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白謹嘉上前行禮。

    衛府尹連忙站起,急切地問:“白公子,可見到我二弟了?”

    “府尹大人請放心,令弟還活著,隻可惜在戰場上丟了一條手臂,如今在嶽將軍的私宅養傷,暫無大礙。”

    衛府尹先是大喜,隨即臉上又浮起一絲悲涼:“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我二弟一心報國,這次也算是為國盡忠了。”

    白謹嘉看了看地上的碎屍塊:“府尹大人,殺於老爺的難不成是……”

    衛府尹朝身邊的差役點了點頭,差役捧著木盒子過來,裏麵是染滿了鮮血的手臂:“究竟是何人在背後操縱我二弟的手臂,白公子可有眉目?”

    “倒是有些眉目。”白謹嘉剛要開口,便看見一個穿青布長袍的中年讀書人捧著一本卷宗快步跑過來:“大人,找到了,我找到建炎二年的那個案子了。”

    衛府尹眼睛一亮:“快拿過來!”他接過那本泛黃的卷宗,越看越心驚,白謹嘉試探著問:“大人,不知建炎二年的案子是——”

    衛府尹將卷宗往白謹嘉麵前一遞:“老仵作辦過那年的案子,讓他跟你說說吧。”

    仵作是個年逾花甲的老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與屍體打了多年的交道,雙目無神,臉上始終泛著一層蒼白陰鬱的氣息:“建炎二年,報恩坊那邊有戶人家,姓郭,家裏還算殷實。郭家主人人稱郭三,是個趨炎附勢一心攀龍附鳳的小人,他有個女兒,人稱郭二姐,長得很漂亮,郭三一門心思想要用她攀一門好親事。後來郭二姐被一位衙內看上,要收為第八房小妾,給了一筆豐厚的聘禮。郭三哪有不樂意的,隻等著衙內的轎子來接。哪知道就在女兒成婚的前一天晚上,郭三被人殺死了,他和一個婢女被砍成了屍塊,頭被砍下來,端端正正地擺在桌上,像在祭神,與於老爺被害的場景一模一樣。這宗案件一直沒能水落石出,因為手段太殘忍,我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

    白謹嘉仔細地看了看卷宗,忽然一驚:“案發之後,郭二姐手中拿著一隻斷臂?”

    “沒錯,那隻斷臂我也記得很清楚,上麵有一個狼頭文身。”

    衛府尹眉頭一沉:“我聽說金將金兀術的親兵右臂上都文了一個狼頭文身。”

    “這條手臂從戰場而來。”白謹嘉將這次去鄂州的所見所聞盡數道出,“那條巨蛇在戰場上搜集人臂,再利用這些人臂殺人,果然惡毒。”

    “竟是妖孽作案?”衛府尹

    站起身,整了整衣冠,鄭重地朝白謹嘉行了一禮:“我臨安府上下,若論捕人,不在話下,若是捕妖,還要仰仗白公子。”

    “府尹大人不必多禮。”白謹嘉忙上前虛扶了扶,“在下一定盡力。”

    “白公子……”芸奴欲言又止,白謹嘉側過頭來,溫柔地問:“芸娘子想到了什麽?”

    芸奴的臉頰微微泛紅:“奴婢是想,兩宗案子都發生在女兒許配了人家之後,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前院傳來吵鬧聲,衛府尹怒道:“誰在喧嘩?”一個衙役跑過來,低聲說:“是翰林學士金大人家的人,來退婚的。”

    眾人聞言都不禁皺眉,這個時候來退婚,是來雪上加霜的吧?

