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聚義館


    到了第三天傍晚,和郭安約定的時間終於到來,蕭千夜別過雲瀟,在業障術的掩護下已經來到聚義館門前,那裏早就安排了幾個手下在等著他,一見他到了立馬笑吟吟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他帶入身後的房間。


    蕭千夜小心的觀察四周,這間房似乎是接待參賽者的,內部有五個向下的樓梯,有燥熱的風自深處不斷吹出,手下們一字排開,問道:“藺將軍請先隨便挑一個。”


    蕭千夜想了想,按照他以前的記憶來推斷,其實這五個樓梯皆是通往同一個地下格鬥場,隻不過由於第一天參與的人數過多,所以會分成五個賽場同時進行,無論他現在選擇哪一個都不會有任何區別,於是他隨手一指,淡淡說道:“就這個吧。”


    “哎,藺將軍這邊請。”站在邊上的人立即在前麵帶路,蕭千夜緊跟著這個人,發現這個樓梯真的非常深,沿路點著火把,悶熱又不透風,就這麽一直往下走了不知道多久,才看見一處空曠的廣場,圍繞這個地下廣場擺放著桌椅、水和簡單的食物,已經有不少亡命之徒提前來到這裏摩拳擦掌的開始熱身準備,領路的手下沒有停步,諂媚的點頭哈腰指了指更前方的特意隔斷出來的小房間,解釋道:“三爺說了藺將軍是特殊的,所以給您專門備了包間,您可以現在裏頭休息,等一會小的來喊您。”


    蕭千夜不跟他客氣,但裏頭準備的食物他也是碰也不敢碰,手下見他赤手空拳,麵上微微一驚,眼珠子咕嚕一轉立即說道:“藺將軍沒有帶武器嗎?真是不巧了,今兒個人太多,聚義館自備的武器都被領完了呢……”


    “哦?”蕭千夜心知這不過是針對他的說辭,揮了揮手淡道,“不要緊。”


    “嘿嘿……那您先休息。”那人雞賊的關上板門,立馬就跑開了,蕭千夜借著縫隙的往外看了看,他是穿著軍閣的隊服公然來的,此時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又過了好一會,他發現外頭的聲音開始變得聒噪起來,之前還在就地休息的人群紛紛站起來,在領隊的帶領下繼續沿著樓梯往更地下的方向挪動。


    好多人……單單隻是一個賽場人數恐怕就不止一百人了。


    沒等他多想,之前的人過來敲了敲門板,蕭千夜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的繼續跟上,耳邊漸漸能聽到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聒噪,再走了一會,當麵前最後一扇巨大的鐵門被人從兩側拉開之後,隻聽全場爆發出轟鳴,尖叫聲、喝彩聲此起彼伏,地下格鬥場本就不透風,裏頭還有人帶了助興的酒水,他一走進去就被這股濃厚的酒味熏得直皺眉。


    他跟著前麵的人若無其事的走上最右邊的賽場,隻見這裏的布局宛如一朵盛開的花,周圍的五片花瓣分別是五個賽場,而中間的賽場又分為上下雙層,當第一天的角逐結束之後,幸存的人會在第二天走向中心舞台,而最後決出來的十人,則會在第三天站上整個賽場的最高處。


    蕭千夜警惕的掃了一圈,觀眾的席位也是根據身份地位有不同的劃分,最頂層是權貴專屬,會準備豪華的包間供其欣賞,第二層則是支付了高額入場費的富商巨賈們,再往下才是手握普通聚義函觀眾的席位。


    他在人群裏焦急的尋找著雲瀟和鳳九卿的身影,但是眼下人山人海的,一眼望去至少也是密密麻麻擠了五六千人,再加上情緒高漲的觀眾們在位置上歡唿喝彩,他根本就看不到他們兩人現在到底是在什麽位置。


