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0日。


    托蘭城自由聯合會成立的第二個月,內戰爆發的三個多月後,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似乎馬上就能看到結果,隻是這個結果令許多人感到意外。


    第十五區,漫山遍野的農場和牧場。


    這裏每天加工的食物可以供給整座城市一半的需求。


    這座城區連通第十區的內河,城牆也最為薄弱,來往的遠程電車通道旁邊,還有一條提供普通推進車輛的隧道。


    戰爭讓客運車站變成了軍用堡壘,豪華的電車車廂變成了裝載有彈射炮的武裝軌道車,軌道的兩邊堆滿各種型號的彈藥。


    一列列武裝機器人和自由聯合會的士兵,挺著胸膛邁過昏暗的隧道,抵達了他們夢寐以求的幻想之地。


    但這裏已沒有了往日的奢華和美麗,戰火之下一切都化為了廢墟。


    空中不時有刺耳的音爆迴響,數個中隊在破碎的防禦壁壘間穿梭,彰顯著勝利的姿態,引得下方的士兵們歡唿。


    靠近第一區中心大樓數個城區的戰爭還在繼續,防務署構建了一條鋼鐵堡壘防禦線,與自由聯合會組成的數個攻擊群進行對轟。


    第二、第三、第四城區濃煙遮蔽了碧藍的天空,成建製的鋼鐵大軍冷漠的壓過美麗的花園,碾碎了泥漿中的鮮花,炮彈無情的摧毀了一座座輝煌的莊園,數萬工作機械人用他們手裏的電鋸,鋸斷了森林裏無數百年老樹,製作成連綿的營區。


    璀璨的銀樓早已在炮火中倒塌,現在隻能看到殘留在地麵的銀色塗裝,鋼鐵交錯的堅固地基被自由聯合會的軍隊改建成了一個防空基地。


    戰火摧毀了曾經的文明,但一支新興的文明也在開始萌芽。


    …


    第十六區。


    藍山聯盟商會時期的機械工業區,現在被自由聯合會改建為他們的臨時行政區。


    聯合會最高領導人稱為總裁,屬於聯合會的最終決策者,聯合會下暫時設置有軍事管理局,內政局,治安局。


    此刻擺在聯合會麵前的難題並不是前線的戰爭,而是對即將頒布的臨時憲法,還有就是對各個城區的民政普查,消除之前合法公民以及非法公民之間的矛盾。


    最難以抉擇的就是對藍山聯盟商會裏那些普通商人的處理,聯盟裏大部分人隻是掛名,而且他們是托蘭城的經濟基礎,把這些人全部清掃掉吃飯都成問題。


    聯合會大樓總裁辦公室。


    裏奧正在與一位特別的客人交談,烈陽教會在托蘭星係教區的主教…拉裏。


    一位看起來像是鄰家叔叔的和藹中年人。


    兩人的交談很愉快,大多數時間裏是拉裏主教在敘述,他提出了一些教會的基礎條件。


    裏奧全程保持著謙虛的態度,對拉裏主教提出的條件幾乎照單全收,兩人的身後各有一名秘書官,負責記錄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


    近一個小時的會談後,拉裏主教滿意的走出辦公室。


    裏奧很謙虛的把他送出大樓,並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親自把他扶上飛行器。


    當飛行器遠離第十六區後,裏奧才在他的助手陪同下返迴大樓。


    迴到簡樸的總裁辦公室裏,裏奧望著被烈陽籠罩的天空,臉上的謙虛笑意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憤怒,是無法表現出來的憤怒。


    會談區。


    裏奧的達西族豹人助手惠右,逐條的翻閱他們之前的談話內容,他嘴角犬齒交錯間,發出‘滋啦’的聲響,長長的胡須不斷的擺動,灰色的雙眸也是盡顯怒意。


    “他們居然想要幹涉往後每屆總裁的選舉!”惠右忍住了撕毀談話內容的衝動,“還要在聯合會席位安排三分之一的教徒,這…”


    “更過分的還在後麵。”裏奧望著天邊的紅日,用牙縫擠出這一句話。


    惠右繼續往後看…


    兩三分鍾後,他驚唿道:“還想要全麵十個城區的獨立政權,你答應他了?”


    裏奧咬牙說道:“我能拒絕嗎?我用什麽拒絕?”


    惠右仿佛沒有聽到裏奧的迴答,繼續翻閱十多秒後,他表情變得嚴肅,“還想保留第一區?”


