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放晴了,雪後的晨風清清涼涼,泡桐樹上的冰墜子盈盈發亮,開始散發出春的氣息。


    “弟啊,電話。”


    當張宣帶著杜雙伶和來拜年的親戚說話寒暄時,搞衛生的張萍在樓道口對著他喊。


    “哦,好。”


    這幾天,他天天有電話,時時有電話,一眾人都見怪不怪了。


    反而要是他沒電話才透著不對勁,畢竟那麽一大攤子生意擺在那哎,不忙才不尋常。


    “喂,你好。”


    三步兩步,張宣來到沙發跟前拿起聽筒。


    “張宣,新年快樂。”


    聽到這聲音,張宣才迴過神來,今年是初三了啊,得嘞,文慧這姑娘每年都是初三給自己打電話,今年也不例外。


    感覺像個儀式,卻又有點像在應付。


    “謝謝,新年快樂。”


    隨著一聲“謝謝”,隨著兩聲“新年快樂”,曾經默契無雙的兩人忽地頓住了,沉默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開口?


    等了片刻沒見著聲音,張宣問:“打電話之前,就沒打好草稿?這個電話要說些什麽嗎?”


    文慧問:“雙伶在嗎?”


    張宣眼珠子一翻:“就這?”


    文慧會心笑笑,沒做聲。


    過了會,張宣緩沉問:“最近還好嗎?”


    文慧迴答:“還好。”


    張宣問:“在做什麽?”


    文慧伸手指邊了邊頭發,說:“年前去瑞典參加了一場鋼琴演湊會,最近都在練習鋼琴曲。”


    說著,她補充了一句:“姑姑鼓勵我出一張鋼琴專輯。”


    張宣恭喜道:“這是好事啊,你鋼琴彈得那麽好,我看出專輯行,到時候肯定大賣。”


    文慧說出心裏話:“大賣我沒想過,我就覺得有紀念意義。”


    張宣問:“專輯裏有我熟悉的曲目沒?”


    文慧輕輕搖頭:“沒有。”


    張宣有些失望:“一首熟悉的都沒?”


    文慧沒做聲。


    張宣頓了頓,說:“你等下,雙伶在樓下,我去幫你叫她。”


    不等他放下聽筒,文慧安靜開口:“我一直有練習‘出埃及記’,隻是這首曲子和我準備的專輯風格不同,就沒打算收錄進去。”


    張宣明白,“出埃及記”是一首名曲,但在古典鋼琴界並不受青睞,確實不符合文慧的風格。


    他即興提要求:“能不能現在彈給我聽聽?”


    文慧問:“現在?”


    張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對,就是現在,我通過電話聽。”


    文慧盯著手機瞧了幾秒,說好,接著她出了自己臥室,在客廳眾多眼睛的注視下去了隔壁琴房。


    先是把琴房門關上,從裏麵打倒拴,接著手機開外音放鋼琴上,端坐一會後,感覺情緒醞釀到位了的她抬起好看的雙手放在黑白鍵上,彈了起來。


    “出埃及記”是一首快節奏的鋼琴曲,激昂、震撼和氣勢磅礴是其貫穿始終的內核。


    這首曲子對於兩人來說意義非凡,美妙的音符一出張宣就自動代入了進去。


    聽著聽著,老男人沉沉地癱在沙發上,慢慢閉上了眼睛,腦子裏不由迴想起了兩人曾在琴房的一幕幕,曾在中大琴房傾聽她彈奏這首曲子的點點滴滴。


    都說心有靈犀一點通,無獨有偶,文慧陽春十指雖然有節奏的在律動,但腦子裏也像放電影似的播放著過往畫麵。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


    鋼琴曲在安靜中紅高潮了,也在安靜中結束了,最後兩人又陷入了安靜……


    一首彈完,文慧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一般,整個人軟綿綿地靠著鋼琴,對著手機發怔。


    許久,張宣睜開眼睛,問:“還在嗎?”


    文慧輕輕嗯一聲。


    張宣鬼使神差地說:“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文慧紅唇微動,沒發出聲音。


    張宣迴望一樣樓道口,空無一人,起身說:“你等下,我去幫你喊雙伶。”


    文慧這次出聲了,溫溫婉婉地說:“我等會再打過來吧。”


    張宣收迴伸出去的腳,心下了然,這是在避嫌,畢竟兩人剛才電話了很久。


    張宣半真半假說:“等會如果又是我接的電話,你該怎麽辦?直接掛斷還是跟我幹耗著?”


    文慧靈巧的小嘴兒微嘟,泛著笑意道:“你還是這麽愛記仇。”


    張宣說:“我就區區一凡人,你走了以後,我更愛記仇了。”


    文慧心口起伏一下,眼神透過窗戶望向了外麵。


    張宣問:“你今天忙不忙?”


