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還是什麽也沒有說,站起來對身後的士兵使了一個眼色,然後指著雲瀟冷聲命令:“帶迴軍艦上關起來。”


    “喂……”雲瀟急忙要為自己辯解,她一動,金線的束縛就更加緊了,頓時勒著脖子有些窒息,她隻能乖乖的停下來,常青倒是饒有興致的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軍械庫在提供給三軍這批特製的裝備之前曾經簡單的說明過它們的用途,說是會對上天界獨有的力量有敏銳的感知力,除此之外,進可幻化成箭殺敵於不備,退可伸縮成網阻斷逃路,越是強悍的對手,越是難以掙脫束縛之力。


    正是有了這一批特製的武器,海軍才能一直將倉鮫的分身水魔蛇死死的阻斷在海上不讓它侵入城鎮,而之前另外那隻魔獸是則在他們圍剿水魔蛇的途中意外撞見,本身疲憊的戰士再遇強敵早已經力不從心,雖然拚盡全力將它重創,但可惜金線之術後續不足無法幻化成網將其捕獲,之後青鳥尋著蹤跡進入魑魅之山繼續查找,因天氣和地形太過惡劣而一無所獲,甚至為此折損了不少戰士,但是眼前這個“女人”是在他們填充好火炮準備明天的戰鬥之時自己撞進來的,隻要現在跑不了,有的是方法讓她再也跑不了。


    即使這麽想著,常青還是一點鬆懈的神情都沒有顯露,剛才他在軍艦上瞥見那隻全身燃燒著火光的大鳥急速掠過碧落海,當即下令調轉五門火炮同時攻擊,原以為應該可以直接將其擊斃,但是金光炸裂之後幻化的箭竟然無法傷到她,隻能退而求其次改變光線的形態以網捕捉,好在這家夥硬的不吃吃軟的,真的被纏住摔了下來,這樣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敵我未明之前,他必須一刻不歇的盯著她才行。


    雲瀟就這麽莫名其妙被幾個人抬到了軍艦上,甲板上早就拖出來一個巨大的籠子,一看用的就是飛垣最堅硬的海魂石,這些五大三粗的士兵們也不管她現在看起來隻是個柔弱的人類女子,真就一點不客氣直接拎著她扔了進去,她摔在地上,沒等她發幾句牢騷抱怨一下,“劈啪”一聲籠子就被鎖上了,還安排了不少人守在旁邊目不轉睛的看守她的一舉一動。


    “又是籠子……”雲瀟不甘心的罵了一句,揉了揉肩膀,她是在高空強行躲避了幾門火炮的攻擊,利用自身火焰這才沒被金箭打傷,但是再恢複平衡之後,網狀的線就已經如蛇一樣纏住了她,短暫的調整之後,她已經能稍微將纏繞全身的金線不動聲色的鬆弛一些,但想完全掙脫卻非常的困難,這畢竟是帶著上天界神力的特殊術法,非要魚死網破的話,隻怕這艘停在海上,目前還遠離海港的軍艦也要一起陪葬。


    坦白而言,現在海裏到處都是倉鮫的分身水魔蛇,她還不想為了自己的逃脫而連累這麽多海軍遇險。


    常青搬了張椅子悠閑的坐在她麵前,臉上還保持著平靜的神色,甚至帶著一絲笑意,隻是那毫無溫度的笑容比冰雪還要讓人心寒,雲瀟隻和他對視了一眼就立馬轉了身,連自己的唿吸都緊張的停頓了,耳邊雖然有海軍在走動說話,她卻感覺空氣死一般的寂靜,就在精神高度集中之際,她又察覺到分魂大法的感知在一點點逼近,生怕他這時候闖進來讓暴露蹤跡,雲瀟咯噔一下跳起來,跺腳脫口:“別過來!我有辦法的,你別急嘛,一會我去找你!”