    他轉過頭看向窗戶旁的裏奧,“這些條件答應下來,那麽…我們做這些是為了什麽?演戲給他們看的嗎?”


    “事實上,這確實隻是一場戲而已。”裏奧望著視線盡頭直入天際的高樓。


    惠右變得很激動,“我們承諾過托蘭城的人民,要徹底摧毀第一區的高樓,實現真正的自由,我們這麽做,會毀掉聯合會剛剛建立起來的公信力!”


    裏奧沒有說話,他默然離開窗戶,返迴掛著‘總裁’銘文的辦公桌前坐下。


    “叮”他翻出打火機引燃,拿出一根煙,說道:“早在我們攻打外圍城區的時候,烈陽教會就把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還記得兩個多月前那場突然的升溫嗎?從那之後我們對理事會的戰爭無往不利。”


    惠右臉色微變,想說點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


    “半個小時,短短半個小時,烈陽教會就搞定了一切,理事會、商會聯盟以及防務署,還有來自帝國方麵的威脅。”裏奧使勁抽著煙,“越是接近第一區,我就越覺得我們之前的想法是多麽的可笑,我們無法拯救這座城市的人民,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他們隻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摧毀我們一生的努力!”


    惠右放下手裏的對話記錄,看向辦公桌前的裏奧。


    “你好像已經放棄?”


    “現實不得不讓我們放棄,否則整個托蘭城都會毀滅!”裏奧一口氣吸掉半支煙,讓火辣辣的味道刺激著他的肺部以緩解煩躁的情緒,“教會可以半個小時內摧毀藍山聯盟,也可以半個小時內摧毀我們。”


    “你看到了…”他指著那份對話記錄,“托蘭星係外壁還有一整支帝國艦隊,而我們現在卻無法聯係到自己的艦隊…那些該死的混蛋切斷了蓋言將軍的補給,想要逼迫將軍表態,我現在能夠想象到蓋言將軍的憤怒,或許他已經將我們視作協同者。”


    “蓋言將軍不是烈陽教會的…”


    “從來都不是!”裏奧堅定的搖頭,“看看拉裏主教最後說了什麽?”


    他使勁在滿是煙頭的煙灰缸裏掐滅了香煙。


    “他讓我派出使者去談,他這是要讓聯合會承擔這場戰爭的責任!”


    惠右正打算繼續往下看,卻被辦公室裏公共通訊器突然響起的來電鈴聲打斷。


    裏奧有些得很不耐煩,但他看到是軍事管理局的專用id時,又收斂起臉上的一切煩躁表情,表現出輕鬆而自然的神態。


    “總裁!”


    通訊器架設的全息投影顯出一位年輕的獸人將軍。


    “前線有什麽問題嗎?”裏奧語氣裏露出強烈的自信,完全沒有之前的憤怒和迷茫。


    “前線沒有任何問題,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是我們的監測係統發現了問題…外太空一支不死者艦隊突然出現,軌道要塞沒能攔截住這支艦隊,其登陸艇已經突破大氣層,從他們的突進軌道數據分析,最多半個小時就會降落至托蘭城外圍。”


    獸人將軍聲音有一絲慌張。


    “還有,我們在監測不死艦隊的時候,發現了托蘭行星數十個區域出現了同一股勢力的軍事要塞…”他匯報的時候調出數十個視頻截圖,裏麵顯示的正是邊緣法庭在托蘭行星各地架設的軍營。


    “是邊緣法庭的標誌!”惠右嘴角的胡須輕輕顫抖,“烈陽教會的人背著我們出賣了托蘭行星!”


    裏奧雙眼衝紅,他的憤怒已經達到臨界點。


    “準備禦敵吧,將軍。”他沒有將怒火發泄在前線將士的身上,“我隨後會前往軍事管理局聽取你們當麵的匯報。”


    說罷,他就掛掉通訊器。


    “哢”


    他扯下脖子懸掛的烈陽教會標誌狠狠的扔在地麵!


