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瀟的神色卻比任何人都更加鎮定,好像根本沒有被這樣的說辭影響,反而眉間揚起一種莫名的期待,忽然問道:“那滴混入火種的龍血確實讓我非常難受,但是……”


    她忽然將目光轉向蕭千夜和帝仲,不知在心中籌劃著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又道:“雙生心魔,也就是那條黑龍,他的血對我影響如此嚴重,真的不會對他們也有影響嗎?我記得那顆龍血珠是混入了千夜的體內,這才不動聲色的撬開了月神的木盒,讓他奸計得逞,我好歹是不死之身,他們又會如何?”


    小白龍在沉思著這句話背後的隱意,總覺得她是別有用心,一時沉默良久,不知如何接話,再看已經淡到幾乎失去人形的帝仲和一直非常疲憊的蕭千夜,眼珠一轉接道:“也是,既然他大費周章的送來了萬年龍血珠,倒是可以嚐試多加利用,也好讓你們能借此喘口氣,稍作休整。”


    話音未落,他已經蠻不講理的將雙手搭在蕭千夜肩頭,趁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用力將他按在地上,蕭千夜本想直接拒絕,又瞥見不遠處的雲瀟衝自己擺了擺手,隻能勉為其難的坐好等著,小白龍咯咯笑著,化形之術散去的瞬間,一條皎潔如月的白龍在遊龍境赫然躥出,龍首撩起黑水,龍尾掃過白水,兩股蘊含著不同力量的海水就那麽迎頭澆落,蕭千夜甩了甩被淋濕的頭發,身子猛然往前一傾,吐出一口血來。


    雲瀟嚇的臉都白了,不等她跑過去,白龍的軀體輕柔的將他環在中間,雖然早已不再是當年的龍神,那樣靜謐人心的力量還是讓他疲憊多時的身體感到一絲前所未有的輕鬆。


    那一口血,好似吐盡了縈繞心扉的一口沉悶之氣,讓他的臉色反而好轉了不少。


    龍的低吟能振奮人心,讓這一瞬間他眼裏的神色變得寧靜而溫和,宛如澄澈的天空,也讓他身體裏每一滴血,每一個細胞都如沐春風,就在他驚訝的感受著這股奇妙力量的同時,帝仲的殘影也一掠而入,他並沒有迴到自己的體內,僅僅隻是伸出一隻搭在他的肩頭,就是這樣簡單的接觸,讓他瀕臨渙散的影子微微一亮,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清晰起來,蕭千夜驚喜的看著他的變化,絲毫沒有注意到此刻他皮膚下方不斷湧現的血色絲線,那是萬年龍血珠融於兇獸的軀體,不僅能幫他緩解疲勞和舊創,還在無形中一點點提升他本就不擅長的靈力修為。


    片刻之後,帝仲將手收迴,這才低頭打量起自己以神裂之術化形而出的軀體,自從上天界一戰被煌焰所傷之後,他已經很久很久無法以這幅模樣出現了,而現在的他不僅容貌清晰,甚至還能感覺到久違的神力在半透明的身體中不斷遊走,然而他的眼神卻沒有半分輕鬆之意,反而是冰冷而銳利,豁然轉向了雲瀟——那條心魔寧可將蘊含著如此充沛力量的龍血珠拱手相贈,也要嚐試去影響蠱惑新生的皇鳥,如此放手一搏孤注一擲,究竟又有幾成把握?


    雲瀟也注意到了他這一瞬的嚴厲,本來燃起的欣喜就好像被一盆冰水迎頭澆落,但心底又有另一個抑製不住的聲音在焦急的唿喚,在她迴過神來之際整個人已經撲到了蕭千夜身邊,她呆了一秒,那雙略顯空洞虛無的目光才豁然凝聚起來,連忙急切的問道:“怎麽樣了?你感覺好些沒有,龍血珠真的有用嗎?”


