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平南好吃的東西可不僅僅隻是李氏麵莊, 咱們還會在平南逗留好些日子,爸爸帶你們吃個遍。”


    往日顧建業和餘坤城出車的時候也不會虧待自己的胃,遇上那些好吃又好帶的,還會幫家裏人帶些迴去,可要是遇到像麵食這樣好吃不能帶的,自己吃著美味, 想起家裏人在老家吃著番薯就著饃饃, 那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難得把幾個孩子都帶出來了,顧建業笑眯眯地看著兒子女兒吃的一臉開心的模樣,覺得比自己吃著這些好吃的飯菜的時候更加開心,心裏更是開始琢磨起了下次要是還有機會,把爸媽和媳婦也帶出來走走,改善改善夥食。


    會掙錢就要會花錢,跟個吝嗇鬼似的,賺再多錢也不懂得享受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顧建業就是喜歡給家人花錢, 花的越多,證明他這個兒子, 這個丈夫, 這個父親有本事, 證明他這輩子沒白活。


    這就是顧建業的人生之道。


    幾個孩子都吃飽了,顧建業和餘坤城也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剩下的麵條吸溜進嘴裏,手撕羊肉加了孜然和辣子麵,又香又開胃, 一口羊肉一口麵,快活賽神仙。


    他們做的位置在靠門的大堂,顧安安吃飽了攤在椅子上,看著外頭路過的行人,不少人的視線都往麵莊裏瞅,咽了咽口水,又匆匆離開。


    即便是大城市,也不是所有人的日子都好過的,一人幹活養全家是常有的情況,要不是顧建業的心思活泛,恐怕顧家光靠著他的工資也過不上現在這樣寬裕的生活,當然,加上顧老爺子的那點津貼肯定又不太一樣了,即便顧建業不想著額外掙些錢,光是他們的那兩份收入,肯定也能讓顧家過上比一般人家充裕的生活了。


    可誰會嫌日子更好過啊,以後的事誰說的準呢,趁能賺多賺點,那才是正經事。


    顧安安覺得憑她爸的腦子,改革開放後一定是最早發家致富的那一批人,沒準自己到時候就能混個富二代,早日過上混吃等死的米蟲生活,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不過這樣是不是太沒追求了,顧安安摸了摸自己滾圓的小肚皮,唾棄了一下自己。


    七碗麵兩碗菜吃的精光光,隻剩下一些不能吃的調味料,以及三碗紅通通的臊子麵湯,這麵莊的茶水是免費的,煮了一大桶,就在取菜的窗口外頭放著,裏頭的茶葉不是很好,多數都是茶葉沫子,外加一些枸杞和山楂,濃濃地衝一鍋,邊上擺著碗,還有一個鋁製的大湯勺,想要喝的自己盛一碗,可以敞開肚子喝,反正是免費的。


    顧建業給每人盛了一小碗,山楂能消食,看幾個孩子似乎都有些吃撐了,還是喝幾口山楂茶順順腸胃比較好。


    這茶的味道有些苦澀,還帶著些許的酸,算不上好喝,不過想著是免費的,小市民顧安安還是喝了好幾口,這下好了,肚子裏的縫隙也被溜圓了,拍拍肚皮,仿佛還能聽到水聲,是徹底的吃飽了。


    *****


    吃完飯離華僑商店關門,還有將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華僑商店離李氏麵莊不遠,就走個兩條馬路的距離,因為是市區,大多數的人家都通了電,到了夜晚,還是挺亮堂的,蕭從衍和顧安安是習慣了的,尤其是顧安安,後世大城市的夜晚可比現在繁華多了,隻是幾盞燈,還沒有讓她稀奇的地方。


    餘陽和顧向文兩兄弟就不信,吃完飯蹦蹦跳跳的,指著黃燈稀奇,看到那紅紅綠綠的霓虹燈,更是驚訝地長大了嘴,就和劉姥姥進大觀園沒什麽區別,一驚一乍的,顧建業說了好幾次,都沒什麽用。


    平南市的華僑商店正是顧安安他們剛剛經過看到的那個高約十層的大樓。


    一至三樓是商場,四樓以上是華僑飯店,說是飯店,也包括了住宿,幾乎是大一點的宴會,都會在華僑飯店舉辦,而那些國外的貴賓過來,也是在華僑飯店入住的。


    這年頭,別管人民的生活條件怎麽樣,展示給外賓看的,那必須是國富民強的那一麵,可以說,現在平安市最豪華,最富麗的地方就是這華僑樓了,仿歐式的建築,華麗的雕花和擺設,進進出出都是打扮精致的男那女女,再不濟,出入華僑商場的人,也是打扮的整整齊齊的,這裏頭和外頭,截然兩個世界。


