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再往下看時,楚琳琅的表情變得凝重,這才有些恍然司徒晟的做法。


    難道這些都是真的?也太匪夷所思了!


    司徒晟在信中明確告知她,在外人以為他還在牢中時,他已經秘密行事去了。


    不過這兩日,有一個事關三皇子事件的關鍵人物人會被送到她的府中。


    可是如何打開此人的心結,卻要看楚琳琅的三寸不爛之舌了。


    有了這封信交底,當院落的大門被叩響,廖家夫人出現在門前,楚琳琅也可以從容一笑,對夫人道:“我已經聽人說起,您這一路真是太辛苦了!”


    第106章 父子相認


    自從一個月前, 他們夫妻跟司徒晟分開之後,廖老先生思懷故人,想要去負水祭奠。


    當時廖夫人也想陪著同去, 可是廖先生卻不肯, 隻說自己單獨會一會故人。


    廖夫人等了又等,卻始終不得見廖老先生迴來。一時心急如焚, 便去求助李老將軍。


    不過後來, 廖老先生卻被義軍首領尚閔救迴。據他所說,是受了司徒晟的托付一直派人暗中保護廖老先生的。


    也不知廖老先生經曆了什麽,不光受了傷,似乎還心灰意冷, 情緒甚是低落, 直嚷嚷自己一把年歲,要在臨死前再看看兒子廖靜軒。


    於是夫妻二人由李老將軍派人, 一路護送來到京城。


    可是到了京城, 夫妻倆一直沒見到廖靜軒。


    廖夫人能尋到這裏, 全是因為有人給廖靜軒的小廝留了紙條,說是在楚琳琅這裏能尋到人,所以廖夫人便先一人坐馬車尋到這裏, 想要廖靜軒迴去看看受傷的廖父。


    當廖夫人問起兒子廖靜軒是否在這時, 楚琳琅卻岔開話, 隻說不急,命人拿來香茗點心招待老夫人。


    她一邊倒茶, 一邊問廖夫人多久沒來京城了。


    廖夫人想了想有些悵惘道:“差不多有三十多年了吧……”


    楚琳琅又試探問:“也就是說您生下廖夫子之後不久便離開了京城?”


    廖夫人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輕聲道:“是啊……”


    楚琳琅想著司徒晟信中的內容, 決定幹脆挑明了:“廖夫人, 我聽說當今陛下還是太子時, 太子府裏的方良娣和您是摯交好友。當初她的孩子丟了,你也跟著擔心了吧?”


    廖夫人絕沒有想到,想楚琳琅這樣年紀輕輕的姑娘,張嘴就提起太子府三十多年前的舊事。


    她立刻警覺地直起身,淡淡道:“楚娘子是從何處聽說的舊聞?”


    話已到此,楚琳琅幹脆也不遮掩了,開誠布公道:“司徒大人奉命追查丟失的三皇子的下落,一路追查才發現,當年那個嬰孩其實是被人買走了。買下嬰孩的是一對成親後一直沒有孩子的夫妻。而廖夫子的身上有人販子的烙印,跟我當初被拐賣的母親是一模一樣的。不過他問廖夫子時,得到的迴答不盡如人意,便好奇追查了一下當年您身邊的舊人。卻發現廖夫人您當年曾患有不孕之症,卻在出京一趟後,便抱迴了個嬰孩……而方良娣痛失孩兒之後,本就羸弱的身子更加凋零,卻在臨終前,拖著病體,去了你那,親自幫你的兒子抓周,取名字為靜軒……”


    “夠了!楚娘子,你說這麽多究竟是何意思?”廖夫人再也坐不住,騰得站起身來。


    楚琳琅也站起身來,輕聲道:“廖夫子並非您親生的孩子,而是您好友方良娣丟掉的那個孩子吧?”


