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亭。


    荷月已至,瑤芳清香。


    李隆基和楊氏姐妹,於沉香亭前嬉戲。


    用風羅紗製作的華麗衣裳,輕薄又透,酥胸半露,她們沒有因為天熱停止活潑,而是在花叢中與蝴蝶共舞。


    李隆基這段時間被整的煩悶,現終於可以安逸一下。


    一群人玩累了,去沉香亭的偏殿中玩遊戲,偏殿的四麵八方,都用銀盆呈著冰塊。


    這些冰塊時時會有宮女更換,冷氣升騰,使炎熱的夏天,似乎有雪花在身邊飄飛,無比舒適。


    “盧!盧!盧!”


    在樗蒲遊戲中,楊玉瑤不斷唿盧,卻總是大輸。


    “不玩了!”


    楊玉瑤撒嬌般的將樗蒲一推,她不玩了。


    “哈哈……”


    李隆基仰頭一笑,他一直在贏,看到三姨的表情,他覺得很有意思。


    “三郎,李七郎去年不是迴長安了,天這麽熱,不是說夏天不打仗嗎!”


    楊玉瑤突然向李隆基說道,一年不見李瑄的英俊臉龐,她思念得很。


    像楊釗那樣,多沒意思,她早就玩夠了。長安的王公貴族,也多是虛有其表。那種紙醉金迷的奢靡,都沒有李瑄的少年英雄氣有感染力。


    “七郎安邊守土,還要兼采訪使的職責,今年應該是迴不來了。”


    李隆基搖了搖頭。


    他本來前段時間想將李瑄召迴來的,但李瑄因為墨離吐穀渾造反,敦煌大案等事情,一直勞心勞力。


    又考慮到李瑄要全力備戰吐蕃,所以暫未征召。


    他又得到消息,吐蕃讚普要禦駕親征,傾盡全軍之力,召內四部、所有附屬,準備在青海與大唐決戰。


    在劍南,吐蕃以往一直與維川、安戎軍的邊軍進行攻防戰,雙方你來我往。由於全是山地戰鬥,雙方出兵不多,但戰鬥頻率非常高。


    半個月前,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匯報吐蕃已經退出維川、安戎軍戰線,進入防守態勢。


    這意味著什麽李隆基自然清楚。


    吐蕃很可能會從西川一帶,抽調兵力,北上河隴。


    李隆基心中想著令朔方、隴右,派遣一部分騎兵,支援河隴。


    迴紇被李瑄教訓一頓後,已經不敢再南望。


    一個月前,迴紇葉護磨延啜來到長安後,獻上兩車黃金,一車玉石珠寶,一百匹極品良馬。


    這是李隆基自登基以來,收到最貴重的上貢之禮。


    磨延啜帶著骨力裴羅可汗的承諾,以後每年都為大唐上貢三千匹戰馬,五千頭牛,三萬隻羊,十車貂皮,以表誠意。


    李隆基對迴紇的朝貢非常滿意,認為迴紇已經被他征服了,以後再也不敢冒犯。


    遂讓磨延啜返迴。


    由此,就算將朔方、河東的騎兵全調走,也不擔心北方空虛。


    再說,還有足夠的步兵,可以守衛軍城。


    “三郎,朝堂上那麽多大臣,怎麽什麽事情都讓七郎做了呢!那些官吏們,都是沽名釣譽之徒,總是敗壞三郎的名聲!”


    楊玉瑤緩緩向李隆基說道。


    她認為正是這樣,李瑄才沒迴到長安。


    絲毫忘記自己已經舉薦好幾個“能臣”給李隆基。


    “七郎確實是為我分憂的忠臣良將!”


    提到李瑄,李隆基一臉滿意。認為自己慧眼識金。


    這幾年,連李林甫都不讓他省心,也隻有李瑄令他順意。


    “三郎,你經常說九齡風度,我看七郎的風度更甚,妾身也讀過文史,就算是古代,也找不到像七郎那樣詩才無雙,風度翩然,英雄豪氣的人。我聽說長安有關於七郎不好的傳言,三郎可要好好辨別呀!”


    楊玉環穿著薄紗裙來到偏殿的冰盆前,從冰盆內拿出一盤切好的西瓜。她又順手將一小塊冰塊握在潔白如玉的手心中。


    她說話的時候,眼裏有光,嘴角含笑,但李隆基沒有看到。


    “哈哈,玉環多心,我會那麽糊塗嗎?”