    衛府尹擺手:“此事是於家家事,我們不必管,安心查案。”

    白謹嘉見芸奴老往前邊張望,便跟衛府尹要了卷宗迴去看,衛府尹讓師爺抄了一份給她,她辭了眾人,帶芸奴往前廳來。

    前廳聚了不少人,丫鬟仆婦一大屋子,一個穿素緞的中年女人紅著眼圈,強撐著坐在上首,另一個素色打扮的年輕女子拿了一張手絹掩了臉低聲嗚咽,而堂上立了一個身材壯碩的仆婦,斜著眼睛說:“於夫人啊,你家剛剛經曆了這樣的事,我們本不該來跟你提退婚,不過你也知道,我們金家是京城裏有名的世家,我們主人最看重的就是家中人的運勢了,哪怕最低等的仆婦也是要對過生辰八字的,能旺主最好。當初能定下這門親事,就是因為令嬡的八字能旺夫。可是如今,你看你這府上出了這麽大的事,外麵的人都說是撞了邪祟,您說,我們主人哪能讓帶了血光的人進金府呢?我們主人說了,金家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當初下的聘禮,隻退一半就行了。”

    於夫人眼中噙著淚水:“大嫂請迴去轉告金大人,既然他已經打定主意退婚,我們也不會強求,聘禮我們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他。”

    “這樣便好。”那仆婦得意地笑道,“既是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說罷行了個萬福,帶人走了。於夫人終於忍不住,抱著女兒失聲痛苦,口中連連道:“今後可怎麽活啊。”

    那於娘子反而不怎麽哀傷了,不斷地勸慰母親。芸奴低歎道:“於娘子太可憐了。”白謹嘉低頭一笑:“未必,或許於娘子因禍得福也未可知。”芸奴聞言,才想起街坊說過,於娘子要嫁的那個金衙內是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貨色,怪不得於娘子聽說退婚,反而顏色稍解,原來如此。

    她拉了拉白謹嘉的袖子:“我想去於娘子的閨房看看。”

    因後院要查案,除了管家之外,於家其他人都被趕到了前院,二人離開衛府尹,進了於娘子的閨房,芸奴撩開素紗簾子,驀然一愣:“榻上的屏風呢?”

    衙役不明白她為何對屏風這麽感興趣:“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待小的去叫管家進來問問。”不多時便帶了管家進來,管家佝僂著身子:“我家小娘子說那屏風看著嚇人,叫人搬去了倉庫。後來那位道長——就是送屏風給小娘子的道長,來要走了。”

    “道長?”二人一驚,彼此互望,都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從未謀麵,卻在夢境中見過的人。

    “究竟是怎麽迴事?快細細說來。”

    管家連連點頭道:“自從我家主人給小娘子定了親事之後,小娘子的病就沒斷過,請了多少大夫都不頂用。有人說是撞了鬼,主人就請了道長來驅鬼,道長看了小娘子,說是傷了頭風,於是就送了一麵屏風給小娘子。”

    “那道士叫什麽?”白謹嘉連忙追問,“從何而來?現在何處?”

    “道長說他雲遊四方,就叫他雲遊道長。至於他從何而來,他不肯說,現在在哪裏,我們也不知。”

    “他長什麽模樣?”白謹嘉繼續追問。

    管家仔細想了半日,到最後卻還是搖頭:“真是奇怪,那道長還是我請來的,現在卻怎麽都想不起他的長相。”

    二人心中失望,這顯然是中了那雲遊道士的咒,也不為難他:“好了,你去吧。”

    管家一邊走還一邊嘀咕:“奇怪,真是奇怪。”

    “白公子,這下該如何是好?”芸奴焦慮地問,“連那個道士都牽扯進來了,不會是有什麽大陰謀吧?”

    “大陰謀?”白謹嘉笑道,“殺個綢緞莊的掌櫃能有什麽大陰謀?隻是……”她頓了頓,笑容上浮起一絲愁意,“不過,現在要抓住那條作惡的巨蛇和那個雲遊道士,就需要花點兒心思了。”

    芸奴把素絹沾了水,輕輕地擦拭著葉景印脖子上的傷。他脖頸處赫然一枚五指印,又因斷臂指甲頗長,劃出了幾道血口子。

    “可千萬不能讓二夫人看見啊。”芸奴擔憂地說,“不然她又該擔心了。”

    “不妨,我命人迴過母親,說這幾日要打理糧店生意,無法過去請安。”葉景印倒是毫不在意,任由她為自己塗藥。

    “這就是你莽撞的下

    場。”白謹嘉搖著扇子,語帶嘲諷,“要不是令兄及時趕到,你也要變成一地碎屍了。”

    葉景印不滿地瞥了她一眼:“我以為不過是尋常小賊,哪裏知道竟是妖物?就算知道,我見妖物害人,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與你相識數月,你別無長處,也就膽子夠大。”白謹嘉笑容可掬地來到他麵前,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個笑容讓人心底生寒,俊美的術士道:“不知你有沒有膽量助我捕蛇呢?”