    帝仲默默看著她本能衝出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原來那樣強烈的感情真的能超越萬年的記憶,就好像他會被這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影響,存在那麽久的火種,竟也能被那個同樣二十幾歲的姑娘影響。


    “當然有用,他雖是心魔,但也是我的分身,那可是貨真價實的萬年龍血珠。”接話的是洋洋得意的小白龍,望著蕭千夜,似是笑了一笑,又道,“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以你們現在這樣糟糕的情況,要拿什麽去雪原的陣眼對付夜王?更不要提神心入魔,杳無音信的冥王了。”


    一下子被他挑起那些煩心事,蕭千夜隻感覺才穩定下來的心又掀起煩躁,帝仲無聲笑起,攔在兩人中間打斷小白龍的碎碎念,指著旁邊翻騰的黑水和靜謐的白水,憑借著共存的特殊關係想起他上次誤入時曾談過的話,問道:“龍,你曾經說過,此地名為遊龍境,白水連接著原海,黑水則連接著萬千墟海的龍髓隙,那你是否能看到現在墟海的情況?”


    “能。”小白龍毫不猶豫的接話,徑直走到黑水旁邊,俯身用手撩起海水輕輕往前方撒去,隻見海水像撒豆成兵一樣形成一個個水珠的模樣漂浮在黑水上方,隱約可以看到裏麵別有洞天的其他世界!他又轉身走到白水旁邊,手心裏躥出一條淡淡的龍息,鑽入白水深處,不出一會,靜謐的海水自內向外開始浮現出冰絲霧氣,竟是整個海麵凍結成冰,宛如一塊巨大的鏡子。


    他隨手一勾,黑水的水珠越過海岸線輕輕砸落在鏡麵上,果然那遙隔萬裏的墟海在眼前如畫般鋪展,是同龍吟所在的墟海如出一轍的幹涸慘敗之景。


    “一個人也沒有?”帝仲疑惑的看著這個未知的墟海,小白龍搖頭歎息,似乎心情也跟著眼前衰敗的場麵跌入穀底,他的手在鏡麵上拂過,一下子將眾人的視線帶到龍首殿內,一樣的鮫綃為簾,扇貝為椅,一樣流光溢彩的珍珠如點綴的明燈,一個年輕的蛟龍靜靜坐在王座上,早已死去多時,那條引以為傲的蛟尾被利器砍斷,就那麽殘忍的釘在龍首殿前。


    龍吟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唿,再定睛細細看清龍首殿的慘狀,無數族人卑躬屈膝跪在殿前,數不盡的利箭紮在他們的身體上,大片幹涸的血漬將土地染成刺目的紅色,死一般的寂靜。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龍吟忍著心中的驚恐,愣愣看著小白龍,又見他臉上雖然平淡卻依舊掩飾不住的哀傷,淡淡迴複,“是入侵失敗後被流島本土的軍隊肅清,寧死不屈退守龍首殿,但是暴露的棄鄉道還是被人察覺攻入,將所有人斬殺於龍首殿前,嗬……你們之前遇到四長老,他還信誓旦旦自以為是!其實除了極少一部分兵力不足的流島被閃電戰突襲敗北,大多數的地方,墟海根本占不到優勢,甚至全軍覆沒。”


    龍吟倒吸一口寒氣,信誓旦旦、自以為是,她之前在蕭千夜麵前大言不慚的那些話,不也是信誓旦旦、自以為是?


    小白龍認真凝視著眼前悲慘的一幕,眼裏有隱忍的哀傷:“他們和山海集做交易,將魂魄之力融於我贈予的玉璧之中,因為玉璧的起源就在原海最深處的葬龍淵,他們確實可以通過這種關聯直接對兩境合一的浮世嶼發起進攻,但采購毒品的目的,多半就是為了這些節節敗退的墟海吧,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能讓人感染毒品不戰而勝,對於兵力本就匱乏的墟海而言,無疑是一舉兩得。”


    沉默了片刻,他心有餘悸的轉向雲瀟,尷尬的笑了笑:“好在被你察覺到直接扼殺,否則那種東西真的散播開來,是全天下的大災。”


    “棄鄉道怎麽會被人察覺攻入?”雲瀟倒是頗為冷靜的,有些遲疑的問道,“飛垣境內的棄鄉道是因為被上天界破壞才暴露的,按道理而言,上天界不會插手流島的戰爭,那麽棄鄉道……難道是、那條黑龍幹的?”


