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如何,秋選鬧出這麽大的簍子,他這個軍閣主責無旁貸,原本北岸城就是靠明溪太子強行壓了下來,如果五公主有什麽三長兩短,隻怕要再生事端!


    “我可不能讓你走了,煌焰。”他終於轉過臉,望向對方,煌焰收起了長劍,擺手,“現在的你留不住我,留住我對你也沒好處,畢竟……”


    他語氣一低,身形瞬移到了蕭千夜耳邊,笑道:“奚輝一直堅信著瀲灩的那句預言,所以他忌憚你,即使知道了你的身份,還是對人類的帝王隱瞞了下來,可我不一樣……我和奚輝可不是一路人,我從來都不信預言的,我可不在乎你的身份暴露了會怎麽樣,不過呀,你也不想自己古代種的身份這麽快曝光吧?”


    “那你大老遠的跑來是為了什麽?”蕭千夜暗暗捏了把汗,隱藏在骨子深處的直覺清楚的提醒著自己,這個人說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根本不在乎。


    “我隻想贏你而已。”煌焰如實相告,“真的就這麽簡單而已,但是現在的你毫無價值,你記不清自己的過去,又被奚輝封印了神力,我對現在的你毫無興趣,但我會繼續等著你,等你清醒的那一天……等你重迴上天界的那一天。”


    “站住!”眼見著他想抽身,蕭千夜劍光再動,攔下對方的腳步,與此同時,禁軍的駐都部隊已經將兩人團團圍住!


    煌焰一躍而起,竟是站在了半空中,掌下洶湧的靈光帶著來自冥界的神力,逐漸將整個三閣籠罩。


    高成川不由得心生疑惑——那是什麽人?為什麽能站在天上?


    眼見著那個人想走,禁軍總督也來不及再細細思考,他抓著一匹戰馬翻身躍上,赫然抽出炎帝劍:“跟上,別讓叛賊跑了!”


    駐都部隊聽令出擊,蕭千夜跳上劍靈,以禦劍術迅速追上。


    “嘖……”看著蕭千夜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視野裏,高成川不由得有些惱火,天域內城是不讓天征鳥進入的,可他還有來自昆侖的禦劍術,確實比禁軍要更容易追上那個天上的人!


    慕西昭拖著完全骨折的手臂,也是騎著一匹戰馬追上了高成川,匯報道:“總督大人!五公主傷勢嚴重,丹真宮主說……可能會落下殘疾。”


    “你們怎麽搞的!”高成川本就心情不好,一聽這消息更是不由分說的怒罵,“讓你親自監督,竟然還讓比武台和觀戰台一起塌了!讓你保護五公主,你偏偏還是慢了一步!你到底怎麽辦事的!”


    “屬下無能!”慕西昭不敢抬頭,隻能死死的咬住嘴唇,那一劍分明是軍閣主手上擊出來誤傷了觀戰台,他已經盡力想要保護公主,為什麽,為什麽還是這樣的後果!


    高成川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的道:“那個少年是墨閣報上來的,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讓墨閣自己擔這個責任!你趕緊去盯著軍閣主,我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一早就串通好的。”


    “屬下遵命。”慕西昭隻能硬著頭皮領命,他是個藥人,這點傷確實要不了他的命,可是這隻手如果不及時救治,恐怕也會就此殘廢。


    然而,他不敢對總督大人有絲毫違抗,在那個人的眼裏,自己這隻手又算得了什麽!


    另一邊,蕭千夜追著冥王煌焰已經來到了城外的烽火台,那個人在天征鳥邊停了下來,奇怪的是,一貫隻聽他一人命令的天征鳥,此時竟溫順的低著頭,任由他撫摸著羽翼。


    冥王和戰神一樣,都具有征戰之力,這才讓同樣以征戰為生的天征鳥如此聽話嗎?


    “這是你養的吧?你還是和奚輝一樣,喜歡養這些奇怪的東西。”煌焰歎了口氣,掃了眼他手上的劍靈,不解,“禦劍術難道不是比天征鳥更高更快更方便嗎?”