    葉景印鬆了口氣:“隻要白兄發話,我義不容辭。”

    “先別急著答應。若你知道我要你做什麽,或許你就沒這麽爽快了。”白謹嘉湊到他麵前,那張臉太過俊美,她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桂花香味,芬芳撲鼻,葉景印不由得心跳加快,臉色酡紅,隨口答道:“為民除害,當勇不畏死。”

    白謹嘉笑得更加邪魅:“那麽,當餌呢?”

    葉景印愣住:“餌?”

    芸奴手一抖,素絹手帕跌落在地:“白公子,怎麽能讓二公子去當餌?還是讓我去吧。”

    葉景印朝胸脯一拍:“不就是當餌嗎?有什麽好怕的,我去!”

    “二公子。”芸奴急道,“不可以啊,太危險了。”葉景印舉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如果連這點兒膽量也沒有,不是叫白兄把我看扁了?誰都不許再勸,說吧,白兄,你要我怎麽做?”

    他一臉大義凜然,連白謹嘉都不得不在心中寫下一個“服”字:“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又轉頭對芸奴道,“芸娘子,你就不要再勸了。就算你信不過葉兄的膽量,也要信得過你我二人的本事。”

    芸奴還想說什麽,葉景印將臉一板:“怎麽,芸奴,你是要勸我當個貪生怕死的無義之輩嗎?”

    芸奴聞言,到了嘴邊的話不得又不吞迴去。葉景印抬起下巴,笑道:“人這一輩子,不過匆匆百年,庸庸碌碌空活百歲,還不如在年輕時做些瘋狂的事,就算死了,也不枉到這人世間走上一遭。”

    這一通話,他說得蕩氣迴腸,聽得芸奴又敬又佩,不再相勸,隻在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保得公子周全。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月牙兒卻在心裏嘀咕,早就聽說有錢人喜歡找刺激,果然如此,像我們這些日夜奔波於生計之人,哪裏有這個膽量呢?我若是死了,我一家人就要喝西北風了。

    “白兄,現在屏風沒了,又找不到雲遊道士,你有什麽辦法能將巨蛇引出來?

    ”葉景印脖子上的傷口已處理妥當,用玉箸撥動青銅香爐裏的龍涎香,“我這個餌,你打算如何用?”

    白謹嘉笑了笑,正要開口,忽然門如雷響,臨安府的衙役急匆匆地跑進來:“白公子,可算找到你了,曹大郎在牢裏鬧著要見你。”

    “哦?所為何事?”

    “他說,他想起王五娘是誰了。”

    “王五娘是咱們那兒的一個神仙。”獄裏的曹大郎說,“我是永順州人,我們鄰村就有一座王五娘廟。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流經村子的無靜河中有條大蛇作祟,每年都要吃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若不然便在水底翻滾,卷起巨浪,將村子淹沒。縣令沒有辦法,隻好下了道命令,誰家願意將女兒獻出來,就賞金子一百兩。一百兩金子,那些莊稼漢哪怕耕種一輩子都掙不到,村人們心動了。村裏有一戶姓王的人家,主人想要個兒子,卻一連生了五個女兒,王老漢想娶個妾,又沒有錢,便將自己最小的女兒——王五娘獻了出去,王五娘不像別的女孩,毫不畏懼,偷偷在袖子裏藏了一把刀。三月三那天,縣令舉行了隆重的儀式,將王五娘扔進了河中,沒過多久,河麵泛起一層紅色,將整條河都染紅了。之後那條蛇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人們都說,是王五娘殺了巨蛇,便給她立了一座廟。”曹大郎撲到欄杆上,睜大眼睛說,“我小時候到那廟裏去時,記得神像背後就有一扇屏風!”