    鳳九卿此時正拽著雲瀟的袖子絲毫不敢鬆手,他們本來就是從別人那裏搶了邀請函混進來,那邀請函又是之前那兩人從其它富商手裏搶來的,雖然也是在最普通的席位上,但位置靠前,角度還真心蠻不錯的,但此時身邊擠滿了人,大多數又是些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地痞流氓小混混,隻有他帶著個女人進來,一路還吸引了不少色狼的目光。


    雲瀟是早就無暇關心旁邊到底都是些什麽人,她一進來就在滿場到處尋找蕭千夜的身影,可是放眼放過去,場上的參賽者恐怕不下千人,又分成了五個場地,她來來迴迴張望了好一會也沒看見,急的直跺腳,鳳九卿一邊抓著她,一邊低聲罵道:“你別亂動了,這種地方不太有女人喜歡進來玩,你已經夠引人注意了,給我安分點別動了,我去找他就行。”


    “那你快看看他在哪……”雲瀟臉上一紅,趕緊就乖乖不動了,鳳九卿拿她沒法,隻得將掌心幻化出的火蝴蝶直接捏成粉碎,借著靈力變成無數細小的光粒子悄無聲息的往場地內飄去,沒等他找到人,三樓最中間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忽然向兩邊緩緩拉開,隻見一個身形矮小的侏儒坐在高椅上被人抬了進來,頓時全場的歡唿聲瞬間消失,所有人都閉上嘴往那邊看過去。


    郭三爺是個侏儒,但他毫不介意的從高椅上跳了下來,因為身材過於矮小,一下子就被護欄遮住完全看不見了,但全場的目光依然緊張的看著那裏,隻聽不知從哪傳出一串震耳欲聾的銅鑼聲,郭三爺一個翻身竟然是踩在護欄上對台下數千人打著招唿,那動作看起來又滑稽又尷尬,但整個聚義館安靜的隻能聽見急促的唿吸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他發話。


    郭三爺得意的笑了笑,似乎對這樣的情景非常滿意,旁邊的屬下一直彎著腰,趕緊給他呈上了一個大喇叭,郭三爺清了清嗓子,他雖是個侏儒,開口倒是氣若洪鍾,高聲喝道:“今日本館有幸請的軍閣藺將軍賞臉參戰,實屬榮幸,若是有哪位壯士能贏得藺將軍,那麽即使你拿不下最後的勝利,我也會另外給予賞金,還請各位盡興,拿出點真本事才好。”


    話音未落,真的有一束奇怪的靈光自頭頂傾瀉而下,竟是追下蕭千夜的身影直接將他的位置暴露無遺!


    “呸,太卑鄙了……”雲瀟聽得生氣,還想再罵幾句的時候立即被鳳九卿一把堵住了嘴,果然在她開口的一刹那,頭頂蕩起一絲微弱的光線,好在鳳九卿眼疾手快用靈鳳之息遮掩了兩人的身形,這才沒被人發覺,雲瀟後怕的看著他,暗暗瞥了一眼頭頂,鳳九卿壓低聲音說道,“小心點,這地方不對勁。”


    雲瀟連忙捂著嘴點頭,郭三爺說完話之後,銅鑼聲再次敲響,直到三聲之後,全城轟然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沒等她反應過來,場上的人已經開始廝殺起來。


    鳳九卿靠在自己的位置上,若有所思的看著五個賽場同時開始亂鬥,他倒是一點不急,反而是拖著下巴耐心的看了起來,那束奇怪的靈光一直追著蕭千夜,似乎是有意識的將他的位置暴露給在場的其他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最右麵的賽場上幾乎所有人都心有靈犀的先針對他出手。


    “他沒有帶武器!”雲瀟捏了把汗,頗有些憤憤不平,原以為聚義館的人多半要在武器上下手,萬萬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沒準備給他武器,鳳九卿將她拉迴到自己身邊,幽幽笑道,“這也怪不了別人吧,誰知道他來這種地方會空手呢?人家不過借坡下驢,你自己不帶,我也不給你準備,倒也合情合理,不過這束光有點意思,一直緊跟著他,倒是不用我們親自去找他了。”


    “你不幫忙嗎?”雲瀟好聲好氣的纏著他,本想厚著臉皮撒嬌讓鳳九卿在暗中出手,沒想到鳳九卿奇怪的瞪了她一眼,咧嘴笑道,“你看清楚,他像是需要人幫忙的樣子嗎?”