    小白龍點點頭,對這樣的猜測也是認可的接了話:“棄鄉道隻有各地王族有能力對外開啟,但是我可以無視血統直接去到任何一處墟海,他是我的分身,我能做到的事情他一定也能做到,事實上他不僅僅是想吞噬修煉數千年的大黑蛟,連平民的生命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掀起戰火,帶去殺戮,唯一能從中獲利的人,也隻有他。”


    雲瀟用力握拳,事情比她想象中更加殘酷,如此肆無忌憚的殺戮,會讓心魔之力在短時間內大幅提升,再加上冥王相助,如果繼續拖延,後果不堪設想!


    第五百六十七章:赦生道


    “龍,那條雙生黑龍,當真無法徹底除去?”帝仲冷靜的問話,他的目光一眼掃過無數漂浮的水球,一瞬間就發現了大同小異的戰爭場麵,小白龍沉吟許久,豁然抬頭指著頭頂,低聲說道,“那就隻有把他引到原海深處葬龍淵去,他終究是我無法躲避、必須直視的魔障,可我畢竟身死,不能在原海以外的地方和他對抗。”


    “葬龍淵……無法深入。”雲瀟的眼神也是一瞬凜冽,“我見過澈皇,連她都無法深入葬龍淵,所以她心口被古塵重創的傷也一直無法痊愈。”


    “帶上古塵,我會幫你。”小白龍指了指仍在地上插著的遺骸,就在此時,一聲冰冷的笑穿透雲瀟的身體豁然鑽入每個人的耳中——“我也會幫你。”


    話音未落,遊龍境天崩地裂,海岸線朝著黑水、白水兩側塌陷!


    熟悉的聲音環繞著小白龍,在他耳邊一個字一個字的輕笑:“赦生道……蒼,你大意了,這世上能自由穿越赦生道的人不僅隻有你,還有我。”


    那樣的蠱惑一瞬將小白龍拉迴到終焉之境崩潰自盡的那一刻,心底遙遠的怒火也在無聲無息再度爆發:“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陰魂不散,讓人心煩。”


    白龍影掠過遊龍境,與躥出的黑龍影劇烈的撞擊,頓時黑水之上數萬條赦生道被同時打開,洶湧的暗流席卷而來,頃刻間就將海岸線徹底撕碎!


    “龍,稍安勿躁。”帝仲已在這一瞬間提起古塵搶身掠入戰局,一手逼退黑龍,一手安撫白龍,在遊龍境發生崩塌岌岌可危的同時,隻有他穩穩的立於高空,淡淡幾個字就讓暴走的小白龍靦腆的恢複鎮定,垂頭低目露出一種羞愧和不甘,輕咬著嘴唇帶著歉意低語,“我跟著您這麽多年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這麽輕易的又被他激怒。”


    帝仲隻是溫柔的笑笑,瞥見下方蕭千夜護著雲瀟和龍吟已經安全退開,這才認真的將視線重新轉向自黑水掠出的雙生心魔,顯然是對他心存顧忌,在古塵出手橫劈而入的刹那,黑龍矯健的退迴,他巨大的原身早已經不再是那個模糊不清的殘影,而是隱約能看到複蘇的血肉和鱗片,吐息之間甚至縈繞著他最為熟悉的冥王之力。


