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路上已經沒有多少歸家的行人,沿街的窗戶亮起了橘黃的暖光,炊煙嫋嫋飯香四溢,英媂踩著台階,一步步向磐岩派走去。


    確實不太想迴家了,推開門後是黑洞洞的院子,牆根的灶台裏沒有熱飯,空蕩蕩的房間裏毫無人氣。


    英媂沒有點燈,直接仰躺在雜亂的褥子上閉眼入睡。


    家裏還保持著明冷離開時的樣子,桌上的冷茶,屋外的落葉,地上的塵土,明冷離開沒帶走一樣東西,所以入目之處全是他的影子。


    半夜三更,英媂突然驚醒,她從床上坐起來,發現窗外一片殷紅,瞎虎子正爬在桌上看著外麵。


    怎麽迴事?英媂走過去,撫摸了兩下瞎虎子,曾今手掌大小的小壁虎,在明冷的精心照料下,已經長成小臂大的鱗片蜥蜴。英媂的頭頂支撐不住它,所以瞎虎子最近很少跟著她一起出門,經常趴在牆角壁龕的豪華小窩裏修心養神。


    今天的滿月居然是血紅色的,英媂眼皮直跳感覺有不好的事要發生,她拿起萬濁劍走出屋門。


    院裏被紅光籠罩,除了那血紅的圓月,並沒有其它的異象,英媂疑惑地轉了兩圈,看到了牆根那簇焉了吧唧的草莓藤。


    沒人照料的植物很快就失去了往日的生機,想到那天明冷一臉期待地提及明年此時,英媂心頭又開始鬱悶。她抬指引來一股溪流,慢慢澆灌著藤蔓,幹涸的土壤立馬將水源浸吸。


    英媂澆灌到一半,忽然拔出萬濁劍將眼前的草木亂斬一通,原本簇擁熱鬧的池壇瞬間變得荒蕪。


    看著滿地的狼藉,英媂還不過癮,她揮著武器把西牆邊上的廚灶也給砸了,昏紅的月色裏,她像一隻發癲的野獸,將自己的老窩搞得一團糟。


    嗬——————


    “誰!”英媂轉身劍指發聲處,那裏飄著一團淡黃色的柔光。


    “你的任務完成了,英媂。”


    愣了許久,英媂才明白眼前這團光,就是意識中的女人,她有些不可思議道:“完成了?什麽時候的事?草包已經變成容器了嗎?”


    “是的,接下來就是你的自行修煉時間了,所有因果我都替你安排妥當,你必須曆經一切之後,放下全部執念,方能順利飛升,我會在終點等著你,祝你好運!”


    白光說完就開始慢慢消散,英媂趕忙大喊:“等等!我還沒準備好,別走,喂——————”


    可惜局勢不等人,英媂站在原地,沒攔住任何事物,意識裏果然沒有了女人的蹤跡,就如這空蕩蕩的院子般讓她感到難以接受。


    紅光褪去,月亮恢複了正常的顏色,英媂忍不住捂著腦袋痛斥:“英媂,你現在的樣子真是太糟糕了!”


    第86章 被捅穿了


    有人自殺了。


    英媂跟著眾人跑到事發地, 發現徒子們剛將輕生者從繩圈中解救出來,她推開圍觀的人群跑到跟前大喊:“讓我來!”


    輕生者的臉色青紫, 鼻尖已無氣息, 無論徒子們怎麽唿喊施救都沒有迴生的跡象。


    英媂運足氣力,一掌拍在輕生者的心髒處,源源不斷的靈力從胸口順著經脈輸送進去,本已經停止運行的身體被強行喚醒, 輕生者猛得吐出一口黑血, 開始大口喘氣。


    “活了!活了!”眾人驚喜地大喊, 英媂沒敢馬上停手, 又給她輸送了一段時間的靈力後才收迴掌心。


    輕生者很眼熟, 英媂叫不出名字,但她是卒餘思手下的隊員, 經常跟著卒餘思出席演講,也不知為何會生了尋死的念頭。


    緩神之際, 卒餘思匆匆趕到, 她撲到輕生者的身旁怨斥:“杜妹!你在幹什麽, 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怎麽這麽傻啊杜妹!”


    卒餘思看向身旁的人尋問:“到底怎麽迴事?快點告訴我!”


    身後站著各個隊伍的人,全都你看我, 我看你地不願出頭解釋,隻有和杜妹玩得好的徒子猶猶豫豫地開口訴說緣由。


    原來杜妹昨晚被人發現了自己的秘密——一個知名男戲子的忠實戲迷,家裏全是戲子的周邊,被發現當晚還喬裝打扮,去戲院應援此人的演出。


    杜妹不在英雌派內住, 加上她為人謹慎小心, 所以好幾輪審查都沒查到自己頭上。


    雖然自己也捧戲子, 但在社裏的杜妹卻總是裝作完全覺醒的樣子,審判別人時向來衝在最前鋒,覺醒思想背得滾瓜爛熟,用起來也十分得心應手。


    她看不起那些丟不掉舊習的徒子,經常說的話就是:當我意識到那件事是錯誤的時,於是馬上就將其拋棄了,想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會割舍不掉。


