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還沒洗澡呢吧,一身臭汗就往閨女邊上鑽,也不怕把孩子熏著。”顧雅琴還在給閨女喂奶呢,顧建業就湊到邊上盯著,即便已經有了三個孩子,顧雅琴依舊有些不太習慣,羞紅著臉,在燭光下嬌豔欲滴。


    “咱閨女能嫌棄她爸。”顧建業想也不想地說到,狠狠在顧安安粉嘟嘟的小臉蛋上親了好幾口,親完閨女,湊到顧雅琴的邊上,“而且,我這一身男人味,不是你最喜歡的嗎?”他的聲音低沉暗啞,尾音拉長帶著些許曖昧。


    “孩子都在呢,你說什麽渾話呢。”顧雅琴氣的錘了顧建業好幾下,又氣又羞。


    顧建業看著發飆的媳婦,又看了看瞪大眼睛盯著他看的兩個兒子,摸了摸鼻子,不過,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有問題的,誰叫媳婦這麽惹人憐愛呢,都結婚這麽多年了,依舊嬌羞的和新婚時那樣,讓他看著就想欺負一下。


    顧安安看著打情罵俏的新爸媽,這一世的父母看上去感情似乎很好,而且新爸爸和新媽媽似乎都很疼愛自己。她的心裏隱隱有了一絲期盼,也許,這輩子她終於能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庭了。


    “說正經事。”顧建業正了正神色,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疊零散的毛票。


    顧安安看著都是一分的紙幣,最大麵值的還是很久以前老版的一元紙鈔,那些一分的紙幣她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比正常的紙幣小一些,上麵寫著中國人民銀行,右側印著輛大卡車,顧安安眼尖地看到上頭印著一九五五年,頓時就驚住了,那麽早的紙幣早就已經停止流通了吧,她到底是重生在了哪個年代?


    顧安安的小腦袋快速旋轉,看著紙幣上的文字,她現在所處的年代一定是在五五年以後,怪不得家裏的裝飾如此簡陋陳舊,在這個年代,這樣反而是正常的。


    “咱們安安還是個小財迷,盯著這些錢連飯都不肯吃了。”顧建業笑的一臉寵溺,看著寶貝閨女盯著他手上的那疊紙鈔,打趣地說到,“這些錢爸爸都給咱們安安攢著,讓安安念書上大學,做城裏人,還要給咱們安安攢縫紉機自行車,讓大家都羨慕我顧建業的寶貝閨女。”


    顧建業說的信心滿滿,兒子的將來都要靠他們自己去拚搏,可是閨女不同,安安嬌嬌軟軟的,就該被捧在手心裏,他這個當爹的一定會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捧到他麵前,絕對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


    “哪有你這樣當爸的,也不怕還孩子寵壞了沒人要。”顧雅琴嬌嗔地說到,她家男人還真奇怪,人家誰不喜歡兒子呢,偏偏他做夢都想要閨女,“也沒見你喜歡顧紅她們幾姐妹啊,對她們和向國這個侄子也沒什麽區別,怎麽到了安安身上,你就喜歡女孩子了。”


    “你當我傻啊,那又不是我的種,我是腦袋有坑放著自家的孩子不寵,有那閑心去管別人家的孩子,她們有大二哥看著呢,我這個當三叔的,當然是盡心盡力寵自家的孩子啦。”


    顧建業點了點媳婦的腦袋,他一向看不上兩個哥哥,就和木頭人一樣,都是爸媽的孩子,他爸她媽又不是一開始就偏心眼的,一點好聽話都不會說,不知道爸媽也是要哄著呢,就這樣,還想從兩個老人手上得到好處,活該日子過的苦哈哈。


    不過這樣也好,爸媽疼自己這一家,他能得到的好處也就更多,顧建業從來就不掩飾自己的自私,他的心眼小,就容得下自己一家人,再加上爸媽,至於兩個哥哥,那就是別人家了,別人家的日子過得好他不眼紅,過得糟糕,也別想從他身上占便宜。他的小金庫,可都是屬於自家寶貝閨女的。


