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世界的麥羅比法起點並不高,隻是個巴西的士司機,也就是在巴西的草根聯賽裏叱詫風雲的小霸王。到了指望花小錢辦大事,行事一貫扣扣索索的五山都盛這裏,小霸王反而得到重用,開啟屌絲的逆襲,最終締造了甲a時代的傳說。五山都盛的球迷親切地稱唿他為紅蜻蜓,因為他就像《紅蜻蜓》這首歌裏唱到的,是稚嫩的五山職業足球小時侯的小小英雄,大地就是他的王國,飛翔是生活,幾乎所有五山人都希望有一天能和它一起飛。


    所以這個傳說就叫做紅蜻蜓傳說。


    甲a不乏大牌球星,90年世界杯成為絕唱的捷克斯諾伐克國家隊的核心就曾委身甲a班霸,十年聯賽當中湧現的中國足壇的英雄豪傑更是數不勝數。然而十年甲a十大進球,紅蜻蜓一人就占了兩個。連中國足壇那個時候的天下第一樊氣兆都在排名第一的那個進球裏成為紅蜻蜓的背景板。


    扒了摸現在想起來,某種意義上算這是自己這幫人的前輩啊。造化弄人,前輩成了既得利益者還來鎮壓複製紅蜻蜓當年軌跡的後來人。誠然,一個巴西的的士司機不一定會討厭中國的職業球員,但是他的真心實意重要嗎?從發展軌跡上,麥羅比法這就是典型的最終活成自己討厭模樣的現實案例。


    在確定要贏下這場比賽之前,劉黑媧並不認識什麽紅蜻蜓,小虎隊他也沒聽說過,三人男團的歌他隻會唱“左手一個慢動作”這殘句。他出生的時候,五山都盛已死,五山小江新生,但是這其實並不存在於兒時的記憶裏,真正記得的是後來射韭朕的假球案子,印象最深的不是案子本身,更不是洪二嚴洋湯炎這些渺小的犯人,他能記住的是聯賽裏明明射韭朕上岸了,卻跌下了深淵,再也沒有爬起來。


    足球的啟蒙很早,在踢球上的天賦也很快得到承認。


    “要不要去xx基地,那以前是射韭朕梯隊——”


    一聽到射韭朕三個字,嚇得劉黑媧頭搖得像撥浪鼓。


    “劉黑媧你這麽厲害,將來踢不踢職業足球呢?”


    還是不見腦袋隻見撥浪鼓。


    小升初中的時候,家裏沒有那個概念,加上他自己意興闌珊,完全沒用到足球這個特長,然後搖到了15中。


    老媽有點擔憂:“要不要找點關係?我聽說現在15中已經不是當年的15中了,水得厲害。”


    老爸辟謠:“水,能水到哪裏去?和順宋宏達比那確實差的遠,問題是除開兩個外國語,剩下的誰又比誰好好多嘛?”


    老媽不依不饒:“我說的不是和別家比,就是和他們自己比!他們給我說了,是斷崖式下滑!”


    老爸繼續辟謠:“你打聽的斷崖式下滑是他們的足球,學習還不是原來那個樣子......”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劉黑媧整個一激靈:足球?


    老媽有她的情報員,劉黑媧也有自己的包打聽,然後打聽到了那個晴天霹靂——什麽?洪二就是15中的?


    “爸!媽!你們有沒有關係?我不想去15中啊!其他的隨便什麽也好,就是不去15中!”


    小孩子的腦迴路就是和大人不同,雖然打定了主意不踢職業足球,但總覺得自己這麽牛逼,一旦讀了15中就不會被職業球隊忽略。射韭朕雖然不在了,但那不過是外殼,他的靈魂一定在這個城市的某處潛伏著,等待著東山再起。換湯不換藥,殼不在了,渠道還在,他們一定還是會從15中那挖人,自己那麽優秀怎麽可能逃過他們的魔爪?所以,15中這麽危險的地方是絕對不能去的!


    劉黑媧還記得母親當時得意的神情,在父親麵前耀武揚威兜了一圈,才笑眯眯地說:“對嘍!這樣才是好孩子嘛。15中那種爛學校有什麽好去的,這後路你老媽當時就給你安排好了,就等你一句話呢。”


    老爸也很好奇:“哪一個學校哦?”


    “19中!”


