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禮物,那是真的一次也沒有送過,他一直在有意識的和雲瀟保持著距離,就是擔心某一天返迴昆侖再也不能相見,可他小心翼翼掩飾著的感情,還是在她親赴飛垣的那一天被徹底擊碎,再也無法抽身。


    想起當年那場家中驚變,蕭千夜臉上還是出現了顯而易見的悲傷,淡淡說道:“我娘,我娘是悔婚嫁給了我爹,所以既沒有婚宴,也沒有親人過來祝福慶祝,就連她的嫁妝也隻有自己常戴的幾枚首飾,她生前最喜歡的是一對青白玉鐲,說是要留給我和大哥一人一個,好傳給未來的兒媳婦,不過……那對鐲子在她去世的時候已經碎了,要不然的話,我真的想送給你的。”


    去年,他本有機會彌補這麽多年的遺憾,可偏偏遭逢西海岸驚變,兩人的生日,也在烈日荒漠的苦尋中被無聲遺忘。


    如今,蕭千夜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雲瀟,心中卻燃起某種難以言表的自責,默默抬手按住額心感受了一下共存的意識,但那個人無聲無息,明明是清醒的,卻始終不曾再給他任何迴應。


    “阿瀟……”許久,蕭千夜忽然喊了她一聲,整個人忽然間仿佛就失去了光彩,一雙眼睛帶著疲倦和她默默對視了數秒,然後才苦笑著說道,“阿瀟,我可能真的斷送了你的幸福……他,他很喜歡你,已經不僅僅是被我的感情影響了,可我卻從他手裏強行搶走了你,其實那時候在東冥,我真的很害怕你知道真相之後會離開我,所以才會不顧血契束縛的想要得到你,阿瀟,我是個愚蠢又可笑的人,因為那時候的我,是真的想用這種方法留住你……”


    “別說了。”雲瀟抬手堵住他的嘴,卻是不合時宜的露出他看不懂的笑容,長時間的沉默過後,忽然低聲罵道,“婆婆媽媽,嘰嘰歪歪,還囉嗦!”


    “我不想瞞著你。”蕭千夜狡辯了一句,雲瀟敲著他的腦門,帶著某種無法言明的失落,低低的道,“我是很喜歡他,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他也清醒了,已經很認真的和我談起過那些事情,說小孩子的事情他不想摻和了,應該是真的放下了吧,千夜,現在放不下的人,其實是你。”


    蕭千夜變了臉色,這些東西帝仲並沒有和他提起過,原來事到如今,真正耿耿於懷的人,是自己這個冒然闖入的第三者。


    雲瀟用手搭著下巴,顯然是不想繼續剛才的不快,索性罕見的談起了自己的身世,小聲嘀咕道:“我娘是師尊在戰亂的時候撿迴去的孤女,帶到昆侖山時還很小不記事,後來她長大了也學了一些劍術,聽說也曾幾度迴到中原尋找身世,但是那些年戰火連天民不聊生,很多城市都是一夜覆滅,她找了幾年最後不了了之,然後才開始出海遊曆,跑到飛垣認識了我爹。”


    她頓了頓,記憶突兀的出現了某種違和感,雖然隨口喊著“爹娘”,但那兩個人的一切都好像和自己毫不相關,就連浮世嶼那隻孕育了火種的澈皇,對她而言仿佛也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完全沒有所謂血緣親情的羈絆,這種感覺隻消一瞬就讓她沉默下去,火種是順應天命自然誕生,屬於人類的父母、姐妹,甚至是丈夫孩子,事實上都隻是虛空幻夢。


    想到這裏,她情不自禁的扭頭看了一眼身邊人,那時候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真的是如尋常人母一樣開心欣喜,幻想著能有一個健康又可愛的孩子,可之後急轉直下的身體沒有給她任何虛假的希望,但握劍都變得困難,靈力無法運轉,她知道是腹中違背血契束縛的孩子在瘋狂的汲取母體的力量,但即使那樣……她依然還是舍不得放手。


    那個未曾出世的孩子被親生父親所殺,或許也是最好的結果吧?


