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鳳姬下意識的扭頭看著身邊笑嗬嗬的蕭奕白,那顆搖搖欲墜的白星始終陰影一般籠罩在她心頭,她有種堅定卻莫名其妙的直覺,這個人,真的會在不久後的某一天墜落消失。


    血脈……要斷了,來自古代種的血脈,這份蘊含著帝仲神力的後裔之血,竟然也會有徹底終斷的這一天?


    鳳姬豁然閉眼,有些事情她不敢深想,隻是感到內心無名的惶恐。


    還是第一次見到清修之地的昆侖山巔像尋常人家一樣熱鬧,薑清欣慰的笑了笑,倒是一貫嚴肅的白厲瞪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低聲罵了一句,嚇的連震吐了吐舌頭,別過臉去不敢再說話了。


    蕭奕白看著麵紅耳赤的弟弟,心中多有感慨,他在軍中之時,雖然也經常和自己的屬下同僚暢談玩笑,那些懷著各種目的接近他的女人也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拿出來當成茶餘飯後的調侃,尤其是在三軍年宴上,那是為數不多不禁止士兵飲酒作樂的日子,每次都有喝的醉醺醺的人強拽著他要撮合姻緣,但他從來隻是從容不迫的應付著,一次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被堵在牆角百口莫辯。


    軍旅的生涯,到底和風輕雲淡的昆侖之巔相差甚遠,也難怪弟弟隻有在這裏,才能放下所有的警備之心,對任何人都不會懷有敵意。


    過了好一會,薑清才揉了揉被吵得隱隱作疼的額頭站起來勸阻:“行了,都別鬧了,昆侖山境內的魔氣還未完全消散,你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都迴去吧。”


    見掌門開了口,眾人終於安靜下來,擠眉弄眼的對他做著鬼臉,一溜煙的離開禦藥堂。


    第六百四十七章:牽引


    他們是最後才離開,在禦藥堂後方的弟子房前,許久沒有在一起的師兄妹三人一前一後慢步走著,天澈在最前麵,蕭千夜牽著雲瀟跟著後麵,這條路他們年少之時也曾走過無數次,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悠然寧靜,放下了父輩的積怨和故鄉的成見,就那麽慢慢、緩緩,時而低語時而輕笑的一起走著。


    天澈的心情或許比他們二人更加複雜感慨,自那一年被掌門師父救迴昆侖,重創的身體就隻能在鹿吾山青丘師叔處長久而緩慢的療養恢複,師妹雲瀟的情況他自然也是再清楚不過,每次唐紅袖有意無意的和他提起這些事情,都讓他心中糾起不安,這麽多年的相處,他早就將雲瀟視若親人,如今終於能看著她成家,仿佛心中一塊巨石悄然落地。


    唯一的遺憾,大約就是秋水師叔早早過世,沒能看到唯一的女兒嫁給心愛的人吧?


    而最大的驚喜,應該是鳳九卿、鳳姬,甚至蕭奕白都這麽巧齊聚昆侖山,這得是多大的緣分才能讓這樣三個人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天澈輕輕地歎了口氣,忽然頓步迴過頭,第一次擁抱了一下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師妹,貼著耳根低低祝福。


    雲瀟心裏微微一震,這個擁抱的動作是如此之輕,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明明是再溫柔不過的祝福,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從內心的某一處蔓延,如同一柄看不見的利刃攪著她的劇痛難忍,讓她情不自禁的伸手用力抱住了天澈。


    天澈頓了頓,聽見胸膛處埋頭的人傳出低低的啜泣聲,她一貫不畏世俗的目光,自幼除了喜歡黏著千夜,就是和他這個親傳師兄最為親近了,但他卻是個彬彬有禮的人,從來都會保持著微妙的距離不逾越這條看不見的鴻溝,但是此刻,天澈卻仿佛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一邊輕拍著她的後背,一邊暗暗加重手臂的力道將她抱緊,笑嗬嗬的安慰道:“好好的怎麽哭了呀?你這樣粘著我,一會他會吃醋的。”


