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業和餘坤城的車是解放牌卡車, 載重量為4噸,前頭一個大車頭,後頭是一個長車兜,裝完貨物用防水的綠帆布蓋上,再捆上牢牢的粗繩子,說是載重4噸, 實際上每次出車, 基本上都會把車子裝的滿滿的,如果裝的是原本就輕便的貨物,那麽是不會超重的,可要是原本的貨物是比較重的,那一卡車的東西,實際的重量肯定是超出規定的載重的。


    顧建業和餘坤城都是老司機了,每次遇到貨物超重,開車都會格外小心, 畢竟這年頭在這方麵沒有嚴苛的規範,各個工廠為了節省運輸開支, 往往也會死命往車上塞貨物。東西是公家的, 命是自己的, 隻要貨物一超重,兩人開車的速度就會減緩,防止刹車不及時的問題。


    這次去黔西運氣好,他們裝的東西是一卡車紡好的棉絲線,準備運往黔西的第一麵料廠, 黔西這些年的棉花產量一直都不高,每當棉花豐收的時節,就會有強降雨發生,還未即使晾曬的棉花往往都會腐爛發黴,這些年,黔西的一些麵料廠,棉紡廠的棉花或是成品的棉絲線都是從周邊各地的工廠運輸過去的,顧建業和餘坤城前年也開車去過黔西,對這一路的路況也還算是了解。


    照原先說好的,早晨七點半顧建業和餘坤城就該從運輸隊開著車去漣洋縣的棉紡廠運貨,所以在七點之前,顧建業必須帶著孩子趕到縣運輸隊。


    淩晨五點,顧安安還睡得很香甜呢,就被老太太從炕上挖了起來,一同被吵醒的還有一旁的黑妞,它的身上蓋著顧雅琴用碎布頭縫的小棉被,兩隻小爪子搓了搓臉,快速地清醒了過來。


    至於黑胖,它還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嘴巴微微咧著,嘴角泛著可疑的晶瑩光澤,肥嘟嘟的肚皮一起一伏地,睡得正香甜。


    黑妞麻利地溜到黑胖的肚子上,用力地蹦躂了兩下,差點沒把黑胖昨晚睡覺前又偷吃的那塊棗糖糕給壓吐出來,這樣的暴擊,即便是黑胖這樣的睡神,也忍受不下去啊,委屈噠噠地用爪子搓了把臉,哀怨地小眼神瞅著罪魁禍首黑妞。


    “奶~~”顧安安也還泛著迷糊呢,小奶音軟綿綿的,帶著波浪的顫兒,喊得人心裏頭軟乎乎的。


    苗翠花看了眼招人疼的孫女,一想到自家寶貝乖乖要離開家那麽長一段日子,心中就有些不太舍得,可是隻要一想到,孫女要是能跟著蕭從衍去趟蕭家,讓蕭家那個拎不清的老頭子有個好印象,能對她的將來有裨益,老太太也不得不狠下心來。


    “安安乖啊,咱們要起床吃早飯了,等會你舅公就駕著驢車帶你們去縣城了,去遲了就不好了。”


    苗翠花耐心地哄著,想的都是顧安安將來的事。


    至於蕭文忠會不會喜歡自家寶貝乖乖,苗翠花沒有絲毫懷疑。


    廢話,她的安安那麽可愛,那老頭子要是不喜歡,隻能說她眼瞎。


    除了對自己的演技,苗翠花對自家孫女的可愛,那也是蜜汁自信的。


    老太太一說話,顧安安頓時就清醒了很多,對啊,今天是他們要出發去黔西的日子,在去往黔西的路上,途中他們將會在很多個地方停留。


    顧安安來到這個時代這麽多年了,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小縣城,她無比好奇現在外麵的世界,生怕自己起晚了被爸爸給落下,雖然她知道這基本不可能,可是這並不代表絕對啊,腦袋裏的瞌睡蟲頓時就嚇跑了大半,手腳麻利地開始穿起了衣服,好在這個時節的衣服少,要是放在冬天,光是穿個衣服,十幾分鍾就過去了。


    “怎麽樣,顧姨?”