    雲瀟白了他一眼,鳳九卿饒有興致的盯著場上的蕭千夜,喃喃自語道:“他身上有兇獸的血統,還殘留著戰神的力量,聚義館的原本目的是藺青陽,結果卻被他頂了包,其實我很好奇,到底結果會如何……”


    “你不要湊熱鬧了好不好?”雲瀟低罵了一句,再往蕭千夜的方向望過去,雖然賽場上的人多的數不清,但根本連靠近他都做不到,他甚至不需要帶武器,隻用最基礎的掌法就能將那群烏合之眾擊敗,第一天的搏鬥本來就很混亂,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在這種時候放手一搏,與其第一天就跟人拚個頭破血流,還不如猥瑣的躲在一旁見機行事,一方麵掩飾自己的真實實力,另一方麵也要為後兩天保存足夠的體力。


    蕭千夜一邊應付著眼前的敵人,另一邊也在暗中觀察人群裏的異常,聚義館該不會以為現在這些人能贏得了藺青陽吧?這其中一定還有其它的陰謀!


    不過一刻鍾的時間,整個場館裏開始彌漫起濃鬱的血腥味,混合著汗臭和酒味,真的是讓他肺腑之間一陣又一陣泛起劇烈的惡心,再看和他同台廝殺的這群人,已經有不少體力不支開始負傷倒地,但這種地方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根本不會提前準備大夫在旁邊守著,一旦第一批人開始出現敗相,就會被後麵的人當成人肉擋箭牌。


    到底怎麽迴事?蕭千夜心中不解,雖然腳下還在迅速躲避著進攻,手上倒是刻意的放輕了力道,他想往更邊緣的地方稍微挪動,但立刻又被撲上來的人攔住腳步,因為頭頂的靈光一直是追著他不放,現在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甚至還有旁邊賽場的人為博獎金翻越了過來,都是眼睛放著光就朝他飛奔而來。


    身邊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亡命之徒們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忽然間放棄了相互廝殺,一起朝他逼近。


    蕭千夜隨便撿了一把掉在腳邊的長劍,左手握劍蓄勢待發。


    第三百五十二章:高瞻平


    “左手……”鳳九卿眉峰一動,眼裏幾乎要冒出興奮的光來,立即坐直了身體直勾勾的盯著場上的人,雲瀟不快的推了推他,鳳九卿轉過臉,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指著蕭千夜低聲說道,“帝仲就是用的左手……”


    “你不要那麽開心好不好,我都急死了。”雲瀟抱怨了一聲,鳳九卿無所謂的拍拍她的肩膀,半開玩笑的說道,“帝仲是不是很喜歡你呀?要不你換一個,蕭千夜不適合你的……”


    “我不要。”雲瀟奇怪的瞪了他一眼,兩人一起望過去,隻見蕭千夜手裏的劍順勢劈出六道氣,果然不是昆侖的劍法,這一下幾乎是在瞬間就將團團圍住他的人全部住震退數步,同時在場館內掀起一股烈風,吹得上方更高處包間裏的輕紗都開始劇烈的飄動。


    輕紗被吹動之後,在最上層的包間裏,郭三爺一隻手拖著下巴,另一隻手端著酒杯,正在對著桌子對麵靜坐的人敬酒,這會他被忽如其來的風驚了一下,也是情不自禁的往場下好奇的望過去,隻見“藺青陽”在那束靈光的照耀下巍然而立,竟然是罕見的用左手握著一把長劍,這陣風似乎就是從他周身憑空而起,一下子就將在場的所有人全部逼退。


    “咦……藺將軍是用的左手?”郭三爺自言自語的念叨了一句,這才笑眯眯的望向對麵,壓低聲音說道,“高隊長和藺將軍以前也是認識的,可曾見過剛才那種劍法?”


