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澈點點頭,雖然是按著唐紅袖的手,自己卻也有一瞬間的緊張本能的想要去握緊劍靈,但他深吸一口氣平緩了心情,半開玩笑的說道:“千夜昨天想起來走走都被你罵的狗血淋頭,現在哪裏還敢這麽招搖過市的出來閑逛,你放心吧他好好躺著呢,絕不會讓鹿吾山最好的藥白白浪費的。”


    “哼,算他識相,要不是看在雲瀟的麵子上,我鐵定不救他,哼。”唐紅袖發著牢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天澈擺擺手,“我帶他過去吧,師姐你先去歇著,鹿吾山、論劍峰兩頭跑,肯定累壞了吧?”


    唐紅袖原本還想再說什麽,忽然感覺到身體天澈有些不自禁的微微顫抖,不知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麽過往,她也隻好擺手作罷先離開。


    天澈和蕭奕白對視而立,臉上也有黯然的神色,不知道該從哪裏和他說起這次的事情,沉默許久,反而是蕭奕白主動開了口,他揉了揉自己的腰,似乎已經從對方的神態裏看出來了什麽,雖然臉色很平靜,實則語氣裏已經帶上了顯而易見的敵意,低聲說道:“他的傷應該是在腰部,被利劍貫穿身體,他遭遇過很多很多的對手,但是讓他傷的最為嚴重的一次,對手其實是被魔物控製的軍閣將領霍滄,一刀從腹部捅穿身體,嗬嗬,是不是和他這次的傷有那麽一點點相似呢……”


    天澈沒有迴話,他和這個人談不上有什麽交情,可他畢竟是千夜的哥哥,他比任何人都能理解這種憤怒,但即使如此,他也還會選擇護短,保護阿釋。


    蕭奕白從嘴角嗤出一聲冷笑,接道:“一開始我就懷疑他是不是又被熟人偷襲暗算了,如今看來,應該就是公子那位藥人弟弟幹的吧?”


    “閣下遠道而來,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天澈也隻能加重語氣,蕭奕白想了想,忽然笑起來,搖頭否認,“不是,我隻來看看他,僅此而已。”


    他看不透蕭奕白到底是什麽心情,這個人分明很生氣,但還是靜默的站著,然後笑了起來:“行了,先帶我去看看他吧。”


    話音未落,耳畔已經傳來了“咚”的一聲重響,蕭奕白尋聲望去,隻見弟弟一臉蒼白冷汗直冒,他焦急的從房間裏狂奔而出,又因為腰上的重創失去平衡直接撞在了門上,整個人痛的一齜牙,連忙伸手抓住了門邊,這一下劇烈的運動讓原本就重傷的身體哢嚓一下好像散架的木偶,蕭千夜遠遠看著這個不請自來的大哥,再看師兄天澈一直謹慎搭在劍靈上的手,生怕兩人一言不合起衝突,也顧不得身上的疼咬牙跑過來。


    蕭奕白笑吟吟的看著弟弟,在他支撐不住差點摔倒在自己麵前之際輕飄飄的出手扶了一把,眨眨眼睛:“幹什麽,就算看見我來了很開心,也不需要行如此大禮吧?”


    蕭千夜臉色蒼白,張了張口半晌沒接上話,蕭奕白托了他一把,暗暗拂過腰上已經被白紗纏住的傷,發現弟弟的傷勢雖然愈合的很快,但劍靈獨特的材質還是讓他的軀體有些僵硬如鐵,索性直接轉個身把他背起來,又輕輕指了指另一邊已經黑著臉望過來的唐紅袖,小聲說道:“你不想一會又挨罵吧?迴去躺著吧,我不會對他們動手的,放心。”


    蕭千夜卻沒有絲毫如釋重負的表情,隻是頭無力的一歪,搭在了他的肩頭。


    真是奇怪,他才迷迷糊糊做著小時候的夢,夢裏麵的人就真的來到了他身邊。


    第六百三十三章:未知數


    直到他被蕭奕白直接丟迴床上,終於才直勾勾的看著眼前人,語氣僵硬的問道:“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受了傷,想來看看你。”蕭奕白隨口迴答,見他一臉撞鬼的模樣不相信,又揉了揉自己的腰,故意拉長語調抱怨道,“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覺被什麽東西刺了一劍,直接就給我嚇醒了。”


