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氣飛手在顫抖。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內心的陰影是什麽。


    關於葡萄,他並非一無所知,以他與剛愎自用絕緣的備戰習慣,他也不會無視葡萄那沒有兌現的傳說中的天賦。他其實不怕他們去臨場發掘自己的潛力和價值,10個人每個人哪怕隻有幾種嚐試疊加起來足夠把整體玩得形神俱滅了。不怕他們做點什麽,就怕他們什麽都不做。


    這個隊最棘手的地方在於,要說他們戰術素養差吧,他們真正有自由發揮特權的唯有奧孔瓦孜和哈坎。所謂自由發揮的具體內容又是一個定式,其實就是他們的固定戰術,兩個邊衛在快架不住的時候持球組織,組織沒有思路的時候強突。這個並不激進的常規套路,在遭到土全徹底封殺後,說起來毫無戰術素養的野路子球隊耐住性子繼續被動挨打,除了止損,不做額外的任何事。直到後麵輸第三個球,才有第三個人情緒失控,想要脫離不成熟的團隊約束,幹一番大事業,然而立即就被哈坎鎮壓,乖乖地和大家一起做著苟延殘喘之事。


    苟延殘喘是沒種,沒內容,沒進取心的比賽方式,但是最重要的,他在很大程度能守住團隊的下限。一個隊如果在苟且狀況下仍被對手打得支離破碎,要麽缺乏苟且的能動性做不到真正的苟且,要麽實力差距太大。


    從理論上來說,論球隊的綜合實力,葡萄差土全很遠,能不能在實質上被定性為一個職業球隊都得打個問號。但是實戰來看,至少他們在主場贏得摧枯拉朽,贏的那都是貨真價實的頂級職業球隊。黃氣飛通過比賽錄像發現,失敗者都犯了一個相同的錯誤——都想著對手是個野路子,指望用速攻盡快將對手擊潰。速攻就是速度把球交給外援用他們的個人能力來攻,沒想到的是外援的個人能力在葡萄那裏根本討不到好,過高的進攻頻率反而破壞了自己本來具備明顯優勢的攻防體係。一來敗者們不具備朱寧霍卡米內羅這種級別的外援,二來葡萄這幫人的個人能力確實很強,拋開整體意識,至少在國內球員中是高一檔的存在。三來,唐朝球隊普遍單防能力差,即便他的土全,徐胖子的定龐也不例外。


    黃氣飛還記得在這個世界第一次正式接手人員齊全的天都土全時自己對手下們的開場白,因為自己那做曆史老師的愛好,是一個問句:“你們覺得身為頂尖的職業隊和野球隊最大的差距是什麽?”


    除開洋大人還不會說話,眾口一致:“個人能力。”


    這個答案完全在黃氣飛的意料之中,便追問:“什麽是你們所謂的個人能力?”


    於是手下們開始假模假式地七嘴八舌說道:“紮實的基本功和豐富的個人技巧。”


    “還有合格的身體素質。”


    “還有對足球的深刻理解,以及極高的戰術素養,和高度發達的戰術執行能力,以及良好的——”


    黃氣飛通通聽不下去了:“都給我閉嘴!”


    再沒人敢多嘴多舌。


    “在我麵前裝什麽裝?淩駕於戰術要求之上的行動能力那才叫個人能力。比如我為了接下來的比賽設定了一套戰術,裏麵包含了針對你們每個人的細致要求,你們雖然心中不服,卻不敢不照做,誰要是在自己的想法和我的要求起衝突的時候,選擇了自己的想法,結果還不好,那個人很可能再也沒有上場的機會。但是,這三個人——”


    指了指隊內最頂尖的那三個洋大人:“他們在那個時候就能自己當家做主,知道為什麽嗎?”


    這下恢複異口同聲:“他們比我們牛逼太多!”


    “還不算太蠢嘛,這就是個人能力。”


    說完注意到今天來視察工作的都是巴西派的人,於是又落力發揮了幾句:“比如足球王國巴西,他們的很多業餘球員單論個人能力還在你們大部分人之上。你們小時候也許見過甲a時代有個巴西的出租車司機跑到五山都盛來踢球,照樣叱吒風雲過人如入無人之境......”


    這段書說完,果然巴西派領導對黃氣飛露出了嘉許的神色,深感這老小子上道,懂球。


    王小貝雖然舊世界當隊長,那時候還不是土全隊長,為了積極表現,也主動給自己加戲,扮得很虔誠求知,追問:“請問黃頭,職業和野路子真正最大的差距在哪裏?”


