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節度使府衙。


    “七郎能來我隴右軍,當如虎添翼。”


    皇甫惟明親自在門口迎接李瑄,一見李瑄就開口說道。


    今年五十多歲的皇甫惟明,身材適中,頭發黑白參半,精神矍鑠。


    他出自著名的安定皇甫氏,和許多漢將一樣,皇甫惟明雖年輕時從過軍,但是以門蔭入仕,當個禁軍郎將。十幾年的文官生涯後,皇甫惟明才轉為武將。


    如果沒有不久前的石堡城大敗,皇甫惟明絕對能威震河隴。


    那一場急功近利的敗績,讓皇甫惟明不論在隴右十二郡,還是在軍中,威望都有所減弱。


    “拜見皇甫帥!”


    李瑄向皇甫惟明微微一拜。


    “你我之間,何必用這種禮節。”


    皇甫惟明將李瑄扶正,道:“快隨我入府衙。”


    看起來對李瑄很親密的樣子。


    之前麵對隴右群牧使,都是平等相交。皇甫惟明也明白這個職位的用意。


    李瑄的親衛被帶到另一處就食、歇息。


    府衙的側廳,皇甫惟明單獨宴李瑄,為李瑄接風洗塵。


    很簡單的兩張矮桌對擺,上麵放著酒壺、蔬菜、烤肉。


    皇甫惟明屏退左右,不需要侍奉,想與李瑄盡歡宴。也是為了談論一些私密的話。


    “右相弄權,朝野皆不服從。幸得左相力挽狂瀾,壓製住右相的囂張氣焰,吏治為之一清。我對左相如高山仰止,欽佩之至。”


    皇甫惟明一上來就表達對李適之的景仰之情。


    在兒子麵前誇讚其父親,意味深長。


    “皇甫帥鎮守隴右三年,多次擊敗吐蕃的來襲,勞苦功高,我也一直敬佩皇甫帥。”


    李瑄也反過來讚歎一句。


    他知道皇甫惟明是真敢硬剛李林甫。


    曆史上皇甫惟明直接狀告李林甫專權,勸說李隆基罷相李林甫的宰相職位。


    但李林甫專權是李隆基賦予的,怎麽可能被罷免?


    李瑄與皇甫惟明接著聊一些淺顯話題,更多的是套套近乎,講述平常。


    兩人都避開不提王忠嗣的事情。


    當初皇甫惟明的義弟王昱與王忠嗣起衝突,然後皇甫惟明誣告王忠嗣,使其被貶。


    現王忠嗣威震天下,每每想到這件事,皇甫惟明都悔不當初。


    “七郎,這酒如何啊!”


    皇甫惟明與李瑄連飲好幾杯後,向李瑄問道。


    “好酒,堪比皇宮宴會上的美酒。”


    這句話非李瑄的客套,皇甫惟明為他準備的酒確實很美好。


    “那是!此是太子令人送我的美酒,平日裏我不舍都得喝。今日七郎來,我可沒吝嗇。”


    皇甫惟明舉著酒杯一口飲盡。


    他的一句話,險些讓李瑄一口噴出來。


    好歹也是手握重兵的邊帥,竟然接受太子的酒,還給我喝,這是什麽意思?


    李瑄知道皇甫惟明很早之前就是李亨的好友。


    而且又與韋堅相善。


    這是把他們當成一個黨派,將來李隆基駕崩後,共同輔佐李亨。


    在李瑄看來,這操之過急了。


    他們難道覺得花甲之年的李隆基活不了幾年了嗎?


    曆史上,若非李隆基接連受到打擊,他和李亨指不定誰比誰命更長。


    “好酒!能飲此酒是我的福氣……”


    李瑄麵色不變地說出這句話。


    皇甫惟明也有出將入相之心,更何況他本就是文官出身,曾位列九卿。


    所以他才會親近太子李亨。


    論關係,其實王忠嗣和太子更親密,私下兄長相稱。


    但王忠嗣忠於社稷和李隆基。


    如果李隆基還在,王忠嗣斷不可能為李亨幹任何事情。這也是李隆基放心讓王忠嗣掌握重兵的原因。


    當然了,皇甫惟明也不可能幫太子政變。但他會幫助李亨對付死敵李林甫。


    這樣,等李亨上位後,皇甫惟明拜相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不知道皇甫惟明有意還是無意,就提一句太子後,便不再提及。


    李瑄曾以為不好處理與皇甫惟明的關係。


    現在看來,皇甫惟明想要幫太子拉攏他,亦或者他背後的李適之。


    皇甫惟明韋堅、太子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也會直接牽連到李適之。


    李瑄還不能輕舉妄動,隻能裝傻充愣。


    他需要想一個萬全之策才行。


    “七郎兼任隴右群牧使,天下的官馬,都在七郎的麾下。我隴右軍戰馬不多,你可是隴右軍副大使,要多多照顧隴右軍啊!”


