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逐漸消失,天色逐漸熱了起來。


    足足半個時辰的勸說,趙澤成真的是都要將心都掏出來了。


    而他活了這麽多年也不是白活的,也是不知道多少次給他們台階下,一步步勸導。


    最後眾人才表現出來一副非常勉強的樣子。


    他們是生硬的同意了。


    “行吧行吧,我們還是要尊重您的啊,畢竟您這邊也是我們村子的老前輩了。”


    “不就是一滴血嗎,我們同意了還不行。”


    “誒,走吧,我們知道你這邊被騙了,但是我們還是選擇讓你開心了。”


    “走了,早些結束這種荒唐事情了。”


    趙澤成蒼老麵容上終於是有了不少欣慰,這也是立刻帶著眾人去了銅盆旁邊。


    他首先是打頭,用一個魚鉤稍稍用力的刺在了指尖,伴隨著另外一隻手的積壓,是有一滴血落入到了銅盆中。


    銅盆裏河水忽的就墜落了一小滴紅彤彤的血珠,血珠砸在盆地,這就暈染開了。


    隨後漁村村民們也是如法炮製,如此一滴滴的血也就是這樣落入到了銅盆中,銅盆逐漸變得火紅起來了。


    期間鎮中百姓們隔了幾丈墊腳看著,這一個個倒也是迷迷糊糊的。


    他們以往即便是有每年祭祀河神,但他們可沒有經曆過這種事,現在看了看好像不是簡單的祈求,是有那麽一種道歉的感覺在裏麵了?


    看不懂。


    他們這相互看了看,也是聳了聳肩,更是拽緊了自己的娃娃,此地靠著大河,不要出了差錯了。


    ……


    日上三竿時,一切準備妥當,祭祀終於開始。


    李儒不用吩咐李玄舟什麽,李玄舟已經是提前翻閱書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而此番祭祀與傳統過程沒有什麽不同。


    唯一需要注意的則是傳統祭祀則有兩種,一種為祈福道場,另外一種則為陰事道場。


    前者風調雨順,後者主要和一些特殊喪事有關。


    現在李儒主持的自然為祈福道場了。


    一些祭品被送上後,整個一小段的河水上漂浮著不少黃紙牛羊。


    伴隨著一些神識溝通天氣,還有李儒不斷的念訣,祭祀儀式正式開始。


    生澀詞匯從李儒的口中念出來,鎮子百姓看的迷迷糊糊的。


    他們以前都是自己做這事,的確不如對方看起來更加可靠。


    娃娃們聽的眼珠子亮晶晶。


    他們感覺好生神奇啊,尤其是很多黃紙牛羊在水麵上跳動的模樣。


    漁村村民原本的不屑已經是逐漸消失。


    等到他們看見原本平靜的大河開始出現一個漩渦,並且在逐漸加大後,他們這神色已經是凝住了!


    而待到十幾隻黃紙牛羊瞬間在水麵上灼燒消散時,還未等察覺到什麽,一股強悍的風立刻是撲麵而來!


    一看。


    河神竟然是顯露真身了!


    這是完全由河水凝聚而成的河神輪廓,依舊是李玄舟之前在湖底所看見的模樣……


    隻不過宏偉太多!


    十幾丈的大河水就這樣被挑上了水麵,發出那種讓凡人震撼的轟鳴之聲,更為玄妙的則是這河神輪廓下還能看見很多魚兒在悠哉的遊動!


    “河神大人!!!”


    鎮子百姓是第一個反應過來了,震撼之餘立刻是拽著身旁的娃娃一同跪拜!


    據說以前他們也是看見過河神,那是老一輩的事情了,現在隔了幾十年,竟然能夠在這漁村又一次的看見河神!


    怎能不跪,這是祈福啊!


    大河岸邊雨霧漂泊,周遭炎熱一哄而散,冰涼清澈的大河之水好似蒙蒙細語灌溉大地,讓人心生激動之情,更是忍不住的俯首跪拜。


    隨後反應過來的就是趙澤成了。


    他這雙目顫抖,撇下自己的拐杖,雙手是跌跌撞撞的跪在了河岸邊。


    “河神大人……求求您原諒我們吧,我們知道錯誤了。”他心中悲愴的喊著,他真的太過於舍不得自己的漁村了。


    這是他和妻子美好的迴憶啊。


    最後則是漁村的村民。


    他們呆呆的站在原地,背後戲謔嘲笑,但真的等到看見了河神後,不過一個唿吸,雙腿已經是軟了。


    噗通一片跪拜之聲,更是心生一片恐懼!


    原來這河神是真的存在?


    真的有的嗎!


    那麽……


    那麽之前說的話莫不是被這河神聽見了?!


    “爾等所願本身已是聽見了。”


    再聽麵前河水攪動發出的唿唿聲,這且就是河神本尊的聲響了。


    “河神大人。”


    李玄舟彎腰頷首,雙手高舉一束金燦燦灌注神識的香燭。


    河神略有讚賞的看著李玄舟。


    實話來談。


    若不是因為它覺得這小童李玄舟頗為獨特,它此番也不會現身,畢竟它又不是瞧不見這大河周遭的一切。


    它的修為不可不謂之強橫了!


    眼下現身也隻是為了李玄舟而出現罷了。


    它可不想這兢兢業業的小童最後落了一個騙子的下場了。


    再聽天邊雷聲滾滾。


    漁村上空落下一片甘霖!


