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陛下越聽臉色越沉,當聽聞四皇子說,司徒晟想要細細查問此事,免得像往年地方拐子案無疾而終,卻又苦於自己調出了大理寺,便給陛下寫了一封奏折呈遞上來時,陛下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命大內總管將司徒晟連夜呈遞的折子找出來,眯著眼看了看。


    其中有一句“拐人婦女看似小案,實則牽動人倫之大案,若地方能重視,則百姓疾苦聲少矣”竟讓陛下突然低沉落淚。


    接下來,就是陛下派人送去了那道聖旨。


    太子聽到這裏,心裏明鏡了大半,揮了揮手,讓成大人先迴去了,隨時探聽司徒晟那邊的動靜。


    之前太子壓根沒把這種狗屁事兒放在心上,如今他的臉色也變了!


    狗屁的夜醉巧遇,還有他媽的進獻荔枝!這是一肚子孝心撐得睡不著,才大清早入宮吧?


    太子吧嗒了一下嘴,才琢磨過味兒,自己這是跳進了九連環啊!


    分明就是司徒晟倒戈了老四,給自己下的套兒啊!


    然後太子又命人叫來了陳放。


    那陳員外昨夜是在紅坊花船上喝花酒時,被大理寺的人給被抓走的,所以陳放今天清晨才得了信兒。


    原本以為他請太子放話,再讓成大人出麵,很輕鬆就能將人撈出來,沒想到臨近中午了也不見放人。見太子喚他,他還以為有好消息了。


    哪知他給太子剛剛施禮,身子還沒站直,太子已經衝了過來,朝著他的胸口狠狠踹了一腳!


    “蠢材!你沒事招惹司徒晟家的管事婆子作甚?手腳這般不幹淨,還讓人抓了滿屁股的把柄!”


    陳放一向在太子麵前得寵,哪裏受過這等窩心腳?


    他一時惶恐,連忙跪下道:“那婦人不識抬舉,不肯為殿下所用,我那堂叔一時氣不過,便想給她些教訓。這事兒是我堂叔命人做的,我並不知詳情,就是抵死不認,那司徒晟又能奈何?難不成還要屈打成招?”


    太子都要氣冒煙了,兩眼圓瞪,衝著陳放的麵門狠狠唾了一口:“啊呸!還給點教訓?你那堂叔壓根就受不住刑,又被司徒晟那廝一通引導,被拷問了一夜便什麽都招了。他說是那婦人得罪了你,你就指使他擄了那婦人要給些教訓!”


    陳放沒想到堂叔這麽沒種!還咬出了他!更沒想到,那個他一直都不太放在眼中的司徒晟,居然敢如此不管不顧地行事。


    不知司徒晟用了什麽陰毒法子,這堂叔頂不住刑,便拿他出來頂,真是他娘的了!


    陳放頂著一臉的唾沫不敢擦,心裏也是恨得直癢癢。


    不過他還是覺得這事並不大,隻趕緊認錯道:“殿下,實在是我那堂叔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哪裏是那等沒有王法之人?隻是眼下,還是將人先弄出來為妥,畢竟我那堂叔還替殿下您跑著幾單生意,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恐怕……”


    陳放話說一半,就猛然警覺自己說錯話了。因為太子劉霆投射過來的眼神都是陰惻惻的。


    他摸著牙道:“晚了,這人撈不出來了,陛下已經任命了司徒晟為督案官,親自督查此案!司徒晟那個酷吏!若經他的手,就是塊石頭也要張嘴說話的!”


    陳放徹底驚了,大睜著眼,再次失言道:“這……這他媽是什麽狗屁案子?怎麽能勞動陛下親自下旨?”


    太子還是不解恨,又衝過來狠狠踹了陳放一腳,也爆粗口罵道:“豈止是司徒晟,連老四那個碎催都攪進來了!這他媽哪是衝著拐子案去的?你他娘的!怎麽收拾那婦人不行?非得弄拐子擄人那一套!你難道你不知我父皇有心病一塊?往年父皇若聽聞京城裏抓著的拐子,哪一個不是得去刑部過一遍堂?”


    陳放還真沒注意過這些,可是聽太子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麽一迴事。


    他瞪大眼道:“那陛下是為何……”


    太子擺了擺手,懶得再說陳年舊事。他打了人,又罵了一通後,漸漸緩過一口氣來了。


    歸根到底,今日這小案鬧得那麽大,其實就是司徒晟立意要跟他撕破臉了!


    這小子當初幾次去禁廟提審他的叔父,一定從泰王的嘴裏知道了也聽到了當年的太子府舊事,更是知道了父皇的逆鱗。


    所以他這次,幹脆借著府裏女管事差點被人擄走的由頭,拿京城的治安和拐子囂張扯大旗,讓老四出頭,挑動了父皇的陳年心病,然後這小子就可以狐假虎威,拿著陳員外衝著他下刀子了!