    他對麵的人身著暗色鬥篷,整個臉都埋在陰影之中完全看不到輪廓,但見他微微扭了一下臉,目光如一束鋒利的刀望向賽場上的人,郭三爺搖晃著手裏的酒杯,主動湊過去和他碰了一下酒,然後長長歎了口氣:“看這架勢,如果不用些特殊的法子,今天應該是拿他沒辦法了,畢竟是軍閣的正將,我聽說那家夥以前還經常和軍閣主切磋劍術,如今得見果真是名不虛傳,高隊長準備怎麽辦?是先放他一馬,還是現在就動手?”


    “哼……”高瞻平抬起眼皮,這段時日的大起大落讓他臉上盡顯疲態,映照著此時包間裏昏暗的燈火當真是又慘白又枯瘦,完全沒有了曾經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郭三爺隻是眼眸一沉,麵上依然老道的保持著鎮定,兩人皆是抿了一口手中的酒,這才聽高瞻平幽幽說道:“這些年我同時管轄伽羅、陽川兩境的禁軍,藺青陽在軍閣眾人中也確實是出類拔萃,可惜那種出身,注定成不了大器。”


    “那是,論出身,誰也比不上您呀。”郭三爺習慣性的就接了一句,話音未落,立即想起來高家今非昔比的局麵,尷尬的咧咧嘴,高瞻平冷哼一聲,成王敗寇的道理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從叔叔死於軍閣主之手後,高家在帝都的地位可謂一夜之間一落千丈,原本趨炎附勢的人立馬就換了一副嘴臉頭也不迴的跑去天征府巴結,萬萬沒想到沒幾天功夫,天征府重蹈覆轍,這一下朝中大亂,到現在那些大臣權貴們都沒緩過來吧?


    萬幸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加上天尊帝疲於應付上天界帶來的碎裂之災,各地怨聲四起,民心繚亂,他這才借機想在暗中扶持二皇子明燁上位,誰料那家夥是真的不頂用,難怪先帝在世的時候也是獨寵皇太子一人,就算不是為了先皇後,皇太子的能力手段都遠在他那幾個兄弟至上,他是當之無愧的接班人。


    郭三爺見他半天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再看場上的藺青陽以一己之力占盡優勢,好奇的問道:“咳咳……高隊長為何揪著一個藺青陽不放呢?他的死活已經影響不了大局了吧,高隊長還不如多為自己考慮考慮,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反正現在飛垣已經大亂了,先保住命說不定以後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五蛇曾經得到總督大人的栽培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肯定會傾其所有助您安全逃脫,您何苦非得和一個小小的平民過不去呢?”


    高瞻平幹笑道:“三爺說的是,但現在的飛垣還不夠亂,一心對外哪有內部分裂嚴重,我不過是想再推一把,看看天尊帝是不是還要繼續護著軍閣罷了。”


    終於提到那個最為關鍵的人物,郭安的臉上不可避免的也閃過一絲陰霾,坦白而言,作為生意人他們早就看清了如今的形勢,天尊帝出手整治陽川是遲早的事,到了那個時候,作為高家殘存勢力的五蛇勢必會被連根鏟除,這才逼得他們不得不鋌而走險跟著高瞻平再賭一把,但眼下政變失敗,高瞻平已經淪為逃犯,他們似乎已經被逼到絕路,隻能被動挨打。


    高瞻平冷笑了一下,一眼就知道郭安都在想些什麽,他忽然站起來望向下方的賽場,意猶未盡的道:“天尊帝此次將禁軍原地解散,所有勢力就近劃分入軍閣,按照慣例這麽大的事情是必須經過雙極會決商討之後才能做決定的,可是他沒有,這一切都是他一個人的意思,三爺知道這叫什麽嗎?”