    常青看著籠子裏的女人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然後見她僵硬的扭頭偷偷瞄了自己一眼,又強裝著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擠出一個虛偽的笑容,兩人都不說話,他也就裝作什麽也沒看見繼續耐著性子不動聲色的坐著。


    在此之前,他已經派了人用蜂鳥傳信去北岸城軍閣分部請葉卓凡過來,以青鳥的速度,最多一個時辰他就能知道這家夥到底在玩什麽鬼把戲!


    第六百八十九章:交涉


    葉卓凡是在收到蜂鳥傳信之後,驚得連製服都來不及換直接穿著單衣就衝了出來,青鳥掠過碧落海,很快就找到常青所在的軍艦,甲板上的海軍見到他不修邊幅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連忙領著他來到另一邊,他愣愣看著前方海魂石特製的巨大籠子,雲瀟被金線之術密密麻麻的包裹著關在裏麵,看見他立馬跳起來招了招手,低道:“卓凡!卓凡!快放我出去……”


    “阿、阿阿……你怎麽在這裏?”葉卓凡語塞了半天,硬生生將到嘴邊的名字吞了下去,他心有餘悸的背對著常青,被關在籠子裏的雲瀟聽到他差點叫出自己的名字,緊張不已的朝他暗暗搖手,葉卓凡知道她在擔心什麽,隻是這種身陷囹圄的時候,她竟然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安危考慮,不免眼中掠起了一絲心疼。


    常青則悠閑的從靠椅上稍稍坐直了背,從他落地到走過來不過幾十步的距離,從最初的震驚到擔心,再到目光掃過自己時那一閃而過的憤怒,無一不證明他確實是和這個女人認識的,但是常青並未直接戳穿,而是笑著問道:“真是抱歉這麽晚了還打擾你休息,不過葉少將來的好快,看來是真的和這東西認識?”


    “喂,你好好說話,喊誰東西呢!”雲瀟不高興的迴嘴,葉卓凡連連給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惹事,深吸一口氣走過去,迴道,“常將軍,她不是什麽外來侵入的魔獸,您放了她,把她交給我吧。”


    常青的眉角微微跳了一下,繼續觀察著葉卓凡的神色,故作漫不經心的說道:“不是外來的魔物,那就是本土的東西,沒見過的模樣嘛,難道和那群從地下冒出來的墟海蛟龍一樣,也是在什麽地方藏了千百年?這可是稀奇了,葉少將是帝都出身,飛垣的異族圖譜應該是自幼就熟識在心的吧,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不向上頭匯報,莫非這東西和你有什麽特別的關係?”


    葉卓凡的腦中在快速思考著說辭,雖然不知道雲瀟為什麽好端端的被海軍當成入侵的魔物用火炮打了下來,但是他們沒在一起,無疑是顧忌少閣主眼下的處境不能太過招搖,如果讓常青察覺到她的身份,以她和少閣主的關係,指不定真的要被當成共犯抓起來押到帝都去,他越想越頭疼,一邊偷偷瞄著籠子裏的雲瀟,試圖從她的眼神中發現一點端倪,一邊不得不鎮定的穩住情緒,艱難的從喉嚨間發出了聲音,編著借口解釋道:“她之前是……是在小秦樓被我買下來的異族,常將軍是東海守將,羽都的情況您可能不太清楚,這到處都是販賣異族的人販子,我看她可憐,隨手買下來放了,也不是什麽罕見的種族,是變異的……火烈鳥異族。”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差點笑出聲,果然雲瀟板著臉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又礙於自己的處境隻能用力咬了咬唇作罷。


    “哦……火烈鳥?還是變異的火烈鳥?葉少將,你沒和我開玩笑吧?”常青將信將疑的掃過雲瀟,腦子裏卻閃過了火烈鳥的模樣,那種長著白裏泛紅的羽毛,脖子長呈彎曲狀的火烈鳥怎麽看都和他昨夜見到的那隻火焰大鳥不一樣。