    若不是司徒晟算計的是自己,太子還真想誇誇他好計謀,算計人心真是穩穩當當。


    可是現在,不是計較手下愚蠢的時候。


    擄掠個婦人算什麽,可那陳員外一直在替自己跑著大宗的買賣,這些生意一旦見光,那可就是震動朝綱的大事了。


    為今之計,隻有斷尾求生!


    想到這,他揮手招來陳放,又是低低吩咐了幾句。陳放垂頭聽得,不由得瞪大了眼,手臂都微微一顫,可他也知如果再辦不利索,隻怕自己就是下一個要被斷掉的尾巴了。


    他也不敢遲疑,立刻領命而去。


    當天下午,那個陳員外在受刑之後,昏迷在了他的監牢裏,誰知就在獄卒轉身的功夫,就發現那陳員外的臉伸入了牢房的淨桶裏,活活被汙物溺斃而亡。


    若是受不住刑罰,自尋短路,這樣的死法太別致了!


    可壓根沒人看見有人靠近牢房,隻能認作他自溺在淨桶裏。


    而那陳放也被成大人似模似樣地叫來詢問了一番。


    雖然有陳員外之前的證詞,但是陳放堅稱自己與楚娘子素無往來,壓根不知此事,不過堂叔以前就慣拿他的名頭做些勾當,他也是沒有法子。


    於是這場拐子案,便以太子眼前得勢的皇商,在大理寺獄中畏罪自盡而最終結案。


    陳放被放出來的時候,是司徒晟親自相送的。


    司徒大人十分體貼,親自替陳大人披上披風,


    不過係繩子的時候,司徒晟麵帶微笑,眼睛緊緊盯著陳放,一字一句道:“以後,離我的院子遠些,再敢伸手進來,您走得就不會這麽容易了……”


    說這話時,他手上微微用了勁兒,陳放差點被披風勒得透不過氣兒。


    為了保住太子,陳放已經命人殺了自己的堂叔,沒吃到肉還惹了一身腥,虧大了!


    如今,再看這個曾經可以讓他任意奚落的年輕人,他眼中的狠戾竟然讓陳放不敢直視。


    一個卑賤的女下人,何至於司徒晟如此大動肝火?陳放覺得,這就是司徒晟找借口向太子亮劍——沒事少招惹他,不然的話,他就是有本事攪得你天翻地覆!


    現在司徒晟乃是四品侍郎,官階比他高了一頭,不知他還握著什麽要命的把柄,陳放不敢再招惹他,隻能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都是誤會,我一個小小武將,如何敢招惹侍郎大人您呢?”


    這件案子本也不大,不過整個詭異的過程,卻不能不叫人私下理論。


    誰人都不知道,這司徒晟如此興師動眾,是為了哪般?


    自從那天出事之後,第二天,侍郎府的院子裏多了一副陌生麵孔。


    據司徒晟說言,這個看起來麵容似枯樹皮的矮瘦老頭姓隋,楚琳琅喚他隋七就行。


    隋七不愛講話,也不知是不是耳聾,反正以後她出門時坐的馬車,都由他來駕。


    而原來的馬夫季倉連同廚娘都不見了人影。楚琳琅不清楚司徒晟為何會突然換了馬夫,而她出門時的跟班,除了夏荷、冬雪兩個丫頭外,小廝依舊是王五。


    就是不知道這小子那天跟著司徒大人出去後受了什麽刺激,變得有些神經兮兮。就連吃飯的時候,都不敢伸筷子夾肉。


    跟楚娘子出門的時候,王五的脖子也伸得老長,警惕地望向四周,一副生怕陌生人靠近的樣子。


    楚琳琅看他的反應好笑,便問他這麽緊張幹什麽。


    王五緊張兮兮道:“大人讓小的以後聽差機靈些,要是楚娘子再出什麽岔子……大人……就真的要砍我的手指頭了!”


    說到最後,半大的小子居然眼淚鼻涕一起流,看得夏荷與冬雪都傻眼了。


    不過放著年輕力壯的車夫不雇傭,換了個老馬夫,這裏有什麽門道。


    楚琳琅後來問了司徒晟,司徒晟沉默了一會道:“隋七是我一位故人的親兵,武藝高強得很,你可以放心他的。”


    出琳琅看了看那老者微微直不起的腰,真有些懷疑,武藝高強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不過司徒晟開口做了安排,她照著聽就是了,其他的事情,則需要她自己來妥善處置。