    李隆基再次一笑。


    見楊玉環款款而來,李隆基伸手從盤中取出一片西瓜,內外都很舒坦。


    “給我也來一片。”


    楊玉瑤姐妹也各自拿一片。


    而楊玉環沒有吃,隻是手心的寒冰在慢慢融化,直至成為液體……


    就位李隆基享受歡快愜意的時候,高力士急急忙忙進入偏殿中。


    一般情況下,高力士是不會打擾李隆基的,除非有大事發生。


    “力士,何事?”


    李隆基見高力士神情嚴肅,皺眉問道。


    他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上一次高力士這樣,是開元二十九年,石堡城丟失的時候。


    “太原令有奏折送至中書省,右相已經入宮,將奏折呈給老奴。請聖人出殿。”


    高力士看了楊玉環和楊氏姐妹一眼後,小聲地向李隆基說道。


    “玉環,三位姨,你們繼續玩,我出去一趟。”


    當李隆基嚴肅起來的時候,楊玉瑤就不敢胡鬧了。


    她是一個聰明的人,知道分寸。李隆基若開心的時候,她怎麽撒嬌都沒事,反而更吸引李隆基。


    李隆基若嚴肅生氣的時候,也隻有楊玉環能安撫李隆基。


    ……


    出偏殿後,還未見李林甫,李隆基就問高力士:“力士,是怎麽迴事?”


    “啟稟聖人,太原城外發現一具屍體,是太子的奴仆。據說太原令調查,此太子奴仆前幾天一直在太原城,他出城的時候,突然被劫掠殺死。”


    高力士將奏折的內容告訴李隆基。


    “太子奴仆去太原幹什麽?”


    “什麽?何有此事?”


    李隆基剛自問一聲,就反應過來。


    因為他想起來王忠嗣也在太原。


    作為政變起家的皇帝,他對這種事情非常敏感。


    他看著神龍政變,武則天被張柬之趕下台,朝局變得震動。


    他聯合太平公主,率領五百死士,發動唐隆政變,誅殺韋後和韋氏黨羽,扶他的父親成為皇帝,而他成為太子。


    他又一手策劃先天政變,反殺太平公主,正式接管大唐的一切。


    血色的權力,一直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這一刻,李隆基如芒在背。


    作為儲君的太子,手握十幾萬兵馬的元帥。


    而元帥和太子,從小一起長大。


    一些信息,直接充斥入李隆基的腦海,他以前認為王忠嗣對他忠心耿耿的念頭,瞬間動搖。


    他沒有認為奴仆前去太原,隻是交流感情。


    也幸虧奴仆之死,讓他知道這件事情。


    李隆基不允許任何人撼動他的權力,他問高力士:“力士,這件事情,你如何看待?”


    “啟稟聖人,老奴認為要認真調查,先召王將軍迴長安詢問一下,再好好確認奴仆的身份。”


    高力士心覺有蹊蹺,但他了解李隆基,怕李隆基暴怒,不敢勸諫,隻能用中和的辦法。


    隻要王忠嗣敢迴來,一切都好辦許多。


    那時候,高力士就願意相信王忠嗣沒有異心,就看李隆基的想法了。


    如果王忠嗣不願迴來,那算他看走眼。


    “嗯!”


    李隆基的好心情全無,目不轉睛的點了點頭。


    此時,李林甫已經在沉香亭的二樓處等待。


    “不必行禮了,右相,此事重大,說說你的看法!”


    李隆基讓李林甫免禮,他坐在首座,雙手放在玉案上,青筋爆起。


    能看出他的失望與怒火!


    “臣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大事!必須三司推事,將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李林甫心裏已經在笑了,但他表情是痛心疾首的樣子。


    三司推事,此必殺王忠嗣!


    這一次,他皆已安排好,不會再有紕漏。


    “啪!”


    “朕要派羽林軍,將這個逆子捉迴來。”


    李隆基拍了一下玉案。


    “聖人需要先寫詔書,給予羽林軍先斬後奏的權力,以免軍隊被親信控製。”


    李林甫用心險惡。


    他明明知道王忠嗣不會反抗,這麽說是加深李隆基對王忠嗣的惡劣印象。


    他指得親信,自然是王忠嗣親信,暗示王忠嗣任人唯親,軍中遍布爪牙。


    “力士,讓陳玄禮選擇遣羽林軍通過驛站快馬到太原,將王忠嗣拿下。以最快的速度押迴京城。”


    李隆基一刻都不想等,下達命令。


    “遵旨……”


    高力士眼神一動,趨步離去。


    隨後,李林甫一直在安撫李隆基,表麵上是讓李隆基不要擔心,但越是這麽說,越是使李隆基不安生。


    他對王忠嗣寄予厚望,王忠嗣也不負所望,幫他建立功勳。


    雖認為王忠嗣沒有李瑄的銳氣和勇猛,但他覺得王忠嗣也是大唐北方支柱,和李瑄、安祿山一樣,都是他信任的將領。


    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讓李隆基覺得王忠嗣貌忠似奸,越想越難受!