    蕭從衍幫顧安安紮了兩個辮子,綁的還是五股辮的麻花,綁在發尾的紅頭繩打了個可愛的蝴蝶結,正好垂在兩邊的肩膀上,看著十分可愛。


    顧雅琴點了點頭,這手藝都快趕上她這個當媽的了,還是顧建業這個當爸的沒用,連給閨女梳頭發的本事都沒有,兩個兒子在這一點上也像他們爸,手不巧,手勁又大,前些日子練梳頭的時候,每次都能扯下閨女一把的頭發,顧雅琴看著都替閨女疼。


    還是衍衍那孩子好,學了幾次就上手了,這些日子出門在外,她也就可以放下心來了。


    顧安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也挺美的,其實她完全可以自己梳頭發,可偏偏家裏人都不太放心,總覺得她自己梳頭是多麽一件危險的事似得。她都有些慶幸自己還擁有上輩子的記憶,不然若是一個正常的五歲小姑娘,過了這麽些年這樣的生活,不是被寵壞,就是被養成了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廢物吧。


    不過即便這樣,顧安安覺得自己依舊有被寵壞的架勢,至少現在她的脾氣就越來越嬌了。


    行禮是早就準備好的,吃完早飯,差不多時間的時候,苗鐵牛也趕著驢車過來了。


    顧向文和顧向武兩兄弟老激動了,畢竟他們倆長這麽大,也是頭一次要去那麽遠的地方,而且還是坐著他爸開的大卡車去。


    據說衍哥長大的地方是個軍區大院,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到處都是扛著槍,穿著綠色軍裝的大兵,那得多牛氣啊,兩兄弟,尤其是顧向武,早就想要見識一番了,要是能摸一下真槍,顧向武更是睡覺都能笑醒。


    “舅公——”


    兩兄弟看到苗鐵牛出現,趕緊歡唿著衝了過去,三兩下爬到毛驢後頭的板車上,把行禮往上隨便一扔,催促著爸爸和妹妹趕緊過來。


    “臭小子。”顧建業嘀咕了一聲,看著被蕭從衍牽著手往牛車走去的閨女,這兩個親哥哥還比不上人家從衍呢,就顧著自己上車,也不忘看著妹妹些。


    顧建業給兩個樂瘋了頭的小子記上了一筆,暫時先繞過他們,等從黔西迴來,看他不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哥哥生來是幹什麽用的,那就是來保護妹妹的,妹妹有事當哥哥的要扛著,妹妹有困難當哥哥的要幫著,妹妹難過了哥哥要哄著,妹妹開心了,哥哥再難過也要跟著一塊笑,最主要的,那就是妹妹身邊要是出現了什麽大野狼,當哥哥的第一時間就要幫著打跑。


    顧建業覺得這兩個兒子的覺悟還不太夠,倒是蕭從衍這個半路出家的哥哥還算不錯,可以培養培養。


    此時的顧建業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一心給閨女培養的“哥哥”,在不久的將來,監守自盜,成了那個拖走他家寶貝閨女的大野狼。


    “老三啊,你可要把安安給我照顧好了,她要是少一根頭發,迴來你的皮給我拉緊了。”苗翠花對著兒子威脅到,顧建業除了應聲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


    不過臨出門之前,顧建業還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堂屋裏,放在矮桌的鳥窩上趴著一隻顏色鮮明的鳥,看模樣似乎還睡著,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說實話,要是今天出門翠花鳥也跟著撒潑,他才頭疼該怎麽辦呢。


