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再活一次,既然能活在這珍貴的人間,那就遵循自己的心意,每一個不懂的,想知道的問題,那就去找到答案。


    就像師兄說的,雨應該有聲音。問題應該有答案。


    禦魂丹或許不能理解這種心情,但它沒有再說話。


    莫名想起師兄在潮濕雨夜裏的懷抱,青瀧感覺到心髒被一股暖意包裹,加快堅定地朝下遊去。奇怪的是越往下並沒有想象中的壓抑與寒冷,反而水溫開始上升。青瀧眉前的碎發飄浮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清晰,她聽出來,是許多女子的聲音,在叫著她的名字:“青瀧。”


    “青瀧。”


    “青瀧。”


    青瀧停了下來,連禦魂丹也難以置信。


    水流已經紋絲不動,她的眼前浮現著廣闊無垠的恢弘星海。


    星光閃爍,星宿燦燦,如錯落有致的棋子,一眼望不到盡頭,在海水中熠熠生輝。


    肩胛骨處的灼熱感越來越強烈,青瀧遲疑著伸出手去碰,星光在她指尖夢幻般散開,像發光的水母遊蕩在少女澄澈的眼睛,隨著指尖移開,又重新匯聚成星。


    心底迴想起師兄謝知棠的聲音,青瀧離得遠些認真看。她一一辨認:東方青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天之四靈,以正四方。


    那一夜,師兄的肩頭落滿了月色雪,他指給她看:“師妹,千百年來,富貴權勢轟然倒塌,萬頃荒池也填為平陸,愛恨情仇都淪為塵土,唯有平靜的星光,淡然碾過冷暖交替的歲月,流經朝代更迭的山水,遙遙而來,不悲不喜,不冷不熱。”


    此刻,青瀧站在星海之中,才真切地感受到,在蒼茫的星光前,個體,家族,甚至百家之道都顯得那麽渺小,言語無法描繪。王朝的更迭、術法的爭論都宛如滄海一粟,在這些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億萬年的星宿麵前不值一提。


    她想起一句詩,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盡管如此,


    在此刻,一個念頭自青瀧腦海油然而生。


    這漫海的星空都在為她而閃耀。


    恢弘的星海不斷變幻,二十八星宿忽明忽暗,似乎在預示著季節的輪轉,光陰的流逝。時間的漏鬥像是加快了數萬倍的進度,青瀧看得眼花繚亂,心中卻在清明地快速思考著。


    師兄曾說,日月星辰與曆法氣象之間的聯係千絲萬縷而博大精深,師尊一直有心將其整理成冊,但星辰觀測需以百年為基本時間維度。人短短一生,無法窺探這樣無際的秘密。


    可是如果是海底的這副星宿圖呢,它似乎在呈現著從古至今所有的變化。以這樣的星圖為基準,是不是就可以更精準地指導農耕。


    青瀧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然而眼眸中星光毫無預警地忽然黯淡,她機警地下意識微微側身,無數道水波自身側衝射而來,就像落下箭雨,將星海逐一擊碎。


    一切變化地太快!


    這什麽鬼地方,禦魂丹從剛才的震撼中迴過神來,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聖賢院搞的什麽鬼,小丫頭快給我遊上去啊啊啊。


    然而遊上去根本不可能!


    密密麻麻的箭雨鋪天蓋地,又急又快。漆黑之中很難避開。


    禦魂丹隻好安慰自己,大不了虛空之盾被擊碎,小丫頭被淘汰出局。自己還不至於葬身於這無名之海中。


    青瀧比它想象中冷靜。連禦魂丹都有些詫異,然後又想對自己翻白眼。


    能闖十八層閻羅塔把它帶出來的,能是什麽善茬。


    少女一邊躲,一邊仔細迴憶每一個細節。她想到那個女聲,也許是在唿喚,又或者在提醒她。


    靈光乍現。


    逐漸微薄的星光照亮了臉頰,青瀧伸出手,以蒼龍角、咽喉、前足、胸、龍心、龍尾、尾風的順序依次觸摸東方青龍七顆星宿。


    爆炸般的白光閃現。


    然後她再次聽到了唿喚她的聲音。


    “上官瀧。”


    這一次,她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是衡寧。


    青瀧睜開眼睛。


    ——


    “上官瀧。”


    衡寧站在白色木船上,劍眉緊鎖,聲音沉穩聽不見波瀾,隻是唿喊的頻次越來越快,隨著水流流淌到四方八道。


    “別急。”柳非命負手立在船另一頭,如雪衣袖被風揚起,他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溫柔無塵的氣質,實在難以叫人相信他是以艱苦勞動為理念之一的墨家門人。


    他的眼神飄忽莫測,不知道在想什麽。他說:“若是隊友淘汰,我們會收到消息。”


    衡寧頭也沒迴,語氣中充滿火藥味。她冷哼一聲:“等收到消息,就晚了。”


    “上官瀧。”她依然沒什麽波瀾地沉聲喊著。


    “相信我,我比你更著急。”柳非命無奈地搖頭,言語中真心難辨。


    “這裏的千支萬流雖多,但水勢皆平穩,即使是全無術法,像你我一樣,從中遊出並非難事。上官瀧久久未出現,我擔心她在百川入口。”


    衡寧沒迴答。空氣中帶著海水鹹鹹的氣息,還有一種“沒有上官瀧,我們這支隊伍就原地一拍即散”的微妙感覺。


    “好吧,”柳非命繼續自顧自說道,“百川入口的水勢及方向千變萬化,沒有數理家的占卦之術,根本無法預測。即使有,也隻能卜出一時……”


    衡寧眉頭微壓,冷不丁打斷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先不管上官瀧了,要去尋數理家的術法?”