    “禦劍術是昆侖的劍法,我不喜歡展露昆侖的東西。”蕭千夜走上前,天征鳥發覺主人迴來,開心的展翅飛起。


    “哦。”煌焰若有所思,“昆侖我倒是略有耳聞的,在我來之前,也稍微打聽了些事情,你好像有一位十分在意的姑娘,也是昆侖出身?”


    他在說話的同時悄無聲息觀察著對方的表情,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呀……被我猜中了嗎?沒想到帝仲九千年前栽在了一隻兇獸手上,九千年後又栽在了一個女人手上,可真讓我大開眼界。”


    “我不是他……”


    “嗯,至少現在不是。”煌焰點點頭,“但你必須是他。”


    “你有病嗎?他早就死了,你追著我找一個死人有什麽用?”蕭千夜不由得一陣無名的心煩,無論是那個在他記憶裏反複出現的戰神帝仲,還是眼前的冥王煌焰,甚至碧落海上的夜王奚輝,都讓他心煩不已。


    煌焰的眼睛一點點沉淪,透出難以言表的情緒:“我有病嗎?哈哈哈哈哈……或許我就是有病,畢竟上天界的生活太無趣了!我告訴你,我就是要找他,如果你自己不想成為他……那就我來逼你。”


    隨後,冥王又像喪失了所有的鬥誌,喃喃叨念:“古塵……他的刀名為古塵,至今還插在魘之心上,你去找迴那把刀,就能找迴他的記憶。”


    “魘之心!”蕭千夜一驚,這不是大哥之前說的要去尋找的東西嗎?


    “帝仲,我很想你啊……”煌焰無聲的冷笑,伸手摸著蕭千夜的眼睛,“你死了我就再也無法戰勝你,我怎麽可能贏得了一個死人……但我相信你的血脈會有蘇醒的那一天,我可不管什麽帝星起、帝星墜,我隻要極晝裏那隻讓人心煩的黑龍親眼看看,我從未輸給過你!”


    蕭千夜凜然神色——這個人,好深的執念,透著深入骨髓的孤獨和寂寞,又隱藏著無法訴說的憤恨和不甘。


    這哪裏是成了神,分明是入了魔。


    “有人追來了。”他換了種口氣,看著遠方奔馳而來的戰馬,咧嘴一笑,“我可是要溜之大吉了,要是這時候壞了奚輝的事,迴去要被他嘮叨好久的,你可別忘記了,古塵。”


    話音未落,冥王化成一道火光,消失在天野。


    第五十四章:問罪


    暮雲和慕西昭幾乎是同時來到了烽火台下,眼見著那束火光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


    蕭千夜一個人從上麵走下來,暮雲連忙迎上去,焦急的問道:“少閣主,那人……那人是什麽來頭?能化光逃走,莫非也是異族的?”


    “尚不清楚,要等墨閣的調查出來才知道。”蕭千夜隨口隱瞞了過去,再看慕西昭,他麵無血色,一頭冷汗,聽見這樣的說辭,自然非常不滿,憤怒的指責:“你說謊!那人分明就是衝著你來的!軍閣主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嗎?他傷了五公主,你竟然還放他跑了?萬一陛下怪罪下來……”


    話到這裏,慕西昭赫然咬住嘴唇,用力攥拳,眼裏滿是不甘——陛下怪罪下來又怎麽樣?軍閣主有明溪太子保著,天域城的治安又是禁軍負責,所有的責任無疑也會全部推到禁軍頭上!到那時候,總督大人會不會棄車保帥?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以高總督的性格,他無疑會再次成為棄子!


    慕西昭心跳驟急,燃起一股無名的恐懼。


    “你受傷了?”蕭千夜一眼就注意到他垂落的手臂,上前輕輕提起。


    慕西昭深深吸了口氣,疼的臉色發烏,但是他立馬厭惡的甩開蕭千夜的手,後退了一步:“小傷而已,不勞軍閣主費心。”


    “小傷?你這隻手不想要了?”他冷笑一聲,迴頭對副將道:“暮雲,帶他去丹真宮治傷,墨閣那邊我去匯報。”


    “你……”慕西昭憤然抬頭,完全不領情,甚至更加憤怒,嘴唇喏喏動了兩下,顫道,“你是在同情我嗎?”


