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去?”公孫晏忍著心中的興奮裝模作樣的追問了一句,看見他已經起身往外走,邊走邊道,“我先去丹真宮看看是不是烈王那邊有結果了,如果阿瀟沒事,我就過去。”


    “哦,好的。”雖然沒有得到肯定的迴答,公孫晏還是鬆了口氣,趕緊摸出一隻冥蝶點活飛往墨閣匯報。


    第八百四十一章:不為人知


    祭星宮對麵的紅木丹樓裏,蘇木正麵無表情的看著雲瀟,他的身邊跟著一隻尚未完全成型的木槿花靈,努力墊著腳尖將烈王大人送來的藥遞給她,而雲瀟的心思早就被這隻小小可愛的花靈吸引,不停的用手指戳著花靈的腦袋笑嗬嗬不止,蘇木敲敲扶手,陰陽怪氣的提醒:“快把藥吃了,這是九穗禾,傳說中有丹雀銜九穗禾,落到地上被神農所拾,算是勉勉強強和你們有那麽一點點沾親帶故,所以對治愈死灰複燃之力也有奇效。”


    “丹雀?”雲瀟這才好奇的看著木槿花靈手上舉著的東西,眨眨眼睛說道,“丹雀我以前尚為火種的時候見過的,是一種赤色鸞鳥,可漂亮了!不過它們很少見,也不迴浮世嶼,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它們了。”


    蘇木依然是一副冷漠如霜的樣子,他對傳說中的丹雀提不起任何興趣,為了能得到九穗禾,烈王大人親自求了白澤好久才得到消息,那種能言語,通萬物之情的神獸雖然也在黃昏之海休憩了數萬年,但它其實和上天界的十二神一直刻意保持著距離井水不犯河水,不會主動透露對他們有利的事情,但也識趣的不會太得罪他們。


    九穗禾生長的流島地勢偏遠危機四伏,烈王大人甚至為此受了傷,這才不得不委派了木槿花靈過來送藥,現在的他是一秒鍾都不想繼續在飛垣待下去,心急如焚隻想立刻返迴厭泊島,然而烈王大人早就猜到他的心思,還讓花靈傳話讓他繼續照顧龍吟、龍櫞兩姐弟,以至於他不得不忍氣吞聲的帶著花靈親自來到帝都城,想到這裏,蘇木的眉頭皺成一團,指著九穗禾不耐煩的催促:“你快先吃了吧,這也不是仙丹,吃下去還得緩幾天才能徹底散去冥王之力。”


    “謝謝啦!”雲瀟接過九穗禾放到嘴裏,入口即化的同時隱隱有溫熱和甘甜縈繞全身,她驚訝的抬手按住胸口受傷的位置,或許因為這是丹雀銜過的神物,和她特殊的身體形成了奇妙的共鳴,很快她就清晰的聽見萎靡不振的火種發出怦然的跳動聲,火苗蹭蹭的竄動起來,讓久未痊愈的傷緩緩有了複蘇的跡象。


    蘇木癟癟嘴,一字不漏的轉述烈王大人的話:“在赤麟劍尚在之時,那是唯一可以徹底消除死灰複燃力量的神器,九穗禾是丹雀所銜,同為鸞鳥也有相似的效力,不過它沒有赤麟劍強悍,所以服用之後還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切記不可以再動用火種之力,以免傷勢反複發作。”


    “謝謝烈王大人啦!”雲瀟開心的原地跳了跳,這一個月以來她大半的時間都是躺著床上,一邊困得睜不開眼睛,一邊被折磨的一秒也無法入睡,現在服下九穗禾,短短幾分鍾她就覺得身體變得輕盈起來,仿佛隻要揮揮手臂就能振翅高飛,蘇木嫌棄的瞥了一眼她,不甘心的努努嘴沒好氣的道,“這幾天安分點不要讓烈王大人的苦心白費,說起來她其實也不是為了你……”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蕭千夜已經推開房門走了進來,那雙金銀異瞳掠過他的刹那,他精準的察覺到了另一束目光溫柔的落在麵前女子的身上,讓他不得不咽迴全部的語言故作鎮定的喝了口水,但他心中還是完全無法理解,這個一看腦子就不太好使的女人到底是哪裏讓那位大人動了心,甚至讓他對烈王大人產生芥蒂,不惜和上天界分道揚鑣。


