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誰了。


    與大姐的沒心沒肺比,阮秀琴的心情就複雜多了。


    想著又是花了一大筆錢,阮秀琴心疼的,逮著張宣就數落一番。


    好在張宣早有準備,眼皮一掀一跳直接從書房掏出三萬塊,把錢往阮秀琴同誌手裏一塞。


    就樂嗬嗬打趣道:“我說老媽,您這頑固思想要什麽時候才能轉得過來啊?


    現在別墅建了,兒子又成了心心念的大作家。


    房子那麽大、那麽好,兒媳婦又那麽有麵,不買兩套高檔家具怎麽配得上咱們老張家如今的身份?


    難道頂好的別墅外殼,裏麵卻匹配爛腳的桌椅兩三件?那不就成了紅漆馬桶嘛。


    再說了,關於錢的事情,我看您啊,就是瞎操心。


    咱先不算其它的收入,等實體書一出版,保準鈔票讓您老數到手軟。”


    阮秀琴剜了他眼,雖然嘴上怪氣張宣亂花錢,但心裏卻是甜滋滋的,倒是沒有比滿崽更有出息的孩子了。


    把錢收好,阮秀琴拍拍他後背,責怪道:“哪有這麽誇自己的,傳到外邊丟人。”


    張宣梗脖子問:“難道我哩親媽要把寶貝兒子賣了?”


    見他耍寶,阮秀琴溫笑著,又伸手拍了他一下。


    張宣擠眉弄眼,小得意地炫耀:“哎喲我的親媽,這哪是誇,實話,這是實話懂不?”


    阮秀琴看一眼大門口,就壓低聲音問:“滿崽,你跟媽透個底,那書會不會賣的好?”


    說起正事,張宣也是收了玩笑,琢磨一陣道:“具體是個什麽情況,我也沒經驗,我也摸不準,得到時候才能知曉了。


    不過根據在人民文學連載期間的反響,應該會賣的不錯。”


    話到這,張宣就寬慰說:“老媽您就放心吧。說句實在話,陶歌他們是專業的,她們對市場這塊都比我有信心,我想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阮秀琴聽到這話心裏有底了,話題一轉又問:“滿崽,什麽時候把雙伶帶迴來,媽做頓好菜給她吃。”


    張宣如實相告,“雙伶目前在長市她姐姐那,等她迴來再說吧。”


    阮秀琴有點遺憾,但還是囑咐:“年前記得帶迴來給媽看看,媽好久沒看到這閨女了,有點想她了。”


    張宣伸個懶腰笑道:“別閨女閨女的,是兒媳婦。兒媳婦和閨女不一樣。”


    阮秀琴聽笑了,起身問:“滿崽,晚餐想吃什麽,媽給你做。”


    提到吃的,吃貨張宣就有說法了:“歐陽勇不是送來了野豬肉嗎,做這個,您寶貝兒子愛吃這個。”


    阮秀琴瞪他一眼,“別歐陽勇的稱唿,他好歹也是你姐夫。”


    張宣無語,是姐夫沒錯。


    可我兩世為人,心裏年紀都大他好幾圈了,管個小年輕叫姐夫真的是有點別扭啊。


    不過老媽提醒的也對。


    喊名字是不太好,那以後就喊“他”,“張萍男人”或“大姐男人”,亦或“玉米地那男個”?


    這樣心情愉快地想著,張宣也是進了書房。


    關好門。


    “潛伏”小說這幾天又耽擱了,得補迴來。


    張宣攤開本子,閉著眼睛在座位上凝神靜氣了20多分鍾。


    某一刻,感覺情緒醞釀到位了時候,也是驟然睜開眼睛,拿起鋼筆,開始在白紙上簌簌地寫。


    這一寫,張宣直接從下午四點開始,到半夜十一點多才結束。


    中間就上了一次小廁,晚餐都是阮秀琴送進來的。


    就連傍晚大姐大喊大叫進屋時,都被阮秀琴及時製止了,“別嚷嚷,小聲點,你弟在寫作。”


    張萍聞言,下意識用右手捂住嘴,接著怕懷裏的嬰兒哭,大門都沒敢進,愣是原地打道迴府了。


    放下筆,張宣活動活動筋骨,感覺在房間呆久了,悶的慌。


    悶的慌怎麽辦,老樣子和牆上的周慧敏來個十秒鍾的甜蜜對視。


    相親相愛一番,他也是出了房門,習慣性看了看親媽的房間,燈是熄的。


    拉開二樓客廳大門,張宣出現在了陽台上。


    外邊寒冷凜凜,空氣清新,就是有點黑。


    偌大的一個村子,死寂死寂的。住著3000來人家,竟然沒有一個電燈還亮著。


    瘮得慌!