    廖夫人原本就不是善於蒙騙說謊之人,更何況她壓根沒有防備楚琳琅會突然發難,有此一問。


    倉皇之下,也顧不得抵賴,她隻想轉身離開再說。


    可是楚琳琅哪能讓她這麽走,隻是一把拉住了老夫人道:“廖夫人,您休要惱火。我也好,司徒大人也罷,與你們本不是外人。我今日這麽問,並非有意戳穿廖夫子的身世。隻是他的身份特殊,如今更是牽扯了太多幹係,很有可能危及你們的生命,若非情不得已,我想司徒大人也絕不想破壞了你們母子的情分。隻是您也要與我說些實話,才好排布章程。”


    廖夫人當初在北地就見過楚琳琅,很是喜歡這個可人的小姑娘。她能在司徒晟那孩子的身邊,足見是個人品周全的。


    如今她雖然點破了靜軒的身份,可看那意思,並非邀功揭發之意。


    事已至此,再抵賴也無趣,倒不如索性全講出來。


    就像楚琳琅所言,司徒晟這孩子也並非那種心思歹毒之人。


    聽楚琳琅的意思,司徒晟應該早就查到了靜軒的線索,卻一直隱而不發。


    這份人情,她得認下!


    想到這,她在楚琳琅的攙扶下,再次坐下,歎了一口氣講述了當年隱情。


    原來當年方良娣在有心人的算計下,丟了孩子,一時急得方寸大亂。


    當時滿城戒嚴到處搜找孩兒,可一直無果。


    還是廖中昌人脈廣泛,找尋了江湖朋友幫忙,總算是找尋了線索,他當時親自帶著江湖朋友截了那艘拐子船。


    奈何倉促間成行,又是人家的地盤,他帶的人又少,若硬碰硬,怕孩子有了閃失。


    於是幹脆破財免災,花了大筆的錢銀下來,將那孩子全須全尾地帶迴來了。


    當時廖中昌本打算把孩子安然無恙地送迴去。


    可是方良娣聽到了她來報信後,深思許久,卻求告他們夫妻不要將孩兒送迴來。


    她那時咳血之症愈加厲害,也是明白自己命不久矣。


    若孩子的父親是普通的鄉紳官吏倒也罷了。可他偏偏是一國儲君,未來的至尊陛下。


    當時太子府情況複雜,太子雖然認定是太子妃迫害了孩子,可方良娣卻不這麽認為,那個害她兒子的人,還隱在暗處。


    太子愛屋及烏,對自己的偏愛,卻能給他們的孩子招惹來殺身之禍!


    她活著,尚且被人如此算計,差點再見不到自己的兒子。等她過世,還有誰來管顧這孩兒?


    她不求自己的孩子將來為王為侯,隻希望他能安樂無憂長大。


    也就是那一刻,方良娣做了個無比大膽的決定,將孩子托付給了廖中昌夫婦照管。


    他們夫妻恩愛,家道也還算殷實,卻婚後無子,一定會精心照顧這個孩子,讓他可以過自己一直向往的安逸無憂的日子……


    於是廖家夫婦便將這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兒子,起名廖靜軒,又在方良娣病重過世後,帶著孩子悄然離京。


    說到這裏時,廖夫人低低道:“我與他父親,都不願他再走仕途,怎奈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皇家血脈,就是喜歡憂國憂民,與夫子探討國政。幾次勸阻他後,他還是偷偷入京趕考。他父親便巧妙讓他立誓蓄存胡須,遮擋真容。當聽聞他殿試與陛下見麵的時候,真是叫人惆悵感慨,不知是該忠於故人所托,還是讓他與他真正的父親團圓……”


    楚琳琅明白廖夫人的苦楚,畢竟這私藏皇家子嗣一旦被揭發,就是天大的罪狀一條。


    這也應該是司徒晟早就知情,卻秘而不宣的緣故了。


    可是現在,最要緊的並不是顧忌著廖靜軒與廖家夫婦的情分,而是廖靜軒的身份並非隻有這幾個人知道。


    楚琳琅沉聲又問:“廖先生在北地前往負水……去見的是楊毅吧?”


    廖夫人又是一驚,不知琳琅為何知道。


    楚琳琅繼續說:“他定然是不小心,被楊毅套話,泄露了廖靜軒的身份。所以一場故友相逢,卻臨時變卦,楊毅突然生出心思,想要扣住廖老先生,用以拿捏廖夫子!”