    這種事情他一介外人再怎麽憤憤不平也沒有插嘴的立場,或許喜歡就是喜歡,根本沒有那麽多理由。


    蘇木歎了口氣牽著木槿花靈簡單囑咐了幾句就準備返迴墟海,還沒走到門口,公孫晏迎麵走來笑嗬嗬的攔住他,蕭千夜本還在和雲瀟說話,看見他來了也下意識的望了過去,晏公子的袖子裏有一隻幽綠的冥蝶,應該是已經和天尊帝匯報過剛才的事情,那這麽快來丹真宮攔人,想必是有什麽特殊的目的吧?


    蘇木倒是不陌生這個年輕公子,他怎麽說也是山海集背後的主人,山海集遍布無數流島,以他一己之力不可能麵麵俱到的管理,但唯獨飛垣境內的兩隻巨鼇他都特別的熟悉,尤其是上次溫柔鄉泛濫之事讓他挨了烈王一頓訓,自那以後他不得不插手黑市裏的灰色交易,為了讓烈王安心,他率先出麵幹涉的地方就是飛垣的兩隻巨鼇,自然對負責全境商會的鏡閣主早有耳聞。


    公孫晏盈盈做了個“請”的手勢,蘇木也隻能放開木槿花靈坐了迴去,又道:“公子有話直說,隻要我知道的事情都不會隱瞞。”


    “咦……”晏公子笑眯眯的搬了張椅子直接坐在了他對麵,這麽近距離下那張微笑的臉反而顯得捉摸不透起來,不廢話開門見山的說道,“主人倒是爽快,那我也不繞彎子了,實不相瞞,最近有一夥辛摩族打著蓬萊風雨會的幌子進入了飛垣境內,原以為他們的目的是販賣極樂珠,但細察之下似乎遠不止於此,我聽說前幾年辛摩從山海集的賭場賺到了一筆堪稱天價的賭金,不知主人和他們是否有過生意上的往來,可否透露一二?”


    蘇木微微一頓,沒想到鏡閣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迴道:“確有此事,因為涉及的賭金實在太過龐大,幾個樓主一時湊不齊銀子付款,又擔心縱橫流島的辛摩會因拿不到錢而心生怨恨,不得以之下他們隻能來求我,後來我便用了山海集內部的特殊貨幣支付賭金,並承諾這些貨幣可以在任何一家和山海集有往來的商戶處使用,他們拿到錢之後就走了,這幾年也沒有鬧出什麽大事,怎麽好好的跑到飛垣販起毒來了?”


    “販毒隻是幌子,辛摩又不差錢,真正的目的……”


    話音未落,公孫晏和蘇木心照不宣的望向了蕭千夜,同時咧嘴笑了笑,蘇木搖頭歎道:“我聽過一些傳聞,以辛摩的性格跑來趁火打劫也不稀奇,不過還是盡量不要和他們起衝突吧,一群瘋子,太危險。”


    從山海集的主人口中聽到如出一轍的評價,公孫晏凜然神色的追問:“主人可知道他們的行蹤?又或者知不知道如何才能分辨他們?按照我們現在的調查來看,辛摩外貌和常人無異,混進人群裏根本找不出來。”


    “行蹤……”聽到這兩個字,蘇木仿佛想起來什麽事情,趕忙接道,“前幾天我在墟海給那兩隻蛟龍治病,山市的樓主曾經私下給我傳信,說是上次贏了賭金的那一支辛摩來了,我記得他們的少主叫重嵐,蠻年輕的和你差不多大,不過人家隻是進去坐了坐,發現我不在之後很快就離開了,這次來到飛垣的那支辛摩,不會就是他吧?”


