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


    三妖全滅,城中百姓迎來新生。


    昨夜被許一言所殺之人,被潦潦草草的分屍掩埋,名字就此被抹去,無人去談起。


    飄蕩在大街小巷的,隻有歡歌和笑語。


    此間妖怪已除,明燈館弟子留下來已無事可做,應該要迴去複命了。


    可馮餘這時候卻發來喜帖,邀請他們參加二十三日那天的婚禮。


    成親席與慶功宴,是他的雙喜臨門。


    明燈館作為江湖朋友,也為這次除妖費盡心力,是主力之一,理應要留下來喝喜酒和慶功酒,一起接受大家的感恩和讚譽。


    明燈館向來是不在乎這些浮名的,不過楊生華還是接受了,帶著所有人留了下來。


    因為許一言還沒有死,他本就沒打算這時候離開信陽城。


    他有一種感覺,在二十三日那一天,還會有大的事情發生。


    他要抓住這個機會,親自動手,除掉許一言這個隱患!


    隻有這樣,他才能安心的離開。


    喪葬街,紮紙鋪。


    許一言睡醒後上街去了,是要去吸收示眾的羅刹鳥死氣。


    卻意外看到馮府上上下下,都在為明日的成親大禮做著準備,忙裏忙外的采購東西、張燈結彩布置裝飾。


    還聽到別人在惋惜的談論,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有這個福分,能嫁給抓妖的大英雄馮公子,這可真叫那些未嫁女子羨慕嫉妒。


    迴到喪葬街,許一言發現在街頭和街尾,竟然出現有幾個擺攤賣菜的生麵孔。


    這是什麽地方,死人比活人還要多的死人巷啊,除了要辦喪事兒的,誰也不會主動接近這條街道。


    怎麽可能會有小販,來這兒蹲守著擺攤賣東西。


    心下稍加思索,許一言就明白了,這幾個人肯定是馮家那邊派來的,為的就是要看住許一言兄妹的行蹤,不能讓他們給跑了。


    明天就是成親之日了,要是接不到新娘子,豈不是讓全城的人看了個大笑話。


    人有了錢之後,就會把麵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許一言裝作不知情,從他們麵前走過。


    看得出這些人武功並不是特別強,加在一塊兒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對手。


    隻是充當一個眼睛的作用。


    其實這就是多此一舉,要是許一言真想跑的話,何必還等到這個時候。


    逃不掉的。


    他隻有戰,不戰不休!


    ......


    夜冷。


    雲厚無月,街邊更無一點燈火。


    沒有任何的聲息,仿佛天地都已經陷入沉睡。


    這時候,白鹽一點一點,從天輕灑而落,漸漸凝重,直至滿天都是飛絮。


    過了子時,就是新的一天了。


    十月二十三。


    這一日總算是到了。


    許一言睡醒了,他睡得很不錯,精神飽滿,全身活力充沛。


    他穿好了衣裳,在遍地積雪的院內,打了一套四方拳,身子一下就火熱起來。


    迎親雖然是在白天的時候,但想要一切順利,還是要提前做足準備,把阻撓都清除掉,免得到時候鬧了笑話。


    月黑風高夜,從來都是殺人的良好時辰。


    許一言不得不謹慎提防。


    時間慢慢過去,已經到了三更的時辰。


    這個時間點,是人們睡得正當昏沉的時候,也是熬夜人最犯困倦的時候。


    不管怎麽說,都是最佳的襲擊時間。


    沉寂多時的石板,忽然開始發生微微震動,密集整齊的踏步聲越來越清晰可聞。


    雪似乎都被來的這群人給嚇跑了。


    雲也不敢留下來湊熱鬧,一哄而散。


    偌大的天幕,隻有一輪半彎的月亮掛在雲角,偷偷瞧著人間。


    不能把戰場放在店鋪內。


    許一言走到街口,看到了十幾個疾裝勁服的精壯漢子。


    他哈了口氣,主動走上前,道:“要打的話,就在這兒動手吧。”


    既然戰鬥不可避免,那就不需要浪費體力和時間,去說過多的語言。


    許一言看得出來,真正需要注意和提防的,應該是領頭的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其餘的不過是湊人數的下武境界。


    那名高壯漢子抬手止住眾人,見許一言鎮定自若,對他的這份從容很是滿意,笑了笑道:“可以,十分痛快,老子喜歡!隻可惜你得罪馮老爺了,不然老子真想交你這個朋友。”


    許一言不耐煩道:“別羅嗦了,要打就打,不打就滾迴去,老子沒時間陪你閑聊。”


    雙方就要開始交手了。


    身後卻忽然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在這寂靜的深夜,和緊張的氛圍之中,一切微小的聲音,都被無限的放大了。


    許一言心頭一跳,情不自禁就迴頭一望,看到是紮紙鋪的對門,老張頭的棺材鋪被打開了。


    老張頭披著厚棉襖,在他那個高壯徒弟的攙扶下,跨過門檻走了出來。


    許一言立即喊道:“老張頭,這時候你出來幹嘛,迴家待著去!”


