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在溪山上待了三日,除了頭一日費勁氣力才對朱夏將那些事情說清楚之外,其餘兩人,倒也算是輕鬆,無非是被朱夏帶著在山中亂逛,萬天宮所在的這座溪山,看著尋常,實則有許多地方都別有洞天,尤其是其中一座山峰之上,仙泉流淌,有多達二十多口,每一口仙泉流淌出來的仙泉都甘甜無比,而且仙氣盎然,這樣的泉水是天造地設,平日修士飲用能洗滌身軀裏的雜質,提升修為,靜心養神。


    用於煉丹更是能催發丹藥藥性。


    之前神水山莊不過一口仙泉,便引來無數人爭搶,萬天宮這邊的仙泉數量遠多於神水山莊,卻沒有人敢打他們的主意。


    陳朝有時候也在感慨,像是這等東西,尋常的宗門別說一口,就算是一瓶,都要耗費無數精力才能得到,可萬天宮這種地方,幾乎是取之不盡,門下弟子即便是天賦不夠,也能憑借這些東西彌補差距。


    這也就是為什麽大宗門幾乎能夠長盛不衰,畢竟這底蘊在此,隻要不亂來,一座宗門維持基本運轉,基本上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而尋常宗門想要崛起,除去需要數代人的好生運營之外,就要寄望門下弟子出一兩個絕頂天才一樣的人物,然後再出一批一流資質的弟子,方才能往上爬了。


    就拿陳朝自己來說,當時在沒有去神都之前,自己為了些打熬體魄的藥物,可沒少拚命殺妖。


    可去了


    神都之後,兩位皇子的招攬,鎮守使衙門那邊的允諾,直接一下子讓陳朝不用再操心那些花費。


    要知道,其實想要將一位武夫供養到忘憂境,所耗費的藥材之類的東西是很多的,換算成天金錢,更是甚巨。


    陳朝的兩個弟子,要不是攤上這麽個好師父,這兩個小子隻怕也會陷入一分錢難到英雄漢的處境裏。


    要不是想著自己的兩個傻徒弟,加上別的一些事情,陳朝也不會之前選擇和陸新合夥做生意了。


    說起陸新,其實那位陸氏的經商天才,在迴到神都之後,便已經著手開始準備做起生意了,之前他曾派人送信到謝南渡那邊,然後謝南渡轉送到陳朝手裏,按理來說,如今生意已經做起來了,至於具體是什麽內容,陳朝沒細看,但按著那邊的說法,若無意外,到了明年開春,就該有第一筆分紅。


    陳朝對此不是太上心,還是比較相信陸新不是那種從中克扣自己分紅的人,謝南渡也隨信來說了些東西,對於陸新,她也難得誇讚了幾句,最後她也說那筆生意自己也要入股,到時候和陸新一起看著。


    陳朝看到這裏,就知道這生意絕沒有賠錢的可能了,這一個是經商天才,另外一個是大梁一等一的人精,要是這倆做生意還能虧錢,那這個世道就是真的沒道理了。


    這樁事情幾乎可以不用再操心,萬天宮的弟子早些時候來告訴了陳朝一個很有


    意思的事情。


    之前來萬天宮上香的一家幾口人,那個小丫頭醒來之後,沒見到陳朝,一直吵鬧不願下山,之後更是死死抱住大殿前的柱子不願離去,說什麽都要再見陳朝,那前麵大殿的弟子也沒辦法,畢竟那會兒也不好去找陳朝,後來是那婦人用盡法子才將那小丫頭帶走,但那邊柱子上,這會兒甚至還留下了小丫頭的牙印。


    陳朝後來專門去看過,還真有一排小小的牙印。


    由此可見小丫頭為了不走,是有多拚。


    這雖說是個小插曲,但這還是讓陳朝想起了李餘說的那番話。


    或許真有緣分。


    不過如今小丫頭已經下山,陳朝還有事情,倒也不能做些什麽。


    陳朝收迴思緒,便看到一個萬天宮弟子走來,說是聖女請他去後山的三千樓看看。


    傳言當初道祖留下三千道卷,乃道門起始,但實際上隻是傳說於道祖手劄裏,根本沒人真見過道祖手書的三千道卷,萬天宮的藏經之處,以此為名,也隻是表示其中淵源。


    隻是這三千樓既然是萬天宮的藏經之處,哪裏又是外人可以隨便進去的。


    陳朝想了想,問道:“宮主那邊?”