    蕭千夜將信將疑的抿抿嘴,血緣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他無法理解,但是確實也曾經身臨其境的感覺過,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無論天涯海角,一直將他們兄弟二人緊密相連。


    蕭奕白好奇的打量著他的房間,對比自己家他將整個書房全部搬到了臥房搞的一團糟,這裏倒是簡約樸素,隻不過桌椅、床褥看著都還很新,還有些不太像他會用的小玩意,也不像是長年無人打理,蕭奕白若有所思的笑著,忽然自言自語的接話,“你小時候就住在這裏嗎?嗬嗬,真讓我驚訝,我以為一定會和家裏一樣亂糟糟的,把書全部堆在地上呢。”


    “咳咳……”蕭千夜尷尬的咳嗽製止大哥的碎碎念,還心虛的往門外望了一眼,蕭奕白憋著笑,小聲嘀咕,“怎麽了怕被訓?你在飛垣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小心翼翼過。”


    “你別是專程不遠千裏的跑來挖苦我吧?”蕭千夜趕緊打斷他的話,頹然地閉了一下眼睛,心中還是稍微有些不滿,蕭奕白倒是一點也不在乎,打趣的說道,“不過這麽幹淨整潔看著也不像是你會親自打理,所以你小時候是不是有什麽人在幫你呀?”


    “沒有。”他矢口否認,卻被戳中下懷臉上微微一紅,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小時候雲瀟確實經常偷偷溜進他的房間,弄些裝神弄鬼的東西故意嚇唬他,在逗完他開心之後,則會一邊假惺惺的道歉求饒,一邊順手給他把房間整理了,後來他離開昆侖山迴了家,這間房雖然是空了下來,但是雲瀟也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時常過來換換床單被褥,擦拭灰塵。


    上次迴來的時候他走進這裏,發現這個房間的時間仿佛被凝固,處處都是曾經年少輕狂的影子,讓他懷念,又讓他感慨。


    “發什麽呆呢?”蕭奕白冷不丁的打斷他的沉思,他才恍然迴神,看見大哥臉上不懷好意的笑,連忙挪開視線扯開話題,“從飛垣出海並不容易,你是怎麽得知我在昆侖山,又是怎麽過來的?”


    蕭奕白緩緩點了一下頭,把事情的始末如實相告,他聽著聽著臉上就有些不對,不等大哥說話就驚得從床上坐直身體,這一下再度拉傷到腰部的劍傷,讓他倒吸一口寒氣用力抓著被子忍住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半天才咽了口沫急道:“鳳姬迴來了?浮世嶼情況那麽兇險,她怎麽可以這個時候拋下族人置之不理,簡直是太亂來了!”


    蕭奕白隻是輕輕把他按迴床上躺好,對這樣的說辭不置可否的搖頭反駁:“鳳姬對浮世嶼能有多少感情?雙子本來就是澈皇一時興起故意遺失在外的,她生在飛垣、長在飛垣,所有相識相知甚至相愛的人都在飛垣,你讓她怎麽可能在飛垣的存亡之際去關心一個遠在千裏之外、幾乎毫無牽連的故土浮世嶼?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弟妹那樣不計前嫌的傾囊相助,鳳姬的選擇,才是人的本能呀。”


    “人的本能……”蕭千夜默默叨念著大哥的話,一時間思緒紛遝而至無法集中,都說浮世嶼是鳥族的淨土,上天界甚至不把雲瀟和鳳姬當成“人”來看待,可事實上雙子在外漂泊多年,早就在潛移默化之間有了屬於人的感情,這或許才是澈皇真正想看到的結局?可是為何又會造成如此撲朔迷離的後果?


    蕭奕白擺擺手,讓他不要胡思亂想,又道:“她是和我一起來的,為了弟妹身上那滴龍血,眼下去無言穀找蚩王了,所以我才會單獨上來看看你,不過你的同門好像並不知道我的存在,從進入山門開始,他們就一直把我誤認為是你,現在該輪到你跟我說說腰上的傷到底是怎麽迴事了吧?”


    蕭千夜瞄了一眼大哥,顯然不想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含糊其辭的道:“誤傷罷了,我恢複的很快,加上有鹿吾山的仙草藥膏,養幾天就沒事了……”


    “誤傷?”蕭奕白見他又想糊弄過去,冷哼一聲,“剛才我在外麵遇見天澈,看他的表情就猜到是怎麽迴事了,你還擱著騙我是誤傷?”