    確實如葉卓凡所言,羽都是飛垣境內異族最為集中的地方,而常年在東海巡航的他對那些千奇百怪的家夥並沒有太深的了解,況且葉卓凡本來就是帝都的貴族出身,在小秦樓那種地方一擲千金買幾隻異族迴去玩樂倒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但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心知這其中必有隱情,常青頓了頓,配合的問道,“這家夥大半夜在碧落海上亂飛,眼下正是非常之際,就算是葉少將的故人,我也得按規矩先關起來了。”


    葉卓凡連忙一本正經的接話:“我怎麽可能和您開玩笑,她要真是什麽難纏的魔獸,也不至於被火炮打下來了,您把她交給我吧,我不會讓她再跑出去亂逛了。”


    常青不置可否的揚了揚眉頭,神情有了一絲輕微的變化,淡道:“她確實是被火炮打了下來,但是一點外傷都沒有,單是這一點就很不尋常了。”


    葉卓凡轉頭看向雲瀟,她立馬捂著胸口貼著籠子緩緩倒了下去,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葉卓凡被這突如其來的演戲鬧得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不知自己該做怎樣的反應,反而是常青歪頭癟癟嘴,笑道:“要演戲一開場就得演得像一點,這時候再來裝模作樣,你當我是傻子嗎?”


    “真的很痛嘛!”雲瀟眨了眨眼,露出了無辜的表情,她雖然可以依賴天生的火種快速自愈傷口,但是傷痛的感覺卻並不會因此而消減,那些光化的金色小箭直接打穿了羽翼,為了穩住平衡逼著她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這才又被網一樣的線纏住無法脫身,撇開這些不談,她是從幾百米的高空毫無防備直接砸入了海中,要不是特殊的體質,隻怕這會全身筋骨都要摔成粉末!


    常青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麽,最終還是咽了迴去,改口對葉卓凡說道:“這樣吧葉少將,她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也不為難她,雖然她是自己沒頭沒腦的撞進來,不過要放人還是得按照海軍的規定走個過場,這麽晚了你先迴去吧,等我匯報了元帥,會親自命人將她送到你那裏去,你看如何?”


    葉卓凡眉頭緊蹙,沒有立刻迴答,這種一聽就是拖延的措辭他竟然也找不到借口反駁,帝都的三軍原本就是相對獨立的,他身在軍閣,理所應當要遵守海軍的規矩,但這麽多年的官場沉浮,他又怎麽不明白這其中水有多深,也許一兩天,也許十天半月,隻要對方不想放人,他就可以找無數個理由扣著雲瀟。


    況且,東海大將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他也是清楚的,那是因為百裏元帥年事已高,在北岸城事變之後就向陛下請辭迴鄉,海軍有一套完整的晉升體係,在元帥正式離任之前,需要親自坐鎮從四海大將中擇優錄取,而這一次因飛垣全境一片混亂,海軍本部其實隻調遣了常青一人過來支援,這幾乎已經內定了他就是元帥的接班人,如果他真的有意扣著雲瀟,隻怕是以前的少閣主親自來都不見得好使。


    葉卓凡心中著急,意識到常青他並不想放人。


    他隻是沉默了數秒鍾,常青就清晰的感覺到了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在心底默默笑了笑,就在他輕唿一口氣準備起身之際,從甲板上匆匆跑過來一個戰士,麵色緊張的行禮匯報:“常大將,元帥請您過去。”


    “元帥找我?”常青一驚,下意識斜斜瞥了雲瀟一眼,忽然問道,“有人去和元帥說了今晚的事?”