    蕭千夜就在他身側並肩而立,聽到這句調侃的玩笑話,微微笑了一下——換成別人,他是真的會不高興,但若是天澈,這好像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雲瀟抹著眼淚,臉色有些淡淡的蒼白,這一番情緒的劇烈波動讓心中的火種明滅不定的跳了一下,也讓她突然感到了一絲不適。


    天澈敏銳的注意到她身上微妙的轉變,立即給身邊的蕭千夜使了個眼色,兩人心照不宣的不再多提剛才的話,就在三人準備離開之際,旁邊弟子房的門忽然被輕輕推開,明姝小心的扶著門走出來,一抬頭看見三人就在不遠處,嚇的她腳下一晃差點往後摔倒。


    雲瀟循聲望來,即使複生的身體已經擁有了萬年的記憶,但她還是在看見那張緊張不安的麵容時,立馬認了出來。


    明姝用力攥著自己的拳頭,隻覺得掌心裏都是汗,她本來隻是想開門透透氣,沒料到這麽巧竟然會和雲瀟撞個正著,這一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天都隻能尷尬的呆在原地。


    兩個女人皆是目光複雜的對望了一眼,讓周圍的空氣都瞬間陷入了寂靜,連天澈也是呆了數秒才反應過來,他怕明姝為難,連忙主動招手打了個招唿,又轉向雲瀟介紹道,“上次幻魃之災之後師父就讓我教教她劍術,不過明姝身上有傷,所以也一並安排住在了鹿吾山,阿瀟,你別介意,她現在不是飛垣的五公主了,按照輩分,還得喊你一聲師叔呢!”


    “師叔……”雲瀟重複著這兩個字,心裏卻沒有多少喜悅,正是這個異國公主帶來了災難,讓娘親慘死在陰謀之下。


    她默默抬手按了一下胸口,熟悉的詭笑在腦中蕩起的刹那,這個地方也好像忽然長出來一根刺,讓她無意識的加重力氣深深按了下去——這段日子以來,她幾乎都快要忘記這個人了,她分明也不是很恨明姝,為何還是會感覺到心裏的疙瘩磨出一道道傷痕,讓她一秒鍾都不願意再看到這張臉出現在眼前。


    “千夜……”天澈的手緊張的握拳,麵上保持著鎮定趕忙將雲瀟往他身邊推了推,笑道,“好了,你們兩個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我也不打擾你們,快迴論劍峰好好休息吧。”


    蕭千夜也察覺到雲瀟身上的火焰氣息變得危險起來,知道天澈這麽說隻是為了緩和她越來越明顯的殺氣,他點點頭,牽著雲瀟就往前走,不再去看一旁進退兩難的明姝公主。


    明姝大氣也不敢發出,她和雲瀟不是第一次見麵了,甚至在飛垣初遇的時候,她還覺得這隻是一個卑賤的異族女人罷了,可是為什麽這一次的感覺會讓她後背發涼,好像有種看不見的危險縈繞全身?


    “明姝。”天澈已經走上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驚恐,拍著肩膀安慰道,“沒事了。”


    “她、她是不是很討厭我?”莫名其妙的,一直在顫抖的明姝忽然問了他一個問題,又在脫口之後自己也驚訝的捂住嘴,然後慚愧的低下了頭,她心裏有一種奇特的複雜感情,在蕭千夜拉著雲瀟準備離開之際,有一個聲音在耳邊竄起,逼著她要問出這個本不該再繼續多談的話題,但又有著另一絲怎麽也壓不下去的微妙情緒,似是恐懼和迴避,又似在渴盼著答案。


    怎麽迴事?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牽引著她的內心,仿佛要讓她把那些深藏了許久的陰暗一點點展露出來。


    當蛟龍闖入昆侖山帶來雲瀟死訊的時候,她和所有弟子一樣震驚的聽著,但又和所有人不一樣,因為雲瀟對她而言,從來就是一個與眾不同、極為特殊的存在。


    她沒有見過這個昆侖山的小師妹,但她知道蕭千夜是因為這個人才會公然抗旨拒婚,讓她顏麵無存的淪為全境笑柄,一直以來她將所有的怨恨都堆在了那個素未謀麵的女子身上,幾乎每日每夜都在幻想著她的容貌、她的性格,甚至她的出身,而當雲瀟真的去往飛垣之後,她也第一時間就找著各種借口想見一見她。