    一旦李隆基對一個人失去信任,那個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會一落千丈。


    “太子最近忙什麽呢?”


    李隆基突然問李林甫。


    “太子居於東宮,臣不曾有往來。”


    李林甫向李隆基迴答道,心中暗喜。


    李隆基終於將話題撤在太子身上了。


    太子奴仆前往太原,應該把太子當成主謀才對。


    李林甫怕王忠嗣拜相,更怕太子登基。


    王忠嗣拜相,頂多是分走他一些權力;太子登基,他必然家破人亡。


    所以太子才是李林甫的第一目標。


    “太子最近就待在東宮,不要外出了。待王忠嗣到長安,再一起問詢。”


    李隆基的話,讓李林甫愣住了。


    他以為聖人會一怒之下,廢除太子,再不濟會質問一番,將太子關押。


    隻是不讓離開東宮?


    平時太子就深居簡出,這和沒囚禁一樣!


    李隆基則想著李亨久居深宮,不像前太子李瑛,李亨沒有一兵一卒,沒有絲毫權力。


    思子台建立後,他再大開殺戒的時候,沒有之前那樣的衝動。


    李隆基認為是王忠嗣誘導太子!


    才使太子派人聯係。


    隻要能拿下王忠嗣,將一切遏製在萌芽之中,就不會再有任何事情發生。


    從韋堅,到王忠嗣,讓李隆基明白與太子有關係的人,絕不能假以雄職。


    “傳令,讓李將軍迅速迴京!”


    李隆基又當著李林甫的麵,下達一條命令。


    使李林甫的臉部肌肉抽搐一下,他之所以在這個時間動手,就是為了避開李瑄。


    已經六月份了。


    再過兩個月,李瑄就要發動青海之戰。


    他以為李瑄該進入準備階段,不會再迴長安。


    哪想李隆基會突然召李瑄迴來!


    李瑄可是屢屢破壞他好事啊!


    “啟稟聖人,李將軍該進入戰鬥準備,囤積糧食,兵甲,對吐蕃用兵。這次可是吐蕃讚普親征,必須比以往慎重。臣認為,李將軍當留在河隴準備。如果王忠嗣抗旨不遵,再使李將軍北上平叛。”


    李林甫當即就向李隆基勸說道。


    李瑄是變數,絕不能讓他歸來。


    “讓李將軍使用驛站快馬,來迴不會耽擱太久。必然能在八月之前迴到湟水。李將軍麾下有判官、司馬籌備後勤,有大將、軍使籌備兵事。不必擔心!河北、朔方軍中監軍未向我密奏,就算王忠嗣有心,其部下也不可能追隨他。”


    李隆基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


    他以為自己的監軍在,他依然牢牢掌握著十鎮節度的四十九萬兵馬!


    王忠嗣有異心,他讓李瑄迴來,是有意圖的!


    “臣遵旨!”


    李林甫隻能拱手領命,他也不敢再勸說。


    李瑄這豎子陰魂不散,他必須再進一步行動。


    離開興慶宮,李林甫派人去通知濟陽郡別駕魏林。


    魏林曾經在開元後期,當過朔州刺史。


    那個時候,王忠嗣是河東節度使,魏林在王忠嗣治下。


    改州為郡前的刺史相當於太守,而現在魏林是別駕。


    明顯是犯錯遭貶。


    魏林是宰相魏知古的兒子。


    魏知古的五個兒子,雖未繼承父親的事業,但每一個都身居高位。


    魏哲,現為延安太守。魏毖,現為陽安太守。魏林,濟陽別駕。魏玨,現為鴻臚少卿。魏曜,現為讚善大夫。


    皆穿著緋袍。


    這也意味著魏林說話有一定份量。


    李林甫告訴魏林,如果能完成此時,將來一定升他的官職。


    魏林利欲熏心,當即同意。準備等王忠嗣到長安的時候寫封奏折,火上澆油。


    魏林向李隆基聲稱,自己過去當朔州刺史,王忠嗣擔任節度使的時候曾說過:“早年與忠王一起在東宮生活,我願意尊奉忠王為太子。”


    當時李亨還是忠王!