    後來才知道所謂安排好了,還是要用自己的足球特長。再後來,得知射韭朕案子的另一個壞蛋嚴洋就是這個學校的學長,已經上了賊船,追悔莫及。


    世事無常。


    現在,竟然和最忌諱的兩個人混成了隊友,規規矩矩地叫二哥,嚴洋學長。而最慶幸的居然是還好當時沒放棄,沒有放棄深愛的足球。這樣現在才能想我所想,愛我所愛。


    自己的幸福現在受到了威脅,那麽自己必須責無旁貸地挺身而出,不管你是什麽紅蜻蜓,是五山足球曾經的傳奇,是淩駕於五山五虎將之上的存在,哪又怎樣?你敢擋我的道,我一樣扁你!嗯,就像老爸說的以前他們經常用的口號——踩扁紅蜻蜓!


    膽大而心細,這就是現在的劉黑媧。他感謝女神,為此他有了戰鬥的能動性。也感謝不可一世的鹽江,讓他隻因一場勝利取得蛻變,收獲到真正的自信。他更感謝白築,帶他進入了那個世界,更清楚地認識自己,正式獲得了和命運鬥爭的力量。最後他要感謝的是鍾祥,讓他見識到了真正的強大,深刻認識到自己的弱小。


    所以他不會怕紅蜻蜓,而且迫切地要壞掉紅蜻蜓的好事,他無所畏懼卻又小心謹慎。


    他並不認識紅蜻蜓,賽前白築從金家那裏得到相關視頻資料,他的研究對象主要是邊後衛,這個前鋒和自己並不相幹。但是他知道,不相幹的人在單挑的時候就相幹了,沒有可比性的人碰上了就無法逃避單挑。現在他碰上了,他不能逃,也沒想逃。沒有可比性的兩人無法分出高下,但是單挑能。


    劉黑媧知道他比自己強,但是他不怕。


    麥羅比法估計也是被使用過度,這個球領到球後的停頓稍長,被劉黑媧完成了繞前不說,還完成了轉身。


    那個時候劉黑媧沒有想什麽強弱,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卻是:足球真是奇妙!當年深惡痛絕的洪二卻是現在要拚盡全力保護的二哥!


    麥羅比法看似還在喘息,劉黑媧卻知他是有恃無恐,誰若是欺他力弱,隻消輕輕鬆鬆一擺,即可借勢擺脫,還能跳轉到一個合理的射門角度,貿然上搶的身體將會成為他射門的掩體讓洪二最後的掙紮更加無力。


    知道這一切的劉黑媧第一招還是撲上去,不搶球,搶的是時機——不要一拍,隻得半拍。


    麥羅比法條件反射要做出擺動,這種無腦防守,他也記不得在自己的足球生涯中遇到了多少次,從巴西草根到中國甲a,好像都不短少這樣的蠢材。最開始他很享受這樣不費吹灰之力,中國人講是四兩撥千斤的感覺,久了他開始麻木。有時候他還會困惑:踢球的傻子為什麽那麽多?這麽傻還踢什麽球呢?


    麥羅比法的意識裏自然清楚留存舊世界的所有記憶。


    他還記得剛到中國踢球的感受,踏足福都體育中心的那刻他都毫無實感:這是職業足球了?我這樣的的哥真的也能踢職業聯賽?


    好基友安德烈不同,人家本來就是職業球員,雖然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大場麵,總體上還是很淡定的。


    麥羅比法默默地在胸前畫十字,這樣能讓自己內心安定下來,他感謝主,感謝安德烈。沒有他們這樣的好事怎麽可能降臨到他這個窮小子頭上?


    踢著踢著,那種不安和惶恐沒有了。因為他發現還有很多在他看來一無是處的人也在那踢,而且表現得是那麽理所當然。


    咳!我這叫什麽呢?用中國話講,庸人自擾?


    我隻管老老實實踢自己的球,賺自己的錢便是,操別人的心幹嘛?


    繼續感謝主,和安德烈。


    又過了一段時間,又有了些新的躁動。


    不是,這些人怎麽也好意思踢職業足球呢?他們連球童都當不好吧?


    沒時間讓他胡思亂想,球隊要降級了,在韓單的催促聲中,在痛楚的實感中醒來:我得爬起來!誒喲,這個疼啊!我說你有必要上這動作嗎,我這球明顯趟大了,你退一步不就正好把球收走嗎?