    皇甫惟明又以馬匹之事,與李瑄聊起來。


    李隆基讓李瑄兼任隴右群牧使的用意誰都能看出,這是默許李瑄組建更多騎兵。


    “我還未到群牧使任上,待我進一步了解牧監後,我隴右郡的騎兵不會少。”


    這一點李瑄可以擔保。


    出擊九曲、青海,騎兵規模越多越好。千裏之間,沒有大量騎兵機動,很難縱橫。


    “那就好!我麾下判官田雲平常年居於隴右,對隴右風俗人情,山川地貌,以及吐蕃事務,了如指掌。七郎有需要了解的,盡可以去詢問。”


    皇甫惟明向李瑄提醒道。


    田雲平是他一手提拔的親信,他對其非常信任。


    “好!”


    李瑄需要更確切地去了解隴右。


    與皇甫惟明談論兩個時辰,直至天黑。


    判官在靠近府衙的地方,為李瑄安排一座府邸,作為居住之地。


    府中有二十名奴婢、雜役,照顧李瑄的起居。


    張興、南霽雲和親衛一起,居住在府邸中。


    翌日,皇甫惟明再次邀請李瑄宴會,這次是要與節度使幕府的官吏、西平郡的官吏相互熟識。


    包括行軍司馬、都虞候、推官、巡官等等。


    李瑄逐一與他們攀談。


    等他成為上將,想要處理隴右節度事務,離不開這些佐吏。


    “啟稟皇甫帥,高將軍來了。”


    就在李瑄與皇甫惟明攀談的時候,有小吏向皇甫惟明稟告。


    “讓他進來吧!”


    皇甫惟明看了李瑄一眼,然後緩緩說道。


    從他的表情中能看出他並沒有邀請高將軍。


    不一會,一名壯漢進入前廳,並向皇甫惟明拱手:“拜見皇甫帥!”


    “今日歡宴李將軍,不必多禮。”


    皇甫惟明一抬手。


    “這是前任臨洮軍大使高秀岩,現任安鄉郡太守。”


    皇甫惟明又向李瑄介紹道。


    本是掌握一萬五千人馬的直屬銳軍大使,被派遣到安鄉當太守,心裏肯定不舒服。


    高秀岩是猛將出身,他戰鬥的時候,躍馬提槍,去胄猛衝,往往能斬將搴旗。


    憑借勇猛,履立戰功,才獲得高位。


    “久仰高太守大名!”


    李瑄知道高秀岩是個猛將,如果按照曆史走向,他會跟隨哥舒翰一共進攻石堡城,然後進入九曲之地再建功。


    可惜後麵不知什麽原因投降於安祿山,成為叛將。


    “聞李將軍威震草原,斬將拔旗的名聲。但我未犯錯誤,臨洮軍卻被李將軍掌握,我心中不服,今日來我,向與李將軍比試勇力,可敢接受?”


    高秀岩一點不囉嗦,開門見山,向李瑄挑釁道。


    三個月前的石堡城之戰,過不在他。無緣無故被調任,讓二十年來身經百戰的高秀岩非常生氣。


    臨洮軍大使和其他軍使不同,再進一步成為節度副使的機會更大。


    他不明白,李瑄明明已是節度副大使,為何還要搶他的位置?


    高秀岩前兩天才收到這消息,還在氣頭上。


    得知李瑄到來後,他越想越氣。


    他堅信自己的武力和勇氣,要強於李瑄。


    想在離開湟水城的時候,讓李瑄出醜。


    “高太守,李將軍是節度副使,隴右群牧使,怎麽能和你一起比鬥?”