    “本來也就是我們先不對的。”蕭千夜固執的爭辯了一句,蕭奕白戳了戳弟弟的腦門,清清嗓子斷然否定,“跟你有什麽關係?頒布滅族令的人是先帝,執行的人是父親和高成川,難道你還想父債子還主動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你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善解人意’了?”


    “額……”被大哥三兩句話說的啞口無言,蕭千夜隻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蕭奕白繼續喋喋不休的搶話道,“再退一步,他是逃犯你是軍閣主,你抓他是應該的,當初能看在天澈的麵子上網開一麵放他離開飛垣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他不感謝你就算了,反過來捅你一刀?你他媽還覺得這是應該的?嗬嗬,一段時間不見,你的腦子真的像是有病。”


    “你能不能閉嘴?”蕭千夜瞪了大哥一眼,見他一說起這些事情理直氣壯的表情,兩個人各有難言之隱,就這麽僵持住了,好半天蕭千夜才抓抓腦袋,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無奈的道,“行了行了,這每個人見到我都要訓兩句,你饒了我吧,別在我耳根子旁邊念經了行不行?”


    “問一聲、說兩句也不行了?”蕭奕白笑起來,嘴上發著牢騷,但也沒有在剛才的問題上繼續,隻是盯著他的眼睛,歎了口氣,“這麽大個人了,我和你說教你也隻會嫌我煩,千夜,我隻是不希望你負擔太重,別什麽事情都自己扛,明白不?”


    蕭千夜沒有迴話,臉龐微微發紅,捏緊了拳頭。


    蕭奕白也沒有繼續問,他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倒了一杯溫水,然後才正色問道:“好了不說那些事情,我保證不會找他們兄弟兩人麻煩的,先說說那條黑蛟吧,找到了嗎?”


    提起這個,蕭千夜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膛,緩緩吸了一口氣,後怕的道:“當時他被我打傷頭也不迴就跑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要是他稍微留個心眼繼續暗中觀察一下,就會看到我被人一劍捅傷險些抑製不住本能失控暴走的模樣,指不定還能順水推舟和我來個‘裏應外合’直接把昆侖派夷為平地,嗬嗬……好險,跑的那麽快,竟然反而幫了我。”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蕭奕白臉色一沉,低道,“你很少出現這種情況的,到底怎麽迴事?”


    蕭千夜轉頭看看窗外的一角天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淡道:“大概是因為他不在,沒有人能幫我壓製這種骨子裏的兇獸本性吧,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呢,帝仲被冥王困在了間隙之術中,夜王不希望他插手陣眼之事,大哥,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我們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我知道失去他會讓結局變得更加不可預料,所以也想盡快把他救出來,然後才意外撞見蚩王,告訴我昆侖山遇襲。”


    蕭奕白心神不寧的聽著,帝仲被困住了,那麽陣眼之事的結局,就會變成更加難以預料的未知數。


    忽然感到脊梁一陣發涼,蕭奕白的話到嘴邊又咽迴去了,嚴厲如霜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天空望去,身體卻莫名其妙的微微一滯,有些憂心忡忡,又有些惶恐不安。


    蕭千夜看著擔心的兄長,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話:“我會盡力先把他救出來,但是……我們也必須做好沒有他相助的準備,大哥,現在泣雪高原附近應該已經布置的差不多了吧?之前明溪提到過的那一批試體真的能撐住金線之術嗎?實不相瞞,夜王在上次混戰中受傷,但他利用破軍煞星的力量已經快速恢複,要不了多久他一定會卷土重來,決戰之日也不會太遠了。”


    蕭奕白閉著眼,知道越是這種時刻,越是要保持鎮靜,慢慢笑了一下,又抬手晃了晃弟弟的腦袋,低道:“嗯,已經到了這一步,隻能全力以赴,反正退一步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話音剛落,響起來敲門聲,兩人心照不宣的停止了話題。


    薑清站在門口,憔悴的麵容上還有對弟子掩飾不住的擔心,沒等蕭千夜坐起來,蕭奕白一手按住弟弟的肩膀,自己主動站起來禮貌的拱手作揖。


    他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從弟弟一瞬間臉上冒出的敬仰之色來看,這位麵容和藹的老者,無疑就是教導了他劍術,也指引了他人生的那位掌門師父。


    薑清也在看他,心中的感慨卻無以描述,再開口,又是讓兄弟倆都沒有猜到的一句話——“你是……那顆白星。”