    “這叫……什麽?”郭安看似是一臉笑意,其實後背都開始滲出冷汗,有些字他是不敢輕易說出口,隻見高瞻平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竟然是露出一副意猶未盡的神情,滿眼都是癲狂,咬牙怒道,“這叫徇私枉法,專權專政!其實從叔叔倒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高家會有什麽後果,無論我煽不煽動二皇子政變,高家的結局都不會改變,我必須要試一試,否則就是必死無疑。”


    郭安鬱悶的癟癟嘴,飛垣自古就是明氏皇朝專權專政,天尊帝做出這種決定就算落人話炳,但其實也無可厚非,朝中那些複雜的勾心鬥角他沒有親身經曆過,但高家一直是帝都三權貴之一,這麽快的速度土崩瓦解還是令人唏噓不已。


    “你剛才問我為什麽要和藺青陽過不去是嗎?”高瞻平抬手指向賽場上的那個人,眼裏的癲狂慢慢轉為不甘心,眼睛也不眨直直盯著,“天尊帝偏袒軍閣人盡皆知!不管他是真的器重蕭千夜,還是和他大哥蕭奕白有什麽不能見人的關係,反正大家都知道他護著軍閣!北岸城海嘯,東冥慘變,蕭千夜責無旁貸甚至是罪魁禍首,可即使是這樣,天尊帝也還找著冠冕堂皇的借口護著他們兄弟倆,哈哈……”


    他搖著頭笑起來,笑的全身顫抖,郭安不動聲色的往後縮了縮,心中不安。


    “三爺身在陽川不清楚,其實朝中對此事早就怨聲連載,尤其是東冥一事發生後,現在每日都有難民圍在帝都外圍的荒地上要求陛下嚴懲天征府,還百姓一個公道,可天尊帝是充耳不聞,還不是把蕭奕白放在封心台,美其名曰囚禁,其實就是在好吃好喝的供著!怕不是真的如坊間傳言的那樣,有什麽特殊的癖好吧?如果這個時候,藺青陽再爆出醜聞,我倒是想看看陛下這次再用什麽方法護著軍閣的人。”


    “額……”郭安嘴角一抽,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高瞻平饒有興致的轉過臉,笑道,“三爺是不是覺得我瘋了?哼,實話告訴三爺吧,前些日子我從陽川的大牢沉沙海暗中運了一些試體出來,現在就藏在靖城和曙城附近,如果陛下這次還是一意孤行不肯對軍閣做出任何責罰,我就幹脆讓試體暴走毀了這兩座城,他藺青陽作為守將,招妓在先武鬥在後,如果連自己駐守的城市都保不住,哈哈,想想都有趣啊。”


    郭安咽了口沫,趕緊喝了口酒給自己壯膽,小心翼翼的詢問:“高隊長的意思是……如果陛下繼續袒護軍閣,就以此為契機,煽動、煽動……”


    “煽動百姓造反。”高瞻平毫不避諱的接下話,滿臉通紅興奮不已,“現在整個東冥對軍閣已經非常敵視了,幸存的人甚至會驅趕駐守在那的三支軍團,如果再加上陽川的人,哼……飛垣大亂指日可待。”


    “那、那如果陛下這次不袒護軍閣了呢?”郭安心驚肉跳,瞄了高瞻平一眼,臉上浮起了惶恐,高瞻平愣了一下,顯然這種結局並不在他計劃著,一時啞口無言,片刻之後又嘩然大笑,“對,你說的對,我是從沒想過還有這種可能,不過也不要緊,軍閣主蕭千夜雖然是下落不明,但他肯定還活著,總有一天會重新迴到飛垣繼續協助上天界破壞封印和陣眼,藺青陽和蕭千夜關係不差,要是能借機挑撥,我也不算虧,三爺呀,高家已經垮了,如果能攪得天下大亂或許還有機會東山再起,否則從今往後,您也好,我也罷,日子都不會好過了。”