    杜妹成了覺醒社的標杆,大家都很佩服她,卒餘思也十分看重她,杜妹沉浸在這種矚目的虛榮中無法自拔,所以一直努力維持這種幹脆利落的覺醒者假象。


    當然,她的行為也招到了許多徒子的怨念,私下調查她的人不少,不過都很難發現她的不妥,杜妹除了捧戲子,並沒有其它的陋習。


    讓她露出馬腳的正是她追捧的男戲子,在最後的戲迷福利環節,男戲子點名感謝了杜妹一直以來給自己寫的鼓勵信,他很感動,決定給這位戲迷一個現場擁抱。


    戲台下坐滿了觀眾,這本是一件值得戲迷驕傲一輩子的事,但幸運兒卻倉皇逃離,男戲子等了半天都不見人來認領,隻好就此作罷。


    剩下的事就很好理解了,有不少自由社的徒子也在現場,她們借此追到了杜妹的住處,發現了這個不可思議的秘密。


    卒餘思聽後難以理解道:“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個你就去尋死?杜妹,你到底在想什麽?”


    嗚嗚嗚嗚————恢複意識的杜妹抱住卒餘思大哭:“對不起思姐,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我沒辦法控製自己,那個戲子的演出在我最低落最無助的時間,給了我莫大的鼓勵!可是思姐,我真的好喜歡你,我希望你能注意到我,誇我讚賞我,所以才會努力向你靠近........”


    “但是太難了,我就算是模仿也做不到,思姐,你對我這麽好,但我卻把一切都搞砸了,明明你馬上參選主教助手了,卻要被我給拖累!嗚嗚嗚........”


    圍觀者竊竊私語,卒餘思愣在原地,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英媂默不作聲地退出了人群,她飛速朝花稻家跑去,直到推開院門看見花稻安然無恙的在院子裏澆花,緊張的心才慢慢落地。


    陽光大好,花稻把院子收拾的十分整潔,草木在花壇裏鬱鬱蔥蔥,她見英媂來了便招唿其坐下喝茶。


    “你臉色不大好啊!英媂,發生什麽事了?”花稻拍拍呆愣的英媂問。


    英媂捧著茶杯本想把剛才的見聞說與她聽,但思慮了一番後,卻又一笑道:“沒什麽,想來看看你。”


    花稻覺得她好生奇怪,不過也沒說什麽,端出一盤果子給她吃。


    “花稻,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你必須好好活著!”


    “我當然要好好活著了,你不記得當初,咱們四個約定好要活夠兩百歲嘛,說這話幹什麽,你.......”


    花稻突然被英媂抱在懷裏,緊緊摟住,仿佛抱住了失而複得的寶物。


    她遲疑地拍拍英媂的後背,輕聲安慰道:“沒事了,英媂,我好著呢,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會護全自己,別忘了我有你給的攝魂鍾保護!”


    英媂慢慢鬆開她,然後沉悶地說:“我走了。”


    突然來又突然走,看著英媂離開的背影,花稻心中總有種說不出的酸楚,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隻是目送著英媂從視線裏消失不見,以為這是場普通的告別。


    英媂又找到了龔喜。


    龔喜剛做完一場生意迴來,擺了酒席和英媂炫耀她的商隊現在已經擴張三倍,豪言以後她來養英媂。


    “哦,你在為白天那場輕生鬱悶呢!別為這種事浪費你不多的感情,朝羽茉不是讓你少摻和徒子們的事嗎?”


    英媂問道:“龔喜,你會支持她們中的哪一方呢?”


    龔喜就著滿嘴的豬頭肉,吸溜了一口濁酒,漫不經心地說:“說真的英媂,如果是自己人,我會支持她們搞那個什麽覺醒,但要是其她人,我絕對大喊自由萬歲!”


    “為什麽?”


    龔喜嗤笑:“讓自己人搞覺醒,我是希望她們好,因為誰都知道那是一條通往高處的道路,但其她人的好賴就不關我什麽事了,我肯定會支持她們的一切自由,隻有她們自由了,我才能財務自由。你想想,要是所有人都像那個卒餘思一般,當個鐵雞毛,那我做商人的掙什麽錢呢?”


    “我希望天下女人男人都愛美,為了美她們可勁的買衣服買首飾!我希望女男糾纏不清,為了□□製造許多額外的需求!我希望大家努力生孩子,為了養育下一代掏空腰包掏空自己!讓她們沉浸在這種虛妄輪迴中,這樣我就能不斷地索取她們的價值,賺取利潤,使自己早日登頂財富之巔。”


    “當然這話不能明說,要包裝上甜蜜的外殼,鼓吹浪漫,愛情,偉大,自由~說一切她們想聽的話,引導她們走入設好的陷阱,讓她們心甘情願的為我割肉放血!你可能覺得這事不地道,但沒辦法,有需求就有市場,哪怕是卒餘思這樣的聖人主動揭露真相,仍擋不住世間的蠢貨去赴死!”