    第六百三十四章:坦誠相待


    蕭奕白微微有些吃驚,這樣的稱唿並不陌生,但是從昆侖掌門口中說出,還是讓他非常的意外。


    白星,是那顆四麵楚歌、搖搖欲墜的白星,它在輔星的位置上,雖然一直暗沉,卻壓製、牽引著主位上的帝星不至於墜落。


    “師父……”蕭千夜也沒想到師父會這麽稱唿大哥,正當他想坐起來之際,薑清從門口飄然而至,抬手按住肩膀又給按迴了床上,似乎剛才那脫口而出的話隻是錯覺一樣,老人漫不經心的對著兩人笑了笑,然後才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讓房間的空氣流暢起來,歎道,“說是迴來幫忙的,結果自己先躺下了,還要一把年紀的師父親自背你迴來療傷。”


    “師父……”蕭千夜低著頭,麵頰發紅絞著手迴不上話,薑清掃了他一眼,目光驀然轉向蕭奕白,淡道,“難為我背了他一路,昏迷的時候隻會喊哥哥,一點良心也沒有。”


    “哦?”蕭奕白有些小小的驚喜,略作思忖,“我以為他昏迷的時候隻會喊弟妹呢……”


    “我沒有!”蕭千夜連著被師父和大哥調侃,急忙掙紮著辯解起來,蕭奕白的聲音既似歎息,又像抱怨,“都說女大不中留,男的也差不太多,自從雲瀟去了飛垣,他的魂都被勾走了。”


    薑清也沒管徒弟臉上的尷尬,笑嗬嗬的接下話:“嗬,瀟兒一個人在昆侖等他迴來,也和丟了魂一樣,你看這間幾年沒人住的屋子,也就她還傻乎乎的過來打掃,兩個人半斤對八兩,倒是般配。”


    “咳咳!師父!”這一下蕭千夜的臉紅的發紫,趕忙從床上坐起來僵硬的擺著手不讓薑清繼續說下去,蕭奕白眉頭一皺憋著笑,隱隱有種不協調的感覺,沒想到這個一貫令弟弟談之變色的掌門師父也會和顏悅色的調侃他逗趣,薑清指著床榻上的弟子,搖頭道,“他從來不和別人說起你,這麽大的昆侖山,就隻有瀟兒一個人知道你的存在吧。”


    “倒是像他的性子。”蕭奕白眨眨眼睛,看著弟弟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難免覺得好笑,又樂嗬嗬的挖苦道,“其實他也從來不和我們談起昆侖山的人,包括弟妹。”


    “弟妹?”薑清微微一頓,自然清楚他口中的“弟妹”是什麽人,然而老人家的神色有一閃而逝的擔憂,雖然嘴上沒有多說什麽,目光之間還是蕩起一抹顯而易見的遺憾。


    蕭奕白看著麵前百感交集的老者,自己倒是很淡然,也不隱瞞什麽直言不諱的道:“不過就算他自己不說,他身邊出現的每個人我都一清二楚,包括姓名、年紀甚至是出身,我們都一一調查過,弟妹之所以會在八年之後才借著北岸城逃犯的事件去了飛垣,也是您和雲夫人攔著不讓她來吧?”


    薑清一怔,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起這件事,拉了一把椅子慢慢坐下,眼神也一點點鋒芒起來,似乎是想將這麽多年那些深藏在暗處的東西全部抖開,笑道:“調查過……是在阿雪的身上動了手腳吧?”


    “掌門看出來了?”蕭奕白微微一笑,沒有反駁,很自然的說了下去,“明戚夫人是昆侖山的常客,經常帶著一雙兒女過來拜訪,她的女兒葉雪不僅是個沒有任何武學、法術功底的普通小姑娘,正好又是公孫晏的未婚妻,所以每次他們迴到飛垣,公孫晏都會找機會把葉小姐約出去玩,然後利用東冥的魂術直接從她的腦子裏了解這邊的情況,所以我弟弟身邊的所有人……都不是秘密。”


    薑清看著他,內心驚訝於這樣一模一樣的容顏,卻是比自己的弟子沉穩鎮定了無數倍,接道:“那術法兇險,一不小心就會傷及大腦,我雖有察覺,但也束手無策,後來聽聞阿雪患上嗜睡症一病不起,夫人求遍天下名醫也是無濟於事,那時候我就懷疑這或許根本不是‘病’,可惜帝都城守衛森嚴,對我這樣的人更是堤防的緊,我也沒有機會前去探望,如今想起,徒增遺憾。”