    “重嵐?”終於能準確知道對方的名字,所有人的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蘇木皺眉提醒道,“他和其它辛摩不太一樣,沒有那麽的好鬥,但據我所知,他被稱為辛摩族內百年不遇的天才,你剛才問我如何分辨他們,這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辛摩族在搏鬥之時,後背皮膚會因為體溫攀升而出現特殊的血斑,甚至純血種在極度亢奮之下全身都會密布出來,不過若是尋常情況下,幾乎是無法分辨的。”


    公孫晏抿唇不語,知道事情變得麻煩起來,蘇木頓了頓,神色有些捉摸不透,忽然僵硬的扭頭望向雲瀟,低道:“還有一件不知真假的傳聞,前幾年蛟龍族在長老院的蠱惑下對依附的流島發動入侵,導致萬千流島被卷入戰火之中,辛摩本就是發的戰爭財,這幾年間賺的盆滿缽滿幾輩子都夠用了,但據黑市流言,辛摩所接受的所有委托都是來自流島本身的政權,他們似乎對蛟龍族非常的避諱……”


    “避諱?”公孫晏好奇的開口,想起這些年自己聽到過的很多事情,不解的道,“黑市傳聞中的辛摩可比蛟龍恐怖多了,為什麽會有避諱呢?”


    蘇木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雲瀟,似乎也在思考著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神鳥族和辛摩族,同為令人聞風喪膽的特殊種族,一個是天賜火種,一個是天賜神力,又同時對龍的一切避之不及?


    許久,百思不得其解的蘇木還是搖了搖頭迴道:“具體的我不清楚,畢竟辛摩的危險是流島公認的,黑市的目的無非賺錢,惹上辛摩人財兩空不說,指不定還得搭上小命,所以傳聞永遠隻是傳聞,不會有人不知好歹去驗證真偽,眼下我隻能告訴你們這麽多,那個重嵐我是見過的,他手下還有十幾個辛摩族,他們這一族一貫喜歡獨來獨往,有這麽多同夥一起實屬罕見了。”


    “多謝主人了。”公孫晏拱手作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起身,“我還有點事,主人若是準備在帝都住上幾日,就去外城秦樓,所有的開銷都算在我的賬上。”


    “不了,那對姐弟離不了人,我得迴去了。”蘇木跟著起身客套的婉拒,當真是生意人遇上生意人,兩人推推嚷嚷難免一頓裝模作樣的寒暄,最後才擔心的瞥了一眼雲瀟,仿佛是對她沒有一點信任,幹脆直接將烈王的叮囑原封不動的又和蕭千夜重複了一遍,這才拉著木槿花靈離開丹真宮。


    雲瀟拉著他的手腕,明顯感覺他有些心神不安,和蕭奕白互換了一眼神色之後,推了推他笑起來:“我們也先迴去吧。”


    “好。”他隨口接話,不知在想什麽。


    第八百四十二章:蜂鳥傳信


    離開丹真宮,一隻蜂鳥掠入眼簾朝著他飛來,蕭千夜詫異的看著機械蜂鳥哢哧哢哧的落在他肩膀上,鳥羽上刻著東冥三翼鳥的標誌,是守將李翊的傳信。


    蜂鳥畢竟是機械,它們是沒有辦法主動找到他的,正常情況是會飛往軍閣,有專門的留守戰士負責接管。


    他不動聲色的接過來,擰住尾翼的刹那就清楚的察覺到了不對勁——碎裂之後軍械庫改進了這種機械蜂鳥,新采用了海魂石作為鎖扣,尾翼擰動的時候必須按照固定順序,否則就會直接從內部卡死,蜂鳥腹艙裏新增了火油,會在強行破開的同時觸發機關點燃火油爆炸從而燒毀信件,但現在他手裏的這隻蜂鳥鎖扣是壞的,隻要稍微用力就能將整個尾翼扯下來。


    他輕輕撫著鎖扣的位置,發現裏麵的海魂石鎖扣像是被蠻力直接擰斷,知道海魂石非常的堅硬,軍械庫也要用一種特製的鑽頭費時費力很久才能切割下來一點點進行鎖扣的製作,竟然有人能徒手掰斷?


    蕭奕白看著弟弟麵色凝重的神態,默契的和雲瀟互換了一眼神色,冷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千夜,我和弟妹先迴家,記得迴來吃飯。”


    “嗯,你去忙吧,我今天不會亂花錢去買魚了,你放心迴家吃飯吧!”雲瀟咧著明豔的笑順勢推了他一把,趕緊拉著蕭奕白的袖子一起溜之大吉。


    丹真宮、祭星宮在帝都城的西側,而三閣位於東側,這一來一迴中間隔了不少路,直到進入軍閣他才鎖好門窗認真端詳著蜂鳥,火油沒有爆炸,如果強行擰斷鎖扣的時候沒有觸及內部機關,那麽現在他手裏拿著的就是一隻隨時會爆炸的危險品,那玩意雖然隻有一點點,但威力巨大足以炸毀一座普通民房,這要是在軍閣炸開,還得影響到隔壁的墨閣和鏡閣。