    坦白而言,第一眼的感覺是失望的,因為這是一個異族女人,哪怕有著驚為天人的美麗,在她看來也隻是卑微渺小的。


    這正是這樣的反差讓她更加難以接受,她是飛垣的公主,出身高貴,如果不是被蕭千夜公然拒婚,又有多少王孫貴族求而不得?


    可她偏偏輸給了一個異族女人,讓這場笑話變得更加難以收場。


    天征府,那座空蕩蕩的大宅子,她無數次的從門前走過都被緊閉的大門拒之門外,三郡主八次提親,每次都被攔住不讓進,那個在帝都城內並不算特別的府邸對她而言竟然有著莫名的吸引力,可她身為高高在上的公主,竟然找不到合適的借口能走進去,反而是雲瀟,她那麽堂而皇之的住了進去,當著帝都城所有人的麵,幾乎默認了這個人就是天征府的女主人,是未來的閣主夫人。


    說來可笑,自己第一次走進天征府還是沾了三郡主的光,那時候的雲瀟睡在他的房間,睡在他的床上,隻披了一件單薄的睡衣。


    她幾乎是無法克製自己在那一瞬間產生的無數種念頭,每一種都讓她對雲瀟更加的不屑——他們沒有成婚,沒有名分,最多隻能算是師出同門,她怎麽可以這麽恬不知恥的睡著男人的床上,簡直荒唐的讓人不齒。


    成婚?這兩個冒出來的瞬間,明姝忽然眼眸一閃,剛才有幾個興高采烈的弟子從她門前跑過去,好像就在嘀咕著什麽“喜事”、“成婚”,她聽得不是很清楚,這會忽然反應過來,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的望了一眼已經走出十幾米的蕭千夜和雲瀟,輕聲問道:“天澈,剛才、剛才你們在禦藥堂說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天澈笑著點頭,迴道:“差點忘了告訴你,他們成婚了,師父、師叔,還有他們兩人的父親、兄長和姐姐都在呢,也算是這麽多年大家的心願終於成真,是喜事呢。”


    聽到這樣的話,明姝心底先是微微一顫,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顯然這件事情已經不能再左右她的情緒,反倒是有些莫名的開心,眼裏露出喜悅:“那太好了,天澈,你說我要不要……要不要去恭喜他們?”


    天澈猶豫了一下,想起雲瀟剛才身上暴起的殺氣,為難的笑了笑,找著借口迴絕道:“等過一陣子吧,他們不知道從哪裏迴來,也不知道又經曆了什麽事情,先讓他們兩個單獨相處一陣吧。”


    “嗯……”明姝自然能聽懂這其中的深意,聽話的點點頭。


    成婚了,那個改變了她一生的男人,最終還是如願以償的娶到了自小就喜愛的姑娘,而她也終於可以從這段深埋著陰謀和不甘的感情中走出,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就在她這麽想著的時候,倏然眼底有一抹奇怪的黑焰閃爍了一瞬,頓時明姝的笑就僵硬在了臉上,有一個名字不由自主的從心中冒出。


    朱厭?


    怎麽迴事,她怎麽會好好的在這種時候,忽然想起這個人的名字?