    他不知煌焰是否能透過黑龍看著遊龍境複雜的這一幕,帝仲也隻能稍作收斂,不敢輕易追出,黑龍在黑水之上化形而出,一模一樣的容顏,截然不同的氣質,他學著小白龍的樣子禮貌的鞠躬,目光穿過帝仲落在他身後的小白龍上,咧嘴笑道:“蒼,這是我們第一次以這幅模樣見麵吧,化形之術可以肆意改變外貌,可我嚐試了很多種模樣,還是覺得你的樣子,最適合我了。”


    “蒼?”帝仲遲疑的轉身,這是他第一次知曉手中古塵的真名,竟是這樣一個令人感慨無限,仿佛能容納百川的字,又補充道,“是個好名字,很適合你。”


    小白龍驚訝的看著他,一時失神,帝仲莫名轉動起手上古塵的刀柄,這是另一個人使用劍靈時候的習慣,如今也好像成為他的習慣,他的臉上揚起幹練的神色,隱隱有當年縱橫四海、俾睨天下的氣魄,玩味一般笑吟吟看著不遠處的黑龍,眼中閃過一抹忽如其來的殺意,認真的說道:“蒼,讓我來教你一件事,對付魔物最為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不要和他們多說一句廢話,這種東西,一刀砍了就足夠。”


    話音未落,人影已經出現在黑水上,古塵挑起海水遮掩住黑龍的視線,又在破水而出的一刹那將龍的幻影一刀斬斷!


    黑龍倒吸一口寒氣,即便已經拚盡全力去躲避,還是被那麽快如閃電的攻勢一擊命中,血順著古塵的刀身滴落,帝仲沒有給他絲毫喘息的時機,手起刀再落的時候,忽然感覺另一股致命的刀氣自黑龍體內擊出,迫使他立即收刀迴防,大步往後連續跳躍了幾步,那道刀氣來無影去無蹤,但無疑是他的同修煌焰所為,一時怒從心起,帝仲眼瞼下的火紋爆發出鋒芒,隔著千萬裏的距離厲聲質問:“煌焰,你屢次助紂為虐出手幫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冥王的聲音雖是從遙遠的地方幽幽飄來,卻是帶著戲虐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入耳:“都是養寵物,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這不一樣。”帝仲不耐煩的反駁,被這樣的強詞奪理激怒,“你看不出來這家夥到底想要做什麽嗎?”


    “看出來又如何?”煌焰不急不慢,絲毫也不在乎同修的勸誡,反而是更加興奮的迴道,“你不是也被自己養的寵物吃了嗎?我倒是想看看,他有沒有那麽大的本事來吃我。”


    “我……”帝仲沉默下去,那樣的怒氣帶動古塵掀起無形的刀風,在遊龍境反複竄動,讓原本就混亂的空間之術更加淩亂無章,好不容易鎮定心神,隻是無奈的歎氣,微微仰著頭看著懸浮於黑水上那條深邃如夜的龍,咬牙低道,“那件事本來就是我自作主張,不是他的錯,煌焰,你非要如此嗎?”


    “哼。”煌焰冷哼著,默默將目光往下方三人,忽然來了興致,挑釁道:“你現在去宰了那隻鳥,我立馬反手就殺了這條龍,如何?”


    “胡鬧!她又哪裏得罪你了,何必如此針對?”帝仲毫不猶豫一口迴絕,隻聽見耳邊傳來咯咯低笑,感慨道,“討厭一隻鳥難道也需要理由了嗎?不過她真的是好驚人的恢複速度呀,不久之前才在玄冥島被我一刀攪碎了身體,換成別人早就死了,但是你看看她,她一點事都沒有,連個傷口都沒有留下!果然是令人垂涎的能力,也難怪奚輝當年那麽執著的想要找到這種鳥。”


    “煌焰,你別和她糾纏了。”帝仲遠遠望了一眼雲瀟,即使已經恢複皇鳥的原身,她依然默默站在蕭千夜的身後,仿佛那樣才能感到心安一般,隻是一眼,他的心底泛起淡淡的哀傷,不動聲色的又將目光收迴,低聲說道,“她不是我喜歡的人,放過她吧。”