    雲瀟悠然歎息,那些過往並不遙遠,混雜在長達萬年的記憶中,卻是如此的痛入心扉,她見慣了別人的生離死別,也默默看了許多的恩怨情仇,當那些曾經無法感同身受的情和義在自己身上重現,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能做的比那些人更好,雲瀟無奈的吐出一口氣,眼神雪亮沉沉低語:“我娘在世的時候,每年中秋,她都會看著昆侖山頂的月亮發呆,我想她應該也很想念自己的家人吧,雖然不知道他們的下落,但她一定也在默默為親人祈禱祝福,我倒是不怎麽在意那些,雖然從小身邊就一個娘,但師父師叔,還有師兄師姐,都是我的家人。”


    雲瀟輕輕笑了笑,看著蕭千夜,又補充了一句:“你也是我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家人,隻不過我是個窮人家的孩子,耽誤你娶公主小姐,壞了你的好前程,真是對不起了。”


    “我……”蕭千夜被她陰陽怪氣的嘲諷了幾句,不由自主地揚起頭瞄了一眼那張還在壞笑的臉,忍不住反駁道,“我就是喜歡窮人家的孩子,好養。”


    “你!”雲瀟瞪大眼睛看著他,沒想到他會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立馬咯咯笑個不停,罵道,“你到底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幹脆閉嘴不要說,早晚被你氣死。”


    兩人相視一笑,好像剛才那短暫的不快蕩然無存,雲瀟擺擺手,這才認真打量起麵前一金一銀兩個嵌入玉桌子內部的圓碟,她用手輕輕敲了敲,又看了看桌角上擺著的幾碟金銀幣,兩人皆是麵露不解,趕緊四下觀察別人的動作,然後才在下方的抽屜裏發現了一本小小的書冊,雲瀟學著客人的模樣翻閱著那本書冊,發出輕輕的驚歎聲,低道:“這就是今天拍賣的商品吧,果然是琳琅滿目。”


    蕭千夜接過那本書冊,粗略翻看之下竟有十幾頁之多,而越往後,拍賣品就越珍奇,那些常見的金銀珠寶根本就上不了山市的拍賣會,反而是一些世間罕見的奇花異草玄門法器格外醒目,而桌子上放著的那幾碟錢幣,則是山市專屬的計量方式,一枚銀幣稱之為“貝”,可抵白銀一千兩,而一枚金幣稱之為“株”,竟然相當於黃金一千兩!


    “好貴啊……”雲瀟嘖嘖舌,自嘲的笑道,“跟這些客人比起來,我倆確實是窮鬼嘛!這裏隻有這兩種錢幣,想必最低加價也是一千白銀,現在外麵民不聊生,多少百姓吃頓飽飯都困難,可黑市裏竟還如此奢侈糜爛,這一本裏麵的拍賣品如果全部成交,隻怕是能抵得上普通人幾輩子的需求了。”


    蕭千夜聳聳肩,眼神複雜:“黑市每年要給鏡閣上繳一大筆稅前,但是現在細算起來,隻能是杯水車薪。”


    說話間,他已經將書冊翻到最後,目光一亮拉了拉雲瀟,隻見書中畫著一個精致的水晶瓶,裏麵裝著五光十色的水,在圖畫的下方,有一行小字標明“天香水”,還在旁邊畫著金幣,標明了數字“千”,雲瀟掰著手指算了算,低道:“起拍價是一千株,那豈不是一百萬兩黃金?這得多有錢才能拍的起啊,隻怕公孫晏來了也得掂量一下了……”


    “一本萬利,還是有搶拍的價值吧?況且錢不夠,還能賣魂呀。”蕭千夜笑了笑,用手敲著書冊背麵特殊的一行小字注明,雲瀟這才低唿一聲,發現山市除了“貝”和“株”,還有另一種獨有的計量單位叫“琮”,一千人的魂魄為“琮”,一琮可抵一株。