    “這是最佳解法,”柳非命輕歎一口氣,道,“《七則》中有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我們貿然前往百川之口,隻會得不償失。”


    衡寧的目光望向海麵:“《微子》中也有言:故舊不棄。”


    她自然明了柳非命所說的最佳解。茫茫海麵,毫無人影。繼續耽誤下去,必然會失去尋找術法符印的先機。


    兵者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兵家雖極其看重同袍之情,但更充滿了鐵血與理性。在《六韜》中,就曾教導兵家弟子,克製無用的情感,以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爭取最大利益。


    當初在奇吳山,衡寧可以毫不手軟地殺掉猴子和金尚。她冷笑著嘲諷自己,這隻小兔子有什麽值得猶豫的?


    “嘩。”


    一道水聲忽然從身後響起。


    衡寧像感應到什麽,轉過身去。


    一雙明澈的眼睛笑彎彎地看著自己。


    青瀧雙手拍打著海麵,激起一陣陣亮白的水花。水珠飛濺到她頭頂再漫天撒落下來,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頰上。


    淺色的藍天白雲倒映在平靜的海麵,在太陽的照射下,少女的身後閃爍著一道長長的金波,閃閃發光。


    “衡寧,你看。”青瀧樂此不疲地玩著水花,仰起臉滿足地向她展示。


    “嘩。”


    “嘩。”


    衡寧探出身子,不顧被水浸濕袖子。


    她伸出手,冷冷道:“快上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友友們!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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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青瀧剛搭到衡寧的手, 一旁的柳非命猝不及防神色驟變,原本從容淺笑的眉尾向下輕壓,眸底閃過一絲詫異, 不待青瀧迴頭,隻見他手中的紙扇旋轉著向前飛去, 在空中響起幾道“哢嚓哢嚓”機關聲音, 扇麵向前撐起, 而扇骨向後凸, 竟變成一把傘的樣子。


    傘麵與自海對岸襲來的震雷猛烈相撞,金雷嘶閃著化為烏有。


    柳非命伸出手,運炁控製著紙傘, 似笑非笑:“沒想到釋家弟子,竟也會用偷襲這種令人不恥的手段。”


    遙遙的海麵一望無際, 灑金如畫,與天相連。


    海岸對麵,幾個穿著布衣長褂的釋家弟子赤足而立,麵麵相視。從帶頭的走出一位, 掛著一串又圓又大的木佛珠, 雙手合十,神態莊重,既無因對方諷刺而生出半分羞赧之情, 亦沒有顯露動怒之態:“敢問閣下是哪家哪位人物?”


    柳非命也雙手合十,笑容莫測,有股綿裏藏針之感:“無名之人,不勞掛念。”


    釋家弟子麵色不動, 但言辭愈發犀利:“閣下言我等用以偷襲之術不光明磊落, 但若我等記得不錯, 試練之境不可自帶武器,不知閣下手中的,是為何物?”


    柳非命微微一笑,猛地收迴紙傘,機關轉換,傘再次變為扇,穩穩當當落在他掌心之中。


    他“啪”地一聲打開,輕搖幾下,頗具貴公子之風姿儀態:“您看,一把扇子而已。”


    釋家弟子沒有過於震驚。


    每次都有人私自攜帶各種五花八門的秘密武器,進入試練之境,即“作弊”,且屢禁不止。這人隻不過是作弊手段較為高明,沒有被境門處審查的兩位兵家弟子抓到。


    身掛佛珠者沒有反駁,繼續沉聲說道:“作弊手段向來用在試練之境最終階段,過早暴露有弊無利,隻能說明一件事情。”


    說明這三人暫時還沒有尋得任何術法符印。


    衡寧自然聽懂他話中之意,她將青瀧拉住船上,橫眉豎目盡顯冷峻之姿:“既然如此,大師又何必對我們苦苦相逼?釋家不是講究甚麽慈悲為杯,甚麽得饒人處且饒人?”


    既知道他們還沒有尋到術法符印,即使將三人淘汰出局,也沒有任何好處。對方又是釋家弟子,不至於如此刁難。


    “我們是為中間這位姑娘而來的。”


    佛珠被撥動得悶響,釋家弟子的視線驟然直射過來,如同佛光一般威嚴肅穆,叫人無法直視和躲避,他開門見山道:“姑娘,達摩祖師想與您一述,特此請你出試練之境。”


    “我?”青瀧的衣衫還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顯得人越發清瘦。她站在中間向前走了一步,水珠從墨發上不知疲倦般不斷往下滴落,像斷了線的珠子。


    無數的人物從腦海中閃過,她仔細迴想了一番,認定無誤怕耽誤了別人,最後才確定地搖搖頭,“抱歉,我不認識甚麽達摩祖師。”


    柳非命沒忍住笑,清咳嗽了兩聲。那禿驢總把自己當迴事,以為自己在聖賢院名頭多大來著,這下丟了麵子了吧。


    “無妨,塵海茫茫,自是有緣才相聚相識。姑娘同我們有緣,還請一道出了試練之境,前往釋家寶塔。”


    那釋家弟子不怒,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沉穩端正,說話之間,自他手中飄出一片綠葉,落於海麵即刻化為數倍之大,他雙腳登上葉子,低了低頭小聲言語,似乎在對葉子致謝。


    釋家·渡眾生。


    衡寧心說不太妙。看起來對方已經有不少術法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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