    白謹嘉的眸中忽然迸出一道光來,她撫掌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芸奴和葉景印都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她也沒有解釋的意思,轉頭對衙役說:“請轉告府尹大人,三日之內,我必將那巨蛇擒來。”

    迴到別院門前,葉景印忍不住問:“你誇下這等海口,若是擒不來,又該如何?”

    “擒不來時再說,如今自然要有信心。”白謹嘉看了看天色,蒼穹灰暗,已是戌時,“時間不多了,我準備的東西也該到了。”

    話音剛落,便看見一人一馬疾馳而來,急促的馬蹄聲踏著鼓點,濺起黃土,到院門前時騎馬人忽然一拉馬韁,馬匹直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借著月光,芸奴才看清,騎馬人披著一個帶兜帽的鬥篷,將身子和臉都遮了個嚴嚴實實。白謹嘉什麽話也不說,從懷裏掏出一張錢引,遞給騎馬人,騎馬人看也不看便塞進懷中,然後從袖子裏拿出一包牛皮紙包好的東西。芸奴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幾欲嘔吐。

    白謹嘉接過紙包,騎馬人將馬頭一拉,又疾馳而去,來去如

    風,仿佛從未出現過。葉景印忍不住問:“那人是誰?”

    “生意人。”白謹嘉掂了掂手裏的東西,“術士都喜歡找他買東西,他也總能找到一些稀世之物,隻要你付得起價錢。至於他是誰,沒有人知道。好了,閑話少說,得趕緊準備。”

    葉景印沒想到自己做餌,首先要經曆一場惡心。

    紙包裏是一團漆黑如墨、像泥巴一樣惡心的膏,白謹嘉讓他脫光衣服,露出雪白的身子來,然後再讓月牙兒和芸奴將黑膏全都塗抹在他的身上。兩個少女哪裏見過男人的裸體,都羞紅了臉,連眼睛都不敢睜,半閉著替他抹。

    那黑膏散發著濃鬱的血腥味,臭得他差點兒把隔夜的晚飯都吐出來。問道:“這究竟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臭?”

    白謹嘉站在屋外,背對著門仰望夜空:“這是用很多珍貴的藥材熬製而成,但裏麵加了一點兒有趣的東西。”

    “什麽東西?”

    “斷臂上的一塊肉和衛二郎的血。”

    葉景印臉色一白,側過頭來就吐,慌得芸奴趕忙拿了痰盂來接。他在屋內吐得天昏地暗,白謹嘉卻在門外笑得沒心沒肺,待他吐完,苦著臉說:“我看不等被蛇吞了,我就已經被熏死了。”

    “你連死都不怕,怕什麽髒?”白謹嘉微微側過臉,“芸娘子,塗完了藥膏,隻能穿一件中衣中褲,你去備好。”

    葉景印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這下我不被熏死,也要被凍死了。”

    白謹嘉笑得陰險:“凍的時候還沒到呢。”

    混賬!當葉景印吊在井中時,在心裏默默地罵了一句。此時一根碗口粗的梨花木橫在水井井口,他則抱著木頭,懸掛於井中,井底的寒氣彌漫上來,凍得他骨頭生寒,一雙腳麻木得抬都抬不起來。

    芸奴躲在暗處,憂心地問身旁的白謹嘉:“白公子,井內寒氣重,不如我過去給二公子施個暖身咒吧?”

    “不可,若施了咒語,蛇就不會來了。”

    芸奴憂心如焚,卻也隻能忍著。一直到了子時,葉景印連雙手都開始麻木,心中不禁忐忑,巨蛇會來嗎?若半個時辰之內巨蛇還沒有來,他就再也撐不住了。

    腳下忽然傳來一聲水響,他心頭一震,仿佛平地裏起了驚雷,從井底彌漫上來的寒意越來越重,在這升騰的寒氣之中,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也在慢慢地爬上來,很慢很慢,卻目標明確。

    雙腿猛地一

    緊,葉景印不由得喊出聲來,他低下頭,看見一條巨蛇正將自己的雙腿往肚子裏咽,那雙蛇眼宛如兩盞鬼燈籠,在這寒氣逼人的井裏顯得更加可怖。

    聽到他的叫喊,白謹嘉和芸奴心中一驚,快步跑過去,俊美的術士將早已準備好的短匕扔向大蛇,短匕上塗了些藥膏,竟然能夠刺進了鐵壁一般的蛇皮。巨蛇吃痛,放開葉景印,往井內退去。白謹嘉抓住二公子的胳膊,將他拉了上來,扔給芸奴,然後伸手在井沿上一撐,縱身跳了下去。

