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拉去郎中那裏看病的諸葛塵一臉惆悵,但他也不想將秦洛的好心情也給毀掉,想了又想,他隻好坐在冰涼的椅子上,裹緊自己的狐裘,打了一個哈欠。


    對於已經沒了境界的諸葛塵來說,春困秋乏夏打盹在所難免。隻不過此時雖然已經是初春時節,可大衍京城畢竟坐落在天下的南部,該寒冷還是寒冷的。


    秦洛歪著頭瞧著諸葛塵,開口說道:“怎麽了?”


    諸葛塵輕聲說道沒事,他看向窗外,柳樹抽出芽兒,入眼的綠色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心曠神怡。離這過年的日子愈發近了,在這之後,便會是皇帝的壽宴。一想到自己也得到場,不一定會再遇見什麽妖魔鬼怪,他便難免有些擔心。


    隻能寄希望於那時的自己能夠恢複境界,不然在這風起雲湧的京城,諸葛塵真想不到應該怎樣獨善其身。


    “那場在你家鄉發生的大戰,沒影響到你吧?”諸葛塵開口問道。


    那一戰,近乎毀掉了半座須彌城。這還是諸葛塵特意將戰場牽扯到了天空的緣故,不然任由兩位殺力在竹籃打水的修行人大戰一場,整座城中的百姓恐怕都會遭殃。


    之所以最開始諸葛塵一直處於下風,便是他有意無意的將氣機泄露而出,將整座須彌城籠罩在內。


    秦洛笑著說道:“我就知道,那場大戰的源頭一定在你的身上。不過我當時倒是沒被波及,至於那些遭殃的城中百姓,也被王家妥善安置了。他們獲得的,遠比失去的多很多。而且壓在須彌城之上的太行宗,據說也沒了從前的影響。這件事,我該替城中的百姓謝謝你。”


    諸葛塵擺著手說道:“這就算了,畢竟我的初衷,也不是救城中百姓於水火。”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瞧著已經古稀之年的郎中從屋子當中走出。他先是對秦洛笑了笑,而後板著臉,與諸葛塵冷聲說道:“都病成了這副模樣,還能笑的開心?閉上你的嘴,快些進來吧。”


    諸葛塵訕笑兩聲,走入其中。撲鼻而來的便是濃重的藥味,他下意識的將手抬起捂在了自己的鼻子上。


    沒想到這無心之舉又遭到了郎中的嘲笑:“秦丫頭啊,下次可別帶這樣的人來看病了。藥味固然難聞,可能有自己的性命重要?良藥苦口利於病,世間百姓心裏再清楚不過了。可與那忠言逆耳一般,有幾個願意打心眼裏接受的?”


    冷淡脾性的秦洛此刻也被逗得哈哈大笑,她按著諸葛塵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隨手挽起了諸葛塵的袖子,來讓郎中能夠更方便的把脈。


    因為常年握劍廝殺的緣故,諸葛塵的小臂上青筋暴露,再加上幾道已經結疤,而且難以愈合如初的傷口,讓郎中都很是稱奇。


    “你這青年瞧著不大,莫非是出身於沙場當中?”郎中眯起眼睛看著諸葛塵,輕聲說道。


    諸葛塵迴答道:“自然不是,隻不過江湖爭鬥,可遠比沙場更慘烈罷了。就算是邁過了仙人五境,更高出也大有人在。今日你的境界突飛猛進,老日也會有別人壓你一頭。”


    他笑著說道:“不過我與別人不太一樣,這些傷口,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但最後都僥幸獲勝而留下的。”


    對於這些傷疤,諸葛塵從沒有太過在意。反正等他躋身臻道,自身體魄無垢之後,這些傷疤也隻會一道化為烏有。更何況身為修行人,太在意身外之事,隻會擾亂自己的心境。對於劍修,尤其如此。


    真因為害怕受傷而不去選擇出劍的話,劍道劍意且不去說,光是境界,就寸步難行。


    修行人當中,曆來劍仙殺人最多,但身死道消的,也是劍修首當其衝。每一位活下去的劍修,隻要不會暴斃,最後都會被冠以劍仙之名,得了那份實在難求的天地大逍遙。


    郎中冷笑著說道:“真是可笑,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還想著能夠在修行路上更進一步?我說的不好聽,你別見怪就是。我見過不少修行人,以那些虛無縹緲的境界作為自己的目標。可結果呢?我能再見一麵的少之又少,三次以上的,說實話根本沒有。那些覺得江湖極好,背上一把木劍就要去遠遊行俠仗義的小崽子,到頭來真要是命不該絕,僥幸迴到了這裏,都會老老實實的做人。從前銳氣,點滴不剩。要我看啊,你跟他們差不多。”


    諸葛塵聽後,哈哈大笑,甚至於笑出了眼淚。他再不濟,也不該淪落到那等地步。什麽江湖遊俠,可笑至極。倘若真有那麽一天他興致大發,丟下自己的三辰膠柱兩把佩劍,從自己的芥子當中取出一枚落霞幣,買一把上好黃花梨的木劍掛在身上便昂首闊步的走入江湖之中。


    那麽這灘死水,才叫真正的活了起來。


    什麽江湖魔頭,仙子與那意氣風發的少俠,遇見他諸葛塵都隻能俯首稱臣。原因沒別的,誰讓他境界高呢,而且高的有些不像話。


    可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全然沒必要啊!