    蕭千夜默默看著前方早就搭好的拍賣場,忍不住冷笑道,“哼,如意算盤打的真精妙,錢不夠魂魄來抵,既能賺的盆滿缽滿,又能收攬魂魄之力為自己所用,可即使是這麽賠本的買賣,還有大把的人樂此不疲的把自己賠進去,反正也沒打算和他們拍,多少錢也無所謂,等那東西拿出來,雨蛟現身,我就一起拿下。”


    “嗯。”雲瀟緊握著他的手,不知為何有種不安的預感,四下望去,拍賣場其實是非常昏暗的,客人和客人之間也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不會相互影響,但是在這樣本該熱鬧的場所,整個山博會卻是罕見的鴉雀無聲,隻有翻閱書冊的唰唰聲和不知從什麽地方默默投來的森然目光。


    第五百四十三章:競拍


    整個山博會的拍賣場其實是一個半月形,最前方是鑲金嵌玉的舞台,然後一階一階往外抬高,他們坐著的位置已經是二十排之外,但掃一眼身後竟還有十幾排之多,如此大的會場之內,有專門的仆人穿梭其中端茶遞水,但奇怪的是這些人的腳步輕的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甚至一眼掃去好像是在漂移一樣。


    蕭千夜心中隱有不安,學著別人的樣子對著仆人招招手,立馬一個身形窈窕的姑娘家就笑吟吟的走到了麵前,她的手上端著一個玉碟,上麵盛放著三本小冊子,他裝模作樣的隨手拿起翻了翻,發現都是些糕點酒水,為了不打掃驚蛇,他也隻是隨便指了指又放了迴去,侍女溫柔的笑著,對著兩人禮貌的鞠躬,雲瀟趕緊從懷中摸出一塊銀子放上去,然後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蕭千夜驚訝的看著雲瀟的舉動,一直到侍女走遠,雲瀟才翻著白眼罵道:“你是不是傻,這裏的東西怎麽可能白送!差點就露餡了,還好我聰明,兜裏麵還偷偷揣著之前偷來的錢。”


    “咳……”蕭千夜尷尬的咳了一聲,他是真的應付不來這種三教九流之所,雲瀟搖了搖頭,壓低聲音提醒道,“剛才那女的可不是活人,看著栩栩如生,其實沒有唿吸沒有心跳,皮膚也是冰冷的,估計著會場裏的仆人們都不是活人,可又不像是控屍之術,莫非是和所謂的賣魂有關係?”


    蕭千夜蹙眉想了想,自言自語的說道:“難道是賣了魂魄之後,身體被扣在了黑市,變成了仆人?這倒是方便,連工錢都省下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往正前方舞台望去,伴隨著明晃晃的燈光亮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驚喜又期待的投了過去,萬萬沒想到拍賣會的主持也是一隻金色的大老鼠,穿著比外頭那隻還要富貴,它一隻手提著一根小金錘,一雙眼睛笑的眯成一線,繞著舞台慢步走了一圈,這才提著嗓子說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由於山博會的會場非常的大,他們距離那個用於拍賣的舞台起碼得有五十米,但不知道是受到什麽特殊術法的影響,那隻大金鼠似乎觸手可摸,就連舞台上已經擺出來的競拍物品都仿佛近在眼前。


    首先被端出來拍賣的就是一株奇妙的仙草,它被種植在一個紫砂盆中,雖然看起來平平無奇,但當罩子被打開的一瞬間,一股濃鬱的幽香撲鼻而來,會場爆發出一陣低低的感歎,雲瀟也一臉好奇的盯著那株仙草,記憶在腦海中翻騰反複,過了好一會她才不可置信的扯了扯蕭千夜的袖子,小聲說道:“是白咎(jiu),你記不記得《山海經》上提過這種仙草,說是‘有木焉,其狀如榖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飴,食者不饑,可以釋勞,其名曰白咎(jiu),可以血玉。’哇……這可真的是寶貝啊,我都沒有親眼見過呢!傳說隻要吃了這種仙草,從此就不需要再吃東西,絕對不會被餓死了!”