    “哦?”冥王不置可否的發出質疑,也讓隱而不發的黑龍感到一絲意外,帝仲的麵容看不出情緒的波動,好像真的是在述說著別人的事情,和自己毫不相幹一樣,“火種一事我會親赴浮世嶼和澈皇交涉條件,至於墟海和他們的恩怨,上天界本就沒必要插手,煌焰,你好好在上天界等我就行了,不要跟這條黑龍同流合汙,他隻會蠱惑你,讓你發瘋罷了。”


    “你騙我。”煌焰的聲音陡然提高,一拳擊在空氣上,甚至讓間隙之術產生劇烈的震動,霍然抬頭咬牙道,“你變了,你確實是被那個年輕人影響,越來越多的有著人類高官的複雜心思了,你說她不是你喜歡的人?我不信,若真的如此,那我現在宰了她,你不要插手才好。”


    話音未落,被冥王之力影響,黑龍巨大的身軀竟然情不自禁的飛了起來,它不受控製的朝著雲瀟的方向唿嘯而去,明明是一條通體漆黑的龍,此刻又有赤色的火焰纏繞全身,但帝仲真的是一動也不動,就連目光都沒有為此偏轉一分,直到感到這股暴躁的殺氣被下方的人一劍阻斷,這才鎮定自若的說了下去:“我沒有插手吧,你也該收手了。”


    冥王沒有迴話,借助黑龍的軀體再度強行出手,遊龍境經受不住這樣持續又劇烈的破壞,千萬條通往墟海的赦生道露出幽暗深邃的入口,陰寒的暗流在複雜的交織流竄,隻要一個不留神就會被亂流卷走不知掉往何處,但這一次冥王的目標卻不是被蕭千夜一直護在身後的雲瀟,而是早就顫顫巍巍站立不穩就要跌落赦生道的龍吟,他不動聲色的攪動著風,忽然出手,黑龍從她身邊咆哮而過,直接將她整個人推入赦生道!


    “龍吟!”蕭千夜和雲瀟異口同聲,同時伸手一人一隻手抓住她,龍吟驚恐的看著腳下無底洞一般的空間通道,所有的聲音都被亂流阻隔無法穿過,而那兩隻緊緊抓著自己的手也在一瞬間出現恐怖的血絲,雲瀟還能本能的利用火焰修複受損的皮膚,蕭千夜卻立馬血染衣袖!


    “迴來!”小白龍厲聲阻止,急道,“赦生道隻有龍可以自由穿越,你們掉進去不僅會受傷,還會誤入亂流迷失其中再也出不來的!”


    雲瀟毫不猶豫的抓住蕭千夜的手,隻是短短片刻就能感知到這股暗流的洶湧極其危險,又低聲勸道:“你放手,我來就好……”


    “嗬……”黑龍瞥見這一瞬間的分神,已經明白了冥王的目的所在,他從兩人中間橫穿而過,龍尾一擺掃向雲瀟,同時煌焰厲斥一聲,赤色的光如火如電在她措手不及間直逼心口,雲瀟隻能被迫往後方退去,火焰的羽翼鋪展蔓延,極力中和著遊龍境一片混亂的亂流,熱氣和寒風迷得耳目陣痛,發出劇烈的鳴動,黑龍見狀直接化形而出,掌下長刀順勢砍落!


    “阿瀟!”蕭千夜本能的想去抓住她,但見她一步後退,腳下頓時就出現了巨大的黑洞,那是赦生道的入口,被黑龍之力強行轉移!


    千鈞一發之際,蕭千夜恨不得直接丟下龍吟,還沒等他抓住雲瀟的手,火焰的羽翼將他往後推開數步,她自己反而被吸入其中!