    龔喜放下酒杯歎息:“不過說到底,這世間有多少清醒的人呢?大部分都是渾渾噩噩的軀殼,沒有足夠的能量去麵對真實的世界,躲在我們為其製造的虛妄幻想裏,也不失為一種選擇。這就是人吧,我們都是被詛咒的後代,是被封印在□□裏的惡鬼,想要突破這肉身地獄的困製,哪有這麽容易........”


    一壺酒見底,龔喜醉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地說著囈語。


    英媂將她安置到床上,吹滅燭燈,悄聲離開。


    英雌派今晚格外安靜,偌大的園子裏,隻有主教的屋內還亮著燈,朝羽茉坐在桌後和來者談話。


    “你做的不錯,可留下什麽馬腳?”


    姚詩菲迴道:“我一直都未露麵,隻是順水推舟成全她們罷了!那個戲子很好買通,隻需幾兩銀子就能讓他道出實情,剩下的不用我出手,其她人自會替我完成。”


    朝羽茉看著手裏的信件,點頭微笑:“很好,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等事情過去後,我會給你應得的獎賞!”


    “謝主教!”姚詩菲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將信放到桌上,朝羽茉向窗外的黑暗處喊道:“進來吧,這事我沒有要隱瞞你的意思。”


    英媂慢慢走了進來,她停到桌前,看到了那封辭行信,注名寫著卒餘思。


    “卒餘思解散了覺醒社,自己離開了。”


    英媂沒說話,她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忽然感到一陣心疲,想起夢境女在她入世前留下的箴言——保持自己,影響她人,她並沒有做到。


    英媂看著桌上的信件問:“朝羽茉,你是覺得卒餘思做錯了嗎?”


    對於這個問題,朝羽茉早有準備,她搖頭道:“若說她錯並不合理,隻是個人的力量很難去改變世界。卒餘思不清楚人性,世道會變成如今的模樣是有其原因的,她總以為是女人失權才導致男權社會出現,事實上,這是女人自己選擇的結果。”


    “正如現下的家庭模式,雖冠以男姓,但支柱依然是藏於背後的女人,隻不過是從姥姥製變成奶奶製罷了。卒餘思妄圖通過強製性的方法來改變規則,但一個規則能流行必然有無數的支持者在堅守,靠暴力靠揭露真相都難以將其撼動。”


    “唯有利益!隻有利益能驅動人類自主改變!如果覺醒是打著奉獻和犧牲的名號來搞的話,那失敗無疑是必然的。隻有讓人們知道,覺醒會給自己帶來利好,她們才願意去嚐試。”


    “所以英雌派未來不會強迫每一個徒子覺醒,而要去創造一個利於覺醒的環境,讓每一個徒子都能從覺醒中嚐到甜頭,這個過程可能會很漫長,但卻是可行之徑。至於卒餘思,她雖清醒有為,所施計劃卻不利於英雌派整體的進步,況且,她妄圖奪我權實在不能容忍,隻能將她排出。”


    英媂無奈地嗤笑:“我懂了,讓覺醒變成有利可求的第一件事,應該是先保全自己的利益,這麽看來,卒餘思的覺悟還是不如你。”


    朝羽茉笑笑沒說話。


    ..........................


    黎明前夕,光線晦暗,冰涼的露珠掛滿草叢,英媂踩著石階慢慢往迴走,在半道時遇到一個等待她多時的人。


    卒餘思換下了英雌派的製服,著一身布衣朝英媂走近,她看起來好似很輕鬆,並沒有過多的失落感。


    “英媂,我想你已經知道消息了。”她站在英媂麵前,撓頭笑道:“雖然我們並無深交,但臨走前還是想來和你告別一下。”


    “要去那裏?”


    卒餘思目光看向了英媂的背後,深吸一口氣道:“去遊曆一下江河湖海,增長一下自己的閱曆。不過你放心,我還會迴到英雌派的,這裏是我永遠的家!”


    英媂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該說什麽好,卒餘思拍拍她的肩膀道:“我懂你的意思,世事無常,人生就是這樣起起落落。雖然覺醒社解散了,但這場活動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英媂仙君終於離開了那個男人了。”


    英媂指指自己疑惑道:“我?這有什麽好提及的。”


    “英媂,你和我們都不一樣,我們這些凡人沉迷於七情六欲算不得什麽,大不了渾渾噩噩度過這一生。但你不行,你是英媂,是要飛升的仙君,萬不可貪戀這世間的□□,將自己置於泥潭!”


    英媂惋惜道:“卒餘思,我後悔沒有早點和你結交了。”


    倆人相視而笑,卒餘思感歎:“人在事中迷,我也想不到會鬧成這個樣子,原以為我的舉措會幫助她們擺脫困境,沒想到竟把她們拖入了另一場迷局。說到底,覺醒這件事並不容易,靠別人的幫助是無法完成蛻變的,隻能自己慢慢了悟。這話是對她們說,也是對你我說,希望下次再聽到你的消息時,英媂仙君已經飛出人間!”


    雙方拱手示禮,就此告別。


    花稻雖遭指責,但此時也無大礙。


    龔喜看透世間,隻想要錢財。


    朝羽茉身擔大任,意誌堅定不受人左右。


    卒餘思行動失敗,卻並無糾結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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