    顧雅琴能和顧建業走到一塊,心眼也大不到哪裏去,作為被顧保田和苗翠花嬌寵長大的姑娘,她的性子還是有些愛嬌的,和一般的村裏姑娘不一樣,吃不得委屈受不得累。


    她剛剛那些話也就是和丈夫開個玩笑,自家男人要是真拿小家的東西去哄妯娌家的孩子,恐怕最先發飆的就是顧雅琴了。


    顧建業蹲下身,從炕頭的角落挖出一塊石磚,又從石磚裏拿出一個小鐵盒,鐵盒花花綠綠的,看上去像是個餅幹盒子。


    顧建業把鐵盒放炕上,打開蓋子,露出裏頭堆得滿滿的毛票。


    “加上你這次拿來的,算起來也有兩百四十二塊錢了,隻是這分鈔太多了,你明天去縣裏的時候要不帶點錢過去換成大麵的紙鈔,不然,這鐵盒都要放不下了。”顧雅琴看著閨女也不喝奶了,以為她是喝飽了,就把閨女放在身旁,和丈夫點起了裏頭的紙鈔,兩夫妻都是一副財迷樣。


    “怎麽樣,我當初讓咱爸給我疏通了一個運輸隊的活計沒錯吧,別看這運輸隊常常往市裏省裏跑,經常要出去,但是這油水也足,不然,像大哥二哥那樣埋頭在地裏苦幹,咱們可攢不下這麽多錢。”


    顧建業的表情有些小得意傲嬌的模樣就是在等著妻子誇獎呢。


    顧雅琴也不負顧建業的期待,在他臉上重重親了一下。


    顧安安捂著眼,這一世的爸媽未免恩愛過頭,都忘了這裏還有三個小蘿卜頭了吧。


    顧向文和顧向武可能早就習慣了爸媽這樣隨時隨地撒狗糧的狀態了,或者說他們也不懂,此時正美滋滋的吃著顧建業偷偷給他們帶來的硬糖,圍著軟綿綿的妹妹不知道該怎麽下手呢。


    “媽那的錢你給了嗎?”顧雅琴將一元及以上的大鈔理了理,放到鐵盒中,又將一分、兩分、五分的紙幣理了理,按照價值,組成一塊錢就綁個紅繩,這樣一摞一摞地疊起來,想了想,分出其中的十摞,讓顧建業明天帶去縣城,換成一元或是更大麵額的紙鈔。


    “給了。”顧建業每個月的工資都是上繳的,他現在每個月能掙三十一塊三毛五,這是固定工資,如果有時候開長途車,還能再漲點,這時候的工人和機關幹部不同,工人隻要做足了每個月固定的工時,多幹活的部分,都是有工資可以拿的,而幹部呢,每個月的工資是定死的,即便一個月做了三十一天,工資還是沒有任何變化,所以在大多數人的想法裏,這時候的工人可比幹部吃香多了。


    顧建業現在每個月就給他媽三十塊錢,多餘的那點零頭,都是抹去的,加上他開運輸車掙得那點油水,每個月都能給自己的小家庭攢下十到十五塊錢,放這個年代,那可就是一筆巨款了。


    這年頭,和老早時候也差不多,隻要爹媽沒有分家,所有的收入都是要上繳的,他們小豐村現在隸屬紅旗社區第二生產大隊,現在是吃大鍋飯,所有的糧食都是集中在一塊吃的,可是掙得工分,每年分到的錢,卻是屬於自家的,顧家除了顧建業成了工人,戶口遷到了縣裏,其他都是要下地幹活的,包括顧保田。


    顧老頭閑不住,雖然有高額的部隊補貼,但是依舊在地裏忙活著掙工分,每年隊上分錢,他們這一大家子,一年也能分到一個一百塊左右,這是年景好,這要是年景不好,估計也就二三十了。


    這是顧家一大家子的收入,還抵不上顧建業一個人三個月的工資,所以這時候,大夥都擠破了腦袋想當工人,誰家要是出了個工人或是軍人,那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那些沾親帶故的都覺得自家出了這樣一個出息人,麵上有光,在村裏的地位都能高一截。


    王梅每次嘰嘰歪歪三房和他們截然不同的待遇的時候,苗翠花就會拿這件事堵她,他們哪一個有她的老三來的出息,給家裏掙這麽多錢,說起來,還是老大和老二家占了三房的便宜呢。


    這時候王梅也會想要說,憑什麽三弟能成為工人,她男人和老二就不行,隻是每次這話到了嘴邊,想到自家男人的大字不識一個,連小學都讀不下去,顧建業卻是實打實的初中生,這到嘴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因為她知道,這話說出口,還是隻有被婆婆懟的份,自找沒趣。