    老張頭嗬嗬一笑,道:“這樣熱鬧的事兒,怎麽能少了老頭子我啊。”


    許一言勸道:“莫哈兒,快扶你師傅迴去睡覺,這不是你們能摻合的事兒,是要丟命的!”


    莫哈兒摸了摸腦袋,十分委屈的道:“我本來睡得好好的,是師傅打醒我要出來的。師傅,咱迴去吧,這看熱鬧還是沒睡覺安逸。”


    老張頭敲了一下徒弟的腦袋,說一句:“多嘴!”


    莫哈兒摸了摸腦袋,也就不敢在說話了,小心攙扶著老張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街口,就站在了許一言的身邊。


    許一言道:“老張頭,這不幹你的事,要看熱鬧的話,也離遠一點吧。”


    老張頭卻翹首點著來了多少人,道:“十三個,人不算太多。你迴去歇息吧,這裏交給我們就好。”


    許一言愣了一下,似乎不太理解老張頭說的話,道:“交給你們,你們能幹什麽?”


    老張頭道:“我挺喜歡若丫頭的,她的事兒,我老頭子是要管上一管的。”


    許一言失聲道:“原來你都知道啊,可這件事情,不是你老人家能夠管得了的。”


    老張頭笑了笑,道:“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別在這些人身上浪費體力,等著天亮之後吧,該你打的仗,還沒到呢。現在這些人,還是交給我那個哈徒弟吧。你放心,就這幾個貨色,他沒問題的。”


    五大三粗的漢子哈哈大笑,兇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道:“老頭子,你可真是能說大話的,也不怕閃了舌頭!”


    莫哈兒被看得嚇了一大跳,心裏慌得不行,連連搖頭,道:“師傅我不行的,他們人多,我打不過的啊。”


    老張頭拍了拍徒弟的腦袋,道:“你別把他們當人,就看作是一顆顆木頭,想著是把他們做成棺材,就照著我平日裏教你的去打就行了。”


    莫哈兒委屈道:“那要是我還打不過呢。”


    老張頭道:“你打不過,身後還有師傅不是嗎。師傅還能讓你受欺負不是!”


    莫哈兒這次嘿嘿一笑,道:“有師傅在,我就安心了。”


    許一言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光有氣力的傻大個兒,能打得過這麽多人,道:“老張頭,你們當真要幫我?”


    老張頭點了點頭,拍了拍胸脯,道:“當真看不起老頭子我了?身子骨還硬朗著呢,你就在一旁看著吧。”


    許一言看不出老張頭的底細,心道:“興許真是什麽高人吧,我也不走遠了,就在近處候著,若是有危險也好及時出手救援。”


    對方那五大三粗的漢子覺得自己被人給小看了,怒道:“我看你這老頭子,真的是不知好歹,既然你執意要找死,我也就成全你!給我上!”


    眾人呐喊震天價響,抖落了滿樹的雪花。


    他們的殺氣盎然,肅殺更比那霜雪,手中兵刃揮舞,朝著莫哈兒一齊圍攻而上。


    莫哈兒眼前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根根粗壯的木頭,因此心中絲毫不懼。


    老張頭告訴他:“先別動,等我發聲的時候,你再出手。”


    莫哈兒也就一動不動,安然穩固如同那磐石,在那些人看起來,卻像是嚇得不敢動彈了。


    待得眾人逼近,不過隻有一步距離的生死危機時刻。


    老張口拍了拍莫哈兒的背,道:“就是現在,踢雪,打出去!”


    莫哈兒重重點頭,踏步弓腿迅速在地上弧形掃過,瞬間激起一層雪幕。


    手掌橫揮起風,那雪晶飛濺而出,直打那最前沿敵人的雙眼。


    距離甚近,飛激甚迅,退無可退,擋無可擋。


    眼前突然得被一層白色籠罩,隻聽他們慘叫一聲,不自覺抬手來擋,身形一頓,那後麵的人來不及撤力止步,都撞了上去。


    老張頭推了推莫哈兒,道:“現在不上,還等什麽?”