    這一下輪到郭安啞口無言,他認真的將高瞻平的話想了又想,無論怎麽想都覺得此事不會順利,但他們已經是背水一戰,再無退路。


    郭安摸著腦袋頭疼不行,甚至有種自暴自棄的想法——實在不行,拉幾個墊背的也好。


    高瞻平一直看著賽場上的人,總覺得這個人的劍術有些陌生,而且似乎一直是在刻意掩飾著什麽,並沒有暴露真正的實力,像是想起了事情,又低聲自言自語道:“左手,左手……”


    忽然間,高瞻平臉上劇烈的一沉,倒吸一口寒氣——之前迴帝都的時候,他曾聽幸存的駐都部隊士兵提起過一件事,先帝駕崩的那一日,皇太子曾在萬羅殿遇險,那時候的蕭千夜就像是換了一個人,確實是以左手持劍力挽狂瀾,甚至在最後帝都城上空突然出現遠古黑龍之影的時候,他也是以那副姿態消失在天際之下。


    “三爺,藺將軍這次來可有什麽異常沒有?”高瞻平忽然瞪直眼睛望向郭安,一隻手指向賽場上的人,郭安抬眼看去,喃喃迴道,“挺正常的啊,就是那天從我家出去之後忽然就消失了,我本想派人跟蹤他,結果找遍了全城也沒見到,直到今天他自己來的聚義館,真是奇怪,這幾天我都沒見著他住哪。”


    高瞻平怔了一下,嘴角動了動,冷哼一聲,低聲吩咐道:“三爺,先別急著動手,等到最後一天再讓守擂人親自會會他。”


    郭安雖然不解,但也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對手下的人吩咐了一聲。


    第三百五十三章:沙匪


    第一天的大亂鬥直到午夜時分的銅鑼聲再次敲響方才戛然而止,蕭千夜喘了口氣,即使已經在刻意避免和更多的人起衝突,但由於頭頂一直有靈光如影隨形,他始終都是那個萬眾矚目的焦點,也一直有人拚了命的想要對付他,奇怪的是聚義館似乎是真的沒有在參與者中間安排殺手,雖然全場加起來已經有近千人,但幾乎都是些三教九流之輩,不足為懼。


    再看一夜搏鬥之後的聚義館,五個賽場上到處都是暴斃的屍體,還有重傷者倒地呻吟不止,但周圍的觀眾已經陸續離席,誰也沒有多看一眼那些失敗的人。


    有的人身上的血開始慢慢泛出奇怪的色澤,甚至有毒蟲從傷口裏爬出,蕭千夜注意著腳下,方才的亂鬥他看的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些人在暗中使毒驅蟲。


    汗水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起,加上從各個角落裏吹出來的酒味,整個聚義館的氣味難聞的讓他作嘔,蕭千夜丟下手裏撿來的長劍,看了一眼自己早已經沾滿血漬的衣服,還是嫌棄的皺了皺眉頭,正當他準備離開之際,隻見隔壁的賽場上忽然翻過來一個靈活的身影,興衝衝的就朝著他飛奔而來。


    蕭千夜警惕的往後挪了一步,按照慣例,鑼鼓聲敲響之後就代表今日的格鬥已經結束,僥幸活下來的人此時會抓緊時間迴去休息整裝待發,應該不會有人在這種時候才故意上門找事吧?


    然而來人一臉欣喜,似乎和藺青陽還是舊識,他在跑過來之後開心的跳起來抱住了蕭千夜的肩膀,又用不可置信的眼神上上下下將他看了幾遍,這才興奮的說道:“青陽!真的是你!之前聽阿寧說你要來聚義館參加地下格鬥我還不信,特意趕過來報了名想看看到底怎麽迴事,沒想到真的在這裏遇見你!”


    蕭千夜微微一愣,他不認識這個人,但他也不確定眼前人是不是真的和藺青陽相識,見他年紀不大,皮膚黝黑,有著一頭並不常見的棕黑色短卷發,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衣著雖然隻是樸素的麻布勁裝,但又在腰間別著三把鑲嵌著寶石的精致匕首,倒是有幾分像陽川那群遊走在大漠黃沙中以淘金為名的盜寶者,來人見他神色凝重半天不說話,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挺直後背,指著自己的眼睛鼻子提醒道:“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安格啊,你再好好看看,四年前太陽神殿失竊,先帝一怒之下命令誅殺落日沙漠裏的盜寶者,還把各部首領的首級掛在大湮城城門上以儆效尤,那時候你救過我,你忘了?”