    “阿瀟!”他驚恐的看著雲瀟的身影再度消失在自己眼前,不顧一切的想追出,又一直被黑龍阻斷腳步,眼見著那個黑暗的入口即將消失,帝仲終於從黑水之上一躍而下,古塵強行劈裂洶湧的亂流,一手拽住蕭千夜,連帶著險些被衝走的龍吟一起拉了迴來,不等他多考慮一秒,又立即轉身朝雲瀟消失的方向跳了進去。


    “哈哈……哈哈,我說你是騙我的吧?”煌焰終於放聲大笑,心滿意足的看著這一幕,黑龍也跟著發出桀桀冷笑,龍尾橫掃過黑水,一瞬就將數萬條赦生道全部關閉。


    遊龍境恢複平靜之後,剛才那條浩浩蕩蕩的黑水竟然徹底消失,小白龍站在白水的一邊看著,眼神複雜。


    第五百六十八章:亂流


    當四周忽然變得風平浪靜,龍吟才好不容易緩了口氣,她在墜入赦生道的那數秒之間被烈風割破皮膚,整個人血淋淋全是傷痕,但此刻的她卻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隻能心驚膽戰的看著麵前將自己拉出赦生道之後靜靜佇立的人影,都是遭遇忽如其來的危險,雲瀟卻做出了和她截然相反的舉動,她在墜落的前一刻拚盡全力的將蕭千夜推了出來,自己卻再次消失在眾人麵前。


    龍吟的眼神是一種極端的複雜,赦生道兇險非常,連她這個蛟龍族誤入都會被暗流所傷,更何況是外族之人?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感覺有一束淡淡的目光望向了自己,小白龍苦笑了一下,然而神色裏卻是包含了說不出來的無奈情愫,終究還是溫柔的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龍吟小聲嘀咕,暗暗抬起眼皮看著蕭千夜,他正在目不轉睛的盯著空蕩蕩的黑水,當數萬條通往墟海的赦生道被雙生心魔直接關閉之後,那條黑龍也在同時借機消失的無影無蹤,小白龍搖頭輕歎,“看來對方的目的就是打開赦生道,她被卷入其中若是迷失方向,就會一直被困在空間之術中無法脫身,除非運氣好掉到其它墟海去,要不然再想出來……就很難了。”


    “你也找不到他們嗎?”蕭千夜緊緊握著劍靈,但是隔著空間之術,即便他想通過分魂大法感知到雲瀟的方位,也隻能感覺到一片空洞和虛無,小白龍沉思片刻,指著前方空蕩蕩的黑水說道,“他將所有的赦生道入口全部破壞了,不愧是得到了冥王之力相助,今非昔比,眼下就算我想恢複,也要耗費一點時間,隻能希望他們能避開空間亂流,不要被衝的太遠才好,畢竟帝仲大人不能離開你很久,不然意識會受損無法恢複。”


    提起帝仲,蕭千夜下意識的抬手扶了一下額,好在之前借著那顆龍血珠讓疲憊的兩人得以緩了一口氣,否則剛才直麵黑龍和冥王,又是一場無法預估的惡戰。


    “不過有大人在,她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吧,況且她本身就是不死之身,赦生道多半也隻能困著她出不來而已。”小白龍漫不經心的安慰著,自己則大步走到黑水邊緣席地而坐,龍息開始從他透明的影子裏涓涓流出,如無數道細細的細線勾起遊龍境的廢墟碎片將其緩緩串聯在一起,他抬手指了指身邊,露出清澈的笑,“你們也邊休息邊等吧,我必須先修複遊龍境,才能恢複赦生道。”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方法,蕭千夜隻能一手緊握著劍靈默默在他身邊守著。 另一邊,墜入赦生道的雲瀟被一隻手輕輕抓住,就在無數道洶湧的亂流從四麵八方雜亂無章的唿嘯而來之時,古塵的刀風像一道堅固的屏障,硬生生在漆黑一片的空間之術中劈出耀眼的光芒,那些光宛如雲煙,又縈繞著奇妙的閃電,逐漸收縮成一個小小的結界,耳邊淒厲的風聲終於止住,兩人穩住腳步,心照不宣的看向了不同的方向。