    “白兄!”葉景印追到井邊,隻看到空蕩蕩黑漆漆的井底和冷得刺骨的井壁。

    “二公子,你沒事吧?”芸奴扶住他,看著他眼中擔憂的神態,芸奴心中似有所悟,卻沒有往深處繼續想,隻是輕輕地說:“公子,我們快迴屋去,一來給你暖暖身子,二來白公子還需要我們。”

    花,滿目的紅花,就像傳說中的火照之路。

    白謹嘉站在花叢中,紅花極美,有一種妖異的吸引力,仿佛能吸走靈魂。她俯下身,想摘下一朵,但手卻生生停在半空,又縮了迴來。

    不,這些不是花。隻要集中精力,就能看清楚它們的本相,它們是手臂,人的手臂,數千隻,數萬隻手臂。它們被插在泥土中,蒼白的手掌無助地伸向天空,仿佛要從天空中抓住些什麽,但什麽都抓不到,因為,它們已經是死物了。

    “這片花田美嗎?”身後傳來溫柔清亮的聲音,白謹嘉迴頭,看見一座茅草屋,屋前坐了一個麵容美麗素淨的女子。她坐在台階上,懸著雙腳,笑容甜美寧靜,就像一個普通的鄉村少女,與這山水再相配不過。

    “王五娘?”

    “你認識我?”

    “聽過你的故事。”白謹嘉踏花而來,立在台階前,“我隻有一個問題要問,為何要殺掉那些少女的父親?”

    “不是我選擇了她們,而是她們選擇了我。”少女身子微微後仰,以雙手支著,“是那些女孩讓我這麽做的。”

    白謹嘉臉色一沉:“胡說八道。”

    王五娘歪著身子摘了一朵紅花,拿在手中端詳,“我沒有胡說。她們的父親將她們當做棋子,全然不顧她們的幸福,隻要她們心中生出怨恨,希望她們的父親消失,哪怕隻是一閃而過的念頭,我就能感覺到。”她唇角漾起柔軟的笑容,像一個春日遊園的懵懂少女,“隻要我感覺到了,就能助她們一臂之力。”

    白謹嘉冷笑道:“殺死她們的父親,

    讓她們將來生活無著,也算是助她們一臂之力嗎?”

    “我隻能將禁錮她們的罪魁禍首消滅,至於其他的事,隻能靠她們自己了。”王五娘抬起頭來,笑靨如花,“小娘子,你不也是因為你父親……”

    “住口!”白謹嘉厲聲怒喝,麵容猙獰,王五娘低聲輕笑:“別人或許不能理解,但你是一定能理解我的。”

    “沒錯,我能理解。”白謹嘉怒極反笑,“當年你被自己的父親當做籌碼交換黃金,葬身蛇腹,一腔怨氣無法發泄,所以才借著助人的名義行滔天惡行,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泄私憤罷了。”

    王五娘仿佛不知道什麽叫生氣,依然笑吟吟道:“小娘子,這你可說錯了,我沒有被蛇吃掉,是我,吃掉了蛇。”

    白謹嘉臉色驟變,王五娘懸在高高台階上的雙腳漸漸發生了變化,融合在一起,化為一條蛇尾,層層疊疊盤在地上,她高高立起,俯身看她:“當年我所帶的短刀,是一位道長給我的靈物,我用它殺死了巨蛇,將它的蛇膽吞下,從此,我非人非妖,非仙非鬼,我隻能活在這幻境之中,你說,我如何能夠不恨?”說罷,尾巴一伸,朝白謹嘉掃過來,蛇尾所過之處,紅花零落,變成一地碎裂的手臂。白謹嘉慌忙後退,方才所站立之地泥土崩飛,宛如焦土。她無心戀戰,轉身朝小河逃去,王五娘哪裏會輕易放她離開?蛇尾在地上蜿蜒爬行,速度極快。