    士兵疑惑的搖搖頭,迴答:“沒有,隻是按照您的命令以蜂鳥給葉少將傳了信,元帥那邊還沒通知呢。”


    “哦?”常青意味深長的拖長了語調,再想起昨晚夜空下那隻明豔的火色大鳥,頓時有什麽驚人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常青赫然收斂了全部的表情,許久,他的瞳孔變得鋒利雪亮,像一柄射穿一切的尖刀,火焰,大鳥,女人,這三種元素組合在一起,一個飛垣所有人都銘記於心的名字悄然掠過——鳳姬。


    他曾在東海巡邏之時偶然見過鳳姬一次,知道現在籠子裏的女人顯然不是她,那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傳言中鳳姬的妹妹。


    她還有一個更加被人熟識的身份——原任軍閣主,蕭千夜的心上人。


    “原來如此。”常青頓時明白過來,聲音裏帶著隱隱笑意,難怪她一開口就要見葉卓凡,葉家本來就和她的師門昆侖山是故交,兩人也是自幼相識。


    那麽眼下元帥忽然要見他的原因就昭然若揭了,他並沒有讓人去匯報這件事,但元帥卻已經知道了一切,那一定是有另一個知情人去找了元帥,而眼下飛垣境內能堂而皇之去找元帥求情的人,他隻能想到一個。


    常青微微勾起嘴角,眸中漸漸籠上了一層幽暗的光彩,仿佛被什麽東西勾起了強烈的好奇,他抓起一旁的大衣披在身上,大步跨出的同時不忘和葉卓凡叮囑道:“我先去元帥那裏,葉少將要是不介意就在這稍等片刻。”


    “先把人放出來,反正她被金線束縛之術纏著也跑不了。”葉卓凡不得不加重語氣,抓緊時間爭分奪秒的和他交涉,常青遲疑了一下,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又威脅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行,不過人要是在我迴來之前跑了,所有責任可要由葉少將你自己擔著了,海軍和軍閣可不是同一部門,葉少將最好還是掂量清楚再做決定。”


    說完他就頭也不迴的大步離開,葉卓凡連忙讓人打開籠子,一把抓著雲瀟繞過海軍的戰士來到船後方,這才忍不住擔心的問道:“你怎麽迴事,怎麽好好的被海軍抓起來了?”


    雲瀟連連擺手,急道:“卓凡,你先別管我怎麽迴事了,你趕緊迴去調派一些青鳥往浛水澗方向去,那裏有個雪鹿族的寨子,有幾個受傷的士兵被雪鹿族救起正在那養傷,但是那個村子的位置太危險,可能稍微大一點的風都會引起雪崩直接把村子埋了,你先迴去救他們,我沒事的,千夜已經去找元帥給我求情了,你放心吧。”


    “少閣主去找了元帥?”葉卓凡倒吸一口寒氣,終於明白常青剛才微妙的神色是何深意,雲瀟推了他一把,催道,“快去吧,我就是為了這事來找你的,結果不小心被他們打下來了,我不要緊的,但是雪鹿寨的事情一天都不能拖的,本來我想讓千夜守在那裏,萬一發生意外還能幫上忙,結果他擔心我還是親自跟過來了,你別管我了,我真的不要緊。”


    葉卓凡欲言又止,隻能囑咐她自己小心,又讓海軍拿了件大衣給她披上,這才坐上青鳥返迴。


    雲瀟迴到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看怪物一樣嚴陣以待的看著她,看的她頭皮發麻,心跳加快,實在是忍不了這麽尷尬緊張的氣氛,雲瀟索性心一橫說道:“我不會跑的,但是我餓了,給我弄點吃的好不好?”


    海軍的士兵麵麵相覷,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雲瀟趕緊討好一樣的鑽到了他們中間,可憐巴巴的哀求起來:“求求你們了,你們把我打下來關到現在,我都要餓死了。”


    果然年輕的戰士被她幾句話挑的麵紅耳赤,一把拎著衣領丟了出去,支支吾吾的迴道:“你……你一邊站著去!吃的、吃的一會給你端過來,你老實點別亂動。”