    那萬天宮弟子了然,輕聲道:“宮主早在鎮守使大人上山之前便有過明示,山中各處,除去後山天雨峰前輩清修之地之外,鎮守使大人何處皆可去。”


    陳朝一怔,這樣一來,他反倒是想不明白萬天宮到底對他是個什麽態度了


    。


    理論上這些地方,就算是對一般外人都不會開放的,難道是因為覺著自己是個武夫,不會道法,難道就不怕自己背下那些道法,將其流傳出去?


    想不明白的陳朝倒也沒有多想,既然都這麽說了,那便去一趟就是。


    三千樓在溪山的柳峰上,那座山峰因為像是一片柳葉而得名,陳朝遙遙看著的時候也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這樣的景象,也唯獨隻有天地能夠造就了。


    臨近柳峰,朱夏早就在這裏等著了,她一身紅色長裙,看著鮮豔無比,但倒也沒有太豔的感覺。


    反倒是像一朵盛開的花,熱烈而不媚俗。


    陳朝多看了一眼,沒有多說。


    朱夏蹦跳著過來,笑著問道:“好不好看?”


    陳朝老老實實點頭,但沒有說話。


    這讓朱夏有些失望,原本她是想著讓陳朝誇她幾句的,隻是結果不如人意。


    之後兩人來到山頂的那座直入雲端的高樓前。


    樓前牌匾上,隨意寫著三個字,三千樓。


    這三個字沒什麽氣勢,顯得有些尋常,但據說這是萬天宮的初代祖師親自動筆寫就,那位道門大真人,當時可是世間一等一的大真人,太平道一脈,提及那位祖師的名字,沒有誰敢輕視。


    隻是讓陳朝感覺奇怪的則是,在這座三千樓前,根本沒有守衛的弟子。


    陳朝好奇道:“如此重要的地方,萬天宮就這麽放心?”


    朱夏漫不經心說道:“樓裏有長輩清修,沒人能從


    這裏帶走藏書的。”


    “一位道門真人?”


    陳朝看了一眼三千樓,感受得到這裏的道韻,那絕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沒有個千百年的積累,很難如此。


    “是一位道門大真人。”


    朱夏有些傷心說道:“是我師父的小師弟。”


    陳朝一怔,朱夏的師父,曾是萬天宮輩分最高,資曆最深,威望最高的道門真人,甚至就連當初的癡心觀主,對這位道門大真人,也要持晚輩禮。


    那位道門大真人的小師弟,想來也活了很多年。


    朱夏抽了抽鼻子,不想再說這個話題,拉起陳朝的手就往三千樓裏走去。


    才踏入三千樓裏,陳朝便吃了一驚,剛在外麵看此樓已經足夠高,但此刻踏入其中,向上看去,才真覺得雄偉,一眼竟然望不到頂,這層層疊加,樓梯繞著四周而上,一直通向至高處。


    三千樓,該不會真有三千層吧?


    陳朝看向朱夏,後者啊了一聲,不明白陳朝是什麽意思。


    陳朝啞然,隻好開口笑著問道:“三千樓,當真有三千層?”


