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隨悉頡斤一起進攻,餘生的甲士下坡時,頗黎怒氣衝衝地上前抓住一名甲士的衣襟:“悉頡斤呢?”


    “悉頡斤已經被敵將當眾斬首。”


    甲士在迴話的時候,臉上依然布滿恐慌,悉頡斤被斬首的一幕,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你們是綿羊嗎?這麽多人衝上去,竟又被推下來,難道上麵的唐軍很多嗎?”


    頗黎以為悉頡斤隻是正常戰死。


    “是敵將太厲害了,我們在上麵死傷遍地,實在無法衝上去。”甲士們迴應。


    “再厲害不過是唐國秦瓊、尉遲恭,他能以一敵百嗎?”


    頗黎不信,認為這些人因悉頡斤戰死而懼怕,所以才會潰退下來。


    “他簡直不是人。悉頡斤的矛被他隨手一抓卸走,然後他用左臂就將悉頡斤舉過頭頂,抽刀將悉頡斤腦袋砍下來。我們幾十人一起圍攻,不一會就被他全殺死。唐軍聚上千人橫推過來,我們不得不退走。”


    另一名突厥甲士向頗黎說出剛才的戰鬥情形。


    “這……”


    頗黎心中一震,鬆開那名甲士的衣襟。


    悉頡斤的武力他清楚,在阿波達幹諸部中,僅次於他。


    按照甲士們的描述,他不一定是這唐將的對手。


    “難道就這麽放棄嗎?”


    “不,不能放棄!”


    “唐軍援軍還在七十裏外,最起碼明日才能到達。五六千人的豐安軍都拿不下,如何去麵對唐軍主力?”


    “唐軍縱有強將,但必有師老兵疲的時候。哪怕連夜猛攻,也要將唐軍拿下。”


    頗黎又確認唐軍步、騎的距離後,他心中發狠,不拿下豐安軍,誓不罷休。


    他親自到諸酋長那裏,向他們解釋。


    諸酋長雖然對頗黎一陣痛罵,但眼下無強將可用,隻能信賴頗黎。


    唐軍堅韌,士兵們進攻困難,他們看在眼裏。


    換他們親自指揮,也是一樣的結果。


    頗黎得到酋長們的支持後,令一直未參加進攻的騎兵下馬就食。


    等吃飽喝足,黃昏時接替半坡上的突厥士兵。


    頗黎堅信唐軍沒有時間去休整,在強撐著體力。


    ……


    “唿……”


    李瑄一番鏖戰,頗費力氣,更別說其他士兵。


    真如頗黎所想,全靠信念在支撐。


    李瑄往高坡下望的時候,看到圍在高坡的突厥騎兵紛紛下馬,像是在吃東西。


    他立刻察覺到這些養精蓄銳許久的突厥士兵,可能會代替疲憊之師。


    他下令所有弓箭手再次向半坡拋射一陣箭雨,然後換上長槍,替換鏖戰將近一天的唐軍士兵。


    弩手的弩箭已經射完,他們接過大槍、大盾,換在最前沿。


    那些預備的鐵甲、步兵,都頂到前方。


    幸虧現在突厥士兵的攻勢不是很淩厲,換陣的時候未出差錯。


    士兵們進食、喝水,恢複體力。


    李瑄狼吞虎咽地將食物吃完,猛灌一口水,再次上戰場。


    “嗚……嗚……”


    殘陽如血,餘暉落在屍山血海上,令人心有寒氣,毛森骨立。


    突厥撤退號角在此時響起。


    “嗚嗚……”


    他們不給唐軍片刻休息的時間,在一波突厥士兵往下撤的時候,另一波突厥士兵已經來到半山腰。


    唐軍隻有很少的時間重新布置。


    鐵甲兵們,短暫的休息後,再次來到最前排。


    “我軍已戰死一千多人,傷數百人。”


    王思禮輕聲向李瑄匯報。


    “可惡的張齊丘,如果他聽我的計策,兩三個時辰前,援軍就會到達。如果明天張齊丘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不會放過他。”


    李瑄看似出言不遜,但內心充斥著對張齊丘的不滿。


    他們的陣形是下午開始出現頹勢,如果援軍能到來,就不至於戰死這麽多兄弟。


    豐安軍八名衙將,兩名留守豐安軍城。


    現在史青戰死。另一名衙將郭合蒼被矛刺中肩膀受傷,已無力再戰。


    阿史那扶汶被突厥神箭手射中一箭,好在隻是射透盔甲,並未傷及本身。


    看陣前屍骨如山,他們豐安軍最少殺死上萬名突厥士兵。


    如果這時候援軍到來,突厥必然潰敗。


    “將軍,我們的傳令兵無法出去。希望援軍明早就可到達。”


    王思禮盼望道:“或者今晚就有騎兵過來支援。”


    這一戰太慘烈,有全軍覆沒的風險。他不怕死,他隻是可惜將軍勇謀蓋世……


    “但願如此!”


    李瑄握緊腰間的劍柄,而後他站在士兵麵前大聲喊道:“敵人踩著自己同伴的屍體,趟著同伴的血液來進攻,必無士氣可言。今日,我們人人都建立了跳蕩的功勳,何不再進一步呢?跟隨本將,用你們的長槍,讓敵人喪膽。”


    “殺!”


