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大理寺少卿楊璹你可熟識?”


    李瑄率先向李適之問道。


    “楊九能力很不錯,許多積壓的案子被他處理得很完美。”


    李適之說起楊九一臉欣賞。都論族中排行稱唿了,可見關係相當親密。


    “楊璹和父親一直都這麽友好嗎?”


    李瑄又問道。


    “不……楊九是最近才和為父誌同道合。他還是官吏中出了名的品美酒高手。”李適之不知李瑄為何這麽問,但他知道愛子應該是發現哪裏不對,所以老老實實地迴答。


    “父親有和他喝過酒嗎?”李瑄最後問出關鍵的一點。


    “他身份不夠。不過他多次向我提及家中有極品的新豐美酒,請我去品嚐!我承諾有時間會去一次。”李適之想了一下,向李瑄說道。


    “楊璹真有問題啊!”


    李瑄聽到楊璹勾引李適之去喝酒,就知道他絕對不對勁。


    “七郎此話怎講?”


    李適之趕忙問。李瑄的智慧他是知道的。


    李瑄將靈翠樓中,楊璹的醉話告知李適之。


    同時,也將他的分析,說給李適之和李霅二人聽。


    “這……楊璹心機如此之深。”


    李適之聽後不寒而栗。


    如果楊璹在他喝醉的時候,入宮誣告。


    李隆基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想到謀反。


    等李隆基召他的時候,他不會一口否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定會說那是酒後戲言,請求寬恕。


    那時候就什麽都晚了。


    作為臣子,李適之知道李隆基會將這種動搖他皇位的話當真。


    屆時別說他無法全身而退,連愛子的前途也會盡毀。


    “楊璹在任大理寺少卿前,一向低調。父親與他沒有仇怨。楊璹背後一定是李林甫。”李霅心中後怕。


    這麽看來,五郎這次架打得不錯,相比於這巨大的陰謀,麵子都顯得微不足道。


    “也隻有這個老賊能想出如此陰險歹毒的計策。”李適之也認定是李林甫所為。


    “七郎覺得如何去做?”李適之又問李瑄。


    這種事情不好上奏皇帝,也不能上奏皇帝。


    “孩兒從軍前在渭水橋邊勸說父親少喝酒。隻要宰相時時刻刻保住清醒,類似的陰謀詭計不能把父親怎麽樣。”


    “至於楊璹,他將這麽大的秘密泄露出去,李林甫若知道,一定不會放過他。明日父親將楊璹請入左相府,效仿來俊臣對付周興一樣,請君入甕,威逼利誘,讓他徹底投靠父親,說不定他還掌握了李林甫的把柄。”


    李瑄思來想去後,向李適之建議道。


    楊璹明顯是李適之的暗棋,能被李林甫所信任,又身居大理寺少卿這樣的重要位置,很可能握有李林甫的把柄。


    “好,為父就這麽去安排。”


    李適之對李瑄言聽計從。同時下定決心,以後不論和誰飲酒,點到為止。


    有這麽一出,李適之沒有心思去計較李琅靈翠樓打架一事。


    ……


    離過元正還有兩日。


    楊璹正在家中準備過年事宜,奴仆前來通報:“楊少卿,左相有請。”


    “不知左相叫我所為何事?”


    楊璹心有疑慮,以他的品秩,李適之竟會請他。


    “左相想飲酒,覺得和別人都不痛快。特讓你帶著新豐美酒前去。”


    奴仆傳話道。


    “如此,我馬上就到。”


    楊璹不再多想,他多次向李適之提醒自己有極品的新豐美酒。


    李適之嗜酒如命,能想起他倒也正常。


    那位沒下達命令,他不能輕舉妄動。


    不過這正是和李適之關係再進一步的機會。


    將一壇新豐美酒放到馬車上,從崇仁坊到平康坊,用了不到兩刻鍾時間。


    “楊九,你總是說自己有極品新豐美酒,弄得本相食不甘味,快將好酒拿出來。”


    李適之一如之前一樣親密,並親自到左相府門口迎接。


    “相公您能在這元正之前召我飲酒,下官倍感榮幸。這次的美酒,絕對不會讓您失望。”


    楊璹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然後親自從車上,抱下酒壇。


    李適之吩咐仆人接過酒壇,還不忘打開酒壇蓋子聞一下:“香!長樂坊和東西兩市,都不一定有這樣的好酒。”


    “此酒為精品之物釀造,下官家中還有不少,隻要左相一句話,隨時帶來飲用。”楊璹向李適之說道。


    “好,好!”


    李適之連連道好,拉著楊璹的手,進入左相府。


    進入儀門的時候,李適之的五個兒子,李霅、李琦、李季卿、李琅、李瑄,一字排開地站著。


    “見過楊少卿。”


    他們一起向楊璹拜道。


    “李將軍不必如此啊!”