    朱夏搖頭道:“不清楚,道法典籍從小往上,艱深程度疊加,我最多去過幾十樓上,更高處,沒有忘憂,都去不了。”


    “山裏的長輩們也沒說過這三千樓到底多高,你想知道有多高,大可一層層走去看看。”


    朱夏笑眯眯道:“前麵幾樓好上,可到了後麵,就沒那麽容易了。”


    三千樓存放道門典籍,登樓也考驗弟子修為


    ,這種考驗,並非單純的修行,還有諸如本心的考驗,很是繁雜,有些忘憂修士,登上幾百層樓之後,便隻能駐足不前,有些人卻還能再上百樓。


    陳朝點點頭,三千樓聲名在外,他還真想去看看。


    一樓都是些入門道法,人數不少,許多弟子都在這邊翻看,大多全神貫注,並不理會身側有什麽人,有少數弟子看到陳朝之後,對其微微行禮,有人會小聲開口,倒也不曾高聲喧嘩。


    對於這位大梁新任鎮守使,許多道士,都有些好奇。


    朱夏和陳朝很快沿著木樓梯朝著第二樓走去,兩層樓之間相隔不算近,到二樓之後,這邊的弟子便要少了許多。


    陳朝隨手拿起一本身側書架上的道門典籍,沒有翻開,便已經感受到了一股道門氣息。


    是書寫者在上麵留下的氣息。


    這些典籍上,每一本都有不同的書寫者,每一個書寫者在書寫這些典籍的時候,便會將氣息留在上麵。


    陳朝沒有翻開典籍,隻是看了一眼封麵之後,又將其放了迴去。


    朱夏好奇道:“怎麽不翻開看看?”


    陳朝笑道:“我一個武夫,看道法做什麽?”


    朱夏哦了一聲,小聲道:“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陳朝啞然失笑,早知道這個小姑娘不會想那麽多,要是換做別人來這裏,隻怕就不會這麽想了。


    之後陳朝跟著朱夏上了幾層樓,一晃眼便到了二十樓開外。


    和最開始的幾層樓密密麻麻


    的書架不同,這裏的書架變得少了些,但氣息比起來之前,要濃鬱太多。


    這些道門典籍的書寫者,隻怕都是境界極為高深之輩。


    萬天宮這些年雖然在道門一再式微,但底蘊之深,就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老井,誰都不知道在最底下的泉水,到底有多清冽。


    陳朝搖搖頭,和這些動輒綿延數百年上千年的宗門比較起來,大梁還是顯得有些勢單力薄。


    之後繼續登樓,書架是預料之中的越來越少,道門典籍也是越來越少,不過這一路上看到的這些道門典籍,其實早就超過了三千卷。


    可誰都明白,這裏的三千卷和三萬卷,其實都沒什麽太多差別,因為注定及不上道祖手書的那三千卷。


    那三千卷才和那道祖手劄一樣,是真正的道門瑰寶。


    不知道這萬天宮的三千樓裏,是不是藏有一卷道祖手書的道卷。


    陳朝對此有著極大的好奇。


    畢竟這作為三教之一的開派祖師,道祖所處的時代太過久遠,已經不可探尋,但是這位道門領袖,地位也好,道法也好,注定要比當世所有道門修士更高。


    若是能看一眼道祖手書的道卷,隻怕對陳朝來說也是頗有裨益,即便他隻是個武夫。


    帶著這個想法,他已經登樓百餘樓,這裏目之所及的萬天宮弟子年紀已經偏大,很難看到年輕的弟子,而是一些中年道人。


    陳朝稍微停留,就像繼續登樓,卻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朱


    夏已經是氣喘籲籲。


    “你怎麽了?累了?”


    陳朝看了一眼朱夏,隨口問道。


    朱夏埋怨道:“你是忘憂境,你當然沒感覺,可你知道嗎?到了這裏,已經不是一般修士可以來的地方了。”


    朱夏雖然天賦高,但畢竟修行的歲月少,加上她本身又不是太喜歡刻苦修行,因此到了此刻,她早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陳朝迴過神來,笑道:“那要不你就在這裏等我,我再上樓去看看?不過這應該不影響什麽吧?”


    朱夏點點頭,倒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樓梯上,說道:“你想去就去,不過越到上麵越難,別強撐,會受傷的。”


    陳朝點點頭。


    他這會兒倒是真的很想去上麵看看,他甚至覺得冥冥之中有些東西正在召喚著他。


    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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