    說來說去,雖然自己嫁的男人沒人家有本事呢,可是,即便心裏清楚,終究意難平。


    “行了,我先去洗澡了,今天搬了一天的貨,滿身臭汗。”顧建業把鐵盒蓋上,仔細藏了起來,抬起手穩了穩自己的身子,的確一股子汗臭味。看著妻子和兒子嫌棄的小眼神,笑著湊上去一頓猛親,惹來幾人的連聲尖叫。


    顧安安看著和樂的一家人,心中暖洋洋的。


    “對了,媽在給你煮紅糖水,等會我幫你端過來,你現在最要緊,要多補補。”顧建業出去的時候提了一句。


    “家裏還有土紅糖嗎,我記得都吃完了吧?”顧雅琴好奇地問道。


    現在家家戶戶都在隊上吃,可是並不代表就不開小灶了,鐵鍋沒有了,可還有瓦鍋啊,家裏有孕婦或是小孩的,偶爾偷偷摸摸煮個雞蛋,燉碗湯水,沒人會拿這事說話。顧雅琴懷孕的時候苗翠花就常常給她開小灶,顧建業有時候出車也會剩下些全國糧票和人換一些肉票,給媳婦兒子解解饞,因此,懷孕的時候顧雅琴的氣色一點都不見差,反而白白胖胖的。


    她記得,家裏最後兩塊土紅糖在她生孩子的當天就煮了喝了,公公和丈夫這個月的糖票也用完了,按理不該有紅糖啊。


    “是林叔他們寄來的,除了紅糖,還有一些好看的布料,說是給安安裁衣服的,你現在做月子,不好動針線,我剛剛都給媽了,讓咱們幫忙做。”


    顧建業對著媳婦解釋道,他口中的那些人都是顧保田的戰友,也是在那次戰役中,被顧雅琴的父親救下來的士兵,這些年,他們也都一直在關注著顧雅琴。這不,一聽說她又生了個閨女,急急忙忙就從郵局寄東西過來了。


    “這樣也好。”顧雅琴知道,東西交到婆婆手裏其實和放在他們自己手上是沒區別的,那些布料,反正老大和老二家的是拿不走的,而且她的刺繡就是婆婆教的,誰繡衣服都沒差。


    *******


    “這日子沒法過了。”


    王梅氣唿唿地從外頭進來,重重地把門甩上,“啪”的一聲,在地裏忙活一天,迷迷糊糊快睡著的顧建軍被驚醒過來。


    “怎麽了,吃槍藥了,沒看孩子們都睡了。”


    顧建軍皺著眉,不耐煩的看著又發瘋的媳婦,想都不想就知道她又是被老三家刺激到了,輕輕拍了拍睡在身旁,有驚醒趨勢的兒子閨女,心中滿是不耐。


    現在顧家沒有分家,顧家老兩口和三個兒子都住在一塊,這原先的老宅就有些局促了,除了堂屋,灶房,以及堆雜物的院子,還有就是三家人各自的臥室。顧保田已經決定等農忙過去,就請村裏人幫忙再把這屋子擴建一下,不然等孫子孫女大一點,再和父母睡一屋就不是個事兒了。


    現在,每家的孩子都還是和父母睡一塊的,幸好這炕大,誰六七個人都綽綽有餘。


    “顧建軍,我自問我嫁到你們顧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看看你們家長孫長孫女都是從誰肚子裏爬出來的,憑什麽我懷孕的時候活照幹,吃的還和他們一樣,老三家的懷孕就能頓頓開小灶,她不就是生了個丫頭片子嗎,將來還不知道便宜誰家,用得著喝紅糖水嗎,也不怕撐死她。”


    王梅一想到婆婆剛剛在灶房煮的那鍋紅糖水就來氣,她生了家裏的長孫也沒受過這樣的待遇啊,坐月子的時候每天一個雞蛋就把她打發了,紅糖水的滋味,是嚐也沒嚐過。


    隻是她不想想,她生顧向國的時候是48年,那時候,每天一個雞蛋就是不菲的待遇了,多少農村媳婦,生完孩子沒幾天就下地,還排著惡露呢,苗翠花能讓她做完月子在下地,已經是極為仁慈的婆婆了。


    “行了,爸媽也沒少你吃少你喝,你少聽你娘家媽那個理不清事的嚼舌根,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搞得烏煙瘴氣的。”