    蕭千夜小心的檢查著鎖扣的位置,尾翼已經被折斷,稍稍用力整個腹艙就打開了,他驚訝的摸了摸機關的位置,信件完好無損,火油卻已經不見了,周圍有高溫灼燒後破損的痕跡,應該是在爆炸的瞬間被什麽東西按住以至於僅僅隻損壞了邊緣一點點,這個猜測讓他眉頭緊蹙,蜂鳥的體型很小,內部的機關零件更是複雜繁瑣,如果不是熟悉這種機械鳥的構造,那隻可能是在爆炸的一瞬間直接用手強行捏住,這麽威力驚人的火油沒能傷到對方,甚至連精密的機械蜂鳥都隻是微微損壞?


    能做到這種事的人眼下他隻能想到一個,就是蘇木口中的那位辛摩少主,重嵐。


    三翼鳥那邊沒有其它的反常,洛城也還在緊密監控中,對方似乎隻是單單截獲了一隻傳信的蜂鳥,這分明就是在故意暗示他什麽,就在他遲疑之際,腹艙裏的東西讓他整個眼眸都雪亮起來,銅鈴?蜂鳥腹艙裏除了守將的傳信,還有一個古樸的銅鈴?


    蕭千夜小心的取出來,第一眼隻覺得應該是在什麽地方見過,他沒有輕舉妄動將其輕放在桌案上,好一會才迴憶起來這是陽川境內沙匪們慣用的東西,據說是仿製天路裏湖中精靈的緣結鈴,兩個人攜帶一對鈴鐺的其中一個,就可以在很遠的地方發出共鳴精準的找到對方位置,按照當時安格的說法,大概範圍可以覆蓋到半個落日沙漠!


    當他再次將銅鈴舉到眼前仔細端詳的時候,終於透過狹小的縫隙看到了刻在內部一個小小的字——嵐。


    果然……看到這個字的刹那他反而是鬆了口氣,與其一直讓對手敵暗我明像一柄懸在頭頂的刀,這麽明目張膽的找上門來或許更容易處理,他捏著銅鈴搖晃,奇怪的是銅鈴毫無聲響,銅鈴上沒有法術殘留的痕跡,是單純的破壞了內部結隱藏自己的氣息。


    他下意識的扭頭望了一眼身邊的地圖,陽川是飛垣麵積最大的地域,如果這麽遠的距離都能感知的話,那麽以他現在所處的位置作為圓心來推算,四大境都可能涉足,最遠甚至能達到魑魅之山深處!


    這是要幹什麽,難道是想試探一下,讓他在這麽大範圍內找人?


    他冷哼著把銅鈴扔迴桌上,這麽不符合辛摩行事作風的事情與其說是在威脅他,倒不如說對方是有什麽顧慮而選擇了妥協,會是什麽呢?難道真的是為了救囚禁在天守道的兩個同夥?


    想起那兩個人,蕭千夜的臉龐莫名僵硬了一瞬,辛摩族在一萬五千年敗於帝仲之後人數驟降,雖然還是橫行流島幹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但幾乎不會主動招惹上天界的人,以至於他對這一族人的傳聞並不算了解的很多,反而是蘇木那種黑市主人的一番話讓他醍醐灌頂般的注意到了一絲反常,確實他們和神鳥族有著某種極為相似的東西,難道兩族之間真的會有關聯?


    一個是鳥族,一個是人類,怎麽想他都無法理解這其中的隱情,索性收起銅鈴往天守道而去。


    另一邊,才迴到家的蕭奕白麵無表情的看著院子裏紫藤花木架下搬出來的桌子,花小霜趁著他不在家偷偷去廚房拿了瀛洲仙草酒放在角落裏,白小茶則像模像樣的把碗筷按照順序擺好,飛影在一旁挪動著椅子,三個姑娘看見他們迴來默契的放下手裏的活笑嘻嘻的小跑過來,歪著腦袋興奮的說道:“樓主說上次那盤白焰魚冷了不好吃,昨天特意去和商戶定了兩條,等晚上會讓李大廚直接做好送過來,他讓我們先來準備一下……”


