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慧茹此時心懸兒子,已經要瘋了:“那……你有沒有告知讚兒,讓他夜裏不要當值,早點離開皇寺?”


    楊毅麵色清冷:“他是寺官,皇子俱在,他卻借故離開,豈不是讓人生疑?他也是楊家兒郎,為了楊家滿門血海深仇,犧牲性命又有何妨?畢竟楊家的冤屈,不都是你這個賤人造成的!他為母償債,也理所應當!”


    雖然楊毅也告知了陶讚,夜裏子時,要借口如廁,避開主殿。


    不過這些事情,他懶得告知這毒婦,看著她心痛難耐的樣子,才叫人解恨!


    陶慧茹卻以為楊毅真的這麽心狠,居然犧牲了讚兒來完成的他的複仇大計!


    她一時恨得牙齒都能要出血來:“楊毅,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若真想報複,白日引燃豈不是更能折損大晉的能臣良將?可你偏不,無非就是讓司徒晟那賤種能及時離開皇寺!難道在你的眼中,隻有那瘋婦生的是你的親兒,讚兒就不是了?”


    她的話音未落,楊毅伸手便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住口!你也配說她!那日戒行大婚,我在門前將你不要臉跪求爵位的行徑看得一清二楚!她那麽溫婉的人,為何會突然發瘋?你當初到底都做了什麽,心裏難道不清楚?”


    若說楊毅以前不耐後宅事務,全然不了解溫氏的委屈,可那日楚琳琅一身嫁衣立在門前,可是有條有理地還原了陶氏當年的齷蹉行徑。


    溫氏那般柔弱的人,便如兔子一般馴良,是被人逼迫到何等地步才會發瘋?


    想到這。楊毅緩緩抽出刀來——他騙了兒子陶讚,就算陶讚幫助自己炸飛了皇寺,他也不打算幫襯兒子救出他的母親。


    這個毒婦,必須得死!


    陶慧茹哪會看不出他的打算,卻是豁出去的惡毒大笑,然後在他的臉上狠狠唾了一口:“楊家滿門被殺,管我何事?你若在被俘時,像個血性的男子,以身殉國,不要妄想苟活,又怎麽會給楊家引來滅門災禍?無非是你故伎重施,用色相勾引了荊國的公主,才苟延殘喘罷了!怎麽?推到我的身上,你就幹淨了?最該殺之人,就是你自己!你這個不忠不孝,不配為人父人夫的東西!明明跟我已經許下了婚約,卻轉頭去娶溫氏賤人。娶了她,你卻不問不管,又嫌棄她矯情多愁善感!等後來娶了我,你又覺得溫氏溫柔小意,拿她當了外室來養……呸!我這輩子才瞎了眼,執著在你這火坑地獄中,我們母子這一輩子,都被你害了!”


    她罵得表情猙獰,再加上誤會兒子已經不在,在這人世間,她還有何期待?


    半輩子的活寡,還有喪子之痛,都拜眼前男人所賜……


    陶慧茹已經全然不想活了,可是臨死之前,她必須拉著眼前的男人一起下地獄!


    她的話,句句都正中楊毅的心結,他再不能忍,舉刀刺向了陶慧茹的小腹。


    陶慧茹並沒有躲閃,而是仿佛相迎一般,展開手臂,一把抱住了楊毅。


    腹中劇痛的同時,她將藏匿在袖子裏的一把裁紙刀,狠狠刺向了楊毅後背!


    這一刺,用盡了她的全力,就像她這輩子一樣,飛蛾撲火,一意孤行!


    楊毅大叫一聲,用盡全力推開了陶慧茹。


    陶慧茹的腹部已經被刺透,鮮血順著穿透的刀尖滴落,一臉抽搐,倒在了地上。她頹然喊了兩聲“讚兒,娘對不起你……”,帶著不甘的眼淚,嘴裏噴著胃袋裏湧出的鮮血,終於睜著眼睛,忘塵離開了。


    楊毅的後背被刺傷,在屬下的攙扶下,頹然坐在了一旁的石頭上。


    雖然傷勢嚴重,可是前山的火光,太是撫慰人心了!


    不過想到,這三皇子是老友廖中昌的養子,廖中昌對他愛如親骨肉,楊毅便是低低道:“中昌,你莫要怪我,誰讓他是狗皇帝的親生骨肉!”


    說完這話,他便要起身下山。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在身後,卻傳來了男子清亮昂揚的聲音:“廖先生不會怪你,因為在他的心中,你已不配為人!”


    楊毅驚詫轉頭,卻看見本該葬身火海的三皇子,卻帶著人馬,正跟司徒晟一起立在他身後不遠的小山處。


    第127章 大結局


    而就在這時, 又有聲音響起,隻見那陶讚不敢置信地瞪看著血泊裏的陶氏,飛撲上去, 嚎啕大哭。


    這樣的變故, 讓楊毅震驚地瞪大了眼,他顧不得看哭得悲切的二兒子, 隻是看向三皇子, 不敢相信道:“你……怎麽沒有在皇寺?”