    追到河邊,白謹嘉忽而折返,將手中的灑金折扇一展,幾張靈符飛出,將王五娘團團圍住,電光閃爍,把蛇妖困在陣中。

    王五娘大笑不止:“你就這麽點兒本事嗎?憑這個也想困住我?”她甩動蛇尾,五指指甲猛長五寸,朝那道符咒所築成的牆壁抓去,氣流翻卷,幾道靈符如琉璃般片片碎裂,蛇妖猛地衝出來,以雷電之勢撲向白謹嘉。白謹嘉急撲入河,王五娘不疑有詐,隻當她走投無路,也跟著衝進水中。

    別院內室之中立了一扇屏風,屏風中繪了奔騰的河水,葉景印手中拿了一柄長槍,立在屏風之前,渾身上下每一根弦都繃得很緊。芸奴立在他身側,雙目死死地盯著屏風絹畫,他們都在等待,等待某個人的出現。

    屏風上的水流忽然動了,二人一驚,仔細看絹麵,黑墨所繪的河水湧動起來,依稀有水聲叮咚。水流越來越大,浪花之中忽然冒出一張俊美的臉,其後跟了個人身蛇尾的怪物。

    二人聽到白謹嘉大喊:“快,就趁現在!”

    葉景印舉起長槍,朝

    屏風狠狠刺進去。

    王五娘正在追趕白謹嘉,就在入水的刹那,一把長槍斜刺而來,王五娘大驚,這時再躲已來不及了,長槍刺進她的胸膛,槍頭根部有一枚倒刺,槍身一錯,鉤住她的肋骨,掙脫不得,隻得被那長槍往河底拉去。

    葉景印感覺到槍鉤住了東西,連忙往迴拉,芸奴雙手在胸前結了個法印,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朝屏風一指,一股巨大的水流洶湧而出,白謹嘉也隨著洪水衝了出來,芸奴連忙上前扶住,關切地問:“白公子,你沒事吧?”

    “讓小娘子為我擔心,真是罪過。”俊美的術士吐出兩口水,雖然渾身濕透,容顏狼狽,但依然笑容明媚,奪人心魄。

    葉景印從水中拖出王五娘,她鮮血直湧,將滿屋子的水都染成了紅色。

    白謹嘉上前一步,踩住她的脖子,用灑金扇子在她背上畫下一道靈符,符光一閃,王五娘如同受了炮烙之刑,失聲慘叫,再也動彈不得。

    “白兄,此計甚妙。”葉景印喜道,“看來這次做餌的不僅是我,連你也做了一迴。不過我有一事不解,這屏風是從何處找來的寶物,竟有這等靈力?”

    “這隻是普通的屏風,我與芸娘子合力施了咒術,可與幻境暫時相通,不過隻有片刻的時機,若抓不住她,我就要葬身河底了。”

    芸奴扶她坐下說道:“白公子,你全身都濕透了,我去找件衣裳給你換上。”

    “不必。”白謹嘉拉住她,“你再給她下一道咒,這蛇妖非同尋常,我怕她跑了。”

    芸奴答應一聲,來到王五娘麵前,這人身蛇尾的怪物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少女蹲下身子,用蘸了朱砂的毛筆在她胸膛上畫符,剛畫到一半,她忽然睜開了眼睛,猛地坐了起來。芸奴大驚,匆忙後退,差點兒跌倒。王五娘趁機抓住長槍,也不顧痛,用力一擰,拔了出來,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連上半身也化為了蛇身,一雙銅鈴般的大眼閃爍如鬼火。

    “糟了!”白謹嘉一躍而起,手執折扇朝它撲過去,巨蛇比半人半蛇時還要靈活百倍,葉景印提劍上前,二人一蛇糾纏不休,屋中一應家什器具,全都毀得幹幹淨淨。

    芸奴心中焦急,抓起長槍,朝蛇頭刺去。

    她從未學過槍法,但這杆長槍在她手中仿佛有了靈魂,每一招都如有神助,心底有些浮光片羽泛起,她依稀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跟她說:“修仙不是件容易的事,修的並不僅僅是術法,武藝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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