    蕭千夜怔了一下,似乎沒有料到自己的舉動會莫名戳中他的痛處。


    他知道慕西昭是高總督的人,高總督曾經花費了無數心血想將他培養成軍閣的接班人,卻在大功即將告成的時候被自己搶了軍閣主的位置,如今想來當初一定是明溪太子暗中動了手腳,否則自己一個師從昆侖山的人如何能力壓高總督的人接掌軍閣?


    高總督雖然是三朝元老,可仍舊是鬥不過皇太子,畢竟明眼的人都知道,陛下對太子是太過偏愛的。


    不同於天權帝自身的篡位奪權,這一屆的皇子之間根本沒有什麽明爭暗鬥,朝中大臣也省了勾心鬥角拉幫結派的心思,因為明溪太子毫無疑問就是皇位的唯一繼承人。


    蕭千夜的目光逐漸低沉,明溪太子唯一的對手,是他父皇天權帝,無論那個人是出於什麽目的渴望迴歸天空,渴望得到永生,對太子而言那都是唯一的阻礙。


    他轉而撇了一眼慕西昭,這個人一定恨透自己了吧?不同於冥王煌焰的空虛,那是實打實的恨透了自己吧?


    大哥曾告訴過他,慕西昭在平水郡殺害了自己的頂頭上司高敬平,並將此事推給了之後海魔引起的海嘯,但從高總督的態度來看,禁軍似乎也根本不在乎一個分隊長。


    這個人如果不能成為自己人,將來就無疑就會成為敵人,風魔早就有打算,要在合適的時機除掉他!


    想到這裏,蕭千夜忽然問道:“你是陽川和伽羅交界的荒地出身吧?”


    “嗯?”慕西昭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麽。


    “我也有個副將是那裏出身的,比你還要再小幾歲,叫征帆,現在還在羽都協助海軍處理北岸城的爛攤子。”


    “哦。”慕西昭赫然冷笑,“他是比我要幸運多了,這麽年輕就當上了副將,將來肯定前途無量吧。”


    “軍閣眼下還缺一個白虎正將。”


    “……”


    蕭千夜平靜的看著慕西昭,其實他從一開始就不討厭這個人,飛垣大陸等級森嚴,除了毫無地位的異族人,還有身份低微在荒地出生的人,即使是有高總督刻意栽培,也需要自身極其優秀才能在軍閣立足,若是當年自己再晚個半年迴來,或許軍閣主的位置就是他慕西昭的!


    然而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失之毫厘,差以千裏,在墨閣宣布他繼任新任軍閣主之後,慕西昭很快就被高總督召迴了禁軍,自此再無功績。


    他消失了好幾年,直到去年才重新迴到人們的視野裏,但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能和他競爭軍閣主位置的人了。


    他變得沉默寡言,甚至鬱鬱寡歡,遊走在禁軍幾隻分隊之間,再無建樹。


    “軍機八殿報上來的人我沒有一個看得上,唯一一個有點意思的,偏偏又跑了……”蕭千夜繼續暗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親自去和高總督要人。”


    “你是在侮辱我嗎?”慕西昭臉色發青,這個人竟然要給他一步登天的機會?不可能,他一定是在借機侮辱自己,他是高總督撿迴來養大的孩子,如果背叛總督,一定會被報複!


    隨後,他自卑的埋下頭,忍不住發出一串顫抖的笑。


    這個蕭千夜啊,他養尊處優的,住在天域皇城,又有明溪太子支持,他哪裏能明白自己這種底層人民的無助?