    “媽,那咱們就走了。”顧建業看東西沒拉下,四個孩子也都帶上了,三兩步走到板車的前頭坐下,幫著苗鐵牛一塊趕驢車。


    “爺爺奶奶,媽媽,再見。”顧安安幾個笑的一臉燦爛,衝著站在院子裏的三人擺了擺手,然後就趕緊催促舅公和爸爸趕驢車了,生怕趕不及。


    “幾個小沒良心的。”顧雅琴心裏有些酸溜溜的,自己的孩子一下子要離開家那麽長一段時間,這人還沒走遠呢,顧雅琴就開始有些想念了,一想到再過個十幾年,孩子要是有了出息,從了軍或是當了工人,都住到城裏去,或是更遠的地方,一年半載見不到一次人影,更是悲從中來。


    “嗯,你那兩個兒子是小沒良心,咱們安安乖著呢,還和她奶奶我說再見。”苗翠花也有些傷心,看著越來越小的驢車,捏著衣領子擦了擦淚。


    顧雅琴正在那悲春傷秋呢,就被婆婆這番話憋了迴去。


    她要是沒聽錯的話,剛剛那聲再見是幾兄妹一起喊的吧,咱們到頭來功勞都算在寶貝閨女頭上了。


    ******


    “媽,不好了,大鳥不見了。”


    顧建業幾人就離開十幾分鍾吧,苗翠花在灶房裏頭煮他們幾人今天的早飯,顧雅琴在外頭洗一家子的衣裳,她剛把衣服晾在外頭的繩子上,一進堂屋就發現原本鳥窩裏的兩隻鳥,現在就隻剩下如花一個了。


    “翠花說了,它帶著黑胖和黑妞去追隨安安離開的腳步去了,讓你們別想念它。”如花打了個哈欠,舒展了一下自己絢爛的羽毛,有些懶洋洋地對著有些焦急的顧家人說到。


    顧雅琴聞言趕緊迴了趟閨女的房間,果然兩隻小老鼠都不在了,自己前些日子給他們縫的小被子小枕頭也不見了,感情這離家出走,還記得把行囊給帶上。


    “那你咋沒跟著去呢。”


    顧保田倒不太在意那幾個小畜生跑哪裏去,隻是有些好奇,這如花鳥不是最喜歡粘著翠花鳥的嗎,這個時候怎麽沒跟過去呢。


    “你傻啊,我走了誰給你報信啊。”如花高冷地睨了顧保田一眼,拍拍屁股飛走了,氣的顧保田直肝疼。


    如花撲扇著翅膀,熟門熟路地來到了一棵茂盛的大鬆樹上,它剛剛到了沒多久,另一隻張著潔白羽毛的鴿子也從遠方飛了過來,兩隻鳥親熱地交頸纏綿,然後一同展翅,飛向天際。


    安安說的對,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隻鳥,尤其還是一隻前段時間一不小心禿了頂的鳥。


    純血統的鳥蛋並一定就是最優秀的,沒見著那些不同人種的人生出來的孩子更漂亮啊,如花追了翠花幾十年,也有些累了,在外浪了這麽多年,它現在想要找一隻老實鳥安頓下來,而那隻白鴿,正是如花現在的愛鳥,這也是為什麽這段日子,它不再騷擾翠花鳥的原因。


    安安說了,愛情是不分種族的,以前是它一葉障目,卻不知道雜交才是最有優勢的,沒了翠花,和自己心愛的鳥在一塊,沒準它能生出更加完美的蛋來。


    *****


    顧安安不知道自己那些胡亂侃大山說的話,幫翠花解決到了如花這個狂熱的追求者,此時,她正坐在卡車上,看著從遠處飛來的紅綠色的鳥,一陣頭疼。


    “安安我來啦!”


    翠花扇著翅膀,背上掛著快布條,布條的兩段縫著兩個口子,黑胖和黑妞正窩在那兩個布口袋裏,衝著不遠處的顧安安,歡樂地揮著小爪子。


    顧建業同樣聽到了翠花的唿喚聲,眉頭跳了跳,他就知道,那隻蠢鳥不是那麽好擺脫的,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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