方慕雨的死已經過去三日,金瑞賭場算是被日本人踐踏的差不多了。人去樓空,碩大的賭場靜悄悄的。方慕雨的靈台上惟有一支蠟燭孤寂的燃燒著,獨自發出昏黃的光,於閃爍中照亮他披著黑紗的遺像。

    一盞殘燭,亮與不亮有何區別,點燃它之前,屋子是陰暗的,等它燃盡熄滅時,屋子又恢複了陰暗。

    但有亮總比沒亮的好。

    哪怕隻是一零星的火光,擁有它就會帶來重複光明的希望,哪怕這種希望是很渺小的。

    因為希望是生活的佳釀,它為人們帶來醉人的芳香。

    因為希望是生命的綠洲,它給人們創造複蘇的春光。

    因為希望是生存的燈火,它替人們照亮遠征的路航。

    有了希望,獨闖獨行的夜途下,就不會有太多的孤獨與迷茫。

    蒼風還活著,歐陽誠也活著,他們就是希望,但他們還要曆經冰霜……

    持著方慕雨臨死前擲出的長刀,蒼風一路奔波,總算趕到了英雄穀處,可是,他卻在離英雄穀不遠的一家農居旁,遇到了歐陽誠。

    兩個曾在生死之間徘徊的兄弟,而今又重逢在一起,當時的興奮與激動,絕非筆下這了了的文字所能勾畫的。

    一陣簡單的細談之後,蒼風解釋不了心中的疑惑,便向歐陽誠提出了一個問題:“你怎麽會在這?為什麽不迴英雄穀?”

    經蒼風這麽一問,歐陽誠頓時臉一紅,有些尷尬,喃喃說道:“沒有龍堂精英的指引,我破不了穀前的迷陣,所以我才在農居裏借住,好等你迴來。”

    聽到歐陽誠這樣說,蒼風不禁哈哈大笑,隨即拉起歐陽誠的手說:“我現在就帶你進穀。”

    之後。二人謝別農人,向英雄穀走去。

    其實,穀前的迷陣很容易破,是按逆五行而置,但歐陽誠始終是不知。

    與幽穀久別,已有些時日,而今兩人歸來,內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悅。穀內春色依舊,仍是幽靜與安逸。這裏仿佛是世外桃源,不染紅塵,沒有江湖裏的血雨腥風,你死我活,也沒有人世間的勾心鬥角,爾與我詐。

    兩個人藏到英雄穀內,應是絕對的安全,盡管伊雲四下放出眼線來查找二人,但似乎一切都是徒勞。除非,那家離英雄穀不遠的農居……

    休息了幾天的時間,蒼風與歐陽誠的傷已經得到了治療,閑聊之際,歐陽誠說起了監獄裏的那件奇事,彼此驚歎之餘,都在默默的感激薑老。

    提起薑老,蒼風就痛心萬分,他覺得自己辜負了薑老的期望,雖修習了絕頂的武功秘籍,但仍將神兵——月影長槍棄於敵手。

    他隻在房間裏靜靜的坐著,不知是對自己的失誤進行自責,還是對前路的黑暗感到彷徨。伊雲應戳,國賊當除,可他現在卻報國無門,心有餘而裏不足。

    歐陽誠見他在房間沉思,也不好打擾,就輕手輕腳的走進房內,坐在蒼風的旁邊。他也在想,蒼風神器已失,究竟該拿何物與伊雲匹敵,自己智力孤危,又該怎樣與人相較。

    想至半晌,歐陽誠有些煩躁了,想來想去,也得不到能解決問題的辦法。他便直起身來,叉手於胸前,緩緩的在房間裏徘徊。少頃,歐陽誠停止了腳步,發出一聲渾重的長歎,隨即晃了晃腦袋,卻在這不經意之時,瞥見蒼風身後的臥床上,放著一塊木板。

    “那是個什麽東西呢?”歐陽誠自思道,走過去拿起那塊木板,一瞧,人頓時一怔,那塊木板竟是別人的靈位。

    “蒼風,蒼風。”歐陽誠拿著木板過去拍拍蒼風的肩膀,說:“這是什麽東西?是不是別人的靈位?”

    蒼風眉毛一皺,思緒被打斷,有些惱火,迴過頭,瞟了一眼木板,淡淡的說:“那是昔日我們去尋青罡劍時,臨走石室坍塌,你我被氣浪衝出,木板也跟著飛了出來,拿迴來後,一直擱置在那兒。”

    歐陽誠指了指木板,說:“上麵還有些古字。”

    蒼風轉過頭去,凝神靜氣,說:“管它呢!你要是想知道,就去薑老的房間吧,那裏有許多可供查閱的書籍,你去翻翻,或許能明白。”

    “哦。”

    見蒼風又在靜坐沉思,歐陽誠也不好再打擾,就帶著木板往薑老的房間走去。

    推開薑老房間的大門,一股淡淡的鬆香味直撲入鼻。歐陽誠輕步踏進這間雅室,四下環顧,發現房內窗戶緊閉,各物件纖塵不染,皆與薑老生時一樣。

    歐陽誠將房內的窗戶全都打開,清新的空氣灌入進來,衝散了沉浮於房內淡淡的鬆香味。他將木板置於桌上,走到書架前,開始查閱書籍。

    《蘭亭集序》、《平複帖》、《雁塔聖教序》,均與木板上的字體不符,他又翻閱本本古書,《史記》、《資治通鑒》、《莊子》、《老子》,均沒有此等字體的詮釋。

    歐陽誠本是個比較懶散的人,這些古籍典史倒也虧了他看,可是,如此辛苦的查找,換來的還是一片枉然。那麽多的書,足足讓他看了五六天的功夫,他也累了,也煩了,獨自坐在薑老的太師椅上,半睜著眼睛,任自己的思緒隨著吹進屋裏的微風,逍遙各處。

