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瑄端詳許久,認為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同樣是饒陽郡束鹿人,同樣有著無與倫比的體魄。


    一縣數萬人中,不可能有兩個這樣的張興。


    縱觀盛唐,李瑄所知的陌刀將隻有兩位,一名為安西李嗣業,另一個就是河北張興。


    他們共同點就是“身高七尺”,膂力雄壯。


    當然,史載的身高都是估算,一般身高六尺五寸以上,都會被記為身高七尺。如六三寸以上,放在史書上大概為六尺五寸。


    如高力士史書記載六尺五寸,但李瑄覺得高力士隻比他高一點點,哪像張興,高他大半頭。


    陌刀唐初就有使用,但效果不明顯,反複易出軍隊。


    開元年間,陌刀改良,刀刃變得更長,頂端不再是如劍一樣尖,其鍛煉更精,專配匠人。


    陌刀通體一丈長,重十五斤,非大力者不可用。


    在開元年間,諸軍鎮先後建立陌刀隊。但鎮將們,包括王忠嗣都認為陌刀是輔助防守之用,通常和長斧隊混在一起。


    那種“人馬俱碎”,“如牆而進”的氣勢,還需要幾年後李嗣業來完成。


    相比之下,張興屬於野路子,他將陌刀視為兵器,雖一刀下去“輒殺數人”,但隻是獨自戰鬥,人力有時盡。


    張興具有陌刀將那種悍不畏死的精神,曆史上安史之亂時,張興因力竭被俘,史思明親自勸降,卻被張興痛罵,氣憤的史思明將其肢解,在咽氣之前,依然痛罵。


    “張郎一看就是豪傑之士,然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是華夏的大義!更何況是救命之恩。您有什麽所求嗎?我必當竭盡全力。”


    李瑄再次一禮後,向張興詢問。


    “將軍不能這麽說。我隻是舉手之勞,我什麽不要!”


    張興連忙招手,他本想去當李瑄的衛士,但不好意思在這種情形下說出來。


    “像顏迴那樣施恩不圖報,是君子的美德,但在我這裏並不提倡。等會我請你就食,我們再敞開談論。”


    李瑄向張興說了一句後,來到刺客弩手的旁邊,他觀察裝強弩的袋子,和巷子內的情況,知道兇手不止弩手一人。


    李瑄猜測在他出節度使府的那一刻就有人看見,然後來到這個巷子向刺客弩手通風報信。


    李瑄的兵馬還在北城。


    出北城門必須要經過這個巷子。


    “我出長安便從軍,征戰沙場,從未與人結怨。我與你素不相識,是誰讓你來刺殺我?”


    李瑄質問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刺客。


    “哼!”


    刺客像是一條漢子,冷哼一聲,一言不發。


    “快說!”


    羅興揪住刺客頭發,又對他打腹部打兩拳。


    還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這時,迴樂城的城衛兵到來,他們看到是威名赫赫的李將軍,立刻道:“拜見李將軍!”


    “我剛從府衙走出,此人就拿擘張弩埋伏在此射我,幸虧我福大命大,保住一命,迴樂城是邊境重鎮,兵將如雲,怎麽能讓一個提著軍用強弩的刺客,走在街頭呢?”


    李瑄向城衛兵說道。


    “這是末將的失職。”


    城衛將冷汗直流。李瑄剛立下不世之功,就遭到暗殺。


    這是天大的事情,弄不好他職位不保。


    “這刺客能精準埋伏,一定有同夥,希望伱們盡快地抓到同夥。”


    李瑄向城衛將吩咐:“通知靈武郡別駕,我要見他一麵。”


    “遵命!”


    城衛將趕緊派人去通知。


    片刻後,不僅靈武郡別駕、靈武郡太守到來,王忠嗣聽到此事後親自趕來。


    “豈有此理!私藏弩一張,罪加二等。這擘張弩隻有弩坊有資格製造。此弩既沒有弩坊標記,又無我朔方軍的刻名,從何而來?”


    王忠嗣看李瑄未受傷害後,鬆一口氣。


    他拿起擘張弩,仔細觀看一遍。


    這明顯是弩坊的手筆,國家之器,卻流於私手。


    李瑄雖神勇,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強弩可破甲,是置李瑄於死地。


    剛征戰立功歸來,一天都沒到,這讓王忠嗣不能忍受。


    “此非一人之力所為,陳太守,我已通知士兵把守四門,希望你盡快破案。”


    王忠嗣直接向靈武太守命令。


    “遵命!”