    雲瀟果然踮著腳笑嘻嘻的坐好乖乖等著,甲板上從鴉雀無聲到一點點傳出忍不住的笑,她鬆了口氣,默默攥緊手心通過分魂大法認真感知起來。


    第六百九十章:偏袒


    百裏元帥的軍艦停在海港內,常青從海上迴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泛白,他一眼就看到甲板上披著大衣遠遠眺望的老人,顯然是一夜未眠,掩飾不住的疲憊從鋒銳的雙眸中一點點溢出,常青笑了笑,大步走過去,慢聲細語的說道:“我們可沒有人家那麽多飛禽方便往來,您該知道我最近的巡航路線,坐小艇過來得花不少時間呢!您迴屋歇著等我不好嗎?這麽大年紀了還在外頭吹風,真是不像話。”


    百裏風毫不介意的支起一縷清淡的笑容,這一屆的海軍將士都是出自他的門下,一個個對他說話也總是這麽不講禮數,但他反而很享受這種無拘無束的關係,抬抬手指了指早就準備好的另一張椅子,迴道:“我估摸著你可能要到中午才能到呢,結果天才亮你就來了,這一批軍械庫改裝過的水下小艇怪好用的吧?”


    常青拉著椅子悠閑的坐好,隨口和元帥閑扯起來:“好用是好用,可惜太少了,讓他們加個班多造幾艘吧。”


    “加班?你想得美。”百裏風的聲音雖然有幾分倦啞,但還是中氣十足的冷哼了一聲,手指敲擊著扶手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到處都缺人,能安排幾個械師過來給你造船不錯了。”


    “嗬嗬……”常青聳了聳眉頭,雙手交叉握合,歎道,“現在除了軍閣,沒人比咱們忙了,您這麽大年紀了都還親自坐鎮北岸城海軍本部,那些天天在帝都城吃香喝辣的軍械庫加個班怎麽了?說起來天之涯的水路通道自上次被破壞之後都修了一年半了吧,到現在還沒恢複呢!上頭不催,下麵就裝死,都是給慣的壞毛病,一個個隻會偷懶。”


    百裏風笑吟吟的,讚賞的看著常青:“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麽勤快,那還需要規章製度來約束嗎?說起來,你昨天抓到一個女人是不是?”


    常青不動聲色的看著元帥,他知道元帥這次找自己就是為了此事而來,但對方不主動提起,他也就將計就計的隨便聊聊,這會終於聽到最關鍵的字眼,常青淡淡的點了頭,迴答:“昨夜在準備返航的時候有一隻火色大鳥從軍艦上方掠過,我看那東西不像是尋常的魔物,為了以防萬一命人以火炮攻擊,然後以金線束縛之術抓了迴去,不過大鳥掉入海中之後變成了女人的模樣,眼下正在我那關著呢。”


    “放了吧。”百裏風倒是超出預料的直接,看神色似乎連解釋的意味都沒有,直接對他說道,“不是外來入侵的魔獸,放她走吧。”


    “哦?”常青神色複雜地看元帥,在來的路上他曾設想過無數種可能的說辭,以為元帥一定會像葉卓凡一樣編些借口讓他放人,結果老人家好像早就看穿了他的全部想法,什麽理由都沒有找直接開口就讓他放人,這樣一來他繼續繞彎子也沒有任何意義,幹脆攤開了直言不諱的問道:“我原想著您年事已高,大半夜的讓您睡個安穩覺,等天亮之後再差人通知您昨晚的事,所以隻給葉卓凡捎了個信,結果人家前腳剛到我那,後腳您就全都知道了,我是真的很好奇啊,到底是什麽人消息這麽靈通,還知道繞過我直接找您求情?”


    百裏風就是太了解常青的性子才這麽直言不諱的說話,但元帥的神色越平靜,反而是常青臉上的表情就複雜,稍稍僵持了片刻,常青笑了笑,開著玩笑主動接道:“莫非元帥也認識那姑娘?我聽葉少將說那是一隻變異的火烈鳥異族,曾經被人販子抓住拿到小秦樓去賣,被他看上買了迴去,他畢竟是個年輕人,看到漂亮姑娘忍不住英雄救美表現一把倒也正常,您這一把年紀了,不會時不時也去小秦樓那種知名黑店裏玩樂吧?”