    蕭千夜眼眸一沉,聽他這麽一說倒是真的想起來一些舊事,四年前,安放於大湮城太陽神殿的一顆珍貴五彩石失竊,致使天權帝龍顏大怒,當即調遣金烏鳥、朱厭兩支軍團在落日沙漠裏對囂張跋扈的盜寶者進行圍剿,剿滅賊窩二十八支,俘獲首領二十七人,當時確確實實是跑了一個,但因為跑的那個也不是什麽大的沙匪群,這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隻是罰了負責那一帶剿滅任務的藺青陽半年俸祿。


    這難道是當年跑了的那個人……蕭千夜微感驚訝,安格,這個名字他沒聽說過,確實不在四年前的剿滅名單上,跑掉的那個人叫什麽來著,安……安魯!


    其實在飛垣人的心中,死亡就是一切的終結,所以大多數人死後的喪葬儀式也會從簡,就連皇室也不例外,但在陽川一帶卻是自古就有盜寶者出沒,這些人有著統一的目的,並且世代都在為了尋找這個“目的”而努力,據說日月雙神在去往上天界之前,當他們還是普通人身的時候曾在飛垣留下過自己的子嗣,這一條的血脈傳承至今就是如今的明氏皇朝,然而他們最開始留下的那個孩子,傳聞中就是在落日沙漠溘然長逝。


    這一說法的真實性早就無跡可尋,皇室內部也沒有更為明確的記錄,隻有世代生活在這裏的盜寶者堅信傳說是真的,隻要找到那個人的陵墓或者遺骸,他們就能擁有比肩皇室的力量。


    飛垣的四大境,隻有陽川境內有這種獨特的盜寶者,但因為數萬年來他們也沒有找到傳說中的那個人,久而久之為了生計,也開始盯上途徑旅人商客的主意,於是也就有了另一個更通俗易懂的名字——沙匪。


    蕭千夜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一下子把兩人的名字聯係起來,萬萬沒想到當年那條讓他也跟著挨了罰的漏網之魚竟然鬼使神差主動來到了眼前?


    安格小心的拉住他,四處瞅了瞅,壓低聲音緊張的說道:“來,先離開這再說。”


    蕭千夜點點頭,遠遠的往雲瀟的方向望過去,對兩人暗暗使了個眼色,然後緊跟著安格一起離開聚義館,此時已經是深夜時分,但才從廝殺中歸來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曙城的大街小巷上,安格拽著他靈敏的拐過幾個彎,直到快走到出城的地方才走進一間不起眼的小客棧,兩人前腳踏入,後腳大堂裏點起一支昏暗的燭火,一個妙齡少女手托著燭台放到中間的桌子上,周圍還圍了幾個差不多裝束的同齡人。


    “阿寧,先拿壺水來,都快渴死我了。”安格衝幾人揮了揮手,這才像散架一樣癱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叫阿寧的少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理也不想理他反倒是熱情的倒了一杯涼茶遞給蕭千夜,眼眸驟然泛著羞澀的光支支吾吾的道,“藺、藺將軍先喝口涼茶吧,坐下歇歇吧。”


    安格白眼一翻,罵道:“我的呢?”


    “自己倒去。”阿寧扭過頭態度一秒就變了,安格癟癟嘴,隻得氣唿唿的起來倒茶,連喝了幾大杯嗓子才好一些,蕭千夜不動聲色的跟著喝了一口,他雖然大概知道這夥人是什麽來頭,但畢竟不清楚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藺青陽當時給自己的說辭是不慎追丟,本來大漠裏沒有路標,沙匪又常年居住於此,這個理由雖然簡單但他也沒有懷疑過什麽,但如今看來,藺青陽似乎是故意徇私放走了這群沙匪?


