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雨從沒想過白衣少年會這般果斷,瞧他的樣子怎麽說都該是個聰明人,起碼曉得知難而退。他刻意說出自己的名字不外乎便是顯露出自己的身份,霽月許氏。


    大衍境內過江龍當然無數,可地頭蛇更多,其中又以許氏和王家領頭。兩家雖然未曾私下計劃什麽,卻心有靈犀的一致排外。哪怕是大商的皇室來此都不敢興風作浪,生怕落入這兩家的手中。尤其是王家,那可是出了名的滾刀肉,吃軟不吃硬。


    許靜雨在大衍的年輕一輩中也算是頗有些地位的人物,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姓氏,也因為他的修為確實不低,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居陋室可以調素琴閱金經,在人前也可以侃侃而談振聾發聵,深得許家長老心喜。


    有著這樣的身世,隻要他稍微知曉些人情世故,不去招惹那些大衍年輕一代真正的權貴便足夠自在度過青年時期。而且他的圈子很廣,許多大衍定居皇城的年輕俊傑同他都小有交情。尤其是一位王家叫王升的俊傑,兩人非但兩看不相厭,反而極為投緣,互相視為知己。


    前些日子王升找到他,欣喜的同他說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了家族萬族會的名單上。身為交心的兄弟,他自然跟著同喜,並且一定要帶著王升來百寶齋挑選一件禮物相送。


    要不怎麽說緣分一事妙不可言,他就是在這時認識了青衣侍女而且一見鍾情。這幾日來,他每日都出現在百寶齋,購買寶物顯示自己的財力,隻為博佳人一笑。尤其是今日他步入百寶齋時青衣侍女衝著他嫣然一笑,更令他心神搖曳,甚至心底發誓,此生非她不娶。


    趕巧碰上了諸葛塵與青衣侍女起了衝突,令他覺得天賜良機。一個未曾謀麵的少年,應該不會是大家族的公子哥,用來給自己的情愛鋪路,理所應當。


    可他萬沒想到,這一下,好像真的踢到了鐵板上。


    即便是被按在地上他仍舊不知求饒,反而吵嚷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諸葛塵搖了搖頭,手上力道加重幾分,讓得許靜雨麵色慘白,更加喘不過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別說你是哪個大家族的子嗣,即便你是大衍太子,今日惹到了我,不死也要蛻層皮!”


    許靜雨這下是真的怕了,哪怕是他狗眼看人低,真的遇到了一個不世出的年輕俊傑都是好說,大不了過後賠禮道歉,雙方也算不打不相識。可最怕的就是碰到了一個瘋子,隻求內心快意,不顧忌人情世故。


    他瞥見諸葛塵腰上掛著的膠柱劍,便知這次是真的出事了。


    怎麽就好死不死的碰上了一名劍修?


    世人皆羨慕劍修的快意,萬事不過一劍事。可他卻不這樣認為,劍修這般不通人情世故,修為高了又如何?真能一人一劍了?


    他看未必。


    可無論如何,事實便是江湖修行人無數,劍修最難纏。倒不是因為他們的殺力如何高聳雲天,而是他們行事百無禁忌。有些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法他們不會去做,反而更為依仗自己的佩劍。


    許靜雨眼看著諸葛塵的手掌拂過腰間佩劍,心中大喊我命休矣。怎知諸葛塵卻鬆手起身,對他說道:“以後做事長些眼界,越是不露山水的人,沒準你越是招惹不起。”


    王家家主這時開口說道:“不殺?不像是你的行事風格啊。”


    許靜雨如墜冰窟,眼睛死死盯著這個瞧著像是馬夫的漢子。若不是白衣少年站在麵前,他說什麽也要讓對方吃足苦頭。


    諸葛塵思索片刻,便朝向身旁的王家家主說道:“日行一善,便不殺了。”


    王家家主好似聽見了天大的笑話,笑的前仰後合。


    諸葛塵則一臉無可奈何,兩人相處究竟誰的心性更成熟些,還真不好說。瞧著王家家主人至中年,也算是對世道頗為了解,怎麽有時候的想法像極了稚童?


    不過這樣也好,在諸葛塵心中,總比活成迂腐老人有趣太多。


    過了好一會,王家家主才總算停止笑聲。諸葛塵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哪有那麽好笑。”


    說罷兩人便緩步登樓,向頂樓去了。


    這會沒人阻攔,兩人走的雖然慢些卻也輕快。諸葛塵不時的瞧向每一層門口的侍女,而後隨和的嘴角上揚。


    百寶齋的侍女們瞧著是位皮囊俊秀的公子哥難免心神搖曳,有的還不知羞的想要上前挽住對方的胳膊幫著介紹寶物。畢竟她們可不是青衣侍女那樣的關係戶,為了生存出賣些什麽是在所難免的。況且那位手搖折扇的白衣青年何等神仙姿容,若事情能成,指不定是誰賺誰虧呢!


    隻不過諸葛塵也隻是笑笑便繼續向頂樓挪步,引得那些侍女也隻能感到遺憾。百寶齋等級森嚴,可不允許隨意跨越樓層。


    王家家主跟在諸葛塵的身後開口說道:“像你這副皮囊的小子本就招女子喜歡,再加上你修為高超,豈不是四處留情?”