    靈武太守領命。這件事讓他這個太守非常沒麵子。


    李瑄將來說不定就是節度采訪使,加上詩文才華,有執宰的潛力。


    他將刺客押解迴去,上刑審訊,必要撬開刺客的嘴。


    王忠嗣知道李瑄有點喝醉,要求李瑄今日不要離開,明日一早精神飽滿再走。


    同時,讓佐吏為李瑄一行安排住處。


    告別王忠嗣,李瑄帶張興到之前去過的那家酒肆就食。


    雖然李瑄不餓,但點了一斤羊肉,一斤牛肉,一盤白菜,五個胡餅和一壺好酒。


    親衛都圍坐在李瑄身邊的桌子,怕再出現意外。


    李瑄也為親衛們點上牛羊肉和白菜。


    “將軍,您請。”


    張興看起來五大三粗,實際上識文斷字,通讀史書,知道禮儀。


    他在府衙外等李瑄許久,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


    “不久前,我在宴會吃喝不少,張郎不必客氣。”


    李瑄說著,隻是夾一塊白菜。


    這白菜是醃製的,吃起來酸酸鹹鹹,很有口感。


    張興也不再客氣,他抓起一個胡餅,眨眼間就吃完。


    而後大口大口吃牛羊肉,風卷殘餘般。


    旁邊的親衛震驚,這家夥也太能吃了。


    “博士,牛羊肉各上兩斤。”


    李瑄向管店博士喊一聲。


    “好嘞!”


    管店博士應一聲,他在三個月前見過李瑄,當時還問他話呢。


    不曾想風度翩翩的少年,竟是生擒兩可汗的李將軍。


    今光顧他們的酒肆,蓬蓽生輝,倍感榮幸。


    “失禮,我的飯量比普通人大,不過我有錢財。”


    張興尷尬一笑,他實在餓了。


    “哈哈,張郎身長於人,飯多於人實屬正常。酒肉錢這種就不必操心了。”李瑄笑了一聲。


    新的牛羊肉上來後,張興放開胃口,總共四斤牛羊肉,不一會就被他吃完。


    李瑄還要再點,張興卻說不用,他吃得差不多了。


    把剩下的幾個餅和白菜吃完,張興不再進食,平時吃個八分飽足矣。


    曆史上記載張興一飯能吃鬥米,肉十斤。


    李瑄現在真信了。


    “張郎遠從束鹿而來,是為何事呢?”


    飯飽之後,李瑄向張興問道。


    “隻為遊曆長長見識。”


    張興頗有家資,能支撐遠遊。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男兒卻當如此。不過大丈夫還可以投身邊塞,封侯拜將,張郎覺得呢?”


    李瑄又說道。


    曆史上張興是迴家鄉饒陽從軍,直至禆將。


    李瑄覺得太可惜了。


    他的言外之意是問張興,想不想跟他一起從軍。


    “將軍,真的嗎?我張興敬佩您這樣的英雄,願意成為您的衛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興趕緊起身,向李瑄拜道。


    這一直是他心中所想。


    他本來沒打算在邊塞從軍,因為他父母在家鄉。


    但聽到李瑄生擒雙可汗的事跡,不能自己。


    正如李瑄所詩“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他家庭優渥,父母身體健康。待建功立業,衣錦還鄉,再奉養他們。


    “張郎成為我的衛士屈才。先在我部下,不會虧待。”李瑄將張興扶起。


    張興對他有救命之恩,可不能當他的親衛。有機會李瑄會為張興組建陌刀隊。練習陌刀的技巧,學習陌刀隊的戰術。


    “我聽從將軍的安排。”


    張興再次拱手。


    “來,我們試一試力氣。”


    李瑄伸出手腕,意思是想要與張興扳手腕,看他臂力如何。


    “將軍,我力氣很大的。”


    張興向李瑄說道。


    “我能斬將拔旗,力氣也不小。”李瑄嗬嗬一笑。


    “好!”


    張興是痛快的人,立刻決定與李瑄比試。


    桌子不高,兩人盤坐,手腕相接。


    “開始!”


    李瑄話落,親衛們和酒肆內的人都一眨不眨地看著。


    一上來,李瑄就開始發力。


    本來還想為李瑄留麵子的張興麵色一變,他感覺到一股巨力襲來,眼看手臂就要傾斜,不得不全力以赴。


    但依舊無用。


    僅僅一個唿吸,張興的手臂就被壓下去。


    “哢嚓!”