    劉翼看著掙紮要站起的楊毅,沉聲道:“你是問,我為何沒有被你藏在佛像肚子裏的衝天彈炸死?”


    楊毅沒想到他會知道的這麽詳細,頹然往後一倒:“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


    說著, 他便又瞪向抱著陶氏哀嚎的陶讚,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恐怕就是陶讚泄露了口風吧!


    一直沉默沒有作聲的司徒晟, 這時倒是開口說話了:“你在西北時, 若是沒有做過這個, 或許能成功……”


    楊毅在西北引起騷亂時,用的正是還沒有改良的硫磺衝天彈。


    他那時剛尋來精通此道的工匠,可是對工匠做出的東西卻不太放心, 所以便是尋機會試一試, 好讓工匠再進行改良。


    此後又反複驗了多次, 才有了剛才皇寺衝天火光。


    不過聽司徒晟這麽一問,楊毅竟然有些恍然, 瞪向了司徒晟:“是你……”


    司徒晟並沒有迴答,因為他雖然也在順藤摸瓜, 調查著楊毅背後的勾當。


    可真正發現蹊蹺的, 卻是他的夫人楚琳琅。


    琳琅上次在西北爆炸的時候, 就被那種味道熏得嘔吐不止。


    隻是後來,她發現自己懷了身孕,便以為是孕吐而已。


    可是就在白日視察皇寺的時候,她走到那金佛跟前,再次被幾乎不可察覺的味道熏到,已經許久沒有孕吐的她立刻有了反應,便走到殿外吐了起來。


    其實琳琅當時還沒有反應過來,隻以為金佛剛剛製成,還沒有散了味道。


    直到她遇到了陶讚,在他的話語裏端倪出了些許異樣。


    至此,琳琅便端出了長嫂的架勢,寬慰了陶讚幾句。


    陶讚卻是如失了母雞的雞雛,早就彷徨了許久。當聽到琳琅說:“不管怎樣,你和司徒大人一樣,都是忠良楊巡老將軍的後代,隻要秉正內心,任誰也抹殺不掉”時,內心的惶恐不安便再抑製不住,局促不安地說出,他那個叛國的父親,曾偷偷來尋他的事情。


    琳琅心裏咯噔一下,表麵卻不露聲色,將從曾為大理寺少卿的司徒晟那學來的盤問技藝用得是淋漓盡致。


    陶讚一旦泄了口,便言無不盡,他說楊毅找到他,以解救陶氏為要挾,讓他將皇寺的地形圖,還有布防盡給了他。


    而且就在金佛被分成幾大塊,還沒有完全組裝好的那幾個晚上,楊毅都找他想辦法調開了皇寺的守衛,讓他的人混進了皇寺。


    至於他們在主殿做了什麽,遠遠避開的陶讚也不知道,隻是隱約猜到他們做的是無法無天的大事。


    而楊毅吩咐他天黑之前離開的話,陶讚也是不忍看到昔日夢中的佳人受到折損,這才依樣畫葫蘆地說了出來。


    琳琅表麵微笑傾聽,可是後背卻是冒了一層的白毛冷汗。


    陶讚說完又後悔了,隻惶然看著楚琳琅,琳琅起身冷聲道:“若是真想救你的母親,你為何不早說?你以為楊毅若成事了後,會留著你母親?”


    說著,她揚聲吩咐人看住陶讚,轉身出了皇寺,卻正巧遇到了陪著三皇子同來的司徒晟……


    聽完了這一切,楊毅卻還想不通:“既然你們發現了金佛的秘密,為何不移除衝天彈?咳咳……難道就是為了戲耍我,讓我大喜之後,再次希望落空?”


    三皇子卻長歎一口氣,轉頭看向不遠處山間皇寺還沒有熄滅的火光。


    而司徒晟早就背轉過去,不看楊毅,也在看皇寺的方向,他沉聲道:“你後半生裏,幾乎沒有做對一件事,不過這一次,我倒是希望你這舉動,能整合朝中士氣,為北地再添助力……”


    聽了長子的話,楊毅卻是一愣,有些聽不懂他的話。


    劉翼卻明白司徒晟的心事。


    就算北地大戰告捷,可是朝中反戰的心思依然甚濃。朝中頑固的老臣,依舊拿著負水的戰敗說事,直說兵家無常,就算戰神楊巡不也有折戟的時候嗎?


    既然已經擊退了荊國的進攻,便已經亮出國力,隻要雙方安守既定的邊界就好了,為何還要勞師動眾,收複負水?


    所以今日皇寺這一炸,是司徒晟對劉翼的諫言——人可以撤得遠些,可今日的一炸,卻是勢在必行!