    蕭千夜目光輕掃,四年前那一場圍剿誅滅了陽川將近三分之一的盜寶者,軍閣也算是和這群人徹底結下了梁子,在之後的四年裏兩邊時不時就會起衝突,但觀眼前這夥人,一個個臉上都是擔心之色,完全不像還在記恨當年圍剿之事,他雖然心中疑惑,麵上還是冷定的等待對麵自己開口,果然沒一會安格就湊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認真的說道:“青陽,靖城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你是不是被什麽人給威脅了,不然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的!”


    蕭千夜略一思忖,藺青陽的兩個孩子現在還在郭安手中,夫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成功救出,他實在不敢輕易信任這群忽然冒出來的沙匪,安格見他神色凝重,半天還是閉口不語,自己反而是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自言自語的說道:“你又不說話了,那一定就是被人威脅了,你自小就這樣,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但凡你願意主動和我們說一說,鎣鎣也不會……”


    “安格!”阿寧閃電一樣撲過來一把捂住他的嘴,連拖帶拽的就把安格強行拉到了一邊,她緊張的看了一眼,罵道,“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麽呢!”


    安格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馬抓了抓腦門笑嘻嘻的道:“哦……哦,我我我是說,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就告訴我們嘛!我們自小就認識的,雖然我居無定所,很少能見麵,但不要這麽生疏,嘿嘿。”


    蕭千夜已經在這隻言片語中察覺到最為重要的信息,雖然具體的東西他還無法猜測,但心中總算鬆了口氣,安格見他神色如常,應該是沒有被剛才自己的話影響,這才用力咳了一聲,繼續問道:“青陽,我們知道你的事之後可是連夜從大湮城趕過來的,大湮城到曙城要走三天呢,我們一天就來了!你要是實在有難言之隱不能說,那至少……至少告訴我們能幫你什麽吧?”


    蕭千夜在心中歎息一聲,終於抬起眼睛認真的看著幾人,低聲說道:“郭安擄走了康兒和樂兒,現在他們兩個都在郭安府上,雖然看著沒什麽異常,但我不敢輕易出手搶奪,郭安是暗部副統領郭淮的親戚,誰知道他手上會不會有以前縛王水獄的那些毒藥,他們逼我去參加聚義館的格鬥,說是奪下頭籌之後,才會將孩子歸還。”


    安格眨了眨眼睛,總感覺這個人說話的語氣好像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什麽郭淮、暗部、縛王水獄,也是他完全陌生的名詞,阿寧也跟著一起湊過來,她倒是沒察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單是聽見這幾句話就急得不行,連忙問道:“那小妍呢?他們好好的為什麽要抓住康兒和樂兒,你……你得罪五蛇的人了?”


    “小妍……據說被賣到了柳城,我已經讓昆鴻去救人了,但目前還不知道消息。”蕭千夜裝作藺青陽的樣子為難的低下頭,阿寧低唿一聲,和安格對視了一眼,數秒之後兩人同時扭頭和身後的同夥交換了眼神,立刻幾人就動身開始收拾行李,蕭千夜倒是吃了一驚,隨即站了起來,安格連忙按住他安慰道:“別急別急,我們不會跑路的,我和阿寧留下來想辦法救孩子,讓他們趕緊動身去柳城救嫂子。”


    蕭千夜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雖然他已經將此事交給昆鴻,但地頭蛇這種東西,顯然還是讓同為三教九流的沙匪去應對更為保險。


    安格見他臉色終於緩和,收迴目光,咳嗽一聲:“一會我就去郭安家裏打探一下,你先別急,裝作什麽事也不知道就好,反正明天我也還是會繼續去聚義館參賽,到時候再跟你聯係。”


    “好,我也該迴去了,以免惹人注意。”蕭千夜立即起身告辭,阿寧本想再挽留一下,被安格拉住默默搖了搖頭。


    安格奇怪的注視著消失在夜幕下的那個背影,總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明明是個熟人,卻總是有種莫名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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