    這分明就是在故意侮辱他吧?這麽多年了,他早就習慣了,可這樣的話從軍閣主口中說出來,還是會讓他忍不住顫抖。


    那些禁軍的士兵們,一個個對他都趾高氣揚的,就算知道他是總督收養的義子,說話做事也沒有絲毫的客氣,畢竟他是荒地出身的啊,無權無勢,又搞砸了到手的軍閣,現在隻能在總督大人手下做一條狗罷了。


    高總督……高成川,那是給予他夢想的名字,也是讓他陷入無窮噩夢的名字。


    他所在的那片荒地是伽羅和陽川的交界處,也是飛垣所有荒地中最為貧瘠的一片土地,一邊緊挨著沙漠,另一邊靠著雪原,物資極其匱乏,每天都有大批的人餓死,雪狼和沙狐不分晝夜的襲擊,所有人都在勾心鬥角,卻僅僅隻是為了得到僅剩的一點糧食而已。


    那一年的情況尤其嚴重,據說是地縛靈忽然現身攻擊了大湮城,導致陽川境內最大的商路中斷了大半年,唯一的水源不諳江枯竭,讓原本就貧瘠的土地雪上加霜,餓到了最後,荒地的人已經開始相互廝殺,靠著死人的肉苟延殘喘。


    他就是那個時候遇到高成川的,那個人正巧從大湮城返迴天域皇都,他騎在戰馬上,手持一柄螺旋狀的黃金巨劍,高大威武,身後跟著千人的部隊,如此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高總督就是在路過那片荒地的時候,撿到了坐在屍體上發呆的他,他抱著一把殘破的劍,手上捧著一坨腐肉麵無表情的撕啃,或許是被他眼裏的冷漠吸引,這個老人走下馬,走到他的身邊。


    他從沒想過就是這麽個普通的舉動會改變他的一生,高總督把他帶迴了天域城,給了他一切,教給他知識和劍術。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自己擺脫了宿命,成為了高總督真正的兒子,父慈子孝。


    這一切的轉變都是從蕭千夜迴來徹底消失的!


    慕西昭憤然抬頭,那一眼看的蕭千夜心驚肉跳,下意識的按住了瀝空劍。


    縛王水獄是什麽樣子的?其實他根本就看不見,他被囚禁的地方是帝都的實驗室,獄卒一早就刺瞎了他的眼睛,他隻能聽見耳邊恐怖的哀嚎,沒日沒夜從不間斷,時間在那種地方仿佛根本不存在。


    他能感覺到那些人在不停的往自己身體裏注射東西,逼著他吃一些奇怪的藥,那些冰涼的液體像毒蟲一樣幾乎要逼得他發瘋!


    皮膚似乎裂開了很多次,又被他們治好了,反反複複,到最後,他甚至感覺疼痛也不再強烈,整個身體宛如行屍走肉。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早就失明的眼睛忽然又能看到東西了,實驗室裏的人們欣喜若狂,高總督聞訊而來,也終於把他撿了迴去。


    但這一次他心裏終於清楚了,自己永遠都是高成川手下一顆可有可無的棄子,永遠不可能真的成為他的孩子。


    他憎恨的不僅僅是眼前的蕭千夜,他憎恨的是帝都森嚴的等級製度,會讓他這樣的人從出生就輸了一輩子!


    蕭千夜沒有說話,耳邊赫然響起大哥的喃喃自語——這個人不能留,早晚要出問題的。


    然而此刻的他又是有些莫名的情緒,天征府自八年前滅門以來,現在也是勢單力薄,一旦完全失勢,那無疑會是毀滅性的災難!甚至可能遭到更為嚴重的打擊報複,這就是他明知前路艱難,仍然無法拒絕明溪太子的唯一理由。


    “軍閣主還是先管好自己吧。”慕西昭冷冷的拒絕了他,“我是禁軍的人,軍閣和禁軍一貫都是對頭,我若是答應了你,豈不是不仁不義?”


    “不仁不義嗎?”蕭千夜歎了一口氣,“高總督可有對你有情有義過?”


    “……”


    “少閣主!”他身邊的副將暮雲連忙小聲製止,暗示他有些話不可明說。


    蕭千夜自然知道屬下在擔心什麽,帝都城內洶湧的權力鬥爭,那是真的會禍從口出,引來無數紛爭的。


    暮雲尷尬的扯開話題,緊張的道:“咳咳,少閣主,五公主傷的不輕,正在丹真宮會診,您是否要過去一下?”


    “一起吧。”蕭千夜目光一轉,“慕西昭,你也傷得不輕,要是不想這隻手就此廢了,還是不要跟我賭氣先去治傷吧。”


    “哼。”慕西昭悶悶退開,翻身上馬離去。


    第五十五章: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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