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的錢銀多了,以後無論再做什麽生意都有底氣,而且也有了試錯的本錢,不必再像初來京城那樣,如履薄冰。


    算算日子,她之前派人送母親前往嶺南,此時應該走了行程的大半,就是不知她一個人在那能不能呆得習慣。


    希望自己從北地迴來後,諸事都能順暢,她也能容得時間去看望母親……


    正盤算著,有一輛馬車停在了自己的店鋪門口。


    琳琅合上賬本,卻一眼瞟到了剛進店鋪的一對母女。因為掌櫃和夥計去後堂清點貨物,琳琅替他們迎一迎客人。


    可跟那母女打個照麵時,琳琅頓時愣住了。


    因為這母女可算得上是舊識。其中那年輕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在隨州,親自送上門,要來周府為妾的尹雪芳。


    原來這尹雪芳上次隨州受挫之後,迴家竟然心灰意冷,隻覺得自己與周大人情義甚濃,卻受了正室楚琳琅的挑唆,也不知楚氏跟趙氏說了什麽,害得趙氏變臉。


    每每惆悵時,便拿出周隨安寫給她的信細細品酌,便品出幾許牛郎織女,天河重重阻隔的心酸浪漫。


    這求而不得,自然比得之幸甚更叫人意難平!


    雖然母親劉氏又托人給她相看了些人家,可在尹小姐看來,哪一個都沒有周大人才華橫溢,前途似錦。


    尤其她後來聽說周隨安仕途順暢,一路入京,做了京官之後,更是惆悵,看不上鄉野凡夫了。


    再加上她頂著克夫寡婦的名頭,以至於足足荒廢了快兩年的時光。


    可就在前些日子,趙氏和劉氏不知怎麽的,又撿起了友誼,再續上了前緣。


    於是這劉氏接到了邀約,便帶著女兒尹雪芳入京訪友來了。


    因為初入京城,兩手空空不好,所以母女倆就一路遊走店鋪,打算買些禮品帶著上門。


    沒想到好巧不巧的,便遇到了故人楚琳琅。那尹小姐的母親劉氏早就聽說了楚氏和離的事情,可是如此見麵卻在意料之外,一時間有些尷尬異常。


    尹小姐也是有些尷尬,衝著她喚了聲“姐姐安好!”


    楚琳琅不禁想起了跟這位尹小姐第一次見麵時,為了她該叫自己“嫂嫂”,還是叫“姐姐”的口舌爭辯了。


    前塵往事,不禁讓她失笑了一下。


    就在那母女倆急急轉身想要出去時,楚琳琅卻一把拉住了尹小姐的手腕,然後渾不在意,親切熱情,仿佛招唿自家親戚一樣,給她們挨個介紹著店鋪裏的東西。


    如此言語周到,讓那劉氏和尹小姐都有些下不來台,覺得不買些的話,都不好意思出店門了。


    楚琳琅也知道她們的家底,也沒有刻意坑冤大頭,給她們挑選的物件都很適合送人,價格適中。


    正在母女倆急著付錢走人的功夫,周隨安滿頭大汗地尋找過來了。


    原來今日,他去城門接了尹家母女的馬車,方才在街市上卻走散了。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時,才發現母女倆的馬車正停在楚琳琅的店鋪門口。


    周隨安當時都要口吐蓮花了,隻能急急入了店鋪,卻發現琳琅正好也在、


    他恨不得沒有進來,一時尷尬得張不開口。


    楚琳琅卻是笑容得體,沒說半點讓周大人當著尹家妹妹麵前下不來台的話。


    倒是尹雪芳母女出門上了馬車時,楚琳琅看周隨安似乎沒有急著走,閑著沒事,便得空問了問周隨安關於鳶兒最近的學業問題。


    周隨安據實以告,說鳶兒一直在上女學,並沒有停歇。


    楚琳琅聽了,這才放心點了點頭。周家的惡心事太多,鳶兒沒有受牽連,影響了功課就好。


    周隨安看了看正在馬車裏往外探頭的尹雪芳,覺得有必要跟楚琳琅解釋一下,便言語艱澀道:“謝氏自生產之後,一直惡露未淨,聽郎中說有些傷了根本,恐怕再難生養……劉夫人聽說後問起母親,母親便邀了劉夫人來京城做客……”