    如今,侍郎府裏所有的仆役籍貫還有背景都被楚琳琅登記在冊。也許是王五亂墳崗驚魂的遭遇,院子裏剩下的仆役們都謹慎了許多,再不會像之前的馬夫季倉一樣,被人輕易收買了。


    侍郎府院子的這點小風波,很快也被京城裏比較大的動蕩淹沒了。


    原來司徒晟查處了那件拐子案雖然無疾而終,可是卻牽引出了陳員外利用通往北地的路牌,名義上販運糧茶,實際上卻是私賣禁物的案子。


    陳家茶莊原本已經開往北地的船隻,被毫無預兆地突審,竟然查出了許多硫磺硝石等禁賣的貨物。


    陳員外名下不光是自己的船隊運這些,那些輾轉從他手中租了路牌的船隻也都不清白,有許多船也被塞了禁運的貨物。


    當市舶司的官兵來查的時候,陳記茶莊上下又被抓走許多掌櫃夥計。


    那陳家原本的靠山這次卻不露頭,立意要跟奸商撇清關係。


    至於太子,這次雖然沒有被直接扯出來,可是陛下卻將他單獨叫進宮裏,罰跪在他母後的靈位前,直到第二天,才雙膝紅腫地被太監攙扶出去。


    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京城的商戶都多少受了影響。


    而楚金銀就隻剩下滿滿的後怕,在家使勁的拜佛,念叨著上蒼保佑,讓她有楚琳琅這樣的好姐妹。


    那日若不是楚琳琅跟她撂下狠話,她也不會死命阻止丈夫上陳員外的賊船。要是他們的船也入貨,不用說,船上肯定也要夾帶陳記茶莊的這些“私貨”。


    這可是要掉腦袋的死罪啊!這幾日,那京城的菜市口的地就沒幹過。這等驚動朝廷的大案子,自然是要殺一儆百。


    許多和丈夫相熟的商戶友人都卷入其中,有許多富戶真是一夜之間就被查抄罰沒得傾家蕩產。


    這讓琳琅的大姐夫劫後餘生,萬分慶幸感念小姨子之餘,又嚇出了一場大病,足足在家發燒了三日。


    而跟楚金銀一樣幸運的人,還有一個,就是楚琳琅的忘年閨交——何夫人。


    何夫人當初對於北地通商最是積極,後來她也搭到了陳員外的門路。


    不過她之前入京找楚琳琅飲茶,問她入不入夥的時候,楚琳琅倒是隨口說了一嘴。


    她說做生意第一要講的不是利,而是穩。不然就不是生意人,而是賭桌上博個傾家蕩產的賭徒。


    若是自己的生意賬目清晰,進退自如,何必跟那些大商戶綁在一處?跟著大戶蹭著喝湯的事情不常有,但是大廈傾覆,受牽連的情況倒是常發生。


    楚琳琅那時還沒有跟陳員外有交集,隻是說了自己做生意的經驗之談。


    何夫人品酌了一下,覺得十分有道理。她看楚琳琅買了新船都不往北地去,心裏有些畫魂,現在聽她這麽一說,倒是想起了丈夫在連州做知府,受了泰王一黨牽連的事情。


    這生意和官場不就是一個道理?若是早早買定離手,就是一場豪賭!她的相公現在不敢戰隊,她做生意也得穩一穩。


    更何況像楚琳琅這麽精明會做生意的,她都不肯沾邊,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想到這,何夫人的貪心倒是收了收,老實本分地做自己的買賣,並沒有去陳員外那湊股。


    所以這次陳記茶莊事發,何夫人念叨阿彌陀佛之餘,少不得要請楚琳琅喝一杯茶水,好好謝謝她的高瞻遠矚。


    楚琳琅現在被司徒晟看得很緊,除了女學,哪裏都不讓去。


    接到了何夫人的邀約,她還得跟自己的東家商量,看他肯不肯讓自己出門應酬。


    司徒晟看了看請帖,說:“何夫人的夫君李大人不是在京郊乾州做知縣嗎?我明日正好要帶戶部的同僚去乾州查詢職田。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也正好跟何夫人飲一杯茶。”


    說這話時,他和楚琳琅正在從女學迴府的路上。


    最近都是他親自來接琳琅放學,害得琳琅還得跟他約法三章,來接她行,就是不能露頭,免得被其他的同窗看見。


    於是有那麽幾次,司徒晟便隔著布簾,眼睜睜地看著容林女學隔壁男院的幾個男學生趕著楚娘子出大門時,也一起出了書院。


    那幾個少年還會時不時手抖,掉下寫詩的紙扇,或者隨身玉佩一類的東西,不偏不倚,正落在琳琅的腳邊。


    這都是風流才子常有的手段,若是佳人識趣,幫他們撿起來了,多半是要互相道一聲謝,再尋機會問詢下名姓。


    接下來再相遇時,便可熟稔眉眼傳情,接著再掉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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