    顧建軍最不耐煩聽媳婦說他爸媽的不是,當初他爸參軍,她媽一個人把他們兄弟三,加上後頭被他爸送來的雅琴撫養長大,多不容易啊,他一直記得,當初家裏缺糧,她媽每次給他們兄弟喝稠的,自己就和上頭那層沒有多少米的湯水,每次睡覺都能聽他媽肚子咕咕叫。


    對於顧建軍來說,他爸媽就是偏心三弟,那也是他爸媽,這感情,是割不斷的。


    “行,你孝順,就我這個媳婦白眼狼,等兩個老的兩腿一蹬,東西都被你那老三弟好三弟媳騙走,你就知道後悔了。”王梅惡狠狠地對著顧建業說到,“顧雅琴那個小騷蹄子,也不知道給兩個老不死的灌了什麽迷魂湯,早八百年的恩情,咱們家把她養大就還清了,還把她當祖宗供著,一家子蠢貨。”


    王梅看丈夫不附和自己,火氣越來越大,坐在炕邊上不斷咒罵。


    “你說什麽呢,嘴巴放幹淨點。”顧建軍越聽越生氣,他媳婦說的這都是什麽話,有這樣說自己弟媳婦和爸媽的嗎。


    “怎麽,心疼了,你要是心疼那騷蹄子你當初怎麽不娶她啊,我就知道你和那個賤貨有一腿,看她那騷樣,每天就想著勾男人,你說你是不是和她有首尾。”顧建業的話讓王梅的火氣蹭蹭往上漲,“看上自己的弟媳婦,顧建業你行啊,奸夫淫婦,擱早些時候,我非讓那賤貨浸豬籠不可。”


    “啪——”顧建軍看她越說越不像話,直接給了她一巴掌,臉上有些難堪,像是被戳到了痛腳。


    “你敢打我,顧建軍你為了那個賤蹄子你打我。”王梅捂著臉,嗷嗷叫著揮著手就朝顧建業揮去。


    “行了,消停點,你要是想把爸媽叫來,讓他們聽聽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你就繼續鬧。”顧建軍不耐煩地揮開她的手,看著被抓的火辣辣的胳膊,不耐煩地說到,眼裏滿是威脅。


    原本還火冒三丈的王梅像是被澆了一桶涼水,頓時就清醒了,她知道,自己剛剛的那些話要是被偏心眼的公婆聽到,估計除了被趕迴娘家,沒有其他出路了,即便心裏的火氣一點都沒降輕,可是正如顧建軍說的那樣,不敢再撒潑了。


    隻是這心裏頭,對顧雅琴的怨恨,也越積越深了。


    ******


    同樣的場景出現在二房,討論的焦點也是那一鍋紅糖水,隻是顧建黨和田芳兩人都是出了名的懦弱,那敢為了什麽紅糖水對公婆有什麽不滿,這對包子夫妻不僅沒有怨父母,反而從自己身上找起了問題,替偏心眼的苗翠花開脫。


    “都怪我,不爭氣,嫁到你們老顧家,連個帶把的都沒給你生一個。”


    田芳擦著淚,看著炕上一排睡得香甜的閨女,悲從中來。


    顧建黨想安慰媳婦,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麽,誰不想要兒子啊,這農村,沒有個兒子,那就是絕後啊。


    大哥家有了向國,三弟家有向文和向武,唯獨他,隻有三個賠錢貨。


    “咱們還年輕,還能繼續生,當初你生麗丫的時候大夫說你傷了身子要好好養養,現在麗丫也三歲了,你也養的差不多了,我就不信,再多生幾個,咱們還生不出一個帶把的來。”


    顧建黨的眉眼有些愁苦,這都是因為他那雙有些八字形的眼睛和眉毛,看上去整個人就有些喪氣。他是個嘴拙的,八竿子打不出個屁來,在顧保田和苗翠花心裏,還不如老大來的討人喜歡。


    本來老二就是不上不下,沒有老大重要,又沒有老三稀罕,自己再不爭氣,那就是要被丟到犄角旮旯裏的,可偏偏顧建黨就是那樣一副性子。


    但是,顧建黨自己不那麽覺得,他覺得父母看不上他,是因為他沒兒子,因此,兩夫妻對三個閨女都是淡淡,一心想要生個兒子出來,改變父母的看法。


    田芳和顧建業想的一樣,她媽也催她,必須要早點生個兒子出來,不然,她在這個家的地位就穩不了,田芳深以為然。


    就這樣,一個平淡的夜晚,除了顧建業一家,其他一房各有各的心思,帶著壓力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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