    “所以你們就不經過同意私自撬門進來了?”蕭奕白提著花小霜的肩膀直接扔了出去,又看著兩個嬉皮笑臉的小姑娘的湊過來,無可奈何的皺了皺眉頭,“看來是得請個管家過來,不能讓你們這麽放肆了。”


    “我們才沒有撬門,我們是光明正大進來的!”花小霜衝他做了個鬼臉陰陽怪氣的吐了吐舌頭,惹的蕭奕白想都沒想的罵道,“一個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好不容易這些年天下太平了,就你們每天嘰嘰喳喳跟過年一樣吵鬧的讓人心煩,也不知道當年明溪是怎麽看上你們的……”


    話音未落他就凜然察覺到一束目光從廚房的方向望過來,蕭奕白抿抿唇,發現竟然是皇後捧著幾個酒杯尷尬的站在那裏進退兩難,沒想到這種時候能在自家後院見到皇後,他是呆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趕忙走過去行禮,阿瑩慌手慌腳的險些打碎懷裏的酒杯,語無倫次的迴道:“別別別,別行禮,我、我本來就是無聊去秦樓轉了轉,聽說樓主給你們定了白焰魚,想起來上次答應雲姑娘過來一起吃飯結果食言了,所以、所以才……”


    不知道為什麽,一貫性情豪爽的大漠獵魔人在麵對他的時候滿臉漲得通紅,連說話都結結巴巴不利索了,她自然是清楚了聽見了後院裏的對話,這個人……他竟然隨口就喊出了帝王的名諱,仿佛隻是某種習以為常!


    蕭奕白也注意到自己剛才一時生氣說了失態的話,他隻能笑嗬嗬的掩飾過去,從皇後手裏接過酒杯轉移話題:“您別忙乎了,去紫藤花架下歇一會吧,下午的氣溫還是蠻熱的,讓那三個小家夥去幹活就好。”


    “喂!你怎麽這麽不講理!我們也是女人,你要學會憐香惜玉才行!”花小霜抓著地上的小石子就氣唿唿的朝他砸了過來,罵道,“哼!皇後娘娘是我們的人,你少在那裏無事獻殷勤!”


    阿瑩連忙阻止了幾個小姑娘,蕭奕白懶得和她們計較,本來辛摩的事情就已經夠讓他頭疼了,現在這一屋子性格迥異的女人更是讓他頭皮發麻恨不得找個借口溜之大吉,阿瑩微微低頭,小聲道:“要不你先迴房休息,等晚上飯菜做好了我讓人喊你?”


    “那倒不必。”蕭奕白溫柔的笑了笑,一瞬間的態度轉變讓阿瑩呆呆看了許久,第一次發現這張棱角分明的臉龐竟然透著截然相反的柔和感,仿佛兩種完全不同的氣質在同一個人身上完美的融合,他抱著酒杯走到紫藤花架下擺好,這才想起來雲瀟的傷,板著臉一本正經的叮囑道:“吃魚可以,但今晚上的酒你是一口都不許喝了。”


    沒等三個小姑娘跳出來表示反對,阿瑩趕忙利落的攔在他們中間,她暗暗給三人使了個眼色,看著她們小聲罵罵咧咧的走開之後才望著雲瀟笑了笑,接道:“你的傷我聽丹真宮主提過,等你痊愈了我再好好陪你喝上幾杯,今晚上就乖乖聽話不許喝酒了。”


    “哈哈,我其實不會喝酒,隻要一點點就能醉的不省人事。”雲瀟原本還有些心神不寧的擔心蕭千夜,這會見到阿瑩心情也終於好轉,兩人牽著手來到紫藤花架下,她這才注意到桌子的中間放著一個精致的長形木盒,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問道,“這是什麽?”


    “啊!你看看我這記性,差點把正事給忘了!”阿瑩低唿一聲,把周圍的碗筷推到一邊,非常小心的挪動著那個沉甸甸的木盒打開,笑嗬嗬的道,“這是陛下托我帶過來還給你的,說是你以前的劍靈,他們當年是從你手裏騙過去的,早就該物歸原主了……”


    蕭奕白的心底咯噔一下觸電般的望過來,明溪這個家夥,怎麽又不和他打招唿就私自做這種事情!