    “有這麽誇張?”蕭千夜還是將信將疑的看著那株不起眼的仙草,《山海經》一書他隻是略微翻閱,倒也並不是非常了解,小時候隻覺得那裏麵的東西實在太過虛無縹緲,隻能算是神話傳說不足為信,但現在經曆種種磨難,他對那些聞所未聞的東西倒也不再完全不信。


    這時候耳邊已經可以聽見錢幣落入碟中的清脆聲響,雲瀟默默望了一眼兩邊,發現他們是將桌上提前擺好的金銀幣直接放入對應的金銀碟中,舞台上那隻金鼠負手踱步,笑眯眯的掃過下方,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哪一桌到底都下了多少注,直到錢幣的聲音不再響起,那隻金鼠才晃悠悠的走到舞台前,擺著諂媚又誘惑的笑,尖銳的問道:“西區四九五座,出價三百二十五株,各位公子小姐、老爺夫人可還要再考慮下?”


    雲瀟掰著指頭算著到底是多少錢,忍不住嘀咕起來:“真有錢,有這麽多錢這輩子也不愁吃穿了,幹嘛還要去買一株仙草啊,有錢人的想法真奇怪。”


    蕭千夜也隻是看了看還在掰指頭的雲瀟,他也是帝都權貴之家出身,但是比不了真正家財萬貫的富家弟子,這一類人的想法他不懂也沒興趣,況且隨著兇獸的特征越來越明顯,民以食為天這句古話顯然對他也不再重要,他真的可以很久很久不進食也不會感覺到絲毫饑餓,雖然帝仲時常提醒他人類的身體不能因為沒感覺就不休息不吃東西,但他卻真的感到自己越來越不像個“人”。


    在金鼠的蠱惑之下,果然四周又劈裏啪啦的響起錢幣聲,直到最後一枚錢幣投入碟中,金鼠才抬著手中的錘子對著舞台上的鑼鼓用力敲擊,立馬從兩側盈盈飄過八名侍女,將仙草重新用罩子裝好,小心翼翼的抬起來放到後台,另一邊的仆人連忙走到客人桌前,兩邊不知在嘀嘀咕咕交流些什麽東西,隻見客人的隨從跟著仆人一起離開主會場,應是到專人處結賬去了。


    雲瀟托著下巴,感慨萬分的說道:“這是錢貨兩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防止有人拍了又不付錢嗎?說起來,要是一時衝動拍過了頭付不起錢會怎麽樣啊?”


    蕭千夜搖了搖頭,有些無聊的苦笑:“能怎麽樣,無非就是多了一個下落不明的失蹤人口罷了,誰也不會在意,要真有本是跑掉,出去之後又能躲過黑市的追殺,那人家也拿你沒辦法,不過這種人應該是不多吧。”


    雲瀟想了想,笑咯咯的接話:“我肯定算一個。”


    他扭頭看著身邊眨眼嘚瑟的女人,忽然感覺到一種不服氣,想也沒想的接話:“我肯定也算一個。”


    談話間,第二件競拍品已經被人抬著放到了舞台正中心,看著像什麽遠古神鳥的遺骸,竟有一對展開的骨翼,尾翼平鋪,流光溢彩。


    雲瀟驚訝的捂住嘴,差點就因震驚而低唿出口,連忙掏出抽屜裏的小冊子認真翻了翻,這時候主持金鼠得意洋洋的哼了哼,津津有味的炫耀起來:“《淮南子》曾有言,所謂天數者,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所謂地利者,後生而前死,左牡而右牝。此遺骸便是南方守護,名為朱雀,是樓主偶然間遊曆熒惑島所得,乃世間罕見之物呐。”


    “熒惑島……”雲瀟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迴道,“傳聞中的熒惑島是一個火焰狀的流島,火星呈紅色,熒熒像火,萬物不可靠近,連澈皇當年路過也被阻,這樓主不會是在胡說八道吧,那地方不可能有人能去的,還吹牛說什麽偶然間遊曆,流島和流島之間相隔甚遠,互相又沒有溝通的方式,除了上天界,怎麽可能有人能自由遊曆其中嘛!”