    莫哈兒於是就捏起拳頭,猛衝而上。


    左突右衝,看到人就是一拳,所過之處隻聽幾聲悶哼,人已倒下。


    畢竟來的都不是庸俗之輩,他們很快就調整狀態。


    眼前黑幕重重刀光劍影,莫哈兒心中一怕,驟然止步。


    老張頭踏步上前,伸手拉住莫哈兒的後領子,將他倒提而出,避開了眾人的攻擊。


    隻一個迴合,就有四五個漢子,被莫哈兒揍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有兩三個漢子被打了,強咬著牙半跪而起。


    莫哈兒在老張頭的協助下,麵對眾人的包圍全身而退,絲毫未損。


    領頭的那漢子見狀,點了點頭道:“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他還不打算出手,畢竟麵對的隻是一個老頭子,和一個傻漢子,還不配。


    眾人首攻受挫,然則銳氣不減,盛氣淩人。


    一虯髯大漢大喝道:“什麽刷子,我看就是個錘子!不過是用陰招罷了。”說著就將手中流星錘直甩而出,另有四五人提刀疾步從旁相攻。


    莫哈兒在老張頭的鼓舞和授意下,又一次直迎而上,腳步加快,一晃眼人已欺近到流星錘前。


    忽的矮身向側一閃,五指張開如簸箕,竟然用肉掌,硬生生握住直飛而來的流星錘。


    虯髯大漢驚道:“這怎麽可能!”


    莫哈兒抓著流星錘,橫甩而出,鐵鏈斜飛,反倒掃中右側提刀而來的人。


    老張頭在後提醒道:“抓鐵鏈!”


    莫哈兒於是一把抓住鐵鏈,猛然踏步掣肘迴拉。


    把那虯髯漢子拉了個趔趄,想要用力拉扯迴來,然後腳步未穩無從發力。


    一直被莫哈兒拉至身前,衝散了從左側攻來的三人。


    莫哈兒用手比作刀,架在虯髯漢子脖頸上,道:“你已死了。”


    然後鬆手摔他落地。


    那虯髯漢子爬將起來,惱羞成怒道:“娘的,你他媽玩兒老子呢。”捏拳弓背暴喝一聲,衣服被震裂,整個身子似都龐大了一圈兒,隱隱然有赤芒附著其上。


    領頭的漢子從旁解說道:“霸體神功,比之金鍾罩鐵布衫更深一層境界,練至十層,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無人能敵。”


    老張頭失笑道:“這年頭,什麽人都敢說自己無敵了。哈兒,還記得我告訴過你,牛是怎麽打架的嗎?”


    莫哈兒興奮的拍掌道:“我記得,我記得!”


    老張頭點頭道:“記得就好,就用那一招,破了他的霸體!”


    莫哈兒就雙臂半張開曲肘,舉拳在頭如牛角狀。


    領頭的漢子咦了一聲,道:“這是南山派的‘氣衝牛鬥’拳?”


    老張頭點頭,道:“以硬碰硬,以剛對剛。看看是誰更勝一籌吧。”


    虯髯漢子鼓氣全身肌肉,道:“老子掰斷你的牛角!”說著就馬步抱了上去。


    莫哈兒把背彎了雙拳齊出,果真有如蠻牛衝撞一般。


    虯髯漢子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莫哈兒雙手,蔑笑一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去死吧!”想掰斷莫哈兒雙臂。


    莫哈兒雙腿離地,並腳踹中虯髯漢子的根子,疼得他一下麵目慘白無色,手上自然使不出來立起來了。


    莫哈兒嘿嘿笑道:“你沒有我硬!”


    虯髯漢子雙眼泛白躺在地上,已口吐白沫了。


    周圍的人都看得驚了。


    老張頭道:“一鼓作氣!”


    莫哈兒於是趁著他們發愣的時候,衝上去亂拳揮打。


    正所謂無招勝有招,這毫無章法的拳法,讓他們防不勝防。


    在頃刻間,莫哈兒就已經打到一大片敵人了。


    領頭的漢子心道:“這可不好,待會兒隻剩我一個人了,可打不過他們這麽多人。不能讓這傻小子繼續打下去了!”


    擺開架勢,大喝一聲:“讓我來會一會你!”也就跳了上去。


    沒過幾招,莫哈兒就被一拳給打飛了出去。


    “師傅,我打不過他!”


    老張頭道:“不爭氣的東西!”走上前去。


    領頭的居高臨下,睥睨著道:“老東西,走個路都搖搖晃晃了,還有氣力打架啊。”


    老張頭沒說話,打了他一巴掌,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麽出手的。


    隻聽到了一聲打耳光的聲音。


    領頭漢子怒了,捏起拳頭打下去。


    眾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兩人的招式,隻見漫天都是卷地而起的雪花,根本沒有機會插手入內。


    然而沒過多久,他們兩人的戰鬥就結束了。


    一人站著,一人躺著。


    站著的是老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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