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郎中終還是開了一副藥方留下,他可以跟獵戶夫婦講道理,那擀麵杖可不跟他講道理。


    不過他也不敢開什麽猛藥,藥方中的藥材,皆都是山中能尋的尋常藥物,可以滋養血氣的,就算真吃了,也沒什麽太大關係。


    獵戶親自將蔡郎中送迴二十裏外的村子,這才風塵仆仆地返迴。


    夜已深了,壯婦便坐在床邊,一臉慈愛地望著床上的小人兒,看著這一幕,獵戶心緒觸動。


    成親二十多年,自家婆娘是個什麽德行他自然一清二楚,還從未見她這般溫柔過。


    整日水米未盡,又勞累這麽長時間,獵戶自然是饑困交加,吩咐壯婦道:“做點吃食,我吃了休息會,等天亮了上山找藥去。”


    壯婦爽快地應了一聲,提著擀麵杖往廚房行去。


    翌日天還沒亮,獵戶便出行了,一邊上山打獵,一邊尋找藥方上的藥材。


    都是在山裏討生活的人,無論是打獵還是尋藥都不是什麽難事,所需要的隻是經驗加上運氣罷了。


    天色未黑,獵戶返迴,這次運氣不錯,獵到一隻麅子,又找來了許多藥材,交由自己婆娘洗淨熬煮,給毛丫頭喂下。


    村子不大,也就十幾戶人家。


    獵戶在山上撿了個小丫頭的事情很快傳來,不時便有人跑來觀瞧,不過鄉下人雖然粗鄙,卻也淳樸,對這個來曆不明的孩子誰也不會多說什麽,隻是哀其命運多舛,小小年紀就要受病痛折磨。


    鄰裏多有幫襯,村中的十幾位獵戶每每上山,都會帶迴來一些草藥交由壯婦。


    獵戶也數次前往那山中木屋,嚐試尋找毛丫頭可能存在的親人,卻是一無所獲。


    如此三月時間一晃而過,雖每日都喂服藥湯,肉湯之類,但獵戶撿迴來的孩子卻是一直不曾蘇醒,依舊昏迷。


    讓獵戶夫婦稍稍安心的是,這孩子的臉色似乎比之前要好一些了,不再是那種嚇人的白,多少有了一些血色。


    這愈發讓他們有了盼頭。


    直到獵戶撿迴毛丫頭的第四個月,某日清晨,壯婦如往常一般煮了些肉湯,端進屋內準備喂食。


    獵戶便在院中磨著箭簇。


    屋內忽然傳來壯婦的驚叫聲:“當家的!”


    獵戶嚇一跳,匆忙放下手中磨了一半的箭簇,閃身衝進屋內,急問道:“怎麽了?”


    壯婦傻傻地指著床鋪。


    獵戶抬眼望去,為之一呆。


    隻見那床上,躺了足足四個月的毛丫頭,居然坐了起來,正傻傻地望著他們,大眼睛中一片茫然的神色。


    “醒了,醒了啊!”壯婦的語氣輕顫,一隻手端著肉湯,一隻手抓著獵戶的胳膊使勁搖晃,生怕自己在做夢。


    獵戶被晃的一陣頭暈目眩:“輕點,別嚇著孩子。”


    壯婦如夢方醒,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人畜無害的笑容,端著肉湯上前,坐在床邊,柔聲道:“孩子你醒了啊,什麽時候醒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端坐在床上的小人兒似沒聽到,也不作答,隻是定定地瞧著壯婦手中的大碗。


    壯婦又問幾句,依然沒得迴應。


    瞧瞧孩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肉湯,壯婦道:“這是餓了嗎?”


    這般說著,身子稍稍前傾,一手攬住毛丫頭的脖子,一手將大碗湊到她嘴邊。


    咕咚咕咚一陣,不到十幾息功夫,一碗肉湯便被喝個幹淨。


    一旁的獵戶看的眉開眼笑:“能吃,好事,快去再盛一碗來。”


    待到第二碗肉湯喝罷,毛丫頭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可憐巴巴地瞧著壯婦。


    壯婦狠狠心,搖頭道:“你才剛醒,不能喝太多,等你好些了,再讓你喝個飽飽的。”


    放下手中大碗,壯婦又柔聲道:“孩子,你叫什麽,家在哪裏?”


    毛丫頭麵上有些茫然。


    壯婦又問了幾個問題,依然得不到答案。


    壯婦轉頭望向自家男人,擔憂道:“當家的,這孩子怕不是個啞巴吧?”