    “叮”


    一聲輕響,標誌焚燒圖標的火焰一角被折斷,整個標誌翻滾之後落在會客沙發旁邊。


    “我們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冷靜,怒火會讓我們失去判斷能力。”惠右起身把沙發旁邊的烈陽標誌以及折斷的斷角撿起,放在自己的褲兜裏。


    “我們忍受了多少屈辱才走到這一步,剛才你在拉裏主教麵前表現得就不錯,你得繼續保持謙虛的態度,自由聯合會還需要烈陽教會的支持。”


    惠右說話間走到辦公室裏唯一的書架旁,翻開放置在顯眼位置的金屬盒,裏麵有十多個烈陽標誌。


    他拿出其中一個,走到辦公桌前遞給了裏奧,說道:


    “讚美烈陽之主。”


    “讚美烈陽之主!”裏奧在額頭輕輕畫了一個圈,規規矩矩的把烈焰標記重新帶上。


    …


    極北大陸。


    冰霜覆蓋的訓練場周圍經過一個月的改建,建成了覆蓋祭獻宮殿周邊二十公裏的地對空防禦火力網,可以攔截從空中投下的一切攻擊手段。


    祭獻宮殿周邊白茫茫的大地,堆積了無數的金屬殘骸,是之前被擊落的戰機,數百架機器人正在收集殘骸裏麵可以迴收利用的金屬部件。


    更遠的冰山前方是兩支武裝機械人軍團,建立的一條長達二十公裏的防線堡壘,抵擋不時從太空落下的敵軍。


    此刻,不管是堡壘防線,還是防空設施,都非常的安靜,茫茫的大地之上,唯一活動的是漂浮在半空的冰晶,它在黑暗裏是那麽的璀璨動人。


    種植園外漆黑的空地裏,黑夜教會的牧師們閉著眼盯著天空虔誠的祈禱。


    披著白色絨毛的小動物在牧師們的祈禱時,會跳到他們的肩膀上眺望黑夜,似乎那無盡的黑暗星空裏有特別的東西存在。


    訓練場休息區。


    馬特和‘深水’又靠在那塊巨石邊上,靜靜的凝望黑夜下靚麗的冰晶,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嗶…”


    似軍哨一樣的警報劃破寂靜的星空。


    兩個中隊的智能戰機衝破大氣層,數百枚飛彈推進器散發的熱能照亮了星空。


    防禦係統密集的火力網第一時間啟動,震耳欲聾的爆炸隨著如火舌般的子彈升空響起,震得地麵建築物不斷的顫抖。


    突進的戰機這一次沒有選擇向防空防禦網突進,它們帶著刺耳的音爆飛行到遠處的天空,向地麵彈射出數以千計的武裝機器人。


    前線堡壘防線沒有進行空中攔截,為節約有限的物資,據點一般會等待敵軍靠近後才會開火。


    十多分鍾後。


    密集的槍聲迴響在山川之間。


    馬特和‘深水’依舊待在原地,他們沒有要加入這場戰鬥的任何想法。


    “烈陽教會可真富有,這段時間以來都快投送一整支軍團的武裝機器人了吧?”‘深水’望著她的終端屏幕,看著不斷有機器人在子彈的傾瀉下碎裂。


    “這樣的進攻一半是為試探我們的防禦設施,一半是為消耗我們的資源…我們屬於被圍困的一方,消耗戰對我們而言很吃虧。”馬特也望著山川裏的戰鬥,他一點都不心疼對麵武裝機器人的損失,他更在乎的是己方堡壘的彈藥補給問題。


    “烈陽之主是否知道他的主教做下的惡事呢?”‘深水’喃喃低語,本能想要想烈陽之主祈禱,但最後又生生忍住了。


    馬特輕笑一聲,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邊緣法庭建造的讀取係統這兩天就會完工…那時才是真正的決戰。”馬特抬頭望天,“那時…就不是智能戰機,而是一艘艘護衛艦艇,甚至有可能是巡洋艦,或者直接從太空來一記重型渦輪激光炮,讓極北大陸化為虛無。”


    “我們會活下來嗎?”‘深水’下意識的問。


    “你可以選擇待在地下宮殿,那位帝國的使者離開時,留下了後路…一條直通托蘭星係外壁軍用要塞的空間通道。”


    “待在地下宮殿,會讓我遺憾終生。”


    “你可要想…”


    馬特剛說一半的話被生生打斷,一道刺眼的金色光芒覆蓋了他的臉頰。


    是停靠‘青鳥’號的方向,衝天的金色光柱驅散了天空的黑暗,穿透了厚重的大氣層,讓璀璨的繁星顯現而出。


    “又是一個超凡生命體的誕生!”


    馬特感歎了一句。


    ‘深水’眨了眨眼,沒有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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