    但是既然已經吹了,也就懶得想了,韓單準備來罰這個點球。


    有些事情不方便跟別人說,韓單他們不懂葡萄牙語,安德烈被裁了。就算他沒被裁,麥羅比法覺得也不方便和他聊自己對於職業足球的困惑。


    以前他覺得職業球員最起碼也得是安德烈那樣的水準,但是等到他進入了職業足球這個世界,他發現不是的。隻要有人給你簽合同,你就是職業球員,哪怕你是頭豬。可要怎麽樣才能讓別人給你簽合同呢?


    麥羅比法不懂。


    他本來開著他的的士,成為草根聯賽的英雄,偶爾有人叫他的士貝利,他還會不好意思。他有時候想著,也許就要這樣過上一輩子。


    就是這樣的一個的士司機,居然有人和他簽合同,他不敢想象。


    然而事情發生了,安德烈帶了那個中間人來看自己的草根聯賽。


    “夥計!好好表現吧!在這遙遠的東方人麵前展現你的士貝利的風采!表現好了,哥哥會送你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當時的麥羅比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用你說我也會好好表現的!至於驚喜什麽的,那重要嗎?我生活中有這樣的東西嗎?


    他是作為安德烈的添頭來到了五山都盛。


    那個時候來說,沒有安德烈,也就沒有他麥羅比法的今天。


    可是中間人事後說:“知道嗎,光帶安德烈我是沒底的,是你給了我交差的勇氣!”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交易的主體試用失敗,添頭還在。麥羅比法不管這些,他依然感恩。


    施恩的人一直在,隻是人不同。以前是安德烈,後來是韓單他們。


    麥羅比法逐漸地融入其中,認可了這樣的生活,也認可了這樣的自己。


    他知道在這裏,他不但是一個合格的職業球員,還是球星。即便是傻子那麽多的這裏,也還是有厲害的人,比如樊氣兆,他承認這家夥是真的厲害。


    然後他當著樊氣兆的麵,在蟲喬體育場連過六人,逼平超級強隊下陸日化。那時候他確信了:我真的很厲害。


    後來甲a還真有了不少來自巴西的職業球員。和安德烈不同,他們的級別和段位要高很多。有個別的,他以前甚至還聽過他們的尊姓大名。


    輪到他們比賽的時候,放對的麥羅比法就冷眼旁觀,看他們能幹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來。然而並沒有。一些連他都嫌棄的傻子居然都能把他們防住。這些他打發的時候用第二招都嫌多的雜兵們居然能斷下這些職業球員的球。


    麥羅比法已經不像當初那樣容易起頭腦風暴,他反而釋然了:存在即合理。沒有傻子,也沒有強者。強弱是相對的,也是看結果的。我雖然是的士司機,我站在這裏我就是職業球員,是那個倍受你們期待的紅色的小小英雄!


    我是安德烈的添頭,但我把握住了這個機會,我就是主角!這是屬於我的英雄故事,我叫紅蜻蜓!


    沒有安德烈,他還在巴西開的士。沒有五山都盛,他不會活成傳奇。


    就在他已經逐漸適應自己傳奇英雄身份的時候,他和足球這個領域活著的最大傳奇見麵了。


    沒有五山都盛他不配和他近距離接觸,但是有了五山都盛,他甚至和他同場競技。


    後來麥羅比法甚至在想這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先讓自己消化職業足球的實感,跟著就讓他看到實體的頂點。


    那一年阿根廷有個叫做小保加的豪門來了,麥羅比法激動不是因為小保加。小保加固然偉大,自己國家的聖保羅帕爾梅拉斯也不差,他也不至於這種見識也沒有。


    可是這不是普通的小保加,因為他有那個人在——那個天下第一,不同於鄭擲億,關知,李續洋,樊氣兆這些關起門來的第一,這是地球人公認的足球史以來,至少是並列的天下第一。


    他的名字叫做迭戈馬拉多納。


    18歲那年,麥羅比法是痛恨馬拉多納的。那時候左鄰右舍幾乎每天都在詛咒這個竊賊去死。


    當看到加爾維奧、布蘭科和戈麥斯三個臭皮匠傻兮兮地去封堵的時候,年輕的麥羅比法是絕望的:完了!讓這小人得誌了!


    多年後的福都體育中心,小人就在自己對麵。


    其實,口裏咒罵的小人,冷靜下來是他心目中的天神,和他有著一萬光年還不止的距離。別說是他了,就連鄧加,阿萊芒,羅查在哪裏他都不知道,遑論那六個人都沒有攔住的竊賊?


    可是多年後的福都體育中心,他就在自己對麵。雖然即便在五山人心目中,他也是當之無愧獨一無二的球王,可是自己也不差,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小小英雄,那紅色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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