    這華僑飯店普通人也是能吃飯的,不過價格比普通國營飯店會更高些,據說這裏頭有各個國家的菜式,就是不知道正不正宗。


    顧安安曾經聽說過都城的那家老莫餐廳,就是這個年代興起的,專賣莫斯科菜色,在這個年代,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家才吃的起,去老莫,那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這裏的華僑飯店,或許也是一樣的道理。


    顧建業一行人此刻穿的或許不是自己最好的衣服,但也幹淨體麵,沒喲打什麽補丁,走到那華僑商店裏,也不覺得有什麽丟人的地方。


    在進去之前,顧建業一行人還被商場外頭站著的一些人攔了下來,問他們要不要券,他們口中的券,就是華僑券,這華僑商場裏頭的東西,沒有華僑券是不給賣的,不過顧建業和餘坤城早有準備了,也沒和外頭的人換,打算先看看,到時候不夠再說。


    一進華僑商店,顧安安就感受到了和普通的供銷社的不同,雖說還比不上後世那些高檔的商場,比起一般的商貿店,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了。


    光可鑒人的瓷磚地麵,雪白的牆漆,每一個種類的貨品都有一個獨立的櫃台,櫃麵是玻璃做的,擦得幹幹淨淨,裏頭擺著的物品,也一目了然。


    雖然現在的時間有些晚了,這華僑商店還是有好些人在逛著,畢竟逛得了華僑商店的人,基本上都是正式員工,或是那些機關幹部,都是有正經工作的,白天要上班,也就這個時候才有時間來看看。


    不少人帶著孩子,顧建業和餘坤城帶著的孩子雖然多,卻也不顯眼。


    華僑商店的東西有一點比供銷社的東西好,就是他隻認僑匯券,不管是手表自行車,還是衣服糖果糕點,隻要錢和僑匯券,你就能買迴家裏去,哪像供銷社,糕點要糕點票,瓜子要瓜子票,手表要工業券,衣服要布票,一個個票據搞下來,你個頭也差不多要暈了。


    所以這年頭城裏的女人還有一項重要的活計,那就是算好自家這個月的票據,有些是要過期的,有些能長久保存,那些要過期的票你必須保證能在規定的時間把它用完,這麽一來,這供銷社什麽時候上了什麽貨,她們得一直留意著,萬一什麽時候錯過了,很有可能在票據過期之前,他都不會再進貨,那麽那些票據,也就和廢紙沒什麽區別了。


    顧安安花了家裏一大筆錢買了個首飾盒,這時候可不敢再亂看了,牢牢跟在爸爸後頭,一步都不敢落下。


    這華僑商場的好東西還真不少,顧建業和餘坤城沒有一會兒的功夫,就買了十幾尺的灰色呢絨布料,這是做列寧裝中山裝的好料子,幾乎在供銷社一出現,就會被裏頭的員工私底下瓜分光,而且眼前的這塊布料顯然比外頭賣的那些更好,摸上去更厚實了一點,做成衣服,天氣再冷些也能穿。


    現在天氣眼瞅著熱起來了,不過好料子一樣好出手,大不了再留些月份,反正這天氣早晚也是要轉涼了。


    除此之外,顧建業還買了幾斤的羊絨毛線,他記得媳婦說了,家裏的毛衣都穿了好些年了,一點也不軟和了,趁現在有好料子屯點也好,夏天開始織,等到了秋天,正好織完就能穿了。


    除了自己穿的,他們還額外多買了一些顏色鮮豔點的,還是大城市的商場好,現在的漣洋縣供銷社都快沒有黑灰藍綠之外的色彩了,顧建業挑選了一些嫩黃色,草綠色以及暗紅色的毛線,都是時下女孩子和年輕媳婦喜歡的,也不算過分出挑,要是拿迴去,一定很好出手。


    “同誌,能不能把那件衣裳給我看看。”


    路過成衣區的時候,顧建業第一眼就被一條掛在牆上頭的粉色的小裙子吸引住了,那條裙子就是現在流行的布拉吉款式,隻是是兒童款,圓形的領口鑲著一圈荷葉邊,腰身是束緊的,後頭綁了一個蝴蝶結,裙擺帶著幾個褶皺微微撐開,長度也就是膝蓋左右的事。