    文慧迴答:“今天休息,不是很忙。”


    張宣問:“家裏沒客人嗎?”


    文慧說:“有,不過都是平日裏經常見的親戚,沒那麽多規矩。”


    這倒也是,都是些感情特別要好的七大姑八大媽表姐表弟之類的,都龜縮在滬市一畝三分地,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確實沒那麽多講究。


    文慧問:“阿姨身體怎麽樣?”


    張宣說:“她老人家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你還是多多擔心擔心我吧,胃口被你養刁了,好久沒吃一頓舒心的了。”


    知道他在變著法子想讓自己做飯給他吃,文慧哪裏不明白地?根本不接茬,反而問:“我聽說米見和雙伶見麵了?”


    張宣下意識問:“你怎麽知道的?”


    接著反應過來:“李詩清這個口沒遮攔地跟你說的?”


    文慧說:“雙伶告訴我的。”


    張宣愕然,瞬間懂了她的意思,這是委婉地拒絕。


    阮秀琴同誌、陽永健和莉莉絲都能猜到雙伶和米見會麵會發生些什麽?


    心思剔透的文慧怎麽可能猜不到?就算猜不全,蛛絲馬跡總會有一些著落的。


    果然,下一秒文慧說:“我有些累了,先掛了,晚上再打過來。”


    說完,沒等張宣迴話,電話直接掛斷。


    張宣歎口氣,把聽筒放迴去,此時此刻,他心裏有千言萬語,卻無處訴說。


    文慧低頭握著已然恢複平靜的手機屏幕,許久才把它放下,隨後她起身來到窗戶跟前,把玻璃窗打開,雙手搭在窗台借力,看著外麵飄起的細雨發呆。


    啪!啪啪!啪啪啪!……


    樓下有鞭炮聲,張宣伸頭查探,發現是隔壁鎮的陳老師兩口子來了。


    得咧,這場景他不陌生,上輩子就發生過,人家這是來走親呢,已經把老張家當親家認了。


    不過倒也沒認錯,那不靠譜的二姐雖然拐走了人家兒子,但在外麵兩人確實在一起了,後麵還結了婚生了孩子。


    收斂思緒,張宣往一樓去,雖然心情不是那麽美麗,但今天家裏客人多,自己得去搭把手才成。


    晚上,文慧還真來了電話,這次是算著時間打來的,剛好雙伶也在二樓,張宣假裝跟著問候了一聲,就沒再多說,該看電視看電視,該看書看書。


    第907章 故事故人


    初六這天,張宣開車帶著杜雙伶、陽永健和孫俊去邵市參加陳日升婚禮。


    大雪消融後,大地已然蘇醒,朦朧的春意悄然而至,樹梢枝頭載著鳥語花香。細數這些個遛彎大爺和匆匆行者,在他們過往的路上,早春的花骨朵含苞待放,露水泛著明晃晃的晨光。


    杜雙伶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一件素淨的淺紅色長外套,微微寬鬆的休閑褲裹著那雙修長的腿。


    這樣的她,有一種說出不出的美感。


    後座的陽永健對雙伶打趣:“雙伶,你這樣真好看,別到時候把新娘子的風頭蓋過了,陳日升難得結一次婚。”


    張宣捧哏:“就是,太好看了,我都有些心猿意馬了。”


    “德性……”


    杜雙伶嗔怪他一眼,迴頭對陽永健笑說:“陳日升要是聽到你這話,肯定會氣得對你齜牙咧嘴。不過要說美,米見那才是美呢。”


    陽永健對這話深以為然,米見底子在那,穿什麽都好看,穿什麽都美,她一時都找不出什麽幫襯的詞,感慨道:“我有時候都覺得米見不應該出在咱們邵市,邵市配不上她。”


    聽到提米見,張宣立馬閉嘴,安心開車。


    已經摸到一些脈絡的孫俊嘿嘿直笑,瞧了瞧駕駛座的張宣後,開始轉移話題,“聽說陳日升媳婦是個空姐?”


    張宣搭話:“好像是,陳日升說她在長市黃花機場上班。”


    陽永健直起身子問:“是空姐的話,應該很漂亮吧?”


    杜雙伶搖搖頭:“他換了好幾個女朋友了,現在這個我還沒見過。”


    幾人一路聊著聊著就到了邵市,很快見到了新娘子。


    新娘子說話大大方方,不扭捏、不矯情,該說話說話,該喝酒喝酒,放得開,收得住,再加上空姐的培訓和職業經曆,整個人的氣質儀態方麵確實比較出眾。


    張宣四人暗道陳日升豔福不淺。


    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同樣覺得陳家賺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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