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山北坡,與桃山書院隔山相望的一處山坳裏,建著一座低矮的茅屋。


    這茅屋雖小且破舊,四周卻是綠竹環繞,溪流潺潺,環境極為清幽。


    看著像是個世外高人隱居之處,然而誰也想不到,這裏住著的老秀才,曾經竟是藤泉山鼎鼎有名的狗頭軍師。


    說的正是謝二禿子。


    謝二禿子本名謝裴,約有四十左右,本也是個俊朗的中年男子,隻可惜一頭稀疏的頭發形似茅草,頭頂更是早早就空空如也,極大影響了他外在的形象,謝二禿子的諢名由此而來。


    此時更深露重,夜幕低垂,除了時斷時續響起的風吹樹葉以及蟲鳴聲外,山坳裏一片靜謐。


    茅屋的小窗裏卻在此時突然傳來低沉的說話聲,打破了長久的寧靜。


    “……燒已經退了,等明日再服些湯藥,養養身上的傷處,這一劫就算是挺過去了。”


    謝裴手執油燈走在前頭,小心放在床頭上,又用手摸了摸衛釗的額頭,確定他的高燒已經退了,這才迴身衝鄭通點點頭。


    鄭通是趁夜來的,除了關係過命的兄弟外,沒有驚動任何人。


    距離那天換屍的事情發生,已經三天有餘了。


    眼見晉王和薛寧全都沒有懷疑,鄭通這才敢避著眾人的視線,到謝裴處來看衛釗。


    此時聽謝裴如此說,鄭通也借著油燈的光亮看了看衛釗,見他麵色雖蒼白,唿吸卻極為平穩,總算鬆了口氣。


    兩人眼見衛釗睡的踏實,也不在此處打擾,相攜著出了內室。


    謝裴將油燈放在西屋的小幾上,又斟了兩碗茶,這才和鄭通分左右坐在了竹椅上。


    衛釗沒有大礙,鄭通少了一樁心事,語氣也跟著和悅起來。


    他掃視了眼整潔的室內,看了看小幾上擺著的茶,櫃子裏放的酒,嘖嘖笑了兩聲。


    “怪不得寧二說大哥您活的賽神仙!瞧瞧您這屋子,嘖嘖……除了少個婆娘,真是樣樣齊活了!”


    聞言謝裴瞥了他一眼,眼睛裏盡是嫌棄。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見此鄭通拍了拍嘴巴,訕訕笑了兩聲,岔開話題道:“……瞧大哥這樣子,似乎不想出山,隻想當個隱居的高人了!”


    “我倒是想啊!”


    謝裴聲音微提,帶著些埋怨。


    “……可你瞧瞧,我能閑的下來嗎?”


    鄭通麵色更為訕訕。


    此番沒經商量,就將衛釗送到謝裴這裏來,確實是給他帶來了大麻煩,若是嚴重些,甚至有可能引起殺身之禍。


    到底是他對不住謝裴了!


    “好了好了!”


    見這個鐵塔一般的紅臉漢子愧疚的似個孩童,謝裴終於擺了擺手。


    他本就沒有真正追究責怪的意思!


    畢竟,他們可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兄弟!


    雖說因為歸順的事情,二人起了分歧,但在謝裴心裏,分歧的隻是意見,卻不是情分。


    謝裴把茶碗遞過去,說道:“既然我把人安頓下來了,那就是同意了,你也不必愧疚,這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若是他不同意,寧二和趙全也休想把人在他這裏安置下來。


    聞此鄭通麵上愧意更深。


    “……終究是兄弟對不住你!兄弟還要迴去複命,不能飲酒,今日就以茶代酒,兄弟敬大哥一杯!”


    說著他就與謝裴碰了茶碗,仰頭喝了個幹淨。


    倒是謝裴更為爽利些,見鄭通愧疚個不停,不耐的拍了拍他的肩。


    “磨磨唧唧的,這可不是你鄭一刀的作風!”


    鄭一刀,說的就是鄭通,隻因他殺人不過一刀,見血封喉,當年也是藤泉山一帶出了名的活閻王,晉王將他收服了過來,可謂增了一員猛將。


    “再者說了,去年你帶著兄弟們歸順晉王的時候,我就極為不讚同……如今救了這麽個身世複雜的皇子,雖前事不可預料,但說不得就是兄弟們的一條出路。”


    聞言鄭通總算恢複了常色。


    但須臾他麵色就又變得複雜。


    “當初大哥勸的懇切,隻可惜我讓利益糊了眼,死活不聽……哎……”


    他搖搖頭,“經過這次的事,兄弟總算明白了大哥的良苦用心。”


    說著,鄭通就將這次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謝裴之前雖聽寧二兩人提過,但因這二人也不甚了解,故而謝裴也隻是知道個大概,如今再次聽鄭通提起,不由屏住唿吸,沉眉仔細思索。


    “……我原先也不以為然,想著雖是晉王的表弟,但既然是晉王的命令,殺了他也算不得什麽!”


    鄭通搖搖頭,“後來聽魏寧提起,我才知道這衛釗竟是……竟是京師裏的那位……兄弟我雖是個粗漢子,卻也知道殺個王爺的兄弟跟殺個皇子的區別!”


    燈火暈染下,謝裴的麵色不變,聲音卻極為冷冽。


    “……若是無事還好,若是讓人發現了衛釗的身份,這殺人的罪名可就栽在你的頭上了!晉王可真是好算計!”


    鄭通點頭不迭,對謝裴的話不能再同意,他道:“……當初也是叫他仁善的假象迷惑了,現在看來,這表麵越是仁善的人,惡毒起來就越是兇狠……晉王對親弟弟都能這樣卸磨殺驢,日後對我們這些悍匪出身的手下,豈不是更狠?”


    這世上,真正以己度人的少,但由人及己的卻多。


    衛釗的遭遇,可真是嚇壞了鄭通!


    鄭通話音剛落,謝裴就麵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當初我就說過,咱們匪徒出身,不管晉王是否仁善,將來登基也好失敗也罷,都不會有咱們的好下場!功名利祿也隻是一時的……現在不是亂世,咱們又是主動投誠,晉王能用到咱們的時候還好,若將來真能得登大寶,咱們的匪賊身份就是最大的忌諱,到時走狗烹狡兔死,別說報仇,怕是連命都難保……”


    話音落,室內徹底靜寂下來。


    鄭通沉默著沒有說話。


    良久謝裴才拍著他的肩膀道:“別擔心!眼下還沒到了那一步,你等的性命暫且無虞,加上又有衛釗在,說不定還有轉機……”


    說著謝裴摸了摸胡子,望著鄭通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


    鄭通聞言,眼睛一亮。


    “難不成先生想到了什麽萬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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