    第八百四十三章:阿瑩


    話音未落,她就驚訝的看到雲瀟的臉色瞬間蒼白如死,整個人不經意劇烈的顫抖著往後縮了一下,半天才重重捂著胸膛喘了口氣,她嚇的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哪裏讓她反應這麽大,還是蕭奕白無聲無息的走過來輕柔的幫著她拍了拍後背,雲瀟愣愣看著木盒裏平放著的青色劍靈,它斷成了兩截,依然透出清澈的靈光,仿佛桀驁不馴高潔的靈魂。


    但她的目光卻非常緩慢僵硬的挪到了劍柄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稍微碰了一下就觸電般的收了迴來。


    她默默低頭閉眼深唿吸了一口氣,很久才看著那個空蕩蕩的位置淡淡的問道:“那個人……”


    蕭奕白看著她手放著的位置,麵容裏有說不出的複雜情愫在點點浮現,碎裂之戰結束後,劍穗被明溪收了迴去,依附其中的魂魄也早已消散,他默默迴憶著最後一次見到魂魄的場麵,那個人站在日冕之劍的金光下,看著旭日一般璀璨的靈力,眼神寧靜堅定,澄澈無比,還沒等猶豫中的明溪做出決定,魂魄自內向外緩緩渙散,如煙如霧,短短幾秒就徹底的消失了。


    那一瞬間他不知道對方幹淨安然的神態裏是怎麽樣的感情起伏,一個一生孤苦飽受磨難,最終將自己活成惡魔的人,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個動作都沒有動,就那麽悄無聲息的魂飛魄散,永斷輪迴。


    在那之後,明溪隻和自己提起過那個人一次,說是在封心台以日冕之劍擊碎他一隻眼睛,因為是帝王親自動手,全城沒有任何一個大夫敢為他療傷,而唯一關心過他、甚至主動提出要幫他的人其實是雲瀟的母親雲秋水,那個時候他自然是嗤之以鼻的拒絕了,雲秋水的好意沒能讓他有一絲一毫的感恩,反而像毒瘤一樣刺激著他的情緒,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起伏或許也為後來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雲瀟對他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麽呢?一個見麵不過三次就慘死在他手裏的女人,到底是哪裏引動了惡魔的心?若她是黑夜裏唯一的光,又為什麽要痛下殺手,親手泯滅唯一的光?


    他不明白這種無端的感情,許久,蕭奕白無聲歎氣,用最簡短的語言迴道:“死了,是自盡。”


    “哦……這樣啊。”雲瀟下意識的點頭,仿佛有些意外短暫的沉默下去,然後將木盒小心的收好抱迴房間。


    阿瑩一動不動,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她不知道這其中的隱情,隻是現在想起來帝王將劍靈交給她時候的眼神,不覺感到後背泛起陣陣寒意。


    再等她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就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拉著阿瑩的手有說有笑的聊起天,蕭奕白欣慰的淡笑著,他理解不了惡魔的感情,但他知道雲瀟自始至終都是個善良的姑娘,她一定能從所有的陰霾中走出來,像初升的旭日一般光彩照人。


    到了黃昏三個小姑娘手牽手興奮的去秦樓取魚,等到大廚全部做完天色又黑了下來,她們提著三個大餐盒走到天征府,老遠看見蕭千夜站在門邊,是和蕭奕白一模一樣的麵無表情,要不是院子裏的雲瀟正在朝他招手,真是恨不得現在就調頭迴去。


    雲瀟正一個人在紫藤花下倒酒,三人把他圍在中間嬉皮笑臉的推了進去,還沒等他站穩腳步又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葉卓凡是推著明戚夫人,笑道:“剛在外麵遇到二郡主帶著女兒,小姑娘哭著鬧著要過來玩,被二郡主連哄帶騙的抱迴家了,正好我也在陪娘散步,想著就過來轉轉,老遠就聞到你家飄出來的香味了,這是刮的什麽風,開始自己在家做飯了?誰是主廚,不會是大哥吧?”


    蕭千夜苦笑著指了指身邊的三個小姑娘,無可奈何的道:“這已經不是我家了,是她們的後花園。”


    葉卓凡捂著笑讓白小茶把明戚夫人推到紫藤花下去和雲瀟聊聊,然後才轉過身認真的問道:“我過來的時候遇到幾個值班的隊長,都說看見你往天守道過去了,那兩個被俘的辛摩怎麽樣了?”


