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分,還是那家方寸之地的酒館。諸葛塵與愁情麵對麵的坐著,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


    兩相無言,其實皆在杯中。


    秦洛已經迴去禦史台了,這麽晚了,再怎麽說也是女孩子家家,諸葛塵不放心。


    “什麽時候了,也不知道秦洛迴沒迴到自己的住處。”諸葛塵漫不經心的說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愁情本來微微皺起的眉頭旋即展開,他端起酒杯,在與諸葛塵對撞過後,開口問道:“怎麽,關心則亂了?秦洛那丫頭我見過,你可莫要負了人家。不然等自己七老八十晨間夢醒的時候,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雖然曾經是豪氣幹雲的江湖人,如今坐鎮深宮,不理會外界,但也不妨礙愁情仍舊存在心中的那份意氣。世人都是這樣,缺失了什麽,就會習慣於去找另外一件事物來彌補空缺。


    愁情正是這樣的人,他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私奔也好,共度百年也罷,隻要不離散,他看著便開心極了。


    諸葛塵心裏清楚自己與秦洛的關係被這位臻道境界的修行人給誤會了,苦笑過後,他卻也也沒有想要解釋的想法。繼續撞杯喝酒,就像他們倆說的那樣,不醉不歸。


    可愁情仍舊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我說的這些,可都是過來人的經曆。我知道你小子心裏的格局很大,想要抓在手中的更多,但這不妨礙你將心裏的愛意真切的放在女子的身上。不然過了百年,你便會成為下一個我,萬千憂慮,自顧不暇。”


    “愁情前輩真的想錯了,我與秦洛不過是偶然認識的普通朋友,真不是那樣的關係。”諸葛塵開口說道:“隻不過她與我見過的女子都不太一樣,更何況我也沒做什麽過火的事。像是胡亂撩撥心弦......根本沒有。”


    愁情哈哈大笑道:“也是,年少有為,你見過的女子數不勝數。一個僅能算得上有些才氣的女子,自然無法打動你的內心。不過那個丫頭對你,可沒你想的這麽簡單啊!”


    對於這件事,諸葛塵豈會不知道,隻不過由著自己裝傻罷了。不然真要說出一個所以然來,連朋友也沒得做。


    他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真對這些女子有那麽不可思議的吸引力,隻不過在這座天下,她們知道的很少,而諸葛塵知道的又太多。這一來一去,白衣身上總會或多或少籠上一層神秘色彩。


    若是在那天上天,論及討女子心喜。能夠讓諸葛塵甘拜下風的人很多,像那皇城子。據說閱女無數,但清楚對方底細的諸葛塵心裏清楚,單說這一點的話,兩人都是當之無愧的君子。甚至有些喜歡嚼舌根的,還想編排出了他們兩人的愛恨情仇。


    隻不過對於這樣的人,諸葛塵一般會選擇置之不理。相比之下皇城子的手段可要狠辣的多,因為此事被他扒皮抽筋的,數不勝數。


    諸葛塵唿出一口氣來,自言自語道:“管那麽多幹嘛。”


    確實如此,如今的諸葛塵雖然脫離了自顧不暇的局麵,但還是尷尬得很。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從來都不是什麽好聽的話。就像夾在天命以及臻道境界之間的竹籃打水,有無妙術傍身且不說。這個境界當中的修行人,強者能夠很輕易的以下犯上,斬殺那些名不副實的臻道。至於弱些的,恐怕都不是天命的對手。


    如今的諸葛塵雖然有流陽這位名揚天下的太行宗宗主的人頭在手,可畢竟是借助了山水根基,做不得數。以他如今的微末境界,要是放在天上天的話,實在是不入流的很。


    畢竟當初他從天上天來到這座天下,便是天命巔峰境界,如今跌落的境界雖然失而複返了不少。可他那些對手,也不可能固步自封而不前。就像皇城子,那樣一位在天上天都能排得上前三的天子驕子,如今恐怕已經是竹籃打水的玄妙境界了。


    說不羨慕,那是假的,隻可惜隻是羨慕而已。


    但也不能說是嫉妒,因為嫉妒不來。


    “很多人之所以踏上修行路,都是為了追求一世的榮華富貴。能夠遠在江湖,也過的如同人間帝皇一般。”愁情輕聲說道:“但是除非他們的境界極高,高出天外,不然的話,還是得受咱們天下這分庭抗禮的四座王朝的約束。幾十年前,咱們大衍北邊出了一個魔道修行人,而且是當之無愧的奇才。他當年的名聲,就與現在的你一般,就算差也差不了多少。按理來說,一位修行人再聲名狼藉,那也是江湖上的事。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得罪了皇室。結果由接到命令的我,親手拔下了他的頭顱。”


    說到這裏,他似乎有些惆悵:“但在臨死之前,我卻從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畏懼。他隻是朝我要了一壺酒,在痛罵我是皇室的狗,連江湖人刻在骨子裏的的肆無忌憚都給忘的一幹二淨後,便慷慨赴死。說實話,他這一番話,讓我感慨很多啊!可身在這座天下,又怎不能按照這裏的規矩做事?”