    皇甫惟明站出來說話。


    高秀岩曾經是他的部下,他也很同情高秀岩。


    但類似的事情太多了。


    再說安鄉太守也不錯,並不算被貶。但武將當政,想要升遷入朝廷,非常困難。


    不過高秀岩還有機會再入軍中。


    皇甫惟明也向高秀岩承諾過,有機會推薦他。


    “都說李將軍率領兵馬,以勇取勝。我從軍二十年,也屢屢以勇勝戰。如果不和我比鬥一番,就是勇氣不如我。在場這麽多人都看著呢,很快就會傳到臨洮軍中。”


    高秀岩不聽皇甫惟明的勸告,勢必要一較高低。


    這句話說出來,幾乎讓李瑄騎虎難下。不比的話,在臨洮軍中聲威先減。


    若是打鬥,輸了更丟人。


    主要是李瑄以勇武而在軍中聞名,所以高秀岩才能如此逼迫李瑄。


    許多官吏都覺得高秀岩過分,既然已經調走,何必再得罪身份尊貴的李瑄呢?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萬一李適之年底考核給高秀岩的安鄉郡來個不合格,豈不是又要被降官?


    也有看熱鬧的人,他們希望兩人能打起來。


    “既然如此,高將軍如何比試?”


    其實對於武力的比試,李瑄有絕對的信心。


    和之前阿史那扶汶比試射箭不同,高秀岩已經離開軍中,又是有地位的人。


    但李瑄如果能比試贏高秀岩這樣的猛將,會在臨洮軍,乃至整個隴右郡,建立一些聲望。


    “李將軍千金之軀,我可不敢刀兵相比,就比鬥角力!”


    高秀岩最擅長的,就是一對一角力。他下盤極穩,一生從未在角力上失敗過。


    “可以!請皇甫帥準許我們入校場。”


    李瑄微微一笑,他最引以為傲的是天生神力。這高秀岩對自己的力氣很自信啊。


    角力,即為摔跤。


    是唐軍中非常普遍的一種運動。


    一個士兵,有無成為猛將的潛質,往往從力氣上體現。


    冷兵器時代,多大的力氣,就能發揮出兵器多大的威力。最多再有一些技擊技巧。


    那種所謂的一分力氣通過“勁力”發揮十分力氣,是上才會出現的事情。


    角力,就是體現力氣的運用。


    “也罷!”


    皇甫惟明見無法阻止,隻能默許這場爭奪。


    都說李瑄神勇,傳說得更是神乎其神。


    高秀岩是當前隴右軍中前三的猛將,皇甫惟明也想見識一番。


    宴會停止,佐吏們一起來到府衙後方的校場上。


    “高太守,適可而止。”


    在開比之前,皇甫惟明向高秀岩提醒。


    他怕高秀岩勝了,騎在李瑄身上,那樣李瑄麵子就丟盡了,他這個節度使也沒麵子。


    在皇甫惟明心中,韋堅與李適之一黨,那他與李瑄就是一個黨派。


    這是他不計較李瑄曾為王忠嗣麾下的原因。


    “明白!”高秀岩點頭。


    皇甫惟明讓他的親衛長作為裁判。


    “開始!”


    親衛長一聲令下,高秀岩已經擺好架勢。


    李瑄則巋然不動。


    “吼……”


    見李瑄如此輕佻,高秀岩大怒,他如猛虎撲食一樣衝過來,想一下將李瑄壓製。


    兩人的距離本就不遠,幾乎在眨眼之間,就要與李瑄撞在一起。


    以高秀岩的氣勢,隻要抱住李瑄,可以輕易將李瑄摔倒在地。


    所有官吏都目不轉睛地看著,生怕錯過精彩的瞬間。


    眼看就要貼在一起,他們更是心跳加速。


    就在高秀岩即將抱住李瑄的時候,李瑄迅速伸出右手,抓住高秀岩的臂膀。


    而高秀岩蓄的勢,生生被止住。


    高秀岩感覺李瑄的手像是一堵牆一樣,將他的身體按在原地。


    但李瑄並沒有就此罷手,他在抓住高秀岩臂膀的時候,身體靠上去,一個過肩摔,利用肩膀的力量,輕而易舉地將高秀岩甩飛出去。


    令人震驚的是,李瑄從頭到尾隻用一隻手。


    打了幾個滾的高秀岩爬起身,他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那一瞬間,他感受到無可匹敵的力量感。


    他的下盤力量,根本來不及發揮。


    “再來!”


