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安今年已經十歲了, 擱農村,這個年紀的孩子早就已經把所有家務活都幹的妥妥當當的了,家裏困難些的,別說家務活了,連地裏的活都插上手了。


    顧安安倒是也想著幫奶奶和媽媽減輕負擔,幫忙洗洗衣服洗洗碗, 農忙時幫著做做菜, 顧雅琴倒是沒意見,畢竟這都是女孩子該早早學習來的東西,可是到了苗老太這一關,就不成了。


    她的寶貝乖乖可是天上的小仙女,你有見過小仙女洗衣燒飯打掃衛生的嗎,苗翠花覺得這孫女下凡投到他們家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哪裏還敢讓自己的寶貝累著,隻要是顧安安提出要做家務的提議, 老太太就傷心啊,抹淚啊, 逼得顧安安不得不老老實實迴房做作業。


    當然, 像是繡花之類的文雅活, 苗老太還是願意讓孫女做做的,隻是不能超時,怕累著她的眼睛。


    因為除了刺繡之外的活都不能做,漸漸的,在這條道上, 顧安安倒是漸漸摸出了些許的感覺,現在家裏人的衣服需要縫補都是她來的,顧建業看閨女喜歡這樣縫縫補補的活,還大手一揮給家裏添了一台縫紉機,足足花了將近兩百塊錢,這小豐村的第一台縫紉機讓村裏人念叨了許久。


    反正現在家裏有自行車和縫紉機兩大件的顧家已經是公認小豐村條件最好的人家了,要不是顧向文幾兄妹年紀還小,恐怕上門說親的人都要把門欄給踏平了。


    苗老太的話在家裏是沒有人會反對的,顧雅琴倒是覺得這樣會不會有些不好,畢竟這年頭找媳婦,還是會看這閨女勤不勤快的,隻是丈夫顯然和婆婆一個心思,公公又全聽婆婆的,顧雅琴這點小小的意見,壓根就沒人聽啊。


    後來還是丈夫說了,將來安安肯定是要上大學的,畢業出來那就是坐辦公室的,再說了,家裏現在那麽多錢,到時候給安安陪套房子,嫁妝再給的足足的,即便嫁了人,讓婆家也不好意思指使安安幹活。


    再說了,這女人不幹活,男人就不能幹了嗎,顧建業心裏,自己將來的女婿那必須是十項全能,家裏家外一把抓。


    不不不,什麽狗屁女婿,安安是他的,女婿這種東西滾邊上去。


    反正顧建業的話是把自己媳婦給說服了,就這樣,即便顧安安十歲了,都已經是一個四年級的學生了,還沒有碰過灶台,給家裏人做過一頓飯。


    顧安安覺得這樣不行啊,享受著家裏的人的關懷,卻沒有絲毫付出,對她來講是一件很不對等的關係,今天是奶奶五十九歲的生日,現在的習俗逢十不過,所謂的六十大壽,實際上是在五十九歲的時候過的,這樣的大日子,顧安安想要自己動手給奶奶做一碗壽麵,炒幾碗好吃的菜,來表達自己的小小心意。


    也是湊巧,現在正是秋收的時候,隻要是村裏成年的大人沒到起不了床的地步,都要下地幹活,現在可不是前兩年了,你要是敢偷懶,遇到那個心眼壞的人往上頭一告,說你貪圖享樂,有資本主義的苗頭,恐怕就要掛上板子遊鄉批.鬥了。


    不是危言聳聽,隔壁村就有個身子不爽利,請了兩天假沒去上工的,不知道被同村哪個缺德的給告了,當天下午就衝進來一群帶著紅袖章的人,把床上的男人扛了出去,脖子上掛一個大木牌,推推搡搡把人拎到大隊部的曬穀場,對他進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不僅僅是這樣,那人還被處罰沒收當年的工分,也就是光幹活,可是沒錢拿。


    一個壯年勞動力的收入,對於一個家庭來說,幾乎是全部的支撐,可想而知,在革委會的人宣布了這件事後,對那個家庭的打擊有多麽重大。


    不僅僅是這樣,隔三差五還有人來村裏提著那男人去縣城□□,寫改過書,自我懺悔,這事一茬一茬的,那男人眼見著瘦了下來,村裏人因為這件事,即便心裏頭同情,也不敢和他們走的太近,兄弟姐妹也和他們斷絕了關係,忍了一個月,跳河裏淹死了。


    這件事給附近幾個村子的影響可不小,一方麵,大夥都在猜到底是誰那麽狠,做出這樣的事來,一方麵,也都自我警醒,現在時節不一樣了,要把心提起來,誰知道哪裏做的不好,就招了人家的眼,步了那人的後塵呢。


    苗鐵牛因為當初主席的那封親筆表彰,在大前年升了官,現在已經是紅旗公社的副社長了,當然,這第二生產隊大隊長的位置依舊還兼任著,別提讓趙青山多失望了,可即便這樣,他也不敢給自家人開後門,這種農忙的時候,即便是苗翠花的整壽,也得乖乖下地幹活。


    顧安安雖然在這個時代沒有做過飯,可是在現代的時候,她的手藝還是不錯的,畢竟作為孤兒,長大了些,她就常常要幫孤兒院的阿姨一塊做菜,十六歲從孤兒院出來,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要自己負責自己的夥食。


    外頭賣的快餐對顧安安來說是很不劃算的,同樣的價格,外頭的一餐,可能可以讓顧安安撐個兩三天,用最便宜簡單的食材,做出最好的味道,這是上一世的顧安安做慣了的事情。


    即便十年沒摸菜鏟有些生疏,這早就已經習慣了的活,顧安安還是牢牢記得的。


    因為是奶奶的大日子,昨天爸爸從縣城迴來的時候,特地拎了一塊豬臀肉,以及兩根上頭的肉被刮得幹幹淨淨的豬筒骨,顧安安讓蕭從衍幫忙用大菜刀把豬筒骨給剁塊,用溫水將骨頭裏的血沫清洗幹淨。