    甘霖美妙,陽光依舊。


    一道絢麗的彩虹橫跨這三十多丈的大河兩岸,靜靜懸浮,氤氳獨特。


    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到眾人再一次驚歎的抬頭看著的時候,大河已經恢複平靜,這河神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


    至此。


    前後持續了一個時辰的祭祀儀式就這樣完成了。


    完成後,這件事情看起來結束了,更是有那麽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在裏麵,不過真正河神的意思已經是轉交給了李玄舟了。


    “除了這趙澤成之外,其他漁村村民全部從本神所在的大河邊緣離開,否則以後必死無疑。”


    “至於這趙澤成你叫他放心就好。”


    “本神自會護佑了他,讓他晚年一片和諧,來生定是也會有更好的生計了。”


    李玄舟明白河神的意思了。


    想來在眾人交談這些事情的時候,河神一直都是在旁邊默默觀察,自然也是看明白了這些事。


    以至於這種事發生在它這樣一個修為恐怖的河神身上時,它這邊沒有選擇直接展開慘烈的報複,這已經是仁慈的地官了。


    而李玄舟這邊也不會對這種事有什麽幹涉,這一切和他都無很大的關係。


    祭祀完畢。


    眾人感慨萬千的起身,其中鎮中百姓更是滿臉燦爛,他們可真的沒有想到隻是帶著一些好奇過來這漁村,最後沒有想到竟然是真的來了河神!


    河神真的現身了!


    了得!


    厲害啊!


    這師徒二人竟然是真的能夠讓河神出現啊!


    河神也真的是存在啊!


    那麽平時自己所作所為看來真的會有什麽迴應的,腦海中再去想著那巨型河水翻滾的模樣,他們真的是激動!


    再去看著師徒二人的時候,那可就真的是看見了那種得道高人的目光了,即便是不敢上來胡言亂語,可真的就是尊重了!


    趙澤成現在是感動無比。


    他的身軀軟倒在地麵上,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看見他一雙蒼老渾濁的眼珠子裏麵已經是充滿淚花了。


    李玄舟是走過來了。


    其他漁村村民看見李玄舟走過來時,這一個個眼神中充滿了畏懼,再連忙讓開了一條道,讓李玄舟將趙澤成扶了起來。


    “您好,祭祀已經是完成了。”


    “河神這邊還有一些吩咐交予了小輩,小輩這邊還是要將河神所言轉交給您了。”李玄舟將拐杖從地麵上撿起來,遞到了趙澤成的手中。


    趙澤成連連點頭。


    他現在已經是接受了,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麽樣子,這都是自己做出來的選擇,他都接受了!


    隻是……


    隻是千萬漁村不要有事啊,他在這裏多年,真的不想要失去這裏啊。


    鎮中百姓們看見河神真的是太過激動了。


    這是大祥瑞。


    以至於原本收了這趙澤成的金銀,現在一個個是主動的退還,偷偷的放在了他的屋門之外。


    沒有什麽比那種心寧更加舒服了。


    他們沒有什麽太多的追求,更是沒有想要從河神身上剝奪什麽。


    他們隻是想要知道這大千世界惡有惡報,善有善報,這就行了,如此他們也不會嫉妒怨恨,這一切都會顯得水到渠成。


    於是河神在即可,其他不用再多!


    漁船們是興高采烈的迴去小鎮了,前來漁村的小鎮百姓已經是忍不住想要將這種大喜事分享給家中妻兒老小了!


    現在小屋內非常安靜。


    李玄舟是將河神說的東西轉交給了趙澤成。


    趙澤成聽後是陷入到了一些沉默中。


    事情最後竟然是這樣的……他這趙家漁村得以保留,但其他人卻要離開。


    而這……而這不就是當年自己剛剛來到這裏時候的情況嗎?


    以前就隻有他和他的妻子二人。


    一切迴到了起點。


    不過他臉上也沒有任何喜悅或者激動。


    他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更是衝著這大河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再去扭頭看著窗外不遠處站著的那些麵容緊張,滿麵忐忑的漁村村民。


    他終於是明白了,自己一個人是根本沒有辦法維持漁村的鼎盛,這一切必定慢慢走向衰亡了。


    想到這裏,趙澤成扶著桌子站起來,是重重的對著師徒二人拜了拜。


    “此番真的是感謝二位幫忙了,因為一些事情,我們沒能讓二位在村中逗留實在是愧對您了。”他焦黑的臉遍布愧疚。


    “無妨,我們本就要趕路,至於你則是要好好保重了。”李儒則是和善的說道。


    “老朽會的,這麽多年都堅持過來了,也不差最後的一些時日了。”趙澤成道。


    一臉銀子從袖口中取出。


    此時的趙澤成遠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了。


    不管漁村最後會是什麽樣子的,他都要伴隨著漁村走到生命盡頭。


    而現在他就要去和村民說明情況,至於這些村民的去留,他已經是沒有任何辦法了,在此之前,他要最後一次掌船將師徒二人渡過大河。


    漁村村民們站成一排的呆在大河旁。


    趙澤成沒有叫任何人幫忙,他一個人慢吞吞但鏗鏘有力的挪動船槳,蒼老身軀已是能聽見吱呀的摩擦之聲。


    小船漂浮載著師徒二人是逐漸離開。


    到漁村村民中有一個人突然開口低聲說了一句。


    “我們該不會是真的有什麽錯誤的?”


    “不會吧……”


    此人說完後,人群一片死寂。


    沒有一個人再能夠說出來任何一句話,隻是這眼珠子從趙澤成的身上挪到李儒的身上,最後落在了站在坐在船尾的李玄舟背影中了。


    吞了一口口水,到唿吸中有些顫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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