    在張興手臂落下那一刻,支撐著的桌子支離破碎。


    看得眾人瞠目結舌。


    “羅興,去結賬,順便把桌子的錢賠償。”李瑄吩咐羅興。


    “將軍神力,張興佩服。”


    張興愣神後,向李瑄說道。他自以為力大無窮,無人可及。


    現在看來,是他坐井觀天。李將軍才是真正的神力。


    “走,我帶張郎去一個地方。”


    李瑄對張興的力氣很滿意,他在戰場上沒有遇到過這麽大力氣的胡人,絕對可以輕易揮舞陌刀。


    結賬離開酒肆,他們來到城外經略軍營。


    身為都知兵馬使的李瑄,可以監察、指揮經略軍。


    程圭不在,副將來拜見李瑄。


    “請王將軍取兩柄陌刀來。”


    李瑄來到校場,向副將吩咐道。


    不一會,兩柄一丈長的陌刀,被拿到校場。


    雙刃寒芒鋒利,看起來攝人心魄。


    “張郎,知道這是什麽嗎?”


    李瑄問張興。


    “長刀。”


    張興迴答。


    “此為陌刀,陌,指的是堅韌與鋒利。刃長四尺,普通長刀沒有這種刃。”


    李瑄指著陌刀刃向張興說。


    “殺人不需要這麽長的刃。”張興覺得刀設計奇怪。


    “殺人是不需要,殺馬需要。”


    李瑄說著來到箭靶前,他示意眾人後退,然後雙手持柄,猛然一揮。


    “哢!”


    靶子被一刀切成兩半,李瑄轉身對眾人道:“如果有勇氣,在敵人戰馬衝鋒的時候,一刀能將戰馬的頭顱斬下。”


    陌刀軍斬馬,當然不是隻持陌刀,還要披最厚重的鐵甲,包括護麵。使敵人長矛借助戰馬也難以刺破。


    隻要敵騎第一波衝鋒未亂陣腳,就可以“如牆而進”。


    “張郎來試一下。”


    李瑄看張興吃驚的表情,將另一柄陌刀遞給張興。


    以張興的身高和臂展,持陌刀時更合適。


    他學李瑄,揮舞斬擊,每一下都勢大力沉。


    “哢嚓!”“哢嚓!”


    大開大合間,將數個靶子斬成碎片。


    張興麵不紅,氣不喘。意味著他可以完美駕馭陌刀。


    “將軍,此人持陌刀如執普通刀劍,身軀又如此魁梧,看來是員猛將。不如讓他留在經略軍,我向王帥請他為衙將。”


    程圭迴到軍營,得知李瑄到軍營後,立刻來到校場上。


    他吃驚於張興揮舞陌刀的神態,經略軍右廂找不到這樣的猛人,所以向李瑄討要。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在自己軍中悉心培養。程將軍所馭經略軍驍健,即便多一個張興,也無濟於事。”李瑄婉言拒絕。


    李瑄打算用張興為陌刀將。


    現突厥已滅,朔方在接下來十餘年間,隻有小打小鬧的戰事。


    張興不能在這裏明珠蒙塵。


    李瑄不想當朔方軍的“儲帥”,那樣即便當上朔方節度使又如何?十年隻能混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功勳。


    大唐最大的敵人是擁有超過三百五十萬人的吐蕃。每次寇掠,動輒數十萬騎,牛羊漫山遍野。


    那裏才是李瑄的建功之地。


    這次迴京,李瑄決定自薦到隴右、河西。


    李隆基最恨的就是吐蕃,對吐蕃建功的將領,不論是在河西走廊,還是在西域,都會受到恩寵。


    “也罷!將軍所愛,怎能爭奪呢!”


    程圭雖喜愛,但李瑄不放手,他也沒辦法。現在李瑄成他上司了。


    “怎麽樣?”


    見張興舞刀迴來,李瑄問道。


    “將軍,這兵器感覺很合我手。”


    張興搖了搖手中陌刀,用起來很順手。


    “張郎建功,將在這雙刃之間!”


    李瑄指著陌刀,耐人尋味地說出一句話。


    張興沒考慮那麽多,他以為這隻是他上戰場的趁手兵器而已。


    “這兩口陌刀,上報兵庫,我要將其帶到豐安軍。”


    李瑄臨走前向程圭知會一聲。


    先拿迴去,讓張興練練手。


    這樣的小事,程圭讓佐吏記下即可。


    日落黃昏,李瑄迴到住所時,得知靈武太守陳伯毓已等候多時。


    刺客之事,問出一些線索,他特來告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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