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輩子未盡的誌向,如今隻剩下一個:就是不知何時,能帶著他的雅姝,踏遍名山大河。


    為了這等宏遠誌向,他真是恨不得自己的大兒子長得快些,到時候他就可以將皇位丟給兒子,讓司徒晟這廝盡心輔佐,而他就可以繼續過優哉遊哉的逍遙日子了。


    隻是沒想到,一向政務成狂的司徒大人居然也到他跟前討要玩耍了。司徒晟若是休息,那繁冗的政務,該由誰來處置?


    君臣二人相識太久,都是彼此肚裏的蟲,司徒晟一看陛下的德行,就知道他在絞盡腦汁要拒絕自己告假。


    於是司徒晟也是不急不緩使出了殺手鐧:“其實臣也知,選秀在即,臣不該告假,應該幫著陛下整理出選秀名單,多多舉薦各地佳麗,為陛下充盈後宮!”


    光武帝劉翼聽了這話,不由得瞪眼低聲道:“你敢?”


    這些年來,其實司徒晟可替劉翼擋了不少的桃花劫難,熄滅了諸位臣子要給陛下進獻後宮佳麗的心思。


    他提這個,分明就是要挾--要是不讓他帶老婆出去玩玩,他就讓劉翼的後宮冒煙起火。


    若真這般,雅姝的老毛病隻怕又會犯,會嫌髒地將整個後宮的地板擦得破了洞。


    想到這,光武帝頓時柔和了臉,心疼地拍著賢臣肩膀表示,他也是該歇歇了,他會找左相等幾位大臣分了他的差事,讓他能有月餘的時間,好好休息休息。


    就這樣,司徒晟從拿他當驢子用的陛下那裏,勒索了月餘的長假,準備也帶楚琳琅出去遊山玩水,吃吃無磷鮮魚。


    聽到要出去玩的消息,大女兒怡兒,還有二兒子勇哥兒都笑得合不攏嘴,蹣跚走路的老三宏哥兒也不明所以,穿著開襠褲,跟著姐姐和哥哥一起在院子裏蹦。


    誰想到父親卻表示,不想帶著他們三個小皮蛋一起走。他想跟他們的母親單獨出遊,也讓他們的母親好好放鬆放鬆。


    聽了這話,其中兩個大的登時變成了苦瓜臉,撲入母親的懷裏拚命哭,表示一時一刻都離不開母親,外麵有那麽多好吃的,母親少了他們的幫襯,吃壞了腸胃該怎麽辦?


    剩下一個小的,不明就裏,看到姐姐與哥哥跟母親抱成一團,便挪動著小短腿,踉蹌過去,用大腦袋擠出一個地方,也眼淚汪汪地鑽入母親的懷中。


    琳琅的軟肋,便是自己生下的這些可可愛愛的蛋蛋們,看他們哭得厲害,便瞪向司徒晟,問他幹嘛招惹孩子們?