    所以今夜留守皇寺的,並非隻有楊毅以為的幾個皇子,朝中幾位反戰的老臣和他們府中為官的子嗣,也被太子盡數臨時傳喚到了皇寺裏。


    隻不過入夜時候,太子借口腹中饑餓,將大殿裏禱告之人,盡數傳到離主殿甚遠的院子裏,露天營食,也讓這些人親眼看看,什麽叫身側無安睡之地,若無防備之心,國之危難,也會毫無預兆來臨。


    那一炸,亂屑殘骸漫天,簡直讓當時在場的人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後怕若不是太子腹餓,恐怕他們所有人都要魂歸西天。


    而太子也命人抓住了陶讚交代的,混入皇寺的細作,“亮明”了他們的身份,乃是北地荊國駙馬的貼身侍衛。


    他們這次來,就是要炸死大晉的皇子,動搖大晉的軍心士氣!


    這一炸,炸碎了勞民傷財的金身大佛,更是炸散了朝中所有反戰的聲音!


    這些頑固老臣若再不顧邊關百姓的死活,隻想安享他們的太平富貴,便要想想,他和他們的子嗣,也是差點死在荊國的衝天飛彈裏。


    楊毅也是一愣,才惶然明白,原來自己的這個長子,居然學了他當初綠洲劫持女學子一樣的路數,都是要蓄意挑起爭端啊!


    隻是這次,大晉兵強馬壯,強將皆已就位,可是說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而這一炸,去除了所有反對的聲音,可以想見,不久之後,大晉的兵馬就要反攻為守,一路向北地進攻了……


    想到這,他頹然大笑:“機關算盡,反而成全了狗皇帝的萬裏江山!楊戒行!你配做楊家的子孫嗎!”


    司徒晟甚至不想再看父親一眼,他隻是冷冷撇下一句:“祖父的的亡魂還在負水,我要接祖父和他的同袍部將們,堂堂正正迴家……”


    說完,他舉步便朝山下走去。


    楊毅的傷勢很重,應該也撐不住太久了。司徒晟並不想看到他臨死咽氣的一幕。


    曾經鉗製了他大半生的生身之父,如今如快要咽氣,還在固執咆哮,執著著他偏狹的複仇。司徒晟也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隻是冰冷機械地想要快點離開。


    當他走出十幾步,背後傳來楊毅的喊聲:“……我在京城的葫蘆巷最深處,買了一處宅子,主屋的地下埋了東西……那是留給你和你母親的東西。你若有空,便去看看吧……哈哈,我這半生,竟然是空空忙了一場……你說得對,父親的亡魂還沒有接迴,我卻無顏再見他了!”


    劉翼還沒有走,見此情形沉聲道:“楊將軍,別喊了,你越說話,血流得越多……”


    他已經叫來了隨行的禦醫,看看能不能診治了楊毅。


    楊毅總歸是司徒晟的父親,看在老友的麵子上,他或許可以免了楊毅的死罪,卻要囚禁終生。


    楊毅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卻是咧嘴一笑:“幹嘛?看在我那逆子的麵子上,饒我一命?大可不必了,他有我這樣的父親,才是一輩子抬不起頭……他總是怨我不管顧他……如今我便也管顧他一遭,讓他絕了被世人非議的隱患……”


    說話之間,楊毅收迴了望著兒子背影的目光,突然起身一躍,當著太子劉翼,還有猶在大哭的陶讚的麵前,躍下了懸崖。


    他這一生,便是曾經站在人生的高點,如墜崖般,猝不及防跌落下來……


    司徒晟走得不算遠,聽到動靜,自然看得清楚。


    陶讚還抱著母親大哭,他甚至沒有來得及開口質問父親,為何要害了母親,卻眼看著楊毅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隻是跟司徒晟喊話之後,便墜入懸崖。


    就好像,除了司徒晟,他便不是楊家的孩子一般……


    想到這,陶讚再也受不住了,竟然大哭著起身,也要跳崖逃避。


    他協助了楊毅炸掉皇寺,想來也是淩遲之罪,倒不如一死,落得幹淨!


    不過劉翼這次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了哇哇大哭的陶讚。


    沒有辦法,司徒夫人曾經跟他求過,說這孩子腦子有些拎不清,可本質不壞,還望太子看在他最後幡然悔悟的情分上,保他周全。


    那天,司徒晟直到天亮,才滿身酒氣地迴府。


    楚琳琅因為不放心,在天亮時,曾經派人去太子府探問,也知道了楊毅跳崖的事情。


    看著滿身酒氣的司徒晟,楚琳琅心疼地扶著他躺下,又用溫熱的帕子替他擦臉。


    她明白司徒晟為何而難受。


    如此重情重義的男人,怎麽會絲毫不在乎自己的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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