    “殺……”


    士兵們倍受鼓舞,舉槍齊喝,殺氣衝天。


    下方準備攻上來的突厥士兵,和第一波士兵是不同的心態。


    他們不知道腳下的屍體有幾層,或許他們就是新的一層。


    聽到唐軍的震天唿聲,心中更是驚懼。


    但他們不得不咬牙前行。


    突厥小頭目們不斷地向士兵說著唐軍已經沒力氣,衝過去就是勝利。


    但腳下的鮮血,像是黏住突厥士兵一樣,使突厥士兵舉步維艱。


    頗黎見此情況,立刻發號施令:“誰能取下唐軍主將的腦袋,諸酋長向大可汗推其為梅錄,並賞賜奴婢百人,牛羊千頭。”


    親衛們帶著這句話,傳向四麵的突厥士兵。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許多突厥士兵因此點燃血性,咬牙與唐軍交鋒。


    雙方你來我往,互相突刺。


    這次攻上來的突厥士兵,沒有鐵甲。甚至還有大部分無甲。


    雖然唐軍力氣未恢複,但在對戰的時候,比上午時更遊刃有餘。


    李瑄將主要精力放在西、南兩麵。


    北麵坡陡,是最容易守的。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殺死多少人,他隻知道自己常用的槊,出現缺口,變得不再鋒利。


    天地蒙上黑幕,皎潔的月光灑下,為曠野披上銀紗。


    本來深邃而寂靜的夜,注定無休止。


    ……


    中軍。


    “伱是說突厥左廂諸部還在進攻我前軍?”


    張齊丘皺眉向探馬問。


    他以為戰鬥已經塵埃落地,都晚上了,前軍還在抵抗。


    突厥左廂諸部也太廢物了。


    “是的。我們不能接近,但遠遠望見漫山遍野的突厥士兵在進攻前軍所在的高坡。”探馬向張齊丘迴答。


    “繼續探!”


    張齊丘揮手讓探馬下去。


    他故意攜帶大量輜重,拖延行軍。


    如果連夜行軍到達戰場,李瑄未死,那該如何是好?


    “叔父,隻能再就地安營一晚。”


    張勉向張齊丘說道。


    張齊丘心已亂,事情已經偏移他預想的軌道。


    “傳令下去,安營紮寨。”


    他踱步片刻,下令步、騎停止行進。


    開弓沒有迴頭箭。


    如果李瑄不死,李林甫就不會為他說話。


    若成就李瑄的戰功,反而還會被李林甫所惡。


    他必須把事做絕。


    當張齊丘下令安營紮寨的消息傳出後,李光弼第一時間跑到張齊丘麵前詢問:“將軍,這是何為?”


    “士兵們行進一天,人困馬乏,需要休息一番。否則遭遇敵人,不利於接下來的戰鬥。”


    張齊丘對李光弼很厭惡,開口敷衍,還是這一套說辭。


    “前鋒在浴血,你睡得著嗎?”


    李光弼質問道。


    “大膽!前軍兵甲精良,必能堅持幾日。你出去,不要影響本將的大局。”


    張齊丘再次喝走李光弼。


    “敵人十倍於前軍,在高地堅守又非城池?豈能堅固?”李光弼不服。他不顧張齊丘的身份,揚起頭說:“請將軍把軍中八千輕騎,一千重騎交給我,我率領他們,星夜馳援前軍。”


    “傳令下去,沒有軍令,誰也不準動。有違者,斬!”


    張齊丘起身向親衛吩咐,眼中殺機畢露。


    李光弼隻能咬牙離開。


    大唐軍規森嚴,深入士兵的內心。


    但李光弼不甘心。


    是夜,李光弼獨自騎馬離開軍營。


    他知道渾釋之與李瑄有大間隙,故不去找。而且渾釋之的軍隊兵甲一般,戰鬥力一般。


    他找到正在後軍生悶氣的程圭。


    “李虞候為何星夜而來?”


    右廂兵馬使程圭見李光弼後問道。


    “王帥破國之功,即將功虧一簣。我憂心,所以而來。”


    李光弼歎氣道。


    “怎麽能這麽說呢!王帥率精兵出陰山,戰必勝,攻必克。待我軍與王帥匯合,威逼王庭,勝利指日可待。”


    程圭是王忠嗣的鐵杆支持者,認為這一戰他們沒有理由失敗。


    “戰國時候的芒卯以詐術受到魏王重視,名不副實,所以有了華陽之戰的大敗。你看這張齊丘,與芒卯何其相像?我覺得這是失敗的原因!”


    隨後李光弼向程圭講張齊丘的反常的舉動,和前軍的境況。


    “什麽!前軍都這樣了,他還心情安眠?他不怕一覺醒來,腦袋不保嗎?”


    程圭驚道。他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對勁:“我們一起在迴樂城,我接觸的張齊丘一向有理有據啊!”


    “本部經略軍直屬五千精騎,人人驍戰,善騎善射,披明光甲,並且還裝備一千張馬弩,現在卻被安排在後軍。就好比用美玉去砸胡桃,精明的將領幹不出這樣的事情。”


    李光弼反駁程圭的話,他覺得張齊丘念經念入魔了。


    這兩日所作所為,經不起一點推敲。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天將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落葉凋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落葉凋謝並收藏大唐天將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