    蕭千夜也覺得不可置信,看那金鼠興致勃勃的架勢,再看周圍越來越興奮的氣氛,冷哼道:“真的假的也不重要,能在黑市一擲千金的人多半也不差那點錢,我看那副遺骸就像是什麽都東西偽造的,也就騙騙這群傻子吧,這麽大的東西買迴去做什麽?放在院子裏也不好看,無非就是彰顯身份罷了。”


    “不好看嗎?”雲瀟心裏微微一跳,閃電般地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像被戳中了什麽痛處,支支吾吾的反駁,“我覺得挺好看的,沒有那麽醜吧……”


    蕭千夜頭皮一麻,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無心又說了錯話,連忙擺手:“不是不好看,我的意思是、是說太大了,不方便,這麽貴重的東西放院子裏風吹日曬多不好,房間裏又放不下,所以……不劃算。”


    雲瀟心不在焉的聽著,默然凝視了一眼他手裏的古塵,兩人靜默地坐著,和周圍的熱鬧氣氛格格不入,許久她才深吸一口氣,扭了扭有些僵硬酸痛的脖子小聲說道:“想要方便還不簡單,古塵和赤麟不也是龍鳳遺骸所化?說不定哪天我也會變成那副模樣,你是不是到現在都用不習慣長刀呀,也難怪,你是我師兄,從小是修行劍術的嘛,我都好久沒見你用過劍了。”


    他沒有再接話,愣愣聽著這句話裏麵的深意,總覺得有什麽不安的預感無法自製的爬上心頭,但不等他多說什麽,雲瀟小心的衝他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反手捏著幾枚金幣就丟了進去,她暗暗觀察了一圈,終於將目光長久的落在頭頂的天花板上,低道:“剛才好像有什麽人在看著我們,配合著別的客人一起先跟著拍一拍吧,否則要被人盯上了。”


    蕭千夜點點頭,其實早在踏入山博會拍賣會場的那一瞬間他就察覺到暗中有目光緊跟不舍,但是那種目光似乎並不是針對他們兩個,而是來迴在整個大廳巡視,他也就一直不動聲色的繼續演著戲。


    雲瀟一邊謹慎的堤防,一邊故作大方的跟拍,就這麽一連演過去十幾件競拍品,忽然大堂的燈光一瞬換成了更加誘人的金色,在靈術的作用下,所有的光線都朝著舞台正中心一個精致的玉盒投去,瞬間熱鬧的會場鴉雀無聲,登時所有人一齊抬頭看過去,金鼠在咯咯咯的發出輕笑,伸出手輕點了一下玉盒,故弄玄虛的道:“這最後一件大家也都知道是什麽了吧,我也就不打擾各位雅興,一炷香,一炷香之後,我看看誰的碟中錢幣多,這棵一本萬利的搖錢樹就歸誰!”


    話音未落,四周已經叮叮當當的響起來,遊走的仆人端著盛滿錢幣的碟子小跑在各個客人前不停的加碼,真的所有人都在為毒品的配方而一擲千金!


    “沒救了。”蕭千夜厭煩的丟下一句話,手已經按在古塵上準備直接搶奪,雲瀟連忙拉住他,目光悠然的往右邊的角落裏望去,嘴角赫然勾起一抹冷笑,“別急,我感覺到雨蛟的氣息了,好厲害的潛行之術,他們和我相隔不過二十米,竟然能完美的掩飾自己不被察覺,你等一等,我倒想看看他們準備了多少錢來搶這天香水!”