    “你呀!”百裏元帥大笑起來,沒好氣的在他腦門上重重敲落,罵道,“也就你敢這麽和我說話了,你要是真信葉卓凡的話,這會就不會扣著人家不放了。”


    常青揉了揉被敲紅的腦門,也不介意,迴道:“嗬嗬,那確實是比火烈鳥要漂亮的多了,一定要說的話……和鳳姬身邊那隻熾天鳳凰更像一些。”


    “鳳姬的妹妹嘛。”百裏風看似不經意的接下話,常青的瞳孔微微一沉,抿抿嘴笑道,“鳳姬的妹妹我可沒興趣,元帥倒不如換一種大家更熟悉稱唿?”


    百裏風歎了口氣,一點也不意外,淡淡說道:“你一貫心細,做事認真又執著,我就知道你肯定已經猜到她的身份,所以也和不你胡扯些花哨的理由,確實有人來找了我,他們也在追捕那幾隻入侵的魔獸。”


    他又重新低下頭,嘴角邊卻泛起了一絲深不可測的笑意,許久,卻沒有在剛才的話題上多說什麽,而是有種淡淡的哀傷,語氣低沉的迴道:“元帥一貫偏愛他,這麽多年了,一點也沒變。”


    百裏風沉默了下去,他知道常青口中的“他”指的是什麽人,隻是這種時候忽然提起來,兩人之間的關係頓時就有些奇妙的生疏,常青歎了口氣,仰頭凝視著泛白的天邊,勾起苦笑,無奈的道:“我自小跟著您在海上長大,十六歲第一次被您提點當了個隊長,那時候我可開心了,二十六歲的時候您將我調派到東海,並晉升為副將,十年的時間看似很長,但在海軍這樣的地方,我已經是晉升速度最快的人了,我一直都很驕傲。”


    他忽然看了一眼身邊的老人,隱藏在滄桑的眼眸中那些豪爽猶如暴風雨般,時至今日也是他最為崇敬的對象,常青溫和地笑了笑,接道:“直到那個孩子出現,他是被人強行塞到您手上的,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被您拎著帶到了海上,也不過就一年的時間而已吧,可我知道您對待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才幾歲呀?七歲還是八歲來著?可那時候您的眼裏就全是期待,仿佛將他視作自己的接班人,給了他最大的信任和支持。”


    “哎……”百裏風隻是歎著氣,思緒漸漸拉遠,常青靜靜地看著元帥那張瞬息萬變的臉,從最初的惋惜遺憾一點點呈現出沉靜和溫柔,這樣的表情他在這幾十年裏見過無數次,每次提起那個孩子元帥都會露出這種讓他心頭一酸的表情,而這樣的情緒也在輕輕地,輕輕地漫過他的心頭,刺痛著某些深刻的神經,低道:“都說海軍是三軍裏最講究資曆的部隊,到了不惑之年才有可能晉升到四海大將的職位,元帥之位就更是需要過人的經驗和能力,可他還那麽小,您就已經準備把他當成自己的接班人來培養了,我真的很羨慕他呀。”


    “嗬……我是老糊塗了吧。”百裏風不置可否的擺擺手,對自己當年那股衝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單純的感覺到那孩子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力量,才讓他有了破例培養的衝動,可惜這樣的想法也隻是他的一廂情願,甚至今天的他已經完全搞不懂那孩子到底想要什麽,又到底都在做什麽,常青卻非常堅定的搖搖頭,迴道:“元帥並沒有老糊塗,雖然他沒來海軍,可還是被當初的皇太子一手捧上了軍閣之主的位置,也難怪高總督心生不滿,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竟然和您、和他官列平級,就算大家都知道這事背後的靠山是皇太子,可還是太不可思議了。”


    “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三軍製度各不相同,軍閣本來就是給年輕人準備的。”關於這一點,百裏風倒是罕見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常青抿抿嘴,並不想為此和元帥起爭執,將話題轉迴最初,又道,“既然元帥知道我昨晚上意外抓到的女人和他之間特殊的關係,那麽以他如今的身份,您不下令搜捕就算了,還要命我將人還給他?我知道您一貫偏心他,但睜隻眼閉隻眼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主動幫忙……不合適吧?”