    若是沒記錯,這應該是帝都城一個風月之地男寵的名字,就連皇室中都時常有關於他的桃色豔文不絕於耳,每每聽人提起,都讓她麵紅耳赤,簡直汙穢到難以啟齒,他花名阿政,似乎是從靖城被轉手賣到帝都的,後來莫名其妙成了皇兄身邊的新晉紅人,由於明溪哥哥早年就有很多坊間傳聞,所以那個人忽然搖身一變以“朱厭”的身份出現在帝王身側之時,也是難免引起了不少流言蜚語。


    雲瀟,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明姝倒吸一口寒氣,冷汗沿著臉頰唰滴落,逼著自己趕緊將腦子裏恐怖的畫麵抹去,但是再等她唿吸急促的抬眸,一眼就看到十幾米之外的雲瀟已經轉身望向她,她的身上有火光在冒出,危險的像一支脫弦的箭,在她還沒有理清頭緒的刹那就瞬移到她的麵前,然後毫不猶豫的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阿瀟!”天澈和蕭千夜同時脫口,這般閃電一樣的速度,竟然讓兩人都沒能來得及出手阻止!


    “朱厭……”似乎被這個名字刺激到了某根神經,雲瀟的臉上忽然浮起了一絲淡淡的黑焰,眼神倏地一亮,“剛才你是不是說了這個名字?”


    這樣一針見血的質問讓明姝一陣窒息,她分明一個字也沒有說,為什麽雲瀟會聽見她心底的聲音?


    喉間的力道在持續加重,她拚命的掙紮,卻感覺自己正在被火焰吞噬,瞳孔裏的火光由紅轉黑,鋪天蓋地讓整個昆侖之巔風雲驚變。


    第六百四十八章:呢喃之語


    流火劍從掌下冒出的瞬間,一柄同樣明媚的火色長劍從另一側精準擊出,鳳姬一步踏出禦藥堂,來不及搞清楚眼前驚魂一幕究竟是怎麽迴事,隻是看見雲瀟渾身的火焰纏繞著黑光,本能的出手搶下差點被攔腰砍斷的明姝,不等她迴神,洶湧的火舌吞吞吐吐繼續追擊而來,鳳姬將呆若木雞的明姝反手推給天澈,一轉身,兩柄流火劍撞擊在一起,熱浪滾滾而至!


    “雲瀟?”被她這一擊的力道驚住,鳳姬穩不住腳步大退,她蹙緊眉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皮膚竟然被撕裂,血順著流火的劍身融入其中,讓本就刺目的紅更加不可直視,但與這樣的色澤對應的則是雲瀟身上越來越暗沉的黑焰,明明擁有一雙火色的雙瞳,此刻卻仿佛死了一樣的毫無生機,不祥的預感籠罩下來,鳳姬凜然神色,一邊繼續提劍反擊,一邊將理智失控的雲瀟盡可能的往無人的高空引去。


    鳳九卿緊跟著從禦藥堂跑出,一抬頭就看見昆侖的天空赤紅一片,火焰如巨浪席卷,她們本就是浮世嶼的雙子,一時難分勝負。


    薑清也被窗外的聲響驚動,幾個大峰主同時起身追出,鳳九卿連忙攔住,低道:“別出來,火焰危險,會誤傷無辜。”


    話音未落,天空又是一聲炸響,紛飛的火星子如雨一般傾盆而至,鳳九卿勉力揮袖,但火星濺至身上瞬間就將皮膚灼傷,再想起神鳥族內的血契束縛,鳳九卿在護住幾人的同時自己也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迴到禦藥堂,他揉揉手臂上的傷,這樣的疼痛是此生從未有過的,若是不小心擊中要害,真的會讓他這樣活了幾千年的怪物瞬間斃命吧?


    薑清麵色凝重,從窗子看著外麵的激戰,兩人皆是尚未顯出原身,但幾招過後就讓昆侖風雲變色,他低聲問道:“先生,她自恢複以後就一直這麽不穩定嗎?”


    鳳九卿深深的歎了口氣,他再次見到雲瀟的時候已經是在東濟島,第一眼的感覺雖然好似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在海麵上攔截心魔分身的時候,他曾清楚的看到女兒身上不斷冒出和現在如出一轍的黑焰,會伴隨著情緒的波動起伏越來越難以控製,昆侖之巔才被沾染著魔氣的蛟龍入侵,眼下這股邪肆之力還未完全被清散,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導致她本就不穩定的火種再次爆發?