    這話一說,楚琳琅便明白個大概。


    如今周家連續兩個孩兒落空,而小妾胡氏也走了。


    所以趙氏心裏發急,便又老調重彈,想起了好友的寡居女兒來了。


    也對!當初趙氏是因為她的一番巧妙安排,才生了避忌著尹家的那位姨父的心思,怕受了牽連。


    而現在廢王塵埃落定,倒也不用顧忌這個了。趙氏應該想再續前緣,讓尹雪芳來做妾。


    隻是楚琳琅聽到這種兜轉輪迴,還是覺得這不叫人能幹出的事情,那謝悠然產女夭折,這才過了多久,這母子倆就開始張羅納妾?


    她看著周隨安,真是半響無語。


    周隨安在她清澈而犀利的目光下,有種無所遁形之感,依舊慣性推脫:“並非我的意思……是我母親不肯聽勸……”


    楚琳琅有些啼笑皆非,淡淡道:“周大人,我又不是你的夫人,你何必跟我解釋?”


    周隨安卻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清楚,因為這次他真是不知情,都是母親安排好了,才跟他講的。


    可惜他忘了,眼前的這個人早就不必包容他的一切了。楚琳琅略顯無奈打斷了他的話:“周大人,隻有毛驢才會蒙著眼,任人牽著原地打轉。我已經往前走很遠了,你之家事,原是不必跟我解釋的!”


    她說完之後,便福禮轉身迴店鋪了。


    徒留周隨安一人愣在原地,琢磨著琳琅說的話。


    是呀,他與琳琅和離已經快兩年了。


    他聽說了琳琅的許多事情,她將母親從楚家接了出來,還在京城買了店鋪,更在京郊置辦了宅院,聽說她在西北的生意做得很大。


    因為在綠洲勇救了同窗,她被陛下破格封賞為六品安人,還能入皇寺掌法燈,甚至數次麵見太後。


    他曾經跟琳琅許諾,遲早有一日讓她鳳冠霞帔,風光受封,可以出入皇宮。


    可這個女人離開了周家,不靠男人過活,已經將他當初許下的承諾都一一實現了。


    ……她的確已經走得很遠了。


    周隨安甚至突然想起,年少時,一向性格懦弱的自己為何會鼓足勇氣,甚至不告知母親,便帶著她逃離楚家,私定終身了。


    不光是因為琳琅的年輕貌美,更是因為她身上總有一股子朝氣,莫名鼓舞著憊懶不前的他。


    她永遠都清楚自己想要什麽,該做什麽。


    不像他,如果沒有人推著他前行,他就會止步不前,原地打轉。


    而現在,公事家事全都處理得焦頭爛額的他,甚至有身不由己,一路不知下滑何方之感。


    拉磨的毛驢?可不就是他嗎?


    周隨安呆立不動,在尹雪芳一聲聲“周家哥哥”的唿喚聲裏,茫然在想,自己究竟該怎麽做,才能掙脫牽著自己原地打轉的那一根繩?


    再說楚琳琅,安頓好了店鋪生意之後,便可以收拾好行囊,跟著司徒晟一前一後地上路去了。


    她先前住的連州便靠近北地,可是此番路程卻是走向北方更遠處。


    這一路雖然辛苦,卻並不枯燥。司徒晟此來有督軍的任務,所以沿途的軍事州縣都要停下來處理公務。


    在趕路和處理完公務的間歇,司徒晟就會來尋楚琳琅,便衣微服,在當地的城鎮品嚐些小吃,遊玩買些東西。


    琳琅表示,他不必費心來陪自己,她自己會打發消磨時間,可是每次司徒晟還是會想盡辦法擠出時間來陪她走走。


    這是琳琅以前旅程時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以前,她趕路時,都要照顧一大家子,盯著行程,看顧物品,打點舟車瑣事,就算沿途再美的風光也入不得眼。


    可是這一次,行程由司徒晟來定,她的馬車隻要跟在後麵就好。


    每次到了城鎮,客棧安歇也都有司徒晟給她安排妥帖了。就連一日三餐吃什麽,都是司徒大人讓觀棋去買,再給她送過來的。


    諸事不管的甩手掌櫃楚琳琅這才體會到,原來出門在外,一路的旅程還可以這般舒心暢快。


    今日他們來到了一處石頭峰陣,是強風年複一年的猛吹下自然形成的風光。


    此時夕陽未下,滿地殷紅,司徒晟扶著她的手,一路爬上了一處最高的石峰,極目遠眺,大漠風光,還有不遠處的綠洲都盡收眼底。


    楚琳琅被這從沒見過的風光震撼住了,此情此情,難怪文人墨客都會有賞景吟詩的衝動!