    諸葛塵點頭說道:“身不由己,我等皆如此,沒誰跳得出去。”


    這座天下與天上天很不同,不同之處有很多。比如修行人的境界,眾生的眼界,當然還有兩處格局。像在天上天,權利隻掌握在修行人的手中。而且是境界越高者,權力越大。反觀這座天下,則是四大皇室,才有能力決定江湖之事。


    江湖再高,又能如何?


    就如同諸葛塵的竹籃妙術一般,都是鏡花水月。每一位真正境界很高的修行人,真要說起來,都與皇室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總之比起那所謂江湖,肯定會更勝一籌。


    單說如今諸葛塵身處的大衍,無論是王家家主,還是朝廷供奉的老祖宗,直接聽令於大衍皇室。要真有一日江湖生出亂子,這兩位隨便走出一位,騷亂也會得以平定。至於罪魁禍首,如何在臻道的手中逃出生天?


    對於愁情詢問自己有關與天上天的事情,諸葛塵沒有產生驚異的感覺。想必是王家家主已經將這一消息告訴了愁情的緣故,再說了,以這為資曆極老,境界又極高的身份。想要打聽到這個消息,不斷太難,最多也不過是費些力氣罷了。


    在五年之前,諸葛塵自天上天來到這座天下,可不是沒有異相浮現的。他腰間佩著的膠柱劍,於天際掀起層層彩色光陰,好似神跡顯化。也還在如此異相不過維持片刻,不然這座天下的臻道都會被驚動而來。到時候諸葛塵的下場,可就不會是按部就班,像現在一般快意了。


    諸葛塵開口說道:“天上天啊,倒是修行人的天下。隻不過在我看來,哪有這裏好?一點人情都沒有的江湖,不叫江湖。人人隻想著如何能夠在修行路上更上一層樓,為此就連仁義禮智信也全然不顧。昨夜飲酒,稱兄道弟,沒準兒到了明日,隻為了一枚銅板,便能將對方給殺了。天上天也有一座王朝,名為太乙神朝,不過神朝能夠統領的地域,比起整個天上天而言,不過是冰山一角。要我說的話,沒有咱們大衍好。所以愁情前輩,你就不要總是這般自擾了。”


    聽了諸葛塵的開解,愁情卻沒有鬆懈緊繃的心神,他開口說道:“說句實話,我挺想去天上天看看的。隻不過皇室還需要我,哪敢離開呦!要真是有一日大衍能夠一統整座天下,正巧我還能活到那個時候。我就親手把皇宮那座壓勝大陣毀掉,獨自飛升。隻可惜啊,這件事也就心裏想想,不可奪求啊!”


    也許是店小二在掌櫃的授意下收拾了酒館,不然月色也不會透過窗子,照在這本來有些肮髒擁擠的屋中。


    窗明幾淨,諸葛塵靠在椅子上,搓了搓手後將爐子拉過來取暖。


    雖是初春,可正是乍暖還寒時候,再加上單單一件狐裘,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喝著酒,還冷?”愁情眯起眼睛,抓了一把才炒的花生米放入嘴中。別看不起眼,可佐酒最好,因為做起來不麻煩,酒館賣的還便宜:“我倒是忘了,如今的你與凡人無異。”


    縱然喝的是溫過的酒,可陣陣寒意,還是逼的諸葛塵蜷縮起了自己的身子。他抖了抖手,讓自己大袖當中碩果僅存的那一縷劍氣如清風般掠出。就在此時,諸葛塵突然感到胸口一震,旋即便是一口鮮血噴出。


    劍氣翻湧,將猛然站起身來的愁情攔住。他竟然產生了一種感覺,若是自己強行衝破劍氣,恐怕會付出重傷的代價。


    這該是何等劍氣,才會有如此之威勢?


    劍氣唿嘯當中,漸漸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帶著笑意的俊朗麵孔。那白衣如仙人高坐雲端,脫下了自己肩上披著的雪白狐裘,朗聲說道:“乍暖還寒?明明是還寒乍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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