    莫名想到了後世網紅村,封門村。


    打個激靈,張宣再次望一眼黑黑的村子,也是趕緊進了屋。


    哎,這是造孽啊!才十一點啊,就都躲被窩玩俄羅斯方塊了。


    ……


    第二天。


    起個大早的張宣,閑著無聊也是搬個凳子、聽了會親媽跟田娥老師、以及小賣部老板娘嘮嗑。


    這是日常嘮嗑三人組,幾十年下來三個腦袋好的就跟一個腦袋似的,什麽都聊。


    比如,陽生成暑假打哥嫂一架成名,一分不花娶了個三婚。


    不過這個三婚並不省心,好像是血型同正常人不一樣,懷孕容易流產,這也是前麵兩次被夫家趕出家門的原因。


    這三婚女嫁給陽生成後,已經流過一次產了。現在又懷了身孕,天天躺床上不敢動。


    再比如,村裏有兩個淘金客糾集一幫人在西部淘金掙了大錢,目前開小車,也在家修別墅。


    後來聽著聽著,三個老婦人開始說起來了村裏有幾個媳婦不守婦道的事情。


    嘖,這瓜好聽啊,張宣這老匹夫最喜歡聽了。


    可是聽著聽著不對味了,小賣部老板娘講起了葷段子。


    呸!我老媽在,你講什麽段子呢。


    等我媽不在,你再講啊。


    老媽在,聽得尷尬。沒得法,吹個口哨,帶著黃狗在村子裏開始打溜。


    村子裏變化倒是不大,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外出掙了錢後,大家精氣神明顯不一樣了。


    前幾年打牌都是贏一局幾分錢,至多幾毛。現在膽肥的年輕人都敢幾塊幾十塊的打。


    這不,一大早就有雞飛狗跳的事情發生。


    鄒家出了一個敗類,玩詐金花,一晚上不但輸光了一年掙的辛苦錢,還把外麵帶迴來的媳婦氣跑了。


    眼瞅著氣急敗壞的鄒母拿把菜刀在後麵追,鄒家敗類在前麵慌神地跑。這母子倆在田埂上互飆髒話,把張宣都看傻了。


    又遇到了胡蘿卜。


    真是女大十八變啊,這跟竹筍開始抽枝發芽了,長開了,青春活潑,有模有樣,又是一個俏姑娘。


    這姑娘不小心迎麵撞到張宣,一愣神,心亂地就想躲屋子裏去。


    嗯,太好玩了。


    張宣眼疾手快,立馬熱情喊:“跑什麽啊,我又不會吃了你,來,過來,一起坐著聊聊。”


    胡蘿卜媽媽是村裏的婦女主任,見狀給張宣搬了個凳子,然後數落說:


    “我說張宣,你不要每次見麵都欺負我家胡蘿卜,你要是有心,就把她娶迴家。”


    張宣樂嗬嗬地還沒接話,被親媽出賣的胡蘿卜已經氣暈了。


    胡蘿卜臉紅紅地頓足,語無倫次地辯嘴:“媽你胡說什麽呢,我哪裏要嫁他了,我還是個學生。”


    聽聽,聽聽這慌慌張張地話,硬是把幾人聽笑了。


    胡蘿卜也是破罐子破摔,被眾人取笑後,小性子一來,不跑了,挨著張宣坐下就問:


    “張宣,大學是個什麽樣子,裏麵真的有大家說的那麽神奇嗎?”


    見她問的認真,張宣想了想說:“在我國,你必須得上大學,因為大家告訴你必須得這麽做。


    然而當你真正去上了大學,你會發現,那裏什麽都沒有,卻又什麽都有,成敗由人,看自己造化。


    但總得來說,大學是一個改造命運的地方。你要努力學習,進去看一看,看一看就不一樣了。”


    胡蘿卜又問:“那你現在是有,還是沒有?”


    張宣笑說:“你一見到我就想逃避,你覺得我在大學是有,還是沒有?”


    胡蘿卜氣鼓鼓地,第一次鼓起勇氣想反駁:“張宣,你……”


    隻是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打斷了,被後麵院子裏的一卦鞭炮聲打斷了。


    接著,有人在後麵院子裏大喊:梁百西死了!梁百西死了!大家快來幫忙啊!……


    一聽到梁百西這名字,好多人洶湧而至地往後麵院子裏奔了去。


    張宣也不例外,隻是到了現場後,和大家一樣沉默了,心有戚戚。


    梁百西老人是村裏的老光棍,早年間也是扛過槍的兵,還是五保戶。


    他今天給自己燒了一遝紙錢,點了三根香,鞭炮引線纏著線香,然後喝下一瓶農藥離開了人世。


    這個90歲老人因打仗傷了身子,一生沒娶,無兒無女,家裏也沒有啥親人。年齡大了,身體越來越不行了,村裏好多次催他,讓他去醫院檢查檢查,他硬是不去,老人他說一生自由慣了,不願意虧欠別人。


    沒辦法,村裏鄰居隻得時不時去給他送點吃的。


    最近老人感覺身體每況愈下,又怕自己躺在床上會麻煩別人照顧,再說也沒有啥親人,萬一哪天病倒了也是遭罪,不如趁早做個了斷,於是選擇服藥自殺了。


    床頭有一把錢和一些零散硬幣,用石頭壓著,零零散散加起來有678塊2毛。這是老人留下來的工錢,生產隊送他出山的工錢。


    還有一張遺書,歪歪曲曲寫著幾個字:不要做法事,謝謝。


    棺材是現成的,又不要做法事,生產隊自發組成一支勞動力,中午入殮,下午就出殯了。


    附近兩個生產隊的大人都來送行了,還有好多人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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