    高秀岩不願服輸,他大喝一聲,再次衝過來。


    再近李瑄時,他放重腳步,一隻手搭在李瑄肩膀上,另一隻手準備抓李瑄手臂。


    但在力量天壤之別的情況下,一切美好的想象都是徒勞的。


    李瑄這次用雙手,左手反抓住高秀岩的手臂,用力一拉,高秀岩雙腳離地。


    與此同時,李瑄右手托住高秀岩的腰。稍稍一用力,就將高秀岩舉過頭頂。


    然後像拋一件物品一樣,將高秀岩拋到兩丈外的沙堆裏。


    “這!真乃神力也。”


    “高太守近二百斤,卻被這樣拋飛,真讓人大開眼界。”


    “熊虎之力都不足道,不似人間。”


    “看來傳言不假,李將軍有萬夫不當的勇力……”


    節度使府的佐吏和衛兵們舌撟不下。


    高秀岩與李瑄角力,就像是彪形大漢對一個嬰兒一樣,不費吹灰之力。


    “啪啪!”


    皇甫惟明帶頭鼓掌,他軍中多年,見多識廣。怕是當年的王忠嗣,都遠沒有這樣的力量。


    高秀岩沒有受傷,但也不敢再上,他將頭埋在胸前,羞愧不已。


    他明白自己與李瑄的力量,不在一個層次,不論怎麽比較,他都一敗塗地。


    本想證明自己的勇力強過李瑄,如今卻如小醜一樣,丟人的是自己。


    “承讓!”


    李瑄拱手一禮。


    正式因為對高秀岩印象差,在心裏又有“叛將”的標簽,李瑄才會大顯身手。


    否則李瑄會給高秀岩體麵,而不是將他如沙包一樣扔出去。


    “將軍神勇,我心服口服!”


    說完,高秀岩頭也不迴地離去。他沒臉再呆下去。


    皇甫惟明念在高秀岩是他的麾下,讓掌書記送高秀岩出府衙,並進行安撫。


    與高秀岩角力,不過是一個小插曲。


    眾人相熟後,宴會散去。


    李瑄又將判官田雲平請到他的府邸,詢問一些關於諸軍的事宜,和吐蕃的事情。


    他需要盡快了解這些,心裏有底。


    田雲平雖是皇甫惟明的親信,但對李瑄,他有問必答,非常耐心。


    別人佩服李瑄的勇力,他是文人,更敬重李瑄的才華。


    兩人一起聊到晚上,


    春、夏、秋、冬,哪個季節需要注意什麽,他們都有聊到。


    “夏季吐蕃主動進攻比較少,但也有。比如積石軍一帶,那裏所屯的田地在廣袤的邊境上,每年六月麥子成熟的時候,吐蕃會不顧炎熱,提前來收割軍屯區的麥子,屢屢防範,卻未能阻止。積石軍有死傷,無法抵擋。”


    “現在快六月了,麥子將熟。估計又要被搶走一大部分。”


    田雲平娓娓向李瑄講述這件事情。


    李瑄的腦子靈光一現。這不就是“吐蕃麥莊”嗎?哥舒翰的建功之地。


    哥舒翰還在何西,現名聲不是很大。


    “積石軍使許括是什麽樣的將領,竟然連屯田都無法保護?”


    李瑄向田雲平詢問。


    通過了解,李瑄知道隴右的許多軍使,都是史書留名的將領。


    如河源軍使王難得,白水軍使楊景輝,安人郡使張守瑜等。


    當然,也有一些普通的將領,或者李瑄並不知道的軍使、守捉使。


    “關於主將,我不能妄加揣測,畢竟我從未去過積石軍。”


    田雲平搖頭說道。


    六月天熱,正常情況下雙方都會默契避戰,把自己的戰馬養肥。


    所以在積石軍都不阻擋的情況下,其他軍也不願意在這麽熱的天氣下出兵。


    李瑄心中已有抉擇。


    他暫時先不去視察牧監,打算拿收割唐軍麥子的吐蕃士兵立威。


    因為即將到達六月,麥子快成熟,他要有所準備。


    其實在李瑄看來,這裏的夏天遠遠沒有北方那麽燥熱,從麥子六月份才熟就能看出。


    中原的麥子,這個時候已經割完了。


    所以,隻出少量騎兵,加積石軍。不會出現中暑的情況。


    翌日一早,李瑄就找上皇甫惟明。


    “七郎要率領三千弩、騎,配合積石軍保護麥田?”


    皇甫惟明沒想到李瑄這麽著急,才來兩天就要建功。


    五千字大章,還有一個五千字晚一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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