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亮穿過天穹的五分之四的時候,他也像幽靈一樣飄在陽台上。月亮依舊是那麽白、那麽亮,像極了女人潔白的胴體,使他漸漸沉湎在其中,一次次的在腦海裏勾勒出幾個麵孔玲瓏的女人來。然而,當一陣寒風拂過他的臉頰,使他漸漸明白了自家的處境來,淚輕輕滑過了他的臉頰,從他高高的顴骨,那似珍珠的液體輕輕滑過,最後沿著嘴角的弧度滴在地上。

    他曾經一度想把自己看成一個俗人,像一個俗人一樣昏昏噩噩地過日子,不在對任何事物或情感抱有任何的希望——他本來也是這麽做的,他每天像俗人一樣有甜美的夢可以做的,可不知為什麽,他的胸被什麽輕輕地敲了一下,然後久違的失眠戰勝了他僅存的睡意,於是,他飄在陽台上,昏昏噩噩地想著他逝去的夢和可人的“伊芙”,睡眼惺忪地看著天邊的皓月。

    當月光如流水一般瀉在他眼前的世界,好似冷水潑在了火紅的鐵塊上,那升起的薄霧竟模糊了現實和夢幻的界線,讓他也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竟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樣,無助的在這孤寂的夜裏縮在牆角哭泣。哭夠了,他輕輕地擦了擦他的淚眼,突然對自己的哭泣懊悔起來;同時,他在心底了恨毒了他的怯弱!“該死的怯弱,你為什麽要折磨我脆弱的神經!

    難道你也要來欺負千瘡百孔的我!該死啊,該死!你這卑鄙的怯弱折磨我會有什麽好處!那些無知的蠢物折磨我就夠了,你何苦也來摻上一腳,難道你真的要折磨死我才甘心!假若這樣,我現在倒死了幹淨,不會有你這般淩辱我了!這該死的虛偽的世界!“如此一想,他又覺得好像這世上的所有的人都有負於他,好似全世界的人都是他的仇敵一般, 而他也好似他們的宿敵,是個水火不容的冤家,非要置對方於死地才肯罷休!他不停地咒罵,在這孤寂的夜裏,像極了一個窮途末路的將軍咒罵那該死的命運。月光依舊把她的朦朧一點不剩的給了他,讓他在這孤寂的夜裏如發狂的猛獸,肆意地發揮著他人性中獸性的一麵。罵累了,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腦中混亂的思緒以徹底的打垮了他瘦弱的身體。那無盡的哀愁好似一座山壓在他的心頭,把他心頭的膽怯又激活了幾分。

    “you coward fellow , you are too coward ! oh , coward ! ”

    好似無數個細針無不折磨他多疑、脆弱的神經,他為自己莫名的怯弱恨了起來,朝著自己狠狠地大罵。罵累了,他瘋狂地砸著所有的東西。瘋狂的欲望支配著他,讓他漸漸失去了人的本性,好似一頭毫無理性的獅子,無情的摧殘著這原本靜謐的世界。最後,當他手邊再無可砸的東西時,他一拳狠狠地砸在牆上。血滴醒了他的夢,疼痛驚醒了他的疲憊。他孤獨地縮在牆角,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無助抓起了他,把他擲在了黑暗的角落。孤獨最終戰勝了他的瘋狂,他那大大的、深深的、毫無生氣的瞳孔裏,那透明的液體好似小溪一般從他黑黑的心靈窗口流出。他呆呆地盯著皓月,此刻的皓月也轉了轉身,依舊溫柔地看著傷痕累累的他。他腳下的朦朧愈發濃了起來,而他眼前的世界也變了模樣。那一汪泉水進入了他的視線。隨著那泉水引導的視線,他眼前出現了那成片成片的桃花林。那花在這月光的照耀下,好似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珍珠;每片花瓣好像女人的皓齒,是他心裏浮現出一群女人淡淡的臉龐來。

    風吹來了,那些晶瑩剔透的珍珠紛紛隨風飄蕩起來,包裹著他那殘破的身軀,給他編織著一個美好的夢幻。他徜徉在那林子的深處,心裏卻被一股濃濃的憂傷裹繞,使他心裏的膽怯又多了幾分。他是孤獨且可憐的。一種無形的孤獨始終伴著害怕困擾著他。女人的孤獨是詩意的,可以讀取的;而男人的孤獨卻是野性的,毫無道理可講——那種孤獨是雜亂無章的。那種屬於男人的孤獨始終操縱著他,一刻也不肯放鬆。那風和那花瓣隻是一種媒介,悄悄地放大了他的痛苦和孤獨,然後一切歸於來自母體的靜默。

    “風吹柳動影姍姍,明月團團伴花吟。

    舉頭邀月月無語,低頭看花花自泣。

    花自傷神月弄影,獨留空影伴燭魂。

    花謝花飛花漫天,如雨似雪暗送香。

    愁雲難釋園中遊,花語飛處淚紛紛。

    孤月邀望空對心,倩影三更月有痕。

    明月伴歌花伴舞,一聲一句訴相思。

    撩簾望月問嫦娥,緣何深宮思後羿?“

    不知何時,腦中竟浮現出這幾句東西,讓他原本脆弱的心更弱了幾分。幾行濁淚又從他黑黑的黑暗的心靈窗口流出,高高的顴骨又一次接受了這一批新的來客。他反複吟著“撩簾望月問嫦娥,緣何深宮思後羿?”兩句,想著自家現在的處境,不覺得又為自己可憐起來,覺得自家被這個社會遺棄了——就像一捆垃圾被人鄙夷地扔進了那肮髒的筒裏,然後無數的蒼蠅蜂擁而至。那份屬於他的那份屬於男人的孤獨依舊纏繞著他,獰笑著拉扯他的心田;那血也漸漸把他拉迴了現實的世界。幾縷清風也無不宣告著他美夢的破滅。