    就在這光景,老大怡兒又梨花帶淚地迴身撲到他的懷中,哀求父親帶上她,她長大懂事了,才不像兩個弟弟添亂呢。


    看著跟小時候的琳琅一模一樣的臉兒,司徒晟便有些無奈地歎氣。


    於是一大家子坐船啟程,開始了難得的出遊時光。


    他們此番一路南下遊玩,還要去嶺南看看母親在那裏的果園子。


    琳琅的母親孫氏當初被女兒送到嶺南,居然在那裏待得很是服帖。雖然那裏天氣燥熱,可是人卻都不錯。


    尤其是母親認識了一位同樣經營果園中年喪妻的唐員外,更是發現,嶺南的男人可以比水果都滋養人。


    孫氏發現,原來這世上也會有男人不好杯中之物,更是脾氣柔軟如棉花,待女子可以客客氣氣的。


    就算琳琅幾次接母親迴京,母親也總待了不到月餘,便急著迴嶺南。


    就在五年前,母親孫氏正式改嫁唐家。當她寫信征詢琳琅的意見時,琳琅當然不會反對。


    她知道母親在楚家被打怕了,看見男人都有些哆嗦。能讓母親下決心再嫁的男人,且不論醜俊,脾氣秉性必定好極了。


    而且孫氏身為大晉國相的嶽母,就算不小心嫁錯了人,也不怕!人生苦短,總要學會前行一步。


    所以這次琳琅還要去看看母親,順便再看看在信中被母親誇出花來的繼父。


    他們這一路行程,正好路過江口。


    對於二人的相識舊地,自然要停留一下。


    司徒晟此番是微服出行,並沒有驚動當地的官府。所以二人將孩子們留在船上後,便是帶著幾位仆從丫鬟,常服出行。


    琳琅並不怕遇到楚家人。


    當初母親跟楚淮勝寫下義絕書後,她也從母,跟楚家斷了聯係,隻跟身在京城的大姐走動。


    隻是後來她嫁給了司徒晟後,楚淮勝不知從哪裏聽到三女兒飛上枝頭,成為國相夫人的消息,便眼巴巴帶著兒子來認親,順便求個一官半職。


    琳琅都沒來得及出麵,隻司徒晟一人,就打發了那父子。


    也不知曾經的酷吏司徒用了什麽手段,據說那對父子是衣衫不整,昏迷不醒,被人從亂墳崗的坑裏發現的。


    然後那父子倆滿嘴胡言亂語,一路踉蹌而去,從此再沒來過京城。


    後來就連整個楚家都搬離了江口,去別處謀生去了。


    不過聽說周隨安倒是又搬迴了江口。他在京城的仕途不暢,後來使了銀子,調迴了老家,也算是變相告老還鄉了。


    聽說他後來又娶了一妻,卻依舊是個不通文墨的商人之女。


    鳶兒寫信告訴琳琅,說繼母為人吝嗇,錙銖必較,所以祖母趙氏在新婦的手下很受氣。


    趙氏自然也知道琳琅連生了幾個孩子的消息。


    周隨安喝醉的時候,也會摔杯子責問母親,當初為何不肯容得楚氏些時間,人家又不是不能生,她早就求卦,說命裏會湊成兩個好!隻是周家沒這個福分!


    氣得趙氏隻能哭罵兒子沒出息,明明是他花心逼走了媳婦,關她這個婆子何事?


    每每聽人偷偷提起,周家有眼無珠,逼走賢婦一類的話時,趙氏就印堂發黑,迴家哭泣不止。


    鳶兒則在五年前,經過琳琅托人出麵,巧妙安排,讓媒人上門,給她說了一門不錯的親事。


    除了鳶兒心知肚明外,周家人還以為這等好人家,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豈不知是琳琅用力罷了。


    隻是鳶兒的繼母居心不正,不願意給鳶兒出體麵嫁妝。


    鳶兒也沒吭聲,隻是出嫁那日,她從隔壁抬出的嫁妝,晃花了繼母的眼睛。


    周隨安也看傻了眼,一問才知道,是遠在京城的國相夫人,給自己曾經的養女備下的嫁妝。


    就算繼母看得再眼紅,也不好霸占繼女的嫁妝。


    隻是嫁完了女兒,那潑婦又把周隨安關起門來打,疑心他早就知道,就是瞞著她一人呢!


    周隨安這次找妻子,都是不自覺比較著琳琅找的。可惜世間琳琅無價寶,隻有那獨一份!


    他雖然找了個性格潑辣的商戶女,可此女的品行怎能跟楚氏相比?周隨安就算後悔,也是苦不能言。


    鳶兒的婆家也在江口,所以琳琅這次還會去看看鳶兒,順便給她在婆家長一長臉麵。


    琳琅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心裏頗有些感慨。她沒想到自己再遊江口時,已經成為了身邊男人的妻子,還帶著他們的三個兒女遊曆。


    這些事情,是她十年前迴到江口時,連想都不敢想的。


    想到這,她忍不住抬頭看向身邊高大的男人,他依舊是那麽英挺迷人,緊握著她的手,徜徉舊日街道,時不時還問她,有沒有想起,他跟在她的身後,從這條街上去碼頭賣泥娃娃的事情?


    琳琅笑著點頭:“你那時腿短,追不上我,也不喊人,就是拚命地跟在我身後跑,特別可愛……”


    哪裏是腿短?不過是個頭比她矮些罷了!


    不過這類曾比琳琅矮小一類的話題,可是國相大人的禁忌。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琳琅的臉:“……今晚我得親自來量一量,現在你我是誰的腿短些?”


    琳琅看他的眸光,便知他要做的可不光是丈量腿長這麽簡單,卻忍不住趁著巷子僻靜,周遭無人,偷偷親他的臉。


    而司徒晟也柔和了臉頰,順勢將琳琅攬入懷中。


    這惹得身後的仆役丫鬟們,都紛紛自覺側目,卻也會心一笑:國相大人跟夫人真是恩愛近十年如一日啊!


    誰能想到人前一本正經的國相,在自家夫人的跟前,總是深情如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呢?


    而現在國相大人跟夫人竊竊私語一番後,兩個人居然在街邊買了個竹簍,還管魚販要了些魚腸……


    兩位主子這是打算幹什麽去?


    他們跟著一路來到鄉間水稻田裏,卻有些傻眼。


    隻見大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堂堂國相大人,居然脫了鞋子,挽起褲管,拎著用茅草栓住的一段魚腸,深入水田裏……嫻熟釣起了螃蟹來。


    而一旁的夫人,就好像鄉間的丫頭一般,從一旁的水塘裏摘了兩片大大的荷葉,一片自己頂著,另一片則送到了司徒大人的頭上……


    當司徒大人釣上來一隻比巴掌還大的螃蟹時,夫人笑得若明媚少女一般,嚷著再多釣些。


    從遠處看,恍惚是兩個少年少女,在一起兩小無猜地消磨光景。


    此時夏日的蟬鳴悠長,仿佛許多年前的夏日,人未變,心未變。


    滿樹琳琅,醉臥瓊枝頭。


    本來曾互相錯過彼此的兩枚苦果子,在經曆酸澀之後,在最成熟甜美時,再次相聚,便不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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