    蕭奕白默默望了一眼弟弟,他雖然沒說話,但對這些陳年隱事還是咬緊了牙露出厭惡之色,又道:“我弟弟身邊最重要的人除了弟妹,就隻有您和天澈公子,事實上早在北岸城事變之前,我們就已經做好了很多種準備,隨時等著你們其中的任何一人拜訪飛垣,也隨時可以用各種理由,逼著你們一起幫助奪權。”


    他停了一下,眼神一時深邃起來:“風魔最希望來的人當然還是雲瀟,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女人嘛,總歸是最好的籌碼,況且她身世有異,要是能追查到當年沉月失蹤的疑案,豈不是一舉兩得?”


    “大哥……”蕭千夜低聲叫了一句,不想他繼續說下去,然而蕭奕白卻搖了搖頭,麵對昆侖掌門繼續直言不諱的說道,“然後就是天澈,我知道他們倆的關係很平淡,但同為您的親傳,又是靈音族的幸存者,或許也有利用的價值,畢竟縛王水獄那些奇奇怪怪的藥,我們手頭也有很多,稍微用一點,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確實周到。”薑清慢慢說著,稍微降低了語調,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明明是在談論一些不可見人的陰謀,他的語氣卻好像隻是在閑話家常。


    蕭奕白笑了笑,又道:“我們最不希望見到的人就是您了,我弟弟這些年作為軍閣之主無疑是合格的,但是軍閣本身和昆侖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一個‘軍令如山’不問對錯,另一個卻秉承‘當以慈悲濟天下’,除了劍術,他必須放棄昆侖山教的所有東西,否則就算我們暗中保護,他也不可能在飛垣平安無事。”


    這樣坦率的對話,仿佛撕開了一直以來飛垣高層那張虛偽的麵皮,讓薑清心中不由得有些觸動,喃喃自語:“朝廷暗潮洶湧,政權明爭暗鬥,隻有做足準備的人才能一舉奪取天下,你們確實成功了,若不是有你們在背後幫著千夜,想來以他那樣的性子,早就不知道被人暗算多少次了,隻不過你們做的太過分了,何必要把他逼到如此地步,好歹是你唯一的弟弟,也真的是狠心呀。”


    蕭奕白低下頭,這樣原本應該嚴厲的斥責從老人的口中輕描淡寫的說出,反而讓他心潮起伏,無言以對。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坦誠,薑清倒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忽然陷入沉默的年輕人,在他眼裏有愧疚,但更多的仍是如鐵般的堅定。


    身在漩渦之中,又有多少人能穩如磐石的掌舵前行?


    見他始終都沒有再開口,薑清反而是有些擔心,忽然問道:“你為何要在他麵前向我坦白這些事情?”


    “正因為您是他師父,我才會說這些事情。”蕭奕白的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側過頭去望向弟弟,輕輕說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兩個人不會傷害他,一個是弟妹,另一個就是您,連我自己、連我自己都不能算,所以我才想把這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您,因為我弟弟這個人除了一身劍術,從頭到腳都是弱點。”


    蕭奕白也是被這番話逗笑,但笑著笑著就情不自禁的收起感慨,眼神轉而冰冷起來:“明溪對他進行過一次非常徹底的試探,事實上結果也不盡人意,他很優秀,可惜無論從什麽方麵而言,他都不適合風魔這樣潛伏在暗處的秘密組織,或者我可以說的再明白一些,他簡直不像是飛垣上的權貴出身,就算已經很刻意的讓自己變得冷漠而戒備,骨子裏還是非常、非常的優柔寡斷,尤其是麵對身邊所親近之人,簡直是致命的缺點。”


    “為什麽會這樣呢?”蕭奕白看著弟弟,卻是對薑清發問,然後又自言自語的解釋起來,“說明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一定有一個善良的人在引導他,可是這樣的善良在飛垣那種地方,隨時都會要了他的命,所以他變得越來越矛盾,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理念裏苦苦尋求某一個平衡點。”


    蕭奕白的身體有了一瞬間微微的沉滯,雙目慢慢垂下頭去,苦笑起來:“聽起來真是可笑,可惜,這就是事實,八年以來,他在慢慢改變,丟掉你們教給他的善良和慈悲,重新成為一個無情、勢利的權貴之子,也正是因為如此,明溪終於決定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逼他成為自己人,北岸城事件就是最好的契機,可就在這個時候,夜王來了,也把那些沉寂在土地深處最隱晦的陰暗,全部帶了迴來。”


