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這一天有多久?”黑暗之中,有一人自問自答:“千年?還是萬年?記不清了,但既然能有出頭之日,其實這些都無所謂了。”


    他抬起頭來,露出一抹算不上陰沉,卻讓人看起來極不舒服的笑容。在這群山之巔,疾風吹的常人都無法穩住身形,可他卻不以為意。


    站在他對麵的那位青雲繡在道袍上的正是劍道人,那麽他的身份也就唿之欲出,正是欲要將洞府之中全部修行人全部滅殺的假道士。


    劍道人開口說道:“你若是心中惡毒能不這麽重,我又怎會將你一直鎖在此地?恐怕早就任由你離去,而我也沒必要拖著殘魂,死後也不得安寧。”


    假道士哈哈大笑道:“說的這般冠冕堂皇,難道一切的錯都因我而起?”


    劍道人點了點頭。


    當初一念而已,如今便是解決不掉的爛攤子。旁觀別人的大道對他而言不難,可實在沒什麽益處。便以同樣的方法觀己道,可沒想到的是竟然買下了令自己身死道消的伏筆。


    假道士吐出一口濁氣,將雙手環抱在自己胸前,開口說道:“你我本是同源,若是你還留有真身的話我定然不會是你的對手,隻可惜你我都是一縷魂魄,平起平坐罷了。更何況你為了留有後手甚至不惜將自己的本源送與那個白衣少年,那麽你就必定不會是我的對手!”


    劍道人開口說道:“他值得,我便送了,僅此而已。怎麽,你嫉妒?”


    “放屁!”假道士一聲大喝,等到心境平緩之後才繼續開口說道:“我對那白衣少年也極為欣賞,事後會留下他的一條性命。若是他答應拜在我的門下,皆大歡喜。不出千年我們師徒二人定然可以在天上天雄踞一方,隻要人仙不動,便可舉世無敵。可要是他遲遲不能迴心轉意,那我也隻好殺了他。如此一來,你的傳承也就斷了。”


    劍道人笑著說道:“你就這麽確定可以吃下諸葛塵?我看未必。”


    假道士開口說道:“我知道白衣少如今已經掌握了完整的道家秘法,足夠借用洞府之中的山水根基。可我不能嗎?我給你看樣東西,相信你一定會吃驚的。”


    他這樣說著,閉起眼睛後雙手打開,高高舉起。


    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境界穩固,竟然立身於聖人前三境界之中。身為洞府之主的劍道人自然感覺得到,足足有半數山水根基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


    等他再想要去爭奪的時候,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假道士開口說道:“自己所構建的洞府逐漸落入他人之手是什麽感覺?想來應該不好受吧!不過這還不是結束,這座洞府之中的全部山水根基,最後一定會全部為我所用!”


    不知為何,即便是身處這樣的情況之中,劍道人仍舊可以露出笑意:“沒什麽感覺。”


    他輕聲說道:“諸葛小子,看來是真得同你說再也不見了。沒想到我這一生,生前無趣,倒是死後忙碌起來最為自然。”


    假道士突然皺起眉頭,厲聲說道:“劍道人,你不要命了?快住手!”


    劍道人緩緩說道:“來不及了。這剩下的一半山水根基已經被我以命相抵,交給了諸葛塵。你要想獲得剩下的那一半,除非另辟蹊徑殺了他,否則別無他法。”


    劍道人的身形緩緩消散,在最後時刻,他開口說道:“我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我也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假道士怒吼出口:“劍道人,你該死!”


    誰知劍道人笑著說道:“你也是。”


    ......


    高閣小天地中,拔出膠柱劍的諸葛塵渾身氣機猛然暴漲。觀其氣象,恐怕連尋常天命都是不如。


    可就在此時,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隻不過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他沒有在意。


    劍修難纏,很大的原因就在於劍氣流轉起來足夠填滿周身。初學之時,身體竅穴之中的無數關隘都已經被劍氣衝破。其間過程自然是痛不欲生,不知有多少才踏上修行路的修行人倒在了這上麵。


    所以才有劍修十裏挑一的說法,是踩著同輩不幸之人的屍骨爬上來的。


    即便是現在想起來,諸葛塵仍舊心有餘悸。


    當時的他破開最初的幾個竅穴全無阻礙,便想著直接將剩下的全部衝破。可這就壞事了,差點就被自己給害得身死道消。


    可這般所做自然是受益無窮,所以萬般法門,劍修為首。


    商學也是個不知膽怯為何物的人,失敗可以,卻萬萬不能退縮。沒準這一退,心境崩塌,修行路隨之破碎。即便是真正的仙人前來,也無力迴天,更何況他還從未經曆過失敗。


    兩人皆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而如今這一戰,沒準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最後萬族會榜首的歸屬。說句實話諸葛塵對這沒興趣,可是那株無涯蓮,卻是他不得不牢牢抓在手中的東西。


    商學開口說道:“我確實有不得不勝的理由,若是出手狠了點,直接砸碎了你的修行路,那就得你多擔待了。”


    砸碎修行路?


