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晚應好。


    無沉便單手成掌,掌心隔空對上玉晚後心,向前輕推,開始傳送靈力。


    傳送靈力的過程非常奇妙。


    有點像以前剛開始修煉的時候,莽莽撞撞又迷迷糊糊地打開身體,承受天地靈氣的澆灌,但又能很明顯感到這股靈力不屬於自己,自然而然地產生排斥。


    所以盡管玉晚已經足夠對外敞開,但來自他人的靈力還是讓她不自覺繃緊了身體,極力抗拒陌生靈力的進入。


    好在很快,她的意識就告知她的身體,這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不用提防,她身體便慢慢放鬆下來,不再抗拒,轉為接納,無沉靈力得以在最初的試探過後,成功進駐她命脈。


    醇厚中正的靈力仿若暖春的流水,一點一滴從玉晚後心流向各處經脈,不僅沒讓她感到不適,反而還帶來種格外奇異、又格外溫和的觸感。玉晚一時隻覺輕飄飄,像一片樹葉漂浮在水麵上一樣,看似隨波逐流,卻倍感安心。


    突然玉晚想到什麽,臉唰一下紅了。


    好在她是麵朝著湖水,背對著無沉和眾人,因而沒誰察覺到她這點異狀。


    隻她自己紅著臉,認真感受靈力連綿不斷地匯入丹田。


    漸漸的,她氣息沉穩下來。


    似是感知到她的變化,無沉手掌再向前,虛虛貼住她後心,將更多的靈力輸送給她。


    下一瞬——


    “嘩!”


    眾人循聲望去,明明此夜無風,然湖麵無風自蕩,蕩開一圈圈漣漪。


    漣漪逐漸擴大,大到有水浪濺起,高至數丈。荀夫人下意識要帶兒子躲避,以免被水淋濕,孰料那水浪濺到半空便停住,形如一麵巨大幕布,直教人望而生畏。


    荀夫人福至心靈。


    “是不是溯源要開始了?”


    寂歸說是。


    他看向水榭,無沉仍在為玉晚輸送靈力,玉晚也仍在接受靈力,乍看還未施術,但玉晚身前已有一道細細水線與那麵水浪幕布相連接,可見水幕是她動用水法而成。再看她雙手結溯源印訣,印訣裏有東西在緩緩遊動,正是荀夫人三人的那三滴血。


    寂歸收迴目光,道:“開始了。”


    音落,空中水幕驟然顯出色彩,一幅畫麵呈現出來。


    荀夫人仔細望去,就見那應當是家裏剛開始鬧鬼,也就是她被推倒的那個雨天清晨。


    溯源術竟連好幾天前的都能溯源出來?


    殊不知若非用了她三人的指尖血,又無沉在源源不斷地傳送靈力,玉晚至多隻能溯源出兩天以內的場景。


    像現在這樣,純粹是無沉的靈力太過精純,玉晚一時沒能把握好度,便隻好從最初的時候開始。


    玉晚分神地想,這大概是她溯源術施展得最好的一迴吧。


    因溯源術並非多麽高深的術法,一旦開始,隻要施術者不中斷印訣,溯源就不會結束,玉晚便喊了無沉一聲,跟他說靈力夠用了,他也可以看前幾天都發生了什麽。


    然無沉並未停手。


    他道:“我用靈識看就好。”


    玉晚說:“外麵有師父的屏障擋著,靈識沒眼睛看得清楚。”


    無沉說:“無妨。”


    玉晚說:“那好吧。”


    嘴上這麽說,實則心裏想她用眼睛看,這樣她可以給他講他看不清的地方。


    玉晚便睜開眼,看向空中水幕。


    此時水幕已溯源到長廊空無一人,荀夫人卻無故摔倒的一幕。


    水幕下,荀夫人激動地道:“上人你看,我就說是鬧鬼!”


    接下來溯源的畫麵,基本和荀夫人說的差不多。


    唯一不太一樣的,是荀少爺跟荀夫人說看到荀蜚偷偷進佛堂那段,其實是荀少爺進的佛堂、吃的供品、推的香爐,完了還抓著隻靴子往香灰上摁鞋印,至於他口中的荀蜚,則從始至終就沒出現過。


    荀蜚麵無表情。


    荀夫人摟緊懷裏的兒子,一聲不吭。


    溯源繼續,便到了荀夫人聽信兒子言論,將荀蜚罵到家門口,玉晚這時第一次露麵,得以證實玉晚在此之前確實未曾來過荀家。


    看到這,荀夫人剛要再給玉晚道聲歉,就見水幕很快溯源出她兒子一見玉晚就盯著不放,又是搶扇子又是拎食盒的,那色眯眯的模樣誰見了都得膈應。


    饒是身為母親的荀夫人也覺得沒眼看。


    她才低聲下氣地說句對不住,卻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她兒子好幾天前就死了,那這調戲照晚居士的就不是她兒子,她為什麽要替個不知道是什麽鬼東西的家夥道歉?


    她將這疑問一說,寂歸答:“那的確不是令郎,但又的確是令郎。”


    “上人此話何解?”