    帝仲在心底歎息,閉了閉眼睛,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意識的掩飾氣息躲了她那麽久,還是會在那麽危機的關頭不顧一切的衝出跟著她一起落入赦生道,這樣戲劇性又無法自製的行為,實在讓他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兩人之間一陣尷尬的沉默,直到他再張開眼,不得不放下過往的糾葛先關心眼前的處境,他左右看了片刻,特殊的瞳孔能清晰的看見隱匿在暗流中的通道,但是到底通往何方,又完全無法推算。


    雲瀟就那麽低著頭默默跟著在身後,在所有的記憶一朝恢複之後,再次麵對心中憧憬敬仰了千萬年的人,竟是連目光都不敢直接望向他,


    “喂,別發呆,過來幫忙,這裏有幾萬條空間通道,萬一掉到什麽奇怪的墟海去,再想找迴來就麻煩了。”許久,或是這樣的沉默實在太令人難受,帝仲還是忍不住主動對她低斥了一句,見她心虛的抬了一下眼睛,又閃電般的將頭扭向另外一個方向,心神不寧的不知道在看向哪裏,帝仲無奈的看著這個盡力掩飾著心跳的女人,唇角浮現出一絲苦笑,又道,“讓你別發呆聽不見嗎?你可以控製火焰,快試試四下找找,蒼應該也在找我們了,隻要能和他聯絡上,我們就能離開這裏。”


    “哦……哦。”雲瀟臉頰瞬間通紅,感到心都要蹦出嗓子眼,趕緊結結巴巴的應了一聲,她的手指微微一勾,火焰幻化成拖著細尾的流光蝶鑽入靜謐的空間之術中,帝仲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微微闔了一下雙目,不知道掩藏了什麽表情——這家夥,明明尚為火種的時候就已經擁有千萬年記憶,想必也曾透過形形色色的眼睛默默旁觀過無數風雨波瀾,為什麽這種時候還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行為舉止都這麽僵硬?


    她在被心魔影響,盛怒之下火燒定星山,又殘忍的折磨雨蛟,那樣的她陌生的好像從未相識,可偏偏又在遇險的前一瞬,不知出於什麽樣強烈的本能,竟然還是那麽不顧一切的將蕭千夜反手推出。


    矛盾的讓他無法理解。


    “幹嘛一直看著我?”就在帝仲思緒萬千的時候,雲瀟終於忍不住挺直後背,認真直視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自己沒有挪動一秒的帝仲,但她質問的語氣雖然鎮定,身體卻還是不知覺的往後退了一步,等她再定下神抬眼的時候,發現帝仲已經轉向了另一邊,好像剛才的一切都隻是自己的錯覺,雲瀟僵了片刻,輕咳一聲,重複:“你幹嘛一直看著我?”


    “我哪有一直看著你?”帝仲直接無視了自己發呆之際情不自禁的表情,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想順勢忽悠過去,瞥見她不甘心的深吸一口氣,連忙搶話堵住她的嘴,“怎麽樣,可有什麽發現?”


    雲瀟果然是低頭看了眼自己手心裏竄動的火苗,那些飛向漆黑空間之術的火蝴蝶似乎是墜入了深淵,靜悄悄沒有給她任何的迴複,一瞬間有些氣餒,雲瀟真的忘記了自己剛才的問話,接著他的話說道:“感覺不到什麽特別的,四周都是危險的暗流,又被空間通道的烈風影響,一直在變換位置,遊龍境破損嚴重,龍神想找到我們,恐怕也要一點時間吧。”


    帝仲鬆了口氣,好在這家夥好哄的毛病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這才讓他無聲無息的蒙混過關,但眼下的情況仍是不容樂觀,他雖不知道兩人到底身處什麽位置,但從越來越晃蕩的神識來推斷,自己應該已經離蕭千夜很遠很遠了,他畢竟隻能依賴那個人而活,既不能離得太遠,也不能分離很久。


    他隻是稍稍感到有些不適,雲瀟立馬就湊了過來,語調豁然一緊,低道:“大人您不舒服?”