    其他人拜見他是出於禮儀。


    但李瑄拜見他,著實有點不應該,畢竟李瑄官職高他一級,所以趕緊向李瑄迴禮。


    “今日我不是以千牛衛將軍的官職見禮楊少卿,而是以晚輩的身份。在左相府,您是大人的同僚,永遠大我一輩。”李瑄製止楊璹迴禮,說得有理有據。


    “將軍氣度,真謂不凡。”


    楊璹在心中感歎李瑄的氣度。


    “五郎,去接過酒。今天我們父子六人陪楊九痛飲一番,以祝元正的到來。”


    說著,李霅等人擁簇著楊璹,李琅從奴仆手中抱過酒。


    而後,李瑄向羅興、薛錯使個眼色,讓他們站在前廳前,禁止任何人入內。


    楊璹隻覺得李適之待客太濃厚了,竟讓五個兒子,包括左千牛衛將軍,一起陪飲。


    有一種他也是三品的錯覺。


    “哎呀!不知道左相郎君也要飲酒,我帶的酒太少,我立刻讓人迴去取。”楊璹進入前廳後,突然拍了一下手。


    “這次就算了,我左相府的酒雖次一等,但夠我等盡興。下次再叫楊九伱來,要多帶幾壇酒啊!”


    李適之拉著楊璹,不讓他迴頭。


    “那是自然。”


    楊璹笑著迴應。現在是過年,李適之的兒子都在家。等過段時間,定不會如此。


    “五郎,今日你給我們倒酒,作為昨日青樓鬥毆的懲罰。”


    李適之拍著酒壇,向李琅說道。


    “是,父親。”


    李琅還以為李適之昨天會削他一頓,沒想到這麽容易就過去了,倒酒還不簡單嗎!


    “相公,年少總會犯錯誤,那些瑣事,就不要太在意了。”


    楊璹以此勸慰李適之。


    “楊九說的是,來來一起喝一杯。”


    桌上已經備好點心、菜肴。李琅將酒壇打開,把一杯杯酒倒滿。


    楊璹說自己酒為上品,絕對不是胡說,李瑄從未見過這麽香醇的美酒。


    在這寒冬臘月,一杯酒下肚,全身溫暖。


    “好酒,盡興,真盡興啊!”李適之一口剛下肚,就端著酒杯,向楊璹道:“楊九,我們再喝一杯。”


    楊璹不覺,與李適之再飲。


    接下來,眾人不斷飲酒,雖然楊璹喝得更多,但總體還算平順。


    不一會兒,李瑄五人就輪流向楊璹敬酒,坐在一旁的李適之還時不時向他端起酒杯。


    一壇酒很快就見底。


    李琅去將早已準備好的滎陽春抱上來。


    在大唐諸多美酒中,滎陽春最醉人。


    “滎陽春,好酒!”


    楊璹聞一下就道出酒的名字,賣弄道。


    “聞香識酒,真謂善酒之人,我們再喝一杯。”


    李適之誇讚,並舉起酒杯。


    楊璹幹了!


    “身為家中長子,我要代父再敬楊少卿一杯。”


    李霅接著端起酒杯。


    楊璹想緩一下,又覺得李霅有道理,隻能幹下。


    “據父親說楊少卿斷案如神,能力不亞於狄公,小侄敬佩。”


    李琦端起一杯酒。


    都捧上天了,楊璹必須喝下去。


    “我本不善飲酒,因一向仰慕楊少卿,故多飲幾杯。”李季卿不給楊璹喘息的時間,接著敬。


    楊璹一聽,李季卿仰慕自己,不喝還不行。


    “都倒這麽長時間酒了。楊少卿是客,我必須和楊少卿喝一杯。”


    李琅像是忍不住一樣,自己給自己倒一杯酒,敬向楊璹。


    “好!”


    雖然他是海量,但這樣灌酒也不行啊,楊璹感覺比青樓女子還猛。


    又一杯滎陽春酒下肚,楊璹感覺自己有些上頭。


    “楊少卿出自弘農楊氏,那是從漢代就名望天下的大族,我甚是仰慕。晚輩敬楊少卿一輩。”


    李瑄隨便編排一個理由,向楊璹敬道。


    連祖宗都被讚揚,又是千牛衛將軍敬酒,楊璹得喝。


    感覺頭暈暈乎乎,剛放下酒杯,準備吃點菜時,李適之將酒杯舉在楊璹麵前,一臉笑意。


    宰相敬酒,不可不喝。


    很快,醉意朦朧的楊璹來者不拒,一刻鍾後,一頭倒在榻上。


    “楊九,楊九……快起來喝!”