    蕭千夜隻能先沉住氣,但耳邊錢幣撒落的聲音似乎帶著某種魔障,蘊含著說不出的詭異味道,幾乎可以蠱惑人心為之瘋狂,隻聽了片刻,他便覺得有些不對,雲瀟也跟著點點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第五百四十四章:一葉重樓


    金鼠在舞台的中心點起一炷香,那香縈繞而出的煙竟也是淡淡的金色,配合著金光璀璨的靈術,頓時整個拍賣會場仿佛蓬蓽生輝,奇怪的笑聲自光線裏響了起來,聲音含糊而混沌,仿佛一團化不開的濃墨,雲瀟小心的扯了扯蕭千夜的袖子,兩人一起抬頭往天花板望去,在金光的作用下,隻見天花板上的圖案驟然變成了一朵盛開的黑色荼蘼,淡淡的霧氣如墨汁一樣無聲無息輕飄飄的灑落下來。


    “黑色荼蘼……”雲瀟蹙眉沉思,心中頓時咯噔一下,發出不可置信的低唿,“我想起來了,之前在厭泊島養傷,烈王確實在種植一種黑色荼蘼,但是她也說過,那東西種了六百年一直沒有開花,烈王自己也不清楚黑色荼蘼真正的功效,所以也僅僅是種在藥田裏並沒有真的拿出來研製過,為什麽這裏會出現黑色荼蘼的花紋,莫非那位山海集之主真的和烈王有關係?”


    蕭千夜擔心的接道:“之前公孫晏所用的迷藥也是以荼蘼為主,不過是灰色的,那東西致幻性就已經極強,但是屢禁不止,一直是黑市喜歡的迷魂藥,尤其是人販子這種職業,幾乎人手都有,海市、山市原本就是飛垣規模最大的兩個黑市,但他們到底和山海集有多少牽連就不好說了,畢竟飛垣一貫排外,就算有聯絡,也得是偷偷摸摸的,不能公開。”


    “所以說呀,掌權者不作為,受苦的還是底層的百姓呀。”雲瀟輕輕笑了起來,看著他眨眨眼睛,補充道,“是不是,蕭閣主?”


    蕭千夜抿抿唇沒有迴話,這些年他雖然恪盡職守,但那也僅限於軍閣的任務罷了,百姓的生活如何他不關心,也不會輕易打破這麽多年習以為常的階級歧視,雲瀟搖搖頭,感慨的問道,“那個人能改變飛垣嗎?”


    “那個人……”蕭千夜低聲重複,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人,淡淡迴道,“他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好人也坐不了他那個位置。”


    “君主啊。”雲瀟呢喃著,不知想起了什麽,臉色驟然有幾分凝重,然後長歎一聲甩了甩腦袋,將心頭的情緒無聲壓下,抬手指著那朵黑色荼蘼,小聲說道:“那上麵好像有什麽東西,你哥哥說過蜃樓一共有三層,可我們一路沿著那條山石徑走到頂之後卻隻是用於拍賣的山博會,所謂‘一葉重樓’則是根本沒有看見,若我猜的沒錯,那朵黑色荼蘼背後一定另有洞天。”


    兩人一齊望過去,黑色荼蘼的花瓣散發著細細的碎鑽光澤,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在透過山博會的天花板煞有興致的盯著下方熱鬧沸騰的會場。


    雲瀟托著下巴,似乎是片刻間沒有想到什麽頭緒,隻能說道:“會場我盯著,你上去看看吧。”


    “不行。”蕭千夜一口迴絕,低道,“太危險了,我不能留你一個人。”


    “嗯……”雲瀟拖長了語調,心裏是一陣躊躇,半天才認真看著他說道,“不能因為一次意外就止步不前,放心吧,我能保護好自己的。”