    顧建業一眼就覺得自家閨女穿上保準好看,而且那布料看上去也是很透氣的,夏天穿也不悶熱,要是安安穿上了它,別說小豐村了,整個漣洋縣都沒有比她更時髦的小姑娘了。


    當下顧建業就決定,不拘多少價格,一定要把這件衣服買下來。


    “同誌,把那件衣服給我看看。”


    顧建業說完話沒多久,又有一聲女聲從後頭響起。那是一個穿著灰色列寧裝,燙著時髦卷發的年輕女子,看上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紀,五官精致,隻是眉眼間有些驕縱之色,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對象。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顧建業指著的位置,顯然和顧建業看中了同一條裙子。


    “這位女同誌,這條裙子是我先看上的。”顧建業以為對方沒有聽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好脾氣地對她解釋了一番,可惜那個女人仿佛沒有聽到顧建業的話,雙手交叉在胸口,眼角的餘光睨了顧建業一眼,又對著那個櫃台的櫃員說了一遍。


    “我和你們領導可是認識的,那條裙子我要了,趕緊給我包起來。”


    沈蕎的侄女過兩天要過生日,她堂哥沈恪前些日子可是已經升了市委副書記了,而且在政治黨派裏頭,沈恪那年紀,還正值壯年,在這個時候,能坐上副廳級的位置,可以說是前途遠大了。


    沈恪的父母早逝,因為往日的一些恩怨,和他們這一係的感情並不是很好,不過爺爺還在,總歸還是一家人,再說現在沈恪起來了,往日再多的恩怨,也都能消除,沈蕎的丈夫簫敬宗現在還在沈恪底下做事,蕭家在軍部有人脈,可那些人脈在政黨上未必管用,蕭家的老爺子是個死板的,也不肯幫唯一的兒子活動,心裏就惦記著那個該死的野種,沈蕎為了自己的男人,為了自己的兒子,也得幫著活動活動。


    沈恪沒有兒子,唯獨一個快六歲的閨女,他之前一直忙於事業,結婚的時間晚,三十多歲了,才得了一個女兒,取名沈嫵,視若珍寶。沈蕎現在想要走沈恪的路子,自然得把人家的寶貝閨女給哄好了,再過幾天,就是沈嫵六歲的生日,沈蕎已經托人從國外帶了一個最新的兒童表,還覺得不夠,今天晚上來華僑商店看看,有沒有合適侄女的衣服裙子。


    沈嫵的性子和她的名字一樣,才小小的年紀,就很愛漂亮了,送她好看的衣服,一定比其他東西更能討好她。


    那條粉色的裙子她一眼就看中了,她可是和沈恪家的幫傭打聽了,沈嫵最喜歡粉色的東西,而且最愛穿裙子,這件衣服,沈蕎勢在必得。


    那個櫃員猶豫了片刻,看著沈蕎的打扮,隱隱記起這似乎是沈家的女兒,現在黔西軍區蕭家的兒媳婦,這種人可不是她這樣小小的櫃員得罪的起的,對方隻要開開口,她這個家裏人好不容易活動來的工作,就要保不住了。


    相較於沈蕎,顧建業的打扮實在是太不起眼,看模樣也就是一般的工薪階層,雖然是對方先來的,也隻能讓他吃這個啞巴虧了。


    “沈小姐,我這就替你打包。”年輕的櫃員衝著沈蕎親熱地笑了笑,麻利地拿下牆上掛著的裙子,準備替她包起來。


    “這位同誌,似乎我比這位女同誌早來一步吧。”顧建業已經隱隱猜到,自己邊上的女人應該來頭不簡單,不然這些個眼高於頂的櫃員絕不會這樣親熱,態度如此和善地替多方做事,不過雖然心裏清楚,顧建業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這條裙子可不便宜。”


    櫃員手上的動作一頓,對著顧建業麵帶勸解地說到:“你們這樣人家的姑娘就自己買些布迴去自己做不就行了嗎,幹嘛非打腫臉充胖子。”


    女櫃員覺得自己是為顧建業著想,畢竟看對方的穿著,也不像是那些大富大貴的人家,他們這兒的衣服可都不便宜,除了領導家的孩子,誰會來這裏買衣裳。


    “哼,就你閨女長得跟豬似得,這麽漂亮的裙子給她穿早白瞎了。”


    沈蕎高昂著腦袋,裝做看不見顧安安那張白胖可愛的和洋娃娃一樣的臉,專門攻擊她有些胖乎乎的身材,可能因為剛吃飽的緣故,小肚子還是高高凸起的,一點都看不見腰,不過孩子本來也就是沒腰的。