    廖夫人其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廖中昌當初在楊巡老將軍麾下,跟楊毅更是故友。


    這也是當年他願意照拂司徒晟,將他交托給養母李氏的緣故。


    人都唾罵楊毅背信棄義,投敵賣國。可在廖中昌的心裏卻始終記得當年那位意氣風發,武藝高強的上將軍。


    有誰能知,當年楊毅被俘投敵,實在是荊國奸人的故意汙蔑楊毅之詞。


    可是晉仁帝一怒之下,卻下達了誅滅楊家的聖旨。


    也就是因為這樣的殘局,才讓楊毅性情大變,毅然投敵,迎娶了敵國部落首領的女兒。


    廖中昌憐著楊毅的冤苦,就算世人唾罵,卻始終拿他做朋友,是以言語上對他也不曾提防。


    楊毅隻知道廖靜軒是廖中昌抱來的孩子,卻並不知他真正的身份。


    結果二人相聚,坐在了楊勳將軍在負水的無名衣冠塚前醉飲,廖中昌大醉之後失言,說漏了隱秘。


    誰知楊毅卻突然變臉,想要扣住廖中昌。


    若不是司徒晟暗中替廖中昌安排了護衛保鏢,隻怕他現在還要身陷荊國敵營。


    “我也是想不通,楊將軍怎麽變成這樣!中昌與他無冤無仇,更無權無勢,他為何要扣住中昌?”


    關於這點,楚琳琅卻一下子想得很明白:“能大做文章的,實在是太多了。廖夫子為人至孝,為了他的父親,有什麽不肯做?若是楊毅以此逼迫他與皇帝相認,或者再借機行刺,便是親生父子相殘的人倫慘劇。無論是兒子殺了親老子,或者親老子下令處死他自己日盼夜盼的兒子,在他那樣滿心仇恨的人看來,應該是快慰人心吧……”


    楚琳琅覺得自己猜測的毫不誇張。


    就憑楊毅當初在她店鋪設下的陷害李成義將軍的毒計,就能看出,這位昔日的上將軍做事的下限有多麽低。


    他若如願挾持了廖中昌,隻怕要做的事情比她想的更要狠辣百倍。


    而廖夫人聽了琳琅的話,登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這一路迴來,隻顧著寬慰被舊友徹底弄傷心的丈夫,從沒想過丈夫被抓,靜軒那孩子受轄製的可怕後果。


    可現在聽琳琅細細分析,才覺得後脊梁冒冷汗。


    說到這時,琳琅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側簾,看似跟廖夫人說話,卻意味深長:“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在年幼之時,可以是龜,是獸,是鳥,可待成年時,必定要褪去原來的軀殼,幻化成飛龍。廖夫子是遵從母願,在這政局不穩的世道過田園牧歌的生活,還是遵從體內的龍血,成就一番偉業,不是您能替他決定的,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此時,在那一側簾子之後,正站著一個高大偉岸的男子,將楚琳琅和母親的話真真切切都聽在了耳中。


    待楚琳琅送走了廖夫人之後,她迴身走到了簾子後,看著神情怔怔,似乎緩不過神來的廖靜軒道:“方才的話,你都聽見了。你也該知司徒晟約你來此的目的了吧?”


    一夕之間,突然發現自己的身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連父母也不是親生的了。


    換成任何人都難以接受。


    廖靜軒這些日子以來,遭受的挫敗,接連而至,還真應了那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苦其心誌。”。


    他從母親的嘴裏聽到,原來自己就是陛下找尋多時的三皇子,竟然好半會都不說話。


    最後他道:“司徒晟在十日前派人用紙條將我約出,又將我支出京城,就是怕父親和母親迴來尋我吧?”


    依著他們的性子,因為楊毅知道了他身世的緣故,一定要帶著他遠遁。


    想到這,他又問:“司徒晟呢?我不信那監獄真能困住他,他為何不親自來見我,告知我的身世?”


    楚琳琅想了想,毫無修飾,老實迴答:“我猜,他是怕你揍他。”


    別的不說,光是憑著他明知那穀有金是假的,卻不告知,害得陶雅姝和廖靜軒上演的生離死別,就足能換得廖夫子的兩記老拳了。


    不過楚琳琅知道,司徒晟明知道這樣會惹惱廖靜軒,也依然會這麽做。


    一個生來隨遇而安,淡薄名利的人,若不經受權勢的壓迫,體會愛而不得之苦,怎麽能有逐利登上權力之頂的心思?


    這些陷阱雖然不是司徒晟刻意安排,卻是司徒晟有意讓廖靜軒盡數體會其中的酸苦的。


    聰慧如廖夫子,現在也一定想通了這一點。


    所以司徒晟避走鋒芒,便將這告知真相的差事,交給了和稀泥的高手楚琳琅。


    而楚琳琅此時義正言辭地表示,不光夫子想揍司徒晟,其實她也想揍一揍那個心思深沉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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