    “也……沒有不舒服。”帝仲有些驚訝她的感知力,更驚訝於她脫口而出的“大人”二字,心中湧起莫名的失落,許久不想再說什麽。


    雲瀟猶豫了一瞬,臉莫名的紅了一下,不敢抬頭看他,隻是抓著長袖似在糾結什麽奇怪的事情,這樣扭扭捏捏的動作真是看得他心中一陣莫名的煩躁,終於忍不住心中一股怒氣罵道,“我沒事,隻是離他太遠,思維會有些遲鈍,倒是你,你能不能正常一點,就像從前那樣,雲瀟,自你醒過來,對我就格外的拘束,你以前從來不會喊我‘大人’,也沒有那麽禮貌用過‘您’字。”


    雲瀟被他冷不防訓了一頓,眼裏神光流轉,神色又變得不可捉摸,小聲嘀咕道:“您以前……也很少直接喊我雲瀟的。”


    帝仲愣了一下,目光空洞,身子僵死般的一動不動,忽然低頭看著身邊的女子——這樣熟悉的臉,不再有當初蒼白的病色,卻始終散發著讓他悲涼的陌生氣息。


    有些東西,分明什麽也沒有改變,又好像完全不一樣了。


    雲瀟沒有注意到對方神色裏瞬息萬變的情緒,鼓起勇氣上前輕輕牽住那隻半透明的手,低道:“好在剛才那顆萬年龍血珠起了作用,要不然以你的狀態根本就不能以神裂之術離開他的,現在被赦生道的亂流衝的太遠,如果不及時迴去你的神識會因此受損無法恢複,你靠著我,我身上的火種或許能幫你維持……”


    帝仲靜靜站著,她身上的火種變得穩定而熾熱,也不複當初將熄未熄的危險之氣,這樣的溫暖讓他虛無的身體感到那樣安寧而舒展,可當他無意識的抬手想要將這個人擁入懷中的時候,理智又在瞬間讓他清醒過來,雖未放開她的手,帝仲還是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一步,莫名其妙的感慨道:“瀟兒,你不要每次都推開他。”


    “嗯?”雲瀟奇怪的應了一聲,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這句忽如其來的低語是何深意,帝仲的手驀然顫抖起來,嘴角微微一牽,似乎是想笑,然而終究隻是搖了搖頭,感歎道:“他本來可以抓住你的,你卻把他推了迴去,是不是每次遇險,你都寧可孤身涉險,也不願意他幫你救你?”


    雲瀟眨眨眼睛,對這樣的質問反而是理直氣壯的道:“他一起掉進來,不過就是從一個人遇險,成為兩個人遇險,那不是更麻煩。”


    帝仲一時語塞,竟想不到說辭去反駁她的話,隻是覺得這樣的腦迴路實在令人費解,半晌才無奈甩了甩頭,不去多想,接道:“道理是這麽一迴事……但,也不是這麽一迴事。”


    “什麽意思?”雲瀟不解的看著他,帝仲顯然不想和她繼續這個費解的話題,輕揉著神誌一直渙散恍惚的腦門,眸子深處反而有一絲絲猜不透的笑意,沒好氣的道,“別廢話了,你腦子裏想的東西本來就和正常人不一樣,趕緊找路迴去吧,拖久了我撐不住。”


    雲瀟嘟了嘟嘴,反罵道:“撐不住你跳進來幹什麽!最後還不是我去救你,千夜要是剛才跟著進來,這會不也和你一樣拖後腿?”


    “你……”帝仲被她訓得啞口無言,嘴角卻微微奇異的笑起來了,輕咳了一聲,“那可真是對、對不起了,麻煩姑娘先救一下我吧。”


    她低頭得意的笑了一下,那樣清澈明朗的容顏,好似一瞬迴到從前,讓帝仲久久凝視,無法挪開視線。


    第五百六十九章: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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