    坐了約有三盞茶的時間,歐陽誠才緩緩直起身子,無聊的在薑老的房間裏走來走去。不一會兒,薑老收藏的畫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薑老算是個品德高尚,情趣高雅的人,收藏的畫大多都是罕見的精品,薑老自己也畫了不少,歐陽誠雖不懂得看畫,但栩栩如生的畫麵,唿之欲出的人物工筆,倒也讓這個略懂文學的人讚不絕口。

    欣賞了幾幅名家大作,歐陽誠的心境隨之敞開了一番,鬱悶的心情自然好了許多。現在,他手裏正拿著薑老的畫,薑老作畫似乎很大氣,每筆落於紙上,均有遒勁粗放之意,但卻不失人與物的靈氣和美感。不過,在薑老的作品中,有一幅畫倒讓歐陽誠看了又看,因為他覺得那幅畫不像是薑老畫的,宛如一個江南女子的手筆。

    畫中用筆極為細膩,畫麵所展現的是一幅姊妹重逢圖;畫中勾勒的是天一個下雨時的場景,若要仔細審視的話,還能看到作畫者用很淡的墨,精心描出的雨滴。有一位高個女子獨立於江邊,歪著腦袋眺望著遠處茫茫的江水,蕭瑟的大風不停的吹,令這女子舉不穩手中淡藍色的雨傘,也隨意的扇動周圍的野草,微微撩起了她那素白的裙裳。她在畫中隻有一個孤零零的背影,不過,她的不遠處,正有一個小姑娘急切地向他奔來,作畫者為了襯托出小姑娘見到姐姐的欣喜之情,刻意將其描繪成一個奔跑的姿態,且在腳部處畫了不少被雨水浸濕的泥巴。

    小姑娘沒有打傘,身上已經被雨水打濕,本是光潔的衣服在雨水的沐浴下越發顯的鮮豔。烏黑的頭發隨風飄著,臉上早被雨洗刷過,可小姑娘眼睛紅紅的,這倒讓看畫人聯想到,她是否在風雨中靜靜地流淌著溫潤的淚。小姑娘為見他久未逢麵的姐姐,於是奮不顧身的向前跑去,她不怕荊棘在前麵阻攔,也不怕野草劃傷她的足踝,依舊暗露微笑,跑去……

    小姑娘的麵部描繪的格外傳神,可以用畫師們常說的“畫中有人”來形容,高個姑娘似略有襯托之意,筆墨之色稍稍淡一些,而歐陽誠已在這淺顯的背影中看出了一些端倪,這背影分明像一個人。

    像誰呢?歐陽誠能那麽肯定的從一個背影中判斷出一個他曾經不多逢麵的人嗎?

    能,這個人他再熟悉不過,雖然彼此隻在偶然的機會裏見過一兩次,可他仍然能夠肯定,那個女孩,就是當日在青齋山見到的那個……

    想到這裏,歐陽誠不免有些激動,他想:“會不會這幅畫裏另有蹊蹺,也罷,反正蒼風以前和薑老是老熟人,叫他看看,或許有些意外的收獲。”遂裝好畫,出門尋蒼風。

    見是歐陽誠急衝衝地跑來,蒼風心想估計又有什麽事情發生,便問:“歐陽警長,靈位上的字弄清楚沒有?”

    “還沒,不過,我有件事倒是想問你。”歐陽誠說完,把畫在蒼風麵前晃了晃。

    蒼風微微一笑,故意打趣的說:“我又不懂琴棋書畫,你問我有什麽用。”

    “嗬嗬,你要是不懂得琴棋書畫,能在龍堂爬上那麽高的位子嗎?”

    “喲,什麽時候學會誇人了。”

    “算了,我沒功夫和你閑聊,看看這幅畫吧。”說罷,歐陽誠將畫展開;“你看看,畫中的兩個小姑娘分別是誰啊?”

    蒼風看了一下,說:“那個隻有背影的姑娘,就是薑老的孫女薑婉,旁邊的那個準備去見他的姑娘,就是堂主的女兒。

    “什麽?堂主的女兒?”歐陽誠顯得有些驚訝。

    “怎麽?”

    “龍堂堂主有個女兒?”

    “人家有個孩子難道不可以嗎?看你那大驚小怪的樣兒。”

    “哦,不是。”歐陽誠忙說道:“我的意思啊,就是龍堂堂主不是有個女兒嗎?怎麽沒見她出來露個麵啊?”

    “哦,你的意思我懂了。”

    “懂了是吧。”

    “那我問你,你有奶奶嗎?”

    “當然有啊。”

    “那我怎麽沒見她出來露個麵啊。”

    “你!我……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我明白,是個人就應該在大庭廣眾麵前亮亮相,對吧。”蒼風說完,徑直向房間走去。

    “不是,我的意思……你等等!”

    蒼風停下了腳步。

    “我是說……”

    “我告訴你!堂主的女兒,從小體質就不好,生活中總要藥罐子伴著,可是堂主一直是深愛著她,希望他能夠幸福,不願意再讓她吃一點苦頭,所以,堂主的女兒,生活是深居簡出,不常與外人打交道。”

    “哦。”

    “歐陽誠,我把這些告訴你,是希望你能從中想出一些辦法,將青罡劍奪迴來。要知道,有關堂主的女兒的事情,我相信,並且能肯定的說,從堂主死時到現在,至今沒有一個人將這個事情告之於其他人,這雖然是在堂主麵前的一個簡單的承諾,但是,歐陽誠,你是第一個非龍堂中人卻知道這個事情的人。”

    說完,蒼風默默的迴到房間,隻聽見歐陽誠在門口大聲喊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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