    “其實你們剛才有說過。職業球員真正了不起的是建立了一套嚴謹的認知係統,根據場上情況,時刻告誡約束自己,辨識他人。這個哪怕個人能力再強的業餘球員他們是具備不了的,如果沒有建立這套認知係統,能力再強也是不堪一擊的弱者。因為足球是項團隊運動,有了這套係統,你才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時候應該趕快修正過來,什麽時候做了為難自己人的錯事,對方到底是對還是錯,對方犯了什麽不能挽迴的錯誤,隻有具備了這些基本的判斷能力,你們才是能淩駕蹂躪業餘草根的職業球員。”


    其實和大夜夜總結的眼界差距才是決定性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黃氣飛認為,足球世界不是用攻守來判斷強弱的。通常來說,不遺餘力進攻才是弱的一方。從利益最大化的角度看,強者最喜歡弱者來主攻。弱者對危險的判斷預知和對錯誤過失的矯正能力遠低於強者,這樣他們還不惜暴露弱點來強攻,無疑送死。大師兄他們當時最害怕李冰打防守反擊也是一個道理。


    經過周密的調查分析,黃氣飛認定葡萄有兩點特征。


    首先,葡萄它很弱,因為它缺乏那個認知係統,全隊上下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知道自己應當做什麽,不應當做什麽。骨子裏它就是個業餘隊。


    其次,也就是它特殊的地方,它的個人能力很強,甚至強於絕大多數職業球隊,所以轉外援局部戰去對付葡萄是愚蠢的。


    最後黃氣飛對葡萄的結論是,一支非常特殊的弱隊。


    他一開始就不認為葡萄是勁敵,但是它很特殊,如果方法錯誤,強如自己的土全也難免重蹈之前做客粉蘋果唐朝球隊的覆轍。


    奉旨辦事不容有失,不但要贏,而且比分必須是屠殺。黃氣飛為此定下的方針便是用土全強大的整體將葡萄所有劣根性擠壓出來,然後碾壓之。


    然而真正比賽打響,印象中自由散漫的葡萄在自己心裏抹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這麽一個在主場不可一世的人來瘋球隊,打開了,除了門將個個都像狂放的烈馬一般放縱奔騰的激情球隊,打到現在真正意義上的射門隻有三次。辛斯特中線位置強行的滯空搶點射門中柱,奧孔瓦孜報複性強突助攻中場三巨頭破門被吹越位,辛斯特開中線球單槍匹馬殺到禁區前沿強行打門。要說是因為己方壓製做得成功,那怎麽解釋幾乎三次一己之力麵對層層圍追堵截都直接製造了威脅,除開辛斯特被罵的那次,一個門柱,一個打進被吹,換個角度,他們的個人能力釋放三次,等於被打成兩次,最後不是靠自己,是靠老天爺防住的。尤其那個越位,黃氣飛更是心知肚明怎麽迴事,仔細想想哪怕再來一次估計還是防不住。然而偏偏就隻有這三次,還是本隊射門都已經破40作為直接對比。作為主場作戰,被全沙雅奉若神明的守護神來說,實在慫得讓人發指。之前主場的氣勢如虹偏對包括黃氣飛在內大部分看客來說仿佛曆曆在目。


    那難道是自己這邊打得太好了嗎?


    黃氣飛顯然不這麽看,特別是上半場還有所保留。


    總共打進了三個球。第一個球,對方的中衛明顯用不來身體被身體素質遠遠不如的李碧靜生吃。這之後,葡萄似乎內部提醒了那個中衛,那之後李碧靜處於絕對下風,這種機會沒了。第二個球,算是直接攻擊弱點量變成質變的成功之作,對方的核心球員直接被朱寧霍搶斷打成。那之後一方麵解決內部問題;二方麵保存實力,為下半場大屠殺蓄勢;三方麵也留了一手,如果葡萄終於忍無可忍要衝殺出來,那麽土全也不會拘泥於兩人pk的偶像劇,一舉殲滅。


    然而,葡萄就像是一個和土全同等級的對手一般,死死守著0比2的下限,就不全力反撲,這便是真正的陰影所在。就算是占據了絕對優勢,卻不是勝勢。葡萄就像是個力大無窮的莽漢,雖然遍體鱗傷,雖然招式完全不通,可蠢到極點的他一拳下去是要死人的,然而他卻隻挨打不還手。


    到魏廿皋打進第三個球之後,辛斯特終於忍不住了,黃氣飛好容易放下心來,又拿給哈坎活生生壓下去。


    最後就是那個過教練癮的高級知識分子。黃氣飛其實還很開心,他認為這時候對球盲交代戰術是非常愚蠢的。11個人必定有11種理解方式,哪怕隻是11種變化,疊加起來,也是非常繁複的變化,一個整體在臨界點有了豐富多彩的變化,那它將不成其為隊,連隊都不是它還能拿什麽來阻攔渾然一體的土全對其開展屠殺呢?就憑完全剝離開團隊赤裸裸的個人能力麽?那樣和飛蛾撲火有什麽區別呢?


    想的很美妙,然而打起來之後,他再笑不出來。


    隻因葡萄確實變了,卻不是變繁複,是無視三球落後的死局,變得更簡單,更統一了。雖然不明白他們這莫名其妙的統一性是什麽,反正就是這強度更弱,站位更鬆散的防守讓他們有一種奇妙的共性,讓己方打得越來越繁複,越來越有異心。


    就在角球連發中斷時,對方出拳了,一擊成功。如果不能做調整,誰知道事態會不會惡化呢?可哪有隨叫隨停的福利呢?這時候讓孫大山去介入挑戰天下最重要的規矩,怕也是不敢的吧。


    孫大山不敢,劉靜卻敢。


    不知是黃氣飛運氣不錯,還是蹴帝神威不可逆,天都土全還沒開球,劉靜就宣布,補水時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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