    話音未落,一排青鳥齊齊的從頭頂朝著魑魅之山的方向飛去,兩人同時仰頭,百裏風正色說道:“現在我們雖然以金線之術將倉鮫攔截在海上,但是大風在之前就已經逃進了禁地深處,魑魅之山地形複雜氣候多變,大風又是陌生的外來入侵之物,哪一項都不適合戰士們作戰,眼下有最好的幫手在,你強行扣著她,隻會讓軍閣那些年輕的小夥子白白冒險,先不提她那個大家更熟悉稱唿,鳳姬的妹妹……這個身份去追殺大風,再合適不過了吧?”


    常青皺著眉頭,元帥的話說在理上,讓他無法反駁,但是一想起她和蕭千夜的關係,常青的心中始終是疑惑大於信任,這種不安的感覺夾渣著太多的違和感,讓他的後背像是爬滿了螞蟻,充斥著麻木而刺癢的感覺,氣氛頓時凝滯了下來,他咬牙全身的力氣質問:“元帥就這麽肯定他不是敵人?四大境碎裂之災未除,他走到哪,哪裏就是血流成河,您就算是偏袒,也該給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百裏風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卻沒有抬起頭來,許多雜亂的記憶碎片潮水般湧入腦海,想起初次見到蕭千夜時候他臉上的堅定,再想起他成年之後淡淡的戒備,搖搖頭,歎道:“他未向我言明真相。”


    “那就讓他自己來見我。”常青站起來,瞳孔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閃著噬血的光芒,低道,“元帥應該知道,我的妻子死於東冥碎裂,至今還被埋在地下沒能妥善安葬,除非他能給我一個必須這麽做的理由,否則他喜歡的女人,我無論如何不能放走,哪怕是您親自求情,我也不會鬆口。”


    說完他就甩頭離開,百裏風微微扭頭看著他的背影,沒有阻攔。


    第六百九十一章:邀見


    直到常青離開之後,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甲板上,百裏風一瞬迴神,苦笑了一下,歎道:“你看到了,我就說常青的性子固執,就算我開口他也未必會買賬,果然如此,這小子的脾氣真是倔,對我這個元帥也一點不客氣啊。”


    蕭千夜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情緒,抬起眼眸看著元帥,一字一頓的說道:“阿瀟不是脫不了身,而是軍艦位於海上距離港口太遠,她要是強行衝破金線之術會讓整艘船沉沒,現在碧落海下到處都是倉鮫的水魔蛇分身,連神守真央都已經因此身亡,她是不想再連累無辜,這才選擇束手就擒不反抗的。”


    “話雖如此,但你的所作所為,我實在沒有立場幫你求情啊。”百裏風擺擺手,迴憶著這些年他和蕭千夜之間並不算很多的見麵,那雙眼睛卻從未像這一刻一樣透著一種他無法讀解的感情,許久,老人認真的坐直,將語氣壓至最低,“你也該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了,千夜。”


    蕭千夜靜靜站在原地,而水下伺機而動的水魔蛇卻仿佛被攪起了騷動,心知隔牆有耳,他什麽也沒有迴答,轉身望著常青消失的方向,迴道:“既然常大將不肯放人,那就怪不得我硬搶了,義父保重,我先走了。”


    百裏元帥默默抿唇,身不動,罵道:“別光明正大的給我惹事,蠢貨!”