    “令郎的確在被鬼魂附身前就已經亡故,但仍殘留一絲意識,所以即使鬼魂在暗中操控,令郎身軀的一切舉動也還是依照生前習慣來行事。”


    荀夫人迴憶了番她兒子的習慣。


    然後發現上人說得對,倘若她兒子還活著,甭管照晚居士拿沒拿扇子擋臉,隻要叫她兒子發現照晚居士是個年輕姑娘,她兒子的表現必然比溯源出來的還要更讓人沒眼看。


    盡管心裏清楚自家兒子實打實就是個好色之徒,她因此不知給他擦過多少次屁股,但荀夫人還是堅持道:“那又怎麽樣?反正我兒已經死了,才不要替鬼東西背鍋。”


    深知像荀夫人這種極度溺愛孩子之人,自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論,旁人輕易無法動搖她的觀念,寂歸也不同她爭辯,隻說:“到荀蜚施主了。”


    荀夫人緊張抬頭。


    這一看,荀蜚沒說謊,他不僅是被一道聲音引過來的,甚至他到水榭後還什麽都沒做,寂歸三人就到了。


    至此,溯源結束,水幕散落。


    荀夫人卻難以平靜。


    不是照晚,也不是荀蜚動的手……


    她兒子到底怎麽死的?


    水榭外,荀夫人悲從中來,摟著兒子掉眼淚,不停地說自己沒用,居然連兒子怎麽死的都查不出來;水榭裏,無沉聽完玉晚對最後一幕畫麵的細致描述,正要讓玉晚收心,就聽玉晚說:“我想起來了,那麵鏡子上不是有血?那會不會就是鬼魂生前流出的血,否則那麽多可以用來嚇人的東西,何以偏偏選了鏡子?”


    然後問無沉,如果是的話,她能不能用那滴血來溯源鬼魂經曆?


    雖說那血已經幹涸得顏色都變了,顯見是很久之前流出來的,想要憑此施術恐怕難度不小……


    “不用去找鏡子,”玉晚還在想著,就聽無沉道,“閉眼。”


    “嗯?”


    “收心。”


    玉晚來不及追問,立即照做。


    本以為無沉是要停止傳送靈力,未料剛剛還是流水一樣和緩的靈力,突然變得有如江河般雄渾浩蕩,玉晚登時隻覺丹田一熱,有什麽順著靈力進來了。


    內視一看,那赫然是朵小巧卻精致、無瑕無垢的六瓣蓮花。


    玉晚一下就知道了。


    這是無沉的心蓮。


    心經蓮花之於無沉,就好比曾經的玉族靈訣之於她。


    他居然將這個借給她……


    “這是心蓮。那鬼魂身懷魔氣,隻要它還在荀家,你以心蓮施術,必能牽引住它體內魔氣,”無沉聲音在玉晚耳畔響起,他用了傳音,避免被荀夫人和荀蜚聽到,“屆時直接就能溯源出它過往經曆,也可以找到它藏身之地。”


    這是一舉兩得的好方法。


    然玉晚沒有立即答應。


    她問:“我用心蓮,會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


    無沉答:“不會。你盡管用便是。”


    玉晚將信將疑。


    她想拿傳音符問師父,但此刻她正是與無沉氣機相連的狀態,不管她說什麽,無沉都能聽得到,她沒法問,便隻好依他所言,再施溯源術。


    “嘩!”


    水浪再起,凝成新的水幕。


    隻是相比上次水幕,這次明顯要多出股寒意來,陰冷非常,以致下方湖水都快凍結成冰。


    荀夫人打了個寒戰。


    懷中屍體隨著寒意的擴散愈發冰冷,荀夫人卻不肯鬆手,就那麽摟著,仰頭看水幕。


    沒等她問寂歸這次又是溯源什麽,就見水幕輕輕一晃,晃出個雪夜。


    即便因為時隔太久,這次溯源的畫麵有些不甚清晰,但也仍能看得出,那應當是寒冬臘月,荀少爺披著件皮毛大氅站在水榭裏,正指使仆從將一個渾身青紫、雙目緊閉的赤.裸少女扔進湖中。


    “少爺,她好像還有點氣,還沒死,真要扔下去啊?家裏這麽漂亮的小娘子可不多,不留著多玩幾天?”


    “留什麽留,少爺我多大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現在沒死,過會兒也就死了,”荀少爺一邊往手心哈氣,一邊不耐煩地道,“讓你扔你就扔,廢什麽話。”


    “哎,是,少爺。”


    聽仆從的口吻,似乎有點惋惜,但還是合力將少女扔下去。


    才扔完,腳步聲響起,荀夫人快步走來。


    荀少爺轉身就溜。


    但沒能溜成,荀夫人一把揪住他耳朵,氣急敗壞地罵:“讓你玩兒,天天就知道玩兒,又把人給玩死一個,這要是讓外頭發現了,我看你怎麽辦。”


    荀少爺嘴裏哎喲哎喲叫喚著疼,麵上卻笑嘻嘻的:“這不是有娘在嘛,娘本事大,娘給我兜著。”


    荀夫人罵:“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生了你這麽個禍害!”


    荀少爺仍舊笑嘻嘻的。


    渾然不知湖水深處,那本該死去的少女悄然無聲地睜開了眼。


    ……


    “夫人,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寂歸閉目,並不看那少女,隻撚珠緩緩道:“令郎害人性命,讓她沉屍湖底,她心懷怨氣,不願入輪迴,遂來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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