    他頓了頓,下意識的用餘光瞥過雲瀟,想起天守道的那兩個人,越來越多的不安湧上心頭,蕭千夜搖搖頭,低聲迴道:“他們兩個倒是沒什麽反常,不吃不喝好幾天一點事沒有,我過去的時候發現他們身上的傷口,除了被古塵直接砍傷的位置無法痊愈以外,其它的傷,哪怕是最為嚴重的骨折都已經完全恢複了,這麽驚人的能力一兩個還能勉強拿下,要是一下子來十幾個,怕是一支軍隊都未必能對付。”


    很少見他用這麽擔心的語氣,葉卓凡也感到無名的緊張,問道:“要調青鳥支援過來嗎?”


    蕭千夜搖頭叮囑:“按照規定青鳥不允許入城,調過來反而容易引起恐慌,暫且按兵不動,不過北岸城有海軍本部駐守,你就先別迴去了,留守帝都看看情況。”


    “好。”


    兩人說話之間,蕭奕白端著菜走出來,隻是一個默契的神色互換,三人就不約而同的幫著一起端過飯菜,雲瀟數了數酒杯,咬著嘴唇不甘心的嘀咕:“我就喝一口……”


    “不行。”兄弟倆異口同聲的打斷她,惹得明戚夫人開心的哈哈大笑,蕭奕白招唿著客人先入席,自己往後廚方向張望了一會,推了推弟弟說道,“還有一大鍋雞湯,我被這幾個煩人精吵了一下午腰都要斷了,哎呦真的是要累死了,你去幫皇後端一下吧。”


    “皇後?”聽到這兩個字,蕭千夜尷尬的皺眉,沒等他找借口拒絕雲瀟又暗搓搓踹了一腳,罵道,“阿瑩是大漠出生,在帝都城沒什麽朋友嘛,一會把門鎖好別讓外人看見,別讓她為難。”


    “阿瑩?”聽到這個名字,蕭千夜本就僵硬的麵容更是出現了一抹複雜,起身,“我去幫她。”


    這麽多年沒在家裏做過一頓飯,以至於他走到廚房門口看到滿地的鍋碗瓢盆還是有些不習慣的停了下來,阿瑩正拖著下巴發呆,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麵前燉著的雞都已經噗噗噗的往外冒水,直到蕭千夜提著放到一邊她才木訥的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尷尬的跳起來擦了擦手,支支吾吾的道:“湯湯湯……擔心燙手。”


    蕭千夜笑了笑,迴道:“他們也太不懂規矩了,怎麽能讓您在廚房做飯呢,別忙了,這裏交給我吧。”


    阿瑩紅著臉,自然知道這隻是對方的客套話,畢竟天征府的廚房幹幹淨淨,一看就是常年不在家做飯的人家,蕭千夜端著一鍋雞湯,漫不經心的問道:“我聽說您叫‘阿瑩’?”


    “嗯?”阿瑩一時沒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我是人類和異族的混血,名字沒有你們人類那麽講究,所以我沒有姓氏,從小大家都喊我阿瑩。”


    “阿瑩……是個好名字。”他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反倒讓阿瑩心中隱隱有著特殊的直覺,低頭小聲的問道,“這個名字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為什麽這麽問?”蕭千夜停下來望著她,已經貴為皇後的女人隻穿了一件很樸素的紗衣,既沒有用到皇室女子專屬的鳳凰圖騰,甚至也不是出自傾衣坊之手,她用一根木質的簪子隨意的將長發挽起,看起來清秀而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所謂“皇後”的架子,她緊張的咽了口沫,想起大湮城初見帝王時候那一夜漫談,終於深吸一口氣認真的抬眼直視著蕭千夜,迴答:“因為他就是問了我的名字之後,才忽然決定帶我迴帝都。”


    “他……”蕭千夜蹙眉沉思,一秒就清楚的明白那個“他”指的是什麽人,阿瑩緊攥著手,慢慢說道,“其實我早就覺得他並不是因為我背景簡單而選擇了我,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獵魔人的身份,畢竟他的生母就是雪域的獵魔人,他或許隻是出於對母親的尊重和思念,但我每次想起來那天晚上他聽到我名字時候的神情……他很意外,甚至很驚訝,這些年,我幾乎沒在他的臉上再次看到那種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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