    “阿瀟。”顯然是被這一句話勾起了不願迴憶的過去,蕭千夜艱難的握住古塵,又習慣性的碰了碰腰間的劍靈,雲瀟輕笑著,擺手說道,“雨蛟的目的是天香水的配方,他們一時半會不會罷手的,你快去上麵好好打探一下,毒品已經在飛垣蔓延開了,絕對不能再流通到其它流島,否則毒癮之災就再也無法控製了。”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點頭低道:“好,但你有任何危險,都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雲瀟乖乖的坐著,見他小心翼翼的離開位置,趁著周圍水漲船高越來越熱鬧的氣氛,無聲無息的以光化之術消失在視線裏,驚訝於他的術法修行比起從前精進不少,雲瀟倒是欣慰的笑了笑,繼續緊盯著不遠處雨蛟的行動,若是按照在西月茶莊那兩人的說法,長老院此行應該是四人,但眼下隻是兩人靜坐著,不停往麵前的金銀碟中加注投碼。


    眼見著兩人眼前的金銀碟已經高高堆起,雲瀟心中詫異不已,墟海幹涸已經持續上千年,土地也在那樣的轉變中趨於貧瘠,長老院是從哪裏得到了這麽多的金錢,竟能遊刃有餘的在黑市這種地方一擲千金?


    該不會是已經對依附的流島下手了吧?墟海遍布四海八荒,如果真的如此,那眼下這麽富足倒也說得過去,隻不過那些被侵略的流島又會如何?


    想到這裏,雲瀟依然隻是沉著冷靜的坐著,一邊緊盯雨蛟,一邊通過分魂大法默默感知著。


    蕭千夜離開山博會的競拍場,直接就往後方堆放物品的貨倉潛伏而去,然而這裏已經是蜃樓的最高點,大哥口中的“一葉重樓”則完全不知方位,重樓本是一種中草藥的名字,花梗從莖頂抽出,頂生一花,據說其生長的地方多為山地林下或路旁草從的陰濕處,因而時常會有大蛇盤踞附近守護,蜃樓第三層以此為名,莫非是有什麽牽連?


    胡思亂想的一刹,忽然就感覺耳邊傳來的“嘶嘶”蛇鳴,蕭千夜屏住唿吸,上一次接觸到那種冷血又粘稠的生物還是在昆侖山腳遭遇長生殿的靈蛇使,也正是因為那個女人的算計,秋水師父和步師兄才才慘遭毒手,連無言穀天池水下的魔物也借勢掙脫,坦白而言現在的他對這種生物是沒有一點好感,甚至隻是聽到聲音,都會感覺喉間泛起酸嘔,分外難受。


    但眼下這似乎是唯一的線索,他隻有暫時隱忍下去,繼續小心的摸索。


    四下裏很安靜,和前麵的主會場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那邊的嘈雜不知被什麽古怪的力量隔絕在外,一點也無法傳過來。


    但仔細觀察之下,蕭千夜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嚴重,總有什麽地方特別違和,甚至讓他情不自禁的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明明前場拍賣會上展出的東西皆是些人間罕見的稀奇珍品,怎麽到了後方貨倉反而一個也看不見了?匆匆一眼掃過去,堆積在地麵上的也隻是些尋常的瓷器玉石罷了,就連托盤都沒有,更不要說專人看護了,所有的東西就那麽隨意的扔在地上,一文不值。


    就在此時,“嘶嘶”的蛇鳴聲已經近在耳邊,他趕緊往旁邊高大的貨架處挪動腳步掩飾身形,本以為應該是仆人過來取商品,殊不料一抬眼竟然看見一根猩紅的蛇信子從上方垂落,沾著蛇毒的唾液一滴滴的落在商品上,就好像有一雙神奇的手輕拂而過,頓時那些原本黯淡無光的東西立馬變得更加璀璨奪目,好像奇珍異寶一般讓人驚歎!


    蕭千夜倒吸一口寒氣,難怪黑市拍賣出去的東西總是人間罕見令人瞠目結舌,原來隻是沾染了大蛇的毒液!這是什麽厲害的障眼法,自己和雲瀟剛才都在前場,竟然毫無察覺商品全是假貨!