    獵戶道:“許是年紀太小了,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不過總算是醒了,看樣子蔡郎中的藥方還是有用的。”


    “可得好好謝謝人家才行。”


    獵戶頷首:“應該的,既然有用,我這次就去多采點草藥。”


    獵戶又上山去了,壯婦叮囑毛丫頭留在家裏不要亂跑,提溜著一些不算值錢卻能表達心意的謝禮,前往二十裏外蔡郎中家中。


    獵戶夫婦走後,毛丫頭便安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大眼睛盯著屋頂,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楊開忽然現身在床邊,低頭俯瞰。


    好片刻功夫,床上的小人兒似乎才察覺到不對,扭頭望來,與楊開四目相對。


    沒多少吃驚,隻是有些好奇而已,似不太明白床邊怎地忽然多出一個陌生人。


    “老祖,你在做啥呢?”楊開也好奇。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藏在暗處觀望,四個月時間,讓他發現了一些不解之事。


    老祖雖說與墨族王主大戰一場,身受重傷,足足昏睡了四個月之久,但在他在觀察下,老祖似乎有些哪裏不太對勁。


    不過具體哪裏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


    麵對楊開的詢問,老祖一言不發,隻是用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盯著他,好奇之色更濃了。


    對視片刻,楊開喟然一歎:“老祖,別鬧了。”


    老祖依然沒有迴答,甚至連開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楊開不禁皺眉。


    老祖這樣子,似乎並不像是在跟他玩鬧,望著他的眼神也是好奇中有些陌生,仿佛不認得他似的。


    楊開心裏一個咯噔,該不會老祖的傷勢比自己想的更嚴重,儼然失憶了吧?


    不過很快楊開便否定了這個猜想,堂堂九品開天,人間至尊,縱然受傷再怎麽嚴重,又怎麽可能失憶?


    如今這情況,要麽是老祖真的在跟自己開玩笑,要麽就是她自己施展了什麽手段,封印了自己的記憶。


    正常情況下來說,老祖縱然身受重創,變成小孩子模樣,記憶方麵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隻是性格有所變化,變得更具童真而已。


    可若是她自我封印了記憶,自然認不得自己。


    楊開略一沉吟,覺得暫時還不能妄下論斷,左右老祖療傷時日良久,他還可以多多觀察。


    麵對一個如此狀態下的老祖,楊開也不知該如何交流,隻能簡單地替她檢查一下傷勢。


    即便以他如今七品開天的修為,也看不出老祖傷在何處,甚至在他的查探中,老祖身體並無傷勢,隻是相較普通孩子來說更顯虛弱。


    眼看著這家主人即將歸來,楊開隻能匆匆告辭:“下次再來找你說話,好好休息。”


    言罷,晃身不見。


    是以待壯婦從蔡郎中那邊歸來時,便見得毛丫頭正在家裏四處尋找著什麽,壯婦大驚,連忙將她抱到床上安頓好,叮囑她下次家裏無人時不要亂跑。


    ……


    當楊開將注意力從老祖這邊收迴時,外間的變化引起了他的注意。


    身形端坐在獵戶家的屋頂上,抬頭仰望虛空,目光穿透自身小乾坤世界的封鎖,見得虛空中的景象。


    在那虛空深處,似有流光正在急速朝這邊靠近。


    那流光數量不多,隻有三點光芒而已,卻是排布成一條直線,追星趕月般掠來。


    這讓楊開心生疑惑,如此流光不像是人族開天境的遁光,倒像是一些陣法運轉時的光芒。


    但是什麽樣的陣法,會如此快速的移動?


    疑惑之下,他催動滅世魔眼查探。


    下一瞬,眼前所見讓楊開吃驚不已。


    那三點連成一線的流光,確實是陣法運轉時所發出的光芒,而這些陣法,如今竟被安置在三座圓滾滾的乾坤世界上。


    這三座乾坤世界應該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體量不大不小,相比較東西軍當做駐地的這一座乾坤世界來說,約莫隻有一成的體量。


    此時此刻,這三座乾坤世界之上,已被布滿了各種法陣,在那些法陣的作用下,它們從虛空深處一路飛掠而來,速度越來越快。


    楊開不知它們是從什麽地方飛過來的,但顯然已經經曆了極為漫長的旅程。


    出現在楊開視野中的時候,它們的速度已經快如閃電,而且每一座乾坤世界上都彌漫著極為危險的氣息,顯然那些被布置在上麵的法陣,不單單有推動它們前行的作用,還有其他的一些更危險的用途。


    楊開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這些法陣的用途是什麽。


    他不禁臉皮有些跳動,不用說,這又是項山針對墨族的一個計劃,隻不過這個計劃,有些狠辣。


    也不知道墨族能不能吃得消。


    另外,楊開還發現一個讓他在意的事情。


    那就是乾坤世界的體量對比。


    墨族王城所在,是一座乾坤世界,如今人族大軍駐地,同樣是一座乾坤世界,不過卻是人族施展手段從遠處挪移過來的。


    這兩座乾坤世界比較而言,無疑是人族駐地所在的乾坤體量更大一些,幾乎是王城的三倍左右。


    楊開之前還有些不解,若隻是給人族大軍弄一個駐地的話,為什麽要選這麽龐大的世界,這著實有些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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