    “你何苦作踐自家!你在這寒夜裏作踐自己,難道就是讓我不放心麽!你何苦這麽做!你讓我怎麽放心的下你!“不知為什麽,他耳邊響起了這個聲音,眼前的朦朧似乎又濃了幾分,腳下的朦朧也跟著多了幾分。隨著那迴蕩在心靈深處的聲音,一個女人蠟黃枯瘦的麵孔便在他的心裏清晰起來,漸漸占據了他的心田,然後慢慢擴大,最後在那廣袤的夜空也有了那象征著可憐的麵孔來。眼睛是美的,很黑,而且很亮;睫毛很長;接下來便是蠟黃枯瘦的麵孔和幹癟的嘴唇。頭發依舊很長,像畜養的動物一般。那平時偎依在他胸脯上的嬌小的身體愈發得瘦小了。”碧瑤~ ~“他喟然長歎,然後就沒了言語。那高高的顴骨又一次接納了新的一批來客。夜是溫柔的,月卻是朦朧的。他靜靜地立在這朦朧和溫柔的意境中,心裏被她的甜美笑容感染,使他變得溫柔了不少,聲音也漸漸地變得呢喃了起來。

    “碧瑤,你何苦又來看我!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如花的容顏!生活已折磨的我不成人形了,你何苦又來和我一起受苦!碧瑤,自從你跟了我,並沒有幾天的好日子可以過!我什麽都沒有給你,包括我脆弱的情感和空幻的感情!你何苦又來看我!你那天使般的容顏給了我多少歡悅啊,可我卻什麽都沒有給你!碧瑤,我那美好的意象!是我毀了你,讓你在那夜裏如花一樣凋零!碧瑤,你恨我嗎?假如你愛我,就不要再給我致命的誘惑,讓我在心裏、魂裏忘不了你,在這孤寂的夜裏受盡折磨!”如此一想,他心裏的憎恨又多了幾分,並神經質地把那憎恨轉移到那可憐的女人身上來,好像他的苦難全是那可憐的女人引起的!莫名的騷動讓他痛苦不堪!“碧瑤,莫不是你也像那可悲的膽怯一樣,趁我傷痕累累的時候,也來欺負一無所有的我麽?你何苦如此狠心,竟在這夜裏給我這種懲罰!”他如此一想,覺得天下的女人都可惡之極,是罪不可恕的囚犯。“嗬,女人,夏娃的後裔!是你們的蠱惑和意誌不堅才讓你們輕信了那蛇花言巧語的欺騙,讓人類有了不可饒恕的原罪!嗬,女人,愚蠢的動物!你們不僅聽信了蛇的讒言,也繼承了毒蛇的狡猾和狠毒!你們賣弄你們的可憐和無助,你們賣弄你們的容貌,你們把它們當成利器,撬開男人偽裝的硬殼,然後把貪婪和狠毒注入男人的體內,讓他們狂亂,然後挑起他們的獸性,塗炭自然界的生靈!嗬,女人,愚蠢的動物!你們又怎麽能體會到男人內心的孤獨?!每個男人內心都有一個孤獨興風作浪。但作為一個男人,道德的準繩束縛了他的柔情和孤獨,讓他們狂妄自大,以為自己是自然界的主宰。但,女人,是你們釋放了他們的柔情,誇大了他們的孤獨!你們才是人類罪惡的罪魁禍首!男人本是堅硬的,但進入女人後,他內心的孤獨和膽怯就會興風作浪,占據了他們的身體,使他們不堪一擊!你們一向以柔弱自居,卻不知男人堅強背後的孤獨和害怕有多麽的強大!當孤獨和害怕一旦從男人體內流出,他就會像行屍走肉一樣渾渾噩噩的生活,沒了生活的目標!你們應該懺悔!你們應該向無所不能的上帝懺悔!是你們敲醒了男人的野性,是你們把一個人變成了一個獸,一個十足的禽獸!”

    他如此一想,心裏寬慰了一些。淚水洗涮了他的孤獨,是他心裏漸漸明晰起來。朦朧像女人纖細的小手一樣輕輕地撫過他的身軀。他筋疲力盡地依在牆角沒了言語。他是孤獨的。

    一個人的孤獨叫“憂鬱”,兩個人的孤獨就叫“相依為命”,而他卻介於二者之間,沒了相扶持的對象。“你何苦作踐自己……”那聲音不斷地在他腦中迴響,女人幹癟的形象又在他心裏活了起來。女人雖然是幹癟的,但卻很嫵媚。曾幾何時,她如一束飄帶導出了他的孤獨;而如今她好比一張“現憶”畫,“現”出了他現在的憔悴,“憶”出了他們相濡以沫的歲月。嗬,歲月啊!你終究把那飄帶撕碎了!嗬,飄帶啊!你終究帶走了他火熱的心!如今,當他在這孤寂的夜裏形影相吊的時候,那迴憶竟如屋簷上的雨滴,濺起了他們無數溫馨而又淒苦的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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