    冷水下鍋,在大鐵鍋裏頭加了大蔥,生薑,八角,桂皮等香料,慢火燉煮,在豬骨湯煮開後,一邊注意著撇去上頭的沫。


    在煮豬骨湯的時候,顧安安也沒閑著,揉好了麵醒著,把其他菜要用的材料也準備好了。


    一盤骨香肉爛的爆炒兔丁,加了辣子,辣香撲鼻,一盤油燜茄子,事先用豬臀上的肥肉在鍋上耗了油,再切了一小塊瘦肉切成末,加了自家做的豆醬,整盤茄子帶著股油香,茄子軟爛鹹甜,顧安安夾了一小塊剛出鍋的茄子讓蕭從衍幫著嚐了嚐味道。


    別說這菜是真好吃,就是不好吃,蕭從衍也不會說啊,顧安安看著對方滿意地誇讚,驕傲地仰了仰自己的小腦袋。


    她這手藝,比起大廚來那肯定是差遠了,但是普通的家常菜,她自認做的還是比一般人來的強的。


    之後又炒了碗白菜粉條,以及一盤白蘿卜豆腐湯,葷素搭配,也不會顯的油膩。


    炒了四盤菜,這一大早就燉上的豬骨湯也差不多了,顧安安細心地撇去上頭的沫,舀出一大碗已經完全熬出精華,顯得有些呈奶白色微微偏黃的骨頭湯,將早就切成塊的蘿卜,以及紅棗枸杞山菇,放到剩下的鍋子裏,蓋上蓋子讓這豬骨湯滿滿熬著。


    至於盛出來的那一大碗豬骨湯,是用來做長壽麵的時候,做湯頭的,現在奶奶還沒迴來,過早的把麵煮好了,那麵就坨了,顧安安就決定先盛出一碗湯來,反正這麵也醒好了,自己拉好麵,等奶奶到了家再下鍋也來得及。


    看著自己做的幾道菜,顧安安表示很滿意,雖然已經十年沒有碰鏟子了,可她依舊還是那個最受孤兒院裏頭孩子歡迎的那個大廚安。


    顧向文兩兄弟被趕出來沒多久就聞到了灶房裏傳出來的香味,隻可惜,這門已經被牢牢鎖上了,他們就是想進去也進不出去了。


    兩人趴在門縫上,翠花則是站在顧向武的腦袋上,兩人一鳥湊近了聞著裏頭食物誘人的香味,顧安安開門的時候差點被重心不穩的兩個哥哥給撞到,幸好蕭從衍眼疾手快,把她拉到了邊上。


    “大哥二哥,後頭灶房上還有幾道菜,你們幫我搬到桌子上。”顧安安對著兩個哥哥指揮到,總覺得不給他們找點事,恐怕他們會先給她找麻煩。


    “那鳥呢,鳥幹啥,鳥是不是要幫安安嚐嚐菜的味道啊。”翠花不是隻忌口的鳥,往日裏顧家人吃什麽鳥就吃什麽,反倒是一般鳥喜歡的蟲子之類的東西,翠花一點都不喜歡。


    顧安安鐵麵無情地推開腆著臉撒嬌的翠花:“等奶奶他們迴來了才開飯,現在住嘴。”


    很好,翠花腦袋頂上的呆毛再次垂了下來。


    自從被剃了禿頭毛發再長出來後,翠花的腦袋頂上就多了一根與眾不同的綠毛,這根綠毛遠遠長於其他的毛發,直直地翹在腦袋頂上,要是翠花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垂下來,焉噠噠的好不委屈。


    顧安安絲毫不為所動,蕭從衍隱秘地笑了笑,剛剛在灶房裏的時候,他可是第一個幫著胖丫頭把所有的菜色都嚐了一遍,果然他才是胖丫頭心裏最重要的人。


    雖然那丫頭害羞不肯說,但是他就是明白。


    能看不能吃的兩人一鳥坐在椅子上,盯著熱騰騰香氣四溢的菜肴,都快盯出火來了,終於把地裏幹活的爺爺奶奶媽媽給盼來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會應該在縣城的爸爸顧建業也迴來了,難道爸爸猜到妹妹今天要下廚,特地趕迴來的?兩兄弟心裏猜到。


    “從衍啊。”


    顧建業捏緊手裏的電報,看著麵前一臉愉悅的男孩,幾度哽咽,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那個消息。


    明明是大好的日子,迴到家的大人卻沒一個開心的,顧安安看著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的眼神,直覺就有些不好。


    “你爺爺出事了。”顧建業幾番猶豫,還是硬著心告訴了眼前的孩子,反正再過不久他也會知道的,還是讓他早點有所準備的好。


    即便一開始帶著點利用討好的心思,可是這五六年的相處,早就使得顧家所有人將這個男孩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樣疼愛照顧。


    顧建業一想到這電報上說的事,就忍不住有些心涼。


    爺爺出事了?


    蕭從衍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看著顧叔他們略帶閃躲的眼神,從心底裏開始泛寒。


    “你爸把你爺爺給告了,現在你爺爺已經不再是黔西軍區的軍長了,因為封建成分,被上頭勒令勞動改造,再過不久,應該會被送來咱們漣洋縣的紅旗農場,這是你爺爺的老朋友活動後最後的結果。”


    顧建業也就納悶了,蕭敬宗到底是有多狠的心,連自己的親爹都不放過。


    瘋了,這個世界真的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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