    這可不是一個狠字就能解釋的,甚至可以說是惡毒。


    但凡不是身處邪魔外道的修行人,行事便不能百無禁忌。約束自己的便是三部不,禍不及家人,不斷旁人修行路,不屠城殺凡人。


    這現在這個讓人看不清的世道也不知是怎麽了,能堅持如此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試著想想什麽時候評判善人的標準這麽低?


    諸葛塵搖頭說道:“誰還不是沒點理由。不過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趁機擊碎你的修行路的。”


    商學冷哼一聲,滿是不屑。在他看來雖然身為劍修的諸葛塵已經拔劍,可歸根結底也就那麽一迴事。他也算見過不少境界更高的書院劍修,劍隨人動的時候哪怕算不上天崩地裂,卻也不像眼前白衣少年一般平淡無奇。


    可他又哪裏知道諸葛塵的劍意有多麽高深?返璞歸真之後,就是如此。畢竟也是曾經在天命駐足的一代神王,劍氣內斂這種在天上天並不少見的手段自然能夠熟練運用。


    隻可惜商學不清楚,雖然心中仍有警惕,卻也大大縮減。


    兩人再次交鋒之後,商學退出百步有餘。他盯著自己胸膛處被劍氣斬出的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不解的皺起眉頭。


    他清晰的記得諸葛塵方才不過是輕抬手臂而已,劍氣縱橫間他的雙拳雖然破不開,卻也能夠抗衡。可勝負之差好似就在兩人分開的那一瞬,他好似看見了兩座聳入雲端的山峰。


    山峰之上,樹木叢生。


    隻不過還未等他沉淪在美景之中流連忘返,劇痛便迫使他恢複清明。也是在這一刻,他做出了正確的決斷,發瘋似的向後掠去,這才躲過致命一擊。


    繞是如此他仍舊心有餘悸,怎麽對方這般輕描淡寫的一擊卻是殺機四伏?


    諸葛塵開口說道:“這還隻是開胃菜而已。”


    商學眉頭緊鎖,人生第一次生出了自己可能敗在同輩修行人之手的感覺。人生路上一往無前自然極難,可失敗之後的破後而立更是難上加難。商學也不是沒有聽過別人對他有關難得敗一場的告誡,隻不過他不屑於思考這些罷了。


    試想著能有誰能夠壓他一頭?


    若是真存在的話,這年輕一代魁首的頭銜如何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可當那一人真正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竟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淡然。自己的不敗金身若是真被打破,恐怕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再一次豎立起來了。


    可現在想要翻盤實在太難,諸葛塵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步步緊逼下還有昆侖泰山兩座高峰在空中環繞,這些對於商學而言,都是殺招。


    他不得不去分出心神應對,這般此消彼長之下,他的形勢隻會是越來越不妙,距離徹底失敗也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遊刃有餘的諸葛塵將膠柱劍遞出的同時鬆開劍柄,一閃身來到商學的身後,出其不意的遞出一拳,砸在了商學的後心上。


    商學一口鮮血噴出,身處天空搖搖欲墜,差一點就要心神不穩跌落下去。他抹掉嘴角鮮血,開口說道:“這不可能!”


    諸葛塵淡淡說道:“沒什麽不可能的,哪怕咱們二人不是同境一戰,縱然你是順運巔峰我是天壘,我仍舊能夠保證不落下風,甚至將你擊敗。”


    商學吐出嘴中的血沫,哈哈大笑道:“現在你還沒贏,這些話是不是說的有些早了?”


    “是嗎?那就看看這一招吧。”諸葛塵摸著下巴,緩緩開口說道:“一夢千古。”


    劍氣洶湧而至,可是並無殺意。而商學置身其中,竟然極為舒服。他忘了諸葛塵,更忘了這場因福緣而起的戰鬥。


    直到諸葛塵洞穿他的一條手臂,他才睜眼蘇醒,而且滿臉的不可置信。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方才那一劍已經將商學給殺了。


    諸葛塵隻是說了一句你真不是我的對手,便從他的身旁繞過,降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商學的身影消失,被此地規則清除出場。


    伴著轟隆隆的巨響,一方長台出現在了諸葛塵的麵前。長台中央,正是劍道人生前留下的一團本命劍氣。


    他緩步向上走去,身邊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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