    他停了一下,卻好像聽出來些別的意思,疑惑的扭頭望過去。


    百裏風微笑著,別有用意的道:“你也很頭疼這種金線束縛之術吧?我聽說之前你闖進帝都,就是被這種術法纏住險些被困,是不是?”


    蕭千夜點了一下頭,不否認,但是繼續說道:“日冕之劍的力量對我確實有克製的作用,但並不能真的困住我。”


    百裏風不急不慢的對他招招手,把他喊道身邊之後才壓低聲音解釋道:“軍械庫將這種術法附著在武器之上,隻是以目前的技術,金線隻能維持半天左右,一旦術法的力量消耗殆盡,就必須撤下來用特殊的武器盒裝好靜置兩個時辰左右才能重新使用,所以海軍目前是分成了兩批,晝夜循環著在海上巡邏,常青是東海守將,他對碧落海的情況並不算很熟悉,所以我安排他負責白天,而夜晚則直接由本部接替,那姑娘昨天之所以會被他抓住,正巧就是術法填充完畢,所有的武器都迴歸原位為白日的巡邏做準備,她闖進去,自然難以脫身。”


    “您的意思是……”


    百裏風有些無奈,這些話本不該從他嘴裏透露,但他也清楚如果蕭千夜這時候硬闖過去救人,那兩邊一言不合鐵定要起衝突,金線之術對他有著得天獨厚的壓製力,而他身上越來越強悍的力量無疑已經是人類之力難以企及的高度,他實在不願意看到自己最看重的人自相殘殺,隻能以這種折中的方式提醒:“他一般在黃昏左右就要找地方停泊下錨,然後檢查軍艦上的武器狀態,你要是真想搶人,過了黃昏再去。”


    說完這句話,年老的長輩凝視著少年,過了好久好久才終於慢慢挪開了目光,歎道:“你走吧,若非必要,不要再來看我了。”


    “義父……”這句話從百裏風口中輕描淡寫的說出,卻像一記驚雷在蕭千夜心裏炸響,碧落海的風帶著徹骨的寒冷吹過臉頰,掠起了他的衣襟,他終究隻是勉強一笑,點了點頭,迴禮道,“義父保重。”


    常青迴到自己的軍艦上之後,看到甲板上放了一張桌子,雲瀟已經和他的屬下們有說有笑的圍在了一起,他反複打量了好幾遍,終於確認自己並沒有走錯路。


    而看見他迴來,幾個士兵嚇的跳起來,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說話,常青倒是頗為溫和的笑了一下,這段時間高強度的巡邏讓這些小夥子每天精神緊繃,反正最近水魔蛇收斂了不少,他也不介意讓手下人放鬆片刻,隻是他們這麽快就和昨天才抓迴來的雲瀟坐在一起聊了起來,還是讓他倍感意外的看著這個女人,陰陽怪氣的說道:“你倒是自來熟,一點不生分。”


    大家見他沒生氣,趕緊推推嚷嚷一溜煙全跑了,雲瀟尷尬的看著常青坐到了自己的對麵,抓著海軍幹巴巴的幹糧啃了幾口,邊嚼邊和她聊了起來,問道:“你多大了?”


    沒想到他會突然坐下來像個長輩一樣和自己說話,雲瀟反而被他過於淡然的神情弄得有些緊張起來,她放下手裏的吃的,僵硬的坐直了身體,眨眨眼睛故意說道:“馬山滿兩萬歲了。”


    “哦……”常青微微欠身,平靜的應了一聲,眼神深處隱隱有道光芒閃過,好像並不意外這樣的迴答,笑道,“年紀不算小了,成婚了沒啊?”


    “額……”雲瀟臉上一紅,在心裏直犯嘀咕,忍不住抬起眼皮朝他偷偷瞄了過去,卻見對方臉上似笑非笑有意味深長的姿態,頓時感覺後背像有無數螞蟻爬過,又麻又癢一陣難受,小聲迴答:“成婚了。”


    常青沉默了片刻,喝了口水,忽然有些好奇又問:“有孩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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