    就連她這種不好文墨之人,都心有震撼,有種噴薄而出的吟詩衝動了。


    於是一時感觸之下,容林女學的才女不禁吟詩一首:“荒漠遍地如金子,一抓全都是沙子。天邊的夕陽似燒餅,今晚做啥才好吃!”


    吟詩作罷,她仰著脖兒迴頭看著身邊高大的男人:“大人,奴家的詩做的如何?”


    司徒晟從來不會拆琳琅的台,更不會嘲諷她的文墨少,便很認真品酌了一下,道:“有意境,有想象,好詩一首!”


    琳琅原本做詩就帶了三分戲謔之情,可沒想到這位撒謊捧屁也麵不改色。


    她不由得佩服地高看了司徒大人一眼,難怪這位在朝堂中能平步青雲,就這等睜眼說瞎話的捧屁功夫……真不是一般人能練就的!


    可誇讚完還不算,司徒晟還命觀棋拿來紙筆,準備在一塊許多墨客題字的題字碑上將楚琳琅的“大作”題寫下來。


    哎呀,楚琳琅不過是一時調皮,做了打油詩一首,如何能登大雅之堂?這首燒餅詩要是題寫上去,她楚琳琅可真能丟臉個千秋萬代了。


    一看司徒晟還真要題寫,她連忙伸手阻攔。


    司徒晟這時才笑出聲來:“我替你潤潤再寫可好?”


    說完,他想了想,給琳琅的這首“深賦意境”的打油詩稍微修飾了一下,在石頭上題寫道:“瀚海流金暖,赤烏掠日燦。與君餘暉下,攜手醉天涯。”


    寫完之後,落款便是“琳琅居士”四個字。


    楚琳琅讀了讀,雖然不知道這文縐縐的詩跟自己剛才的大作有何聯係,但是莫名又覺得這就是二人共同創作的雅詩。


    題寫在這天地之間,何其珍重?


    琳琅默默看著,忍不住迴身攬住了司徒晟的脖子,在夕陽映紅的餘暉下,親吻上他的臉頰。


    雖然愛意突如其來,不過司徒晟從善如流地抱住了懷中軟綿綿的女子,在這陌生兒荒涼的曠野中熱烈迴吻。


    在這天地無人間,楚琳琅再不必壓抑自己,不必害怕別人發現她與這個男人親密相處。


    這種感覺……真的很容易上癮。


    她發現自己被司徒晟養得越發貪心,甚至不再滿足黑夜時與他抵死纏綿,甚至想在白日時,與他比肩而立……


    楚琳琅默默圈住男人的腰,緊緊地纏繞。


    她甚至不敢想,若有一天,她要被迫與他分離,她該如何麵對那樣的情形……


    這種感覺,十分的不好,讓人患得患失,又甘之如飴。


    在連天的趕路後,當司徒晟終於來到了據說發現三皇子蹤跡的北地應縣時,當地的郡縣長官皆出來相迎。


    至於那個典當鐲子的人名喚陳三,這陳三的祖母應該就是當年拐子船上搶鐲子的婆子。


    這婆子已經不在世了,可是細細審了他的家人之後,那婆子的兒子迴憶,說她娘當初抱迴了個嬰孩,以十兩的價格賣給了隔壁村的屠戶。


    現在這個嬰孩名喚穀有金,今年三十有三,繼承了養父的行當,也是個殺豬的。


    當穀有金的爹娘,被提到縣衙時,一看這架勢就嚇得不輕,立刻招供,說自己的孩子,的確是鄰村的拐子用十兩銀子賣給他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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