    “哎……對方一直有意針對,我們實在是防不勝防,稍有不慎,就會如此。”鳳九卿的語調起了微妙的變化,眸子裏有一種黯然,隻覺得心煩無比,敵明我暗,誰也不知道那幾隻蛟龍到底都躲在哪裏,天空的流島成千上萬,若是又有冥王在背後幫著掩飾蹤跡,他們幾乎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那群家夥全部揪出來。


    薑清也從鳳九卿越來越凝重的神色裏察覺到了什麽,但這樣的戰鬥顯然已經不是人類可以插手的,就連天澈都第一時間拉住明姝躲進了弟子房,眼下整個後山廣場空空蕩蕩,隻有蕭千夜和蕭奕白還在原地一動不動,火焰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昆侖原本是終年嚴寒之地,此時竟也罕見的讓人汗流浹背。


    “千夜……”蕭奕白心中擔心,低聲叫他,但弟弟一動不動,不知在等待著什麽。


    再將目光轉向高空,原身一分為二的鳳姬顯然已經不再是雲瀟的對手,好在她似乎還保持著微弱的神誌,每次流火的劍刃要砍過鳳姬之時都會在瞬間散去,但每一次後退不過數秒鍾,立馬又會被腦中無法製止的詭笑聲影響再次撲上來瘋狂的攻擊眼前人。


    這樣矛盾的動作在劇烈的消耗著體力,火種中,源源不斷的生命之力在填補著軀體上的疲憊和僵硬,但火種燃燒的越旺,混入其中的黑龍之血影響就越強,雲瀟的臉色漲得通紅,那些竄動的火苗已經穿透皮膚,她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雲瀟!”鳳姬試圖讓她恢複冷靜,但她的聲音迅速淹沒在熱浪中,無法穿透。


    雲瀟的表情卻極度的痛苦,黑龍之血遊走全身,如跗骨之蛆,像一根根尖銳的刺紮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一抬手,手臂發出“哢嚓”的機械聲響,一挪步,腳步僵硬的如陷泥潭,耳邊的笑此起彼伏,反反複複叨念著那個噩夢一般的名字,隻要她停下動作就猖狂的讓人發瘋,她隻能不停的進攻,持續的向前,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將那可惡的聲音拋在腦後。


    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從噩夢中醒來?那個異國公主,帶著飛垣根深蒂固的成見,從一開始就將自己視為卑賤的異族之人,如今又遭逢那樣難以啟齒的磨難,她一定是在心底嘲笑自己吧?


    她也很喜歡千夜啊,還被指婚許配給他過,她應該是很恨自己,奪走了原本屬於她的心上人。


    笑了嗎?剛才迴頭看向明姝的一瞬間,她的臉上到底有沒有笑容?


    說話了嗎?她是不是低聲和天澈師兄說了些什麽?


    朱厭……她是不是說了這兩字?她是飛垣來的公主,一定知道那個人的過去是混跡風月之地的男寵吧?是不是也見過他,是不是和他也有什麽特殊的關係?


    思緒亂的根本無法理清頭緒,雲瀟低頭望向弟子房,明姝在被天澈拉進房間之後緊緊的抱著他的胳膊不敢鬆手,她躲在天澈的身後,滿臉嚇的蒼白,根本就不敢再抬頭去看這裏的戰況,像一個弱小無助的可憐蟲,委屈又無辜,而那個一貫對自己溫柔如水的師兄,此時竟然也還在低低的說著什麽話,似乎是在安撫明姝的情緒。


    為什麽,她從飛垣而來,害死了娘親,害死了步師兄,差點讓整個昆侖山被幻魃侵蝕,為什麽現在還能安然無憂的享受著師兄的好?