    李適之晃了晃楊九。


    但楊九如一死豬一樣,沒有反應。


    “楊九醉了,大郎、二郎,扶他迴客房休息。”


    李適之向李霅和李琦吩咐。


    ……


    在客房外,他們父子一直等到下午日昳的時候,李琅輕喊一聲:“他好像要醒了!”


    李適之換了一種臉色,與李瑄、李霅一起,衝入楊璹所在的客房中。


    “這是哪?丹奴,給我倒杯水……”


    楊璹悠悠轉醒,還是睡眼惺忪的時候,下意識喊一聲自己的愛妾。


    但沒有人迴應……


    “丹奴……”


    楊璹又喊。


    見還未應,楊璹睜開眼,看到的是陌生的房屋。


    再看嚇一大跳,左相、左千牛衛將軍和衛尉少卿都站在他麵前。


    他這才想起來,一大早就被李適之叫到左相府喝酒。


    李適之和他的一眾兒子,都十分熱情。


    但下一刻,楊璹發現不對勁。


    因為左相板著臉,像誰欠他錢一樣,和喝酒的時候判若兩人。


    “楊璹,我如此信任你。今日來左相府,我讓五個兒子都來陪你喝酒,沒想到你竟然……”


    李適之突然大喝一聲,指著楊璹,痛心疾首。


    懵逼的楊璹大腦一片空白,他連鞋子都不顧穿,立刻下床:“相公,發生什麽了,下官不知情啊!”


    “父親,枉你一片心意,還想將他提拔為大理寺卿。幹脆直接上奏聖人,他所犯下的罪行,足夠夷滅三族。”


    李瑄冷哼一聲,向李適之說道。


    “下官……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麽。”


    楊璹一聽要被夷滅三族,更加害怕。


    “你醉後說些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嗎?”


    李適之向楊璹質問道。


    “下官……不知……人常道酒後戲言,豈能當真!”


    楊璹心中咯噔一跳,他的醉意全無。


    他心想難道醉酒後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那就讓聖人分辨是真是假。七郎重複一下楊璹酒後的話!”


    李適之把接下來的言辭交給李瑄。


    “楊少卿。你酒後說要將我父親灌醉,然後告知聖人我父親醉言‘可惜祖父未是皇帝,不然我就是聖人’、‘兒為邊將,父為宰相,非無機會’。待我父親被羽林衛強行帶入皇宮,必言酒後戲言,百口莫辯!”


    李瑄沉聲,一字一句地向楊璹說道。


    這一瞬,楊璹瞪大眼睛,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僵立在原地!


    這……


    這幾乎是他與李林甫計策的原話。


    從頭到尾,事情隻有李林甫和他知曉。


    連李林甫最親近的兒子都不知。


    “還不止這些,楊少卿還說出許多大逆不道的話,連右相都被牽連其中。父親,將他送到興慶宮,讓他在皇帝麵前狡辯。”


    李瑄話語隱晦又有深意,並向李適之說道。


    “楊九,念我們同僚一場。我會向陛下求情,隻你一人死,家人充為奴婢。”


    父子倆一唱一和,李適之又去充好人。


    “相公饒命啊!求您放過我,不要告訴聖人,以後我必唯您馬首是瞻。”


    楊璹心態崩潰,他跪在李適之麵前,抱住李適之的大腿,苦苦哀求。


    不說他可能泄露的秘密,和他貪汙腐敗的事情。


    隻是泄露李林甫大計一條,李林甫就不可能放過他。


    李林甫在偃月堂中絞盡腦汁,才想出這個陰險歹毒的計策,現在卻被他酒後吐露。


    他還有活路嗎?


    現在唯有投靠李適之,以保全自己,保全家人。


    “這條歹計出自李林甫吧!如此向我痛下殺手,我能忍嗎?如果楊九你能想出對付李林甫的計謀,你夢中的話,我會爛在肚子裏,既往不咎!”


    李適之言語一轉,格外開恩。


    “下官有江南諸道采訪使賄賂吏部官吏的證據。”


    抓住救命稻草,楊璹將他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來,納出投名狀。


    “有沒有賄賂李林甫的證據?”李適之問楊璹。


    “右相老奸巨猾,聖人又賞賜重大,下官也不知右相是否受賄。隻知道江南的幾個采訪使,都是右相推薦。”


    楊璹擔驚受怕地說道。


    “父親,李林甫兼任吏部尚書,又提拔江南諸道采訪使,有這一點就夠他喝一壺了。”


    李瑄向李適之耳語。


    前世李適之徹底失勢,就是因為兵部諸多官吏行賄事件。


    史書上認為那純粹是李林甫大興冤獄,屈打成招。


    現在李瑄的機會來了,他請李適之將羅鉗吉網加在吏部和諸采訪使身上。


    如果辦成鐵案,李林甫不死也得脫層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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