    蕭奕白仰頭長歎,似是感慨,又有很多的無奈:“我們的敵人一下子從身邊的高官政客,變成了高高在上的上天界,事情也朝著始料未及的方向,越陷越深。”


    薑清隻是默默的聽著,關於弟子身上的隱情他雖然心有疑惑,但也從未多問,如今聽到蕭奕白這麽說,反而是眼底微亮恢複了一點生氣,好似一顆沉重的巨石終於落地。


    然後,蕭奕白忽然鄭重的鞠躬,深吸一口氣方才說道:“我很感謝您,能在這種腹背受敵的時候,依然視他如己出,所以昆侖山遇襲一事,我也會全力以赴,絕不讓那夥蛟龍的野心得逞。”


    兩人沉默的片刻,一束紫光從門外飛入,是紫宸真人的靈術紙鶴傳信,它在薑清的手邊停住,“噗嗤”一下煙化散開,幾行小小的字漂浮在空中,是黑蛟逃走之後的藏身之所——“重明山,焉淵之地。”


    蕭奕白對這些地名是陌生的,但見弟弟和掌門皆是不約而同的驚了一下,連忙追問:“在哪?”


    蕭千夜緊蹙眉頭,迴道:“在昆侖山南麵,有一處深穀,是棲枝鳥的群居地。”


    “棲枝鳥……”蕭奕白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你養的那種白色大鳥?”


    “嗯。”他點點頭,支撐著坐起來,深吸一口氣,“我這就過去,焉淵之地不僅僅是棲枝鳥的群居地,昆侖一帶很多靈獸都會進去休息,那隻黑蛟被我打傷,一定是想借著那裏的靈力療傷,絕不能給它喘息之機。”


    “你的腰傷……還是躺著吧。”蕭奕白低聲阻止,本想按住他,但蕭千夜已經快速站了起來,他一隻手扶著腰上的傷,掌心的金色神力如網一樣覆蓋起來,神色嚴厲,“沒事,我本來就已經要痊愈了,是你突然跑過來嚇我一跳,剛才衝出去的時候才又扭了一下,沒事了放心吧,昆侖你又不熟,我來帶路吧。”


    然後他故作無事的朝薑清拱手,認真的道:“師父還請先迴鹿吾山,您不僅要用自身靈力支撐誅邪劍陣,大批受傷的同門也需要您安撫,黑蛟一事,交給我吧。”


    蕭奕白知道攔不住,隻能給薑清使了個眼色,連忙跟著他一起離開。


    第六百三十五章:焉淵之地


    焉淵之地就在論劍峰南麵不遠,隻要繞過幾座雪峰,直接下到峽穀,就能看到一條罕見的綠色小徑幽然蔓延。


    一落地,他撐著腰齜了一下牙,整個人搖搖晃晃往前栽了幾步,蕭奕白看他疼的直皺眉,還要硬是忍著不肯做聲的樣子,真是又氣又好笑,雖然還是趕緊上去攙扶了一把,嘴裏又陰陽怪氣的譏諷道:“你到底在搞什麽東西呀,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吧?怎麽老是不長記性,竟然能被同樣的方法兩次重創!?連被捅位置都差不多吧,可不是每次都有這麽好運氣,再不注意真的會丟了小命的。”


    蕭千夜抿了一下唇,辯解:“當時那種情況我也沒有辦法,五公主雙腿截肢不能行走,總不能我背她吧?而且天釋也是嚇著了,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所以我才……”


    “還嘴硬。”蕭奕白果斷打斷他的話,語重心長的叮囑,“你總是對身邊的人一點戒備心也沒有,那孩子是個藥人,你到底怎麽看出來他人畜無害的?”


    “我總不能真的宰了他吧?”蕭千夜嘀咕著,不耐煩的甩開兄長的手,蕭奕白冷哼著,不依不饒的說道,“還有五公主,她倒是幸運,因禍得福來到昆侖山,想必下半輩子再也不必擔驚受怕了。”


    “算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囉嗦了?”他皺著眉凝視著身邊的人,蕭奕白嗬嗬直笑,“你是我弟弟我才婆婆媽媽的嘮叨幾句,換成別人我才懶得關心這種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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