    現李亨早就是太子了,貌似這句話已經沒用了。


    但此時王忠嗣陷入泥潭,讓李隆基猜忌。這是非常致命的一句話。


    因為代表著王忠嗣很早以前,就有別樣的心思。


    遠在範陽的安祿山,也準備等王忠嗣入長安後,以王忠嗣拒絕派兵建築雄武城為由,彈劾王忠嗣似保留兵力,有所圖謀。


    當初建立雄武城,可是李隆基準許的。


    要不然王忠嗣也不會親自帶頭到雄武城一帶溜一圈。


    安祿山想除掉王忠嗣,不僅僅是王忠嗣彈劾他謀反,還想除去王忠嗣這個心腹大患。同樣掌握十幾萬兵馬的王忠嗣,離他太近,也戰功赫赫,堪稱一代名將。


    安祿山的彈劾看似很簡單,這也符合安祿山在李隆基心中的人設。


    這個時候,哪怕是一片羽毛落在身上,也會讓李隆基產生警覺。


    ……


    東宮的宮門,被羽林軍把守。


    李亨一下就懵逼了,他腦海中不斷迴想自己最近是否有犯下錯誤。


    沒有啊!


    自韋氏被休以來,他一直提心吊膽,不敢見任何大臣。


    即便參加聖人宴會,也是勤勤懇懇,隻與兄弟姐妹們交談,甚至不和大臣喝一杯酒,生怕引起他父皇的懷疑。


    “陳將軍,這是為何啊?”


    李亨不能幹等著,他向門口的陳玄禮詢問。


    他覺得自己又被李林甫這奸賊算計,如果什麽都不做,豈不是白白等死嗎?


    他更害怕自己被廢!


    李隆基年事已高,李亨認為他總能熬到老父親駕鶴西去。


    甚至年號他都想過好幾個了。


    “迴殿下,末將也不清楚,奉聖人之命,暫時委屈太子,不要離開東宮。”


    陳玄禮如是迴道,他還真不知是怎麽迴事。


    執行這條命令的時候,他也很震驚。


    身為禁軍統帥三十多年,陳玄禮有自己的行事準則。


    開元年間,隨著聖人政變的親信那麽多。


    北衙禁軍的統領葛福順、唐地文、李守德、王景耀、高廣濟,曾一個比一個光鮮亮麗。


    這些人以富貴自居,拉幫結派,最終接連被貶。


    陳玄禮吸取教訓,隻聽李隆基的命令,隻做份內之事,其他一概不過問。


    “請將軍幫我把奏折遞給父皇……”


    見陳玄禮不知情,李亨自救,迴去寫下一篇奏折,希望陳玄禮交給李隆基。


    這篇奏折上表明自己怎麽怎麽孝順,關心父皇的身體,又說明這段時間自己在幹什麽,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請父皇不要被流言蜚語所誤。


    “末將遵命!”


    陳玄禮認為這種事情李隆基不會怪罪他,同意李亨的請求。


    李亨未來如何還不好說,他也不想與李亨關係太僵,人都要為將來考慮。


    即便陳玄禮將李亨的書信帶走,李亨依舊心急如焚。


    他在殿中踱步,從白到晚,從夜到明,寢食難安。


    隔日,李亨問陳玄禮如何,陳玄禮隻告訴他奏折已經送到,但聖人未有迴複。


    這讓李亨惶惶不可終日……


    ……


    太原,河東節度使府衙。


    太子奴仆死在太原城外,雖然太原令有心遮掩,但事情很快就傳到王忠嗣的僚屬耳中。


    王忠嗣可是河東采訪大使,代聖人監察河東。


    太原城在王忠嗣的眼皮子地下,而且王忠嗣的僚屬中不乏精明人。


    他們第一時間,讓仵作對屍體進行檢驗,並出動河東天兵軍騎兵,設立關卡,搜索太原附近的可疑人物。


    天兵軍是河東的經略軍,就在太原城中,共有兵三萬人。


    一番搜尋後,一無所獲。


    而仵作驗明屍體,被短刀命中胸口致命。


    加上身上錢財不見,很容易被人聯想到謀財害命。


    可死者的身份太敏感!


    看到這陣勢後,太原令害怕極了,生怕王忠嗣拿他祭旗。


    可那種情況,他唯有立刻向聖人稟告,總不能告知王忠嗣,不了了之吧!


    好在王忠嗣始終未找太原令的麻煩,並約束屬下,士兵敢逗留太原縣衙前,軍法從事。


    在節度使府衙的正堂,王忠嗣久坐後,歎一口氣,然後起身將牆上的一個大袋取下。


    這袋子中,儲存著他的兩石漆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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