    忽然,腦中的詭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淡淡的嘲諷——“你看,連最疼你的師兄都去關心別人了呢。”


    “閉嘴。”她下意識的脫口,身體卻忽然停滯了。


    這個聲音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意猶未盡的繼續笑起:“你看,連你的師父、師叔都要躲起來,這麽危險的火焰要是砸下去,他們也會死吧。”


    “你閉嘴!”再次脫口,雲瀟用力咬破了嘴唇。


    鳳姬眉尖微微蹙起,在她數米之外目不轉睛的觀察著,雖然對方已經停下了持劍進攻的動作,但接連兩句聲“閉嘴”卻不知道到底是在和什麽人對話,她在說完之後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流火的劍柄,反複在抗衡著內心極大的痛苦,一隻手用力按壓著額心,劇烈地喘息著,手裏的劍芒也隨之微弱了許多。


    就在她失神的那一瞬,腦中的聲音微微一提,變得輕快而充滿活力:“很難受是不是?可你是不死之身,沒有人能幫你解脫,除了……除了你麵前這個女人,隻有她手裏的劍,能幫你解脫。”


    呢喃之語宛如魔咒,真的讓雲瀟莫名抬眼掃過鳳姬手上熾天鳳凰所化的長劍,那樣吞吞吐吐的火舌隻要紮入她的火種中,耳邊擾人心智的聲音就會徹底的消失。


    她遲疑了一瞬,但是內心的蠱惑卻沒有給她繼續思考的空隙,立刻添油加醋的勸道:“或者……你也可以主動放棄火種,讓給我好不好?我會拿著它,去救那位大人,大人可喜歡你了,你卻喜歡上了別的男人,怎麽辦呀?嘻嘻,你虧欠他的東西,用火種來償還如何?”


    雲瀟臉色終於沉了下來,憤怒的氣焰一下子就滅了——這句蠱惑之言戳中她內心最軟弱的那根弦,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帝仲成為她心中的死結,有虧欠、有遺憾,卻唯獨無法再給他當年那份一見傾心的愛慕。


    鳳姬緊盯著她,她越是沉默著一動不動,越是讓她一秒鍾都不敢挪開視線。


    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鳳姬不動聲色的抬手按在胸口,雙子火種有著某種微妙的關聯,她能感覺到雲瀟在和什麽看不見的東西說話,卻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


    “雲瀟?”第三次唿喊她的名字,鳳姬深吸一口氣,流火劍微微抖動,恢複成熾天鳳凰的模樣,她在空中如履平地的向前走去,眼眸漸漸凝聚起來,低聲道,“雲瀟,你沒事了嗎?”


    “別過來……”雲瀟後退一步,製止了她的動作,劇烈地咳嗽起來,鳳姬隻是頓了一瞬,依然毫不猶豫的繼續靠近,向她伸出雙手做擁抱狀,“沒事了,你要是心情不好想找個人發泄,我就是最好的人選,沒事了,來,到姐姐身邊來。”


    高空的激戰停止之後,雲瀟的臉色越發蒼白,搖著頭不讓她靠近,隻有血一滴滴從嘴角沁出。


    鳳姬怔怔地看著麵前這張失去生機的臉,一隻手搭在她的肩頭,瞬間,火種的共鳴同時湧入她的腦中,黑暗中蕩起無數誘人的笑聲,像某種邪教的念經梵語,一下子翻騰入腦攪起驚天的巨浪,這樣止不住的聲音讓鳳姬僵住了半晌,直到熾天鳳凰察覺到反常奮力用火焰燒了她一下才豁然驚醒,她倒抽了一口寒氣,按著雲瀟緊張的問:“誰在和你說話?”


    這樣的僵持僅僅持續了一秒,雲瀟不自禁的抬手,流火重新在掌下凝聚成長劍!


    鳳姬的餘光捕捉到她這一瞬反常的動作,但是這種距離下已經無法迅速脫身,眼見著長劍從背後即將刺穿她的身體之際,古塵的刀光從下方砍擊而出,一擊打碎流火,蕭千夜閃電般掠入一把將鳳姬攔至身後,然後不退反進,繼續往前邁出一步直接扣住雲瀟的手腕,她的雙瞳失焦,劇烈的掙紮持續了片刻,黑暗裏那個古怪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毫無起伏的吐出三個字:“可惜了。”


    “想一箭雙雕殺了雙子?哼,如意算盤打的不錯。”蕭千夜冷聲迴應,那個聲音驚了一下,低唿,“你聽得見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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