    諸葛塵笑而不語,反而從芥子中取出兩壺產自逍遙境迎鳳樓的醇酒。他輕輕拋給王家家主一壺後說道:“這酒先解下家主的酒蟲,省的未飲便醉,胡言亂語。”


    既然有酒喝,王家家主便乖乖閉嘴。他起開壇封,把鼻子湊上去聞了聞,一臉滿足的說道:“這酒好啊,什麽名字?”


    諸葛塵迴答道:“酒名逍遙遊,是我自己取的。而且天下隻有我這裏有,喝過便錯過了。”


    王家家主隻說了句莫名其妙,便自顧自的咂巴起了酒香,將諸葛塵拋之不顧。


    一直等到到達頂層之前兩人都未曾再說話,不過諸葛塵也挺享受這個過程。百無聊賴的把頭探出樓梯旁的小木窗,居高臨下看著昨夜小雨打落的遍地花瓣。


    王家家主與頂層的一個老者打過招唿,在對方的謙卑言辭中走了進去。他迴頭望了一眼靜立在窗旁的白衣少年,心底突然萌生一個念頭,恐怕自己這輩子都無法真正了解對方。自己的所見,終歸隻能算得上冰山一角。


    這種事換做任何人都難免有些疑問,那個叫做諸葛塵的白衣少年明明意氣風發,最該是得意之時,怎麽就好似心事重重,被壓彎了肩膀?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站定朝向諸葛塵說道:“走了。”


    諸葛塵應了一聲,跟了上去。


    遊覽頂層,也是一個青衣侍女走在兩人身邊。隻不過這位無論容貌還是氣質都要比下麵幾層的好上太多,尤其是那雙好似可以望穿秋水的眸子,不知有多少年輕俊傑沉淪其中。而且侍女所穿的青衣不僅材質非比尋常,上麵繡著的展翅鳳凰也是栩栩如生,幾可以以假亂真。


    百寶齋的頂層極為寬闊,從外麵看上去平平無奇,可卻內藏玄機。上百個屋子有大有小組成了這個結構精巧的蜂巢,每一間屋子便是一個縮小版的百寶齋。


    再往前走,便是一條狹長的通道。王家家主轉過頭來對諸葛塵說道:“外麵寶貝雜而不精,也就忽悠些門外漢。像咱們這些人還得是去裏麵淘寶,那才能賺個盆滿缽滿。”


    走在最前麵蓮步輕移的青衣侍女扭過頭來,不著痕跡的看了諸葛塵一眼。先前樓下的紛亂她其實一直在觀望,本來想著下去阻攔卻被自己的那位叔叔攔住,並被告知了漢子的身份便是王家家主。


    本來她還以為白衣青年應該是王家子嗣,可聽著兩人的閑談,她才知道那白衣男子原來複姓諸葛,同王家並無絲毫關係。那隻能是王家家主青睞有加的年輕俊傑了,可她也算得上交友甚廣,憑著一雙秋水眼眸和上佳的麵孔也經常混跡於那些求她不得的俊傑中。可她思前想後,沒見過這個人啊。


    莫非是江湖上闖出新名堂的散修?她如今也隻能想到這一種原因。


    走過通道便是一條岔路,王家家主同諸葛塵說了一聲有事要忙,讓名為麗丫頭的青衣侍女帶著他轉悠,便同老者離開了。


    諸葛塵倒是無所謂,瞧著麗丫頭點了點頭便當作是打過招唿。反倒是麗丫頭對他產生了興趣,開口問道:“這位公子是複姓諸葛吧,那我就鬥膽稱唿您一聲諸葛公子。敢問您與王家家主是什麽關係,家主雖然是百寶齋的常客,可還從未帶人來過呢!”


    兩人走過一個攤位,同剛入頂層的那些相比門麵都華麗了許多。諸葛塵一眼瞥見了一隻晶瑩剔透的玉碗,便走上去將其拿起端詳起來。


    雖然諸葛塵並未迴答她,可是麗丫頭也不覺得尷尬,仍舊盡職盡責的說道:“諸葛公子好眼光,這玉碗便是這家鋪子的鎮店之寶,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修行人想要購買。隻不過一來並不知道它的功能,二來鋪子的主人性情乖張,所以便沒能賣出去。怎麽,諸葛公子想要將其收入囊中嗎?”


    就在這時一個滿臉皺紋瞧著極為年邁的老者從鋪子中走出,一把奪過了那隻玉碗毫不客氣的說道:“你一個小娃子瞎動什麽,弄壞了你能賠起?”


    諸葛塵有些無言,還沒等說話便被老者下了逐客令:“快走快走,別耽誤我做生意。”說著他便將玉碗放在原來的地方,掉頭離開。


    諸葛塵老神在在開口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跟這玉碗配套的是不是還有一雙竹筷?”


    老者扭過頭來驚異的說道:“你怎麽知道?”


    “我不僅知道,而且也隻有我能發揮出它真正的功效!”白衣少年走進鋪子,坐在那張太師椅上,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後說道:“掌櫃的,開個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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