    嘶嘶……嘶嘶……


    大蛇的聲音充滿危險,在舔舐完一地貨物之後慢慢將蛇信子收迴,蕭千夜悄然追出,看見貨倉的天花板也有一個相似的黑色荼蘼花紋,那隻大蛇就是從花蕊中間探頭而出,而眼下它就那麽神奇的縮了迴去,竟也沒有破壞上層的建築,心知這必然是某種未知的術法,蕭千夜暗暗將力量集中在左手,古塵刺穿花蕊的一瞬,立即有一股兇狠的陰風從對麵席卷而來,他努力穩住腳步,借勢一躍,果然整個人像穿越了一個世界,頓時眼前陷入黑暗,周圍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金銀異瞳慢慢浮現,借著上天界的力量,蕭千夜謹慎的盯著前方,那條大蛇盤踞著一株高大到離譜的重樓草,正在衝著他悠然的吐著蛇信子,而重樓草的頂端,也端坐一個矮小的老婦人。


    “閣下什麽來頭?”老婦人的麵色是掩飾不住的震驚,因為隔著不到十米的距離,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看清這個擅闖者的真實容貌,隻是盯著那身華麗的銀色狐裘大氅眼眸微微顫動,自言自語的說道,“老金跟我匯報,說是此番客人中來了一位皇室成員,我這山市也不是沒接待過皇室的人,隻不過閣下所穿狐裘是傾衣坊所製,那可是當今聖上專屬的織坊,您到底是什麽來頭,能得到如此恩惠?”


    蕭千夜沒有迴答對方的疑問,反而是大步上前,唇邊勾起感慨的笑,低道:“你才是讓我驚訝,想不到這麽多年連鏡閣都無法徹底刨根的大黑市,坐鎮其中威名遠揚的山市樓主,竟然是一屆老婦人。”


    聽見他這麽不客氣的說辭,老婦人咧嘴冷笑,發出一聲陰陽怪氣的哼,非常不快的反駁道:“臭小子年紀不大,口氣不小,真是一點禮貌都不懂,如此傲慢,想必也是權貴出身囂張跋扈慣了吧,老婦人?嗬……誰都有年華老去的時候,我自三十歲起執掌山市巨鼇,一晃眼九十年過去了,再怎麽駐顏有術終究還是歲月不饒人呐,你到底是何目的?可知道這一葉重樓是山市禁地,不得邀請擅自闖入,想必已經做好迴不去的準備了!”


    蕭千夜這才暗暗吃驚,一百二十歲的老婦人?!飛垣自墜天落海,生命已經和下屆普通人趨於一致,能活到八九十歲都算高壽了,竟然有人能活到一百二十歲?


    老婦人撐著身體站起來,厭惡的看著下方的蕭千夜,露出刻毒的笑,低低說道:“年輕人,你犯了女人最大的禁忌,看到了女人最難看的一麵,至少也該等我化完妝、打扮一下再進來,那樣的話興許我還能放你離開,但是現在……你就留在這給我的重樓草做花肥吧!”


    她一開口,大蛇飛撲過來,蕭千夜側身避過,古塵一橫欲將大蛇攔腰砍斷,就在此時,憑空殺出無數道鋒利冷銳的冰刺,逼著他立馬收刀迴防,老婦人咯咯怪笑,那張臉在神奇的術法下開始慢慢變得年輕起來,她半掩著嘴,卻依然張揚的道:“真羅此行一無所獲,想必迴去要遭同族嗤笑了,但我願意支付高額雇傭金,隻要你們除掉這個見到我真實麵容的男人。”


    蕭千夜無暇關心周圍蕩起的凜冽殺氣,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老婦人的變化,重樓草中心花蕊處悠然蕩出一縷白煙,正在被她從鼻中吸入!


    吸魂!


    赫然意識到這是什麽樣惡毒的術法,蕭千夜立馬向前躍出,一擊逼退暗處隱匿的影殺者,手起刀落竟是將那株重樓直接砍斷!


    第五百四十五章:蘇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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