    這話說的可就不好聽了,而且顯然有些睜著眼睛說瞎話。


    顧安安是胖,可是也沒有到像豬的地步,明明就是很討老一輩喜歡的圓潤福氣的身材,肉唿唿的,皮膚還白,任何人見了,都說不出一個不好來。


    再說了,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就是胖點才可愛嗎,想要好身材,那是再長大點才需要考慮的事。


    蕭從衍站在餘坤城的後頭,正好被他擋住,他眯著眼看著邊上那個驕橫的女人,想著怎麽些日子過去了,這個討人厭的女人果然變得更加討厭了,嘴巴臭的像剛喝了糞缸裏的糞水,就是不說人話。


    “她出多少錢,我出雙倍這條裙子我買了。”


    蕭從衍上前了幾步,沈蕎的眼睛頓時就睜圓了。


    她知道老爺子因為想孫子,這些天蕭從衍就會從不知哪個鄉下地方迴來,不過住不了多少天,再說了,好處都到手了,她也沒有不鬆口的理由。


    她倒是一直都不知道那小子被送去了什麽地方,此時看著顧建業一行人的模樣,以及像是鄉巴佬東看看西瞅瞅的顧向文兩兄弟,頓時就覺得蕭從衍跟著這麽上不得台麵的人一塊生活,將來一定爭不過她的從深。


    之前她還擔心老頭子把蕭從衍送去那些同樣位高權重的老夥計的家裏,還擔心蕭從衍借這個機會反而提早接觸蕭家的人脈,現在她可放心了。


    “從衍,怎麽見到媽媽連叫都不叫一聲,該不是去鄉下住了些日子,連最基本的教養都沒了吧?”


    沈蕎麵色和善,就像是一個包容不懂事的小輩的長輩,和剛剛那個嬌蠻的女人,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顧建業等人吃了一驚,他們都是知道蕭家的情況的,原來這個女人就是他那個後媽,果然不像是什麽好人。


    比起和自己一同住了將近半年的蕭從衍,剛剛還和他們發生了矛盾的沈蕎自然被劃在了壞女人的行列裏,顧安安氣的牙癢癢的,尤其是剛剛,她還罵她是肥豬。


    是可忍,安安不能忍。


    “啪——”沈蕎一陣吃痛,看著剛剛在她腿上狠狠拍了一下的顧安安,因為現在天氣轉暖了,她並沒有穿長褲,而是用列寧裝的上衣,配了條及膝的裙子,顧安安這重重的一巴掌,把她的小腿都拍紅了。


    “大嬸,你的腿上有蚊子。”


    顧安安無辜地伸出手,上頭赫然一個黑色的蚊子的屍體,還滲著血,顯然是喝飽了的。


    現在天氣漸漸炎熱,蚊蟲出沒也是正常的,沈蕎被這聲大嬸氣的肝疼,可卻又找不出顧安安任何毛病。


    “啪——”又是重重一聲,這次是顧向武,他的巴掌力道可比顧安安重多了,沈蕎吃痛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敲著小腿,揉了好久。


    她怒視著顧向武,這次總不能還是蚊子吧。


    可偏偏顧向武伸出手,上頭還真是又一個蚊子。


    “誒呀——”沈蕎還來不及發火,就覺得臉上一癢,自己往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隻是她的運氣不好,沒打著,還讓蚊子跑了。


    “怎麽迴事,你們這商場怎麽這麽多蚊子。”沈蕎發火了,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剛剛也就一兩個蚊子在身邊晃,現在一眨眼的功夫,仿佛整個商場的蚊子都過來了,拍了這個來了那個,偏騙除了剛剛那兩個小鬼打死的那兩隻,其他的蚊子都成精了,一個都打不到。


    “大嬸,蚊蟲都是喜歡鑽糞坑的,可能你太久沒洗澡,整個人都臭了,我建議你還是趕緊迴家好好搓搓身上的臭泥吧。”


    喜歡糞坑的事蒼蠅,顧安安可管不了那麽多,反正她看這個女人不順眼。


    邊上路過的人有些不知道這事,聽顧安安的這句話,下意識地覺得聞到了臭味,紛紛捂著鼻子避著沈蕎走。


    一向順風順水慣了的沈蕎哪裏受過這樣的氣,可偏偏蚊子一直盯著她不放,一會兒的功夫,身上就盯滿了大包小包,紅腫泛癢,沈蕎沒功夫和他們計較,跺了跺腳,冷哼一聲趕緊跑了。


    顧安安朝沈蕎匆匆離開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蕭從衍看著她調皮的模樣,想著剛剛她懟沈蕎的樣子,真是怎麽看怎麽覺得可愛。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討人喜歡的胖丫頭,真是個無解的奇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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