    白衣坐在椅子上,開口說道:“說錯了,都說錯了。我不是你眼中那些江湖遊俠,我與他們大不同。當下我站著的境界,便足夠他們攀爬幾個輩子了。不是在諷刺什麽,這就是事實,就像你一樣,僅僅是實話實說罷了。但是他們在年少的時候有自己的夢想,不去做的話,就隻能是遺憾了。縱然他們在江湖刨食的過程當中經曆了許多苦楚,哪怕最後悔不當初,但他們走過的路,由磚堆,由玉砌,這就夠了。你嘴裏說出的江湖,很抱歉我沒走過。但在當下,若是我與他們一樣的話,我一定會去走走看的。”


    腰間酒壺,諸葛塵伸手便拿,可還沒等他以這豪言壯語佐酒入腹,便被郎中奪了迴來。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的諸葛塵十分茫然的瞧著郎中,而郎中則橫眉冷對,開口說道:“看病就看病,此地不容許喝酒!”


    諸葛塵頗為無奈的說道:“身為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郎中你不喝?該不會是曾經也是那酒中仙,年紀大了,想喝而不敢了吧?不快意,更不爽利!”


    “等下看完病,你想喝多少,我陪你喝多少。”郎中冷哼一聲:“至於現在,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坐在這裏吧!”


    諸葛塵輕笑一聲,自問自答道:“也是那性情中人?看來是了。”


    郎中將手放在諸葛塵的腕上開始把脈,約莫一炷香過後,差點將諸葛塵給等的不耐煩。郎中才摸著自己的山羊胡子,裝作一副高人風度開口說道:“你這病情,就是很普通的風寒。我給你開兩味藥,每日記著喝,便會好了。這些倒都是小事,隻不過我看你這脈極為紊亂,隻有在某些時候才算得上正常,這我就無能為力了。”


    諸葛塵心知肚明他說的這番話的意思便代表了自己已經失去的境界,反正這事也急不來。在放在心上也是無用,而且他當下也看的很開。境界罷了,影響雖大,可也急不來不是?


    他開口說道:“這件事,多謝郎中了。趕緊拿藥,快去喝酒。”


    “滾蛋!”郎中難以忍受諸葛塵的無賴脾氣,因此笑罵道:“我就這麽一說,你還給放在心上了。”


    說著,郎中便將藥方拍在了諸葛塵的麵前:“去別處抓藥,別來煩我!”


    諸葛塵朗聲應了一聲得嘞,與嬌笑不斷的秦洛一道走出屋子,來到了大街上。


    諸葛塵看了秦洛一眼,開口說道:“這位郎中,真是個妙人。三言兩語,便能撥亂他的心境。脾氣這般暴躁的人,真適合久坐屋中?”


    秦洛看著前方,那裏也是一男一女並肩走著,他們的手中提著一些買來的青菜。他們低頭說著什麽,從他們身邊經過,隱約間能聽見好像是對未來的美好願景。


    她抬起頭,瞧向諸葛塵,可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始終也沒有出現她希望看到的表情。雖然心裏知道這隻是奢望,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找上了諸葛塵。畢竟也不是那飛蛾撲火,連嚐試也不嚐試的話,豈不是對自己的苛刻?


    “其實我在很早之前就認識郎中爺爺了,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定居京城,就四處遊蕩,正巧到了須彌城中。你是知道的,須彌城極其缺少這樣的人,所以郎中爺爺雖然性情古怪了些,但在我們那裏,還是很受愛戴的。”秦洛緩緩說道:“尤其是我,與郎中爺爺的關係尤其好。家鄉須彌城中,我敢說知道郎中爺爺現在在這裏的,隻有我一個人。”


    諸葛塵笑著說道:“你還很驕傲。”


    “可不是嘛!”秦洛蹦跳著來到了諸葛塵的身前,笑望著他,竟然含情脈脈:“不說郎中爺爺了,走,帶你去看看我現在住著的地方,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


    諸葛塵將雙手縮在大袖當中,跟上秦洛的步伐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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