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嗣恭走後,李瑄召裴遵慶至政事堂中。


    昔日宰相處理實務,都會在興慶宮的中書門下堂。


    現李瑄重新啟用太極宮中書省內的政事堂。


    “見過秦王!”


    裴遵慶入堂,向內堂主座的李瑄裏揖手一拜。


    在李瑄身後,掛著一副宰相張說用楷書親手寫的書法: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夜還未消盡,紅日已從江上升起。江上春早,舊年未過,新春已到。


    這種充滿樂觀,積極向上的鼓舞力量,正應李瑄此時的身份。


    李瑄跪坐在席上,也給裴遵慶一種奇妙的感覺。


    “你是老臣,不用那麽多禮節!”


    李瑄起身讓裴遵慶在矮桌對麵坐下。


    裴遵慶今年已經六十五歲。


    他從開元中期開始為官,兢兢業業三十多載。


    裴遵慶多任職不重要的官職,算不上大臣,他又不願意依附李林甫,直到李瑄拜相時,才提拔了他。


    一般人在這個年紀,基本上已經半截入土了,但李瑄知道裴遵慶的仕途生涯才剛剛開始。


    曆史上的裴遵慶活了八十五歲,耄耋之年,在這個時代絕對是長壽。


    現裴遵慶任工部員外郎,被楊國忠排斥在權力中心。


    “謝秦王!”


    裴遵慶再拜後,在李瑄對麵坐下。


    “國泰民安,在於吏治。房謀杜斷,貞觀大治。姚宋整飭,定鼎開元。自古也有郡縣治,天下安的說法。以前本王當宰相的時候,多有掣肘,無法實施好的政令。現聖人給我絕對權力,我來征求卿的意見。”


    李瑄認為裴遵慶是治吏的好人選。


    他經驗足夠,又藏器於身,在天寶初年擔任吏部員外郎的時候,他就被譽為“吏部第一人”。


    任路嗣恭為刑部尚書,殺死楊國忠、五楊,隻是李瑄穩定天下的第一環。


    開元盛世,實際上留下許多積弊,又有李林甫、楊國忠將個人利益,淩駕於國家利益之上。


    說地方郡守、縣令,有超過一半都是酒囊飯袋,毫不為過。


    這種背景下,國力恢複到開元時期,整飭吏治至關重要。


    隻有百姓勉強溫飽,才使華夏民族進行螺旋式上升。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國家想迴歸開元初期,秦王以及王公貴族還要以身作則,杜絕一切奢糜無度。最好讓世人看到您的決心。”


    裴遵慶向李瑄迴答道。


    當年李隆基以風俗奢靡,下製:乘輿服禦、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毀,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後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錦繡。


    焚燒錦繡和珠寶,這明顯是作秀。


    但也向世人宣布國家杜絕奢靡,奮力有為。


    飽暖思淫欲,因為大唐發展到開元初年的時候,必然會產生奢靡之風。


    當時太平公主到宰相宗楚客的府邸後,看到金玉裝飾,富麗堂華,竟然感歎:吾輩乃虛生耳!


    大權在握的太平公主都覺得自己白活了,可見當時的風氣。


    大唐自李隆基殿前焚燒珠玉又經過四十多年。


    從開元末期開始,國家偏離航道,驕奢淫逸更甚,加上李隆基的縱容,“五楊”誕生!


    五楊之中聲名最不顯的楊銛,都遠遠比唐中宗時期的宗楚客富貴。


    裴遵慶暗示李瑄要如李隆基一樣做表示一下,從杜絕奢靡開始,整飭吏治。


    “繼續說下去!”


    李瑄點了點頭,萬事開頭難,整飭吏治也要有一個開頭。


    他不會因為戰爭,而放棄對國家的治理。


    恰恰是戰爭時期,最容易發生動亂和不平事。


    安祿山叛亂後,李隆基一口氣在河南、江南、山南等地任命不少節度使,允許地方郡守,自行募兵抵抗叛亂。


    這也是藩鎮割據的前兆。


    李瑄即便知道打壓一些官吏會逼迫他們投降叛軍,逼迫豪強投靠叛軍,但他一定會那麽做。


    “五楊的豪宅,遍及長安城內外,動輒占地百畝。可將這些豪宅拆除,將木材、石塊用以建築普通的房屋,安置普通官吏、百姓。如此一來,不僅警示天下,又省去許多管理費用,更能使長安多容納數萬人。”


    裴遵慶向李瑄迴答道。


    五楊的豪宅每一座都有興慶宮的十分之一大小,這太沒有禮法了。


    臣子如此是僭越,而且五楊每一家不單單是一座豪宅。


    “卿言之有理!不僅要拆掉五楊的豪宅,安祿山、楊國忠、李林甫,以及一些宦官的豪宅都要全部拆除,興建民宅,商貿工坊。”


    李瑄認同裴遵慶的話。


    五楊的豪宅那麽大,賞賜給臣子居住確實不合適。


    長安寸金寸土,最好能將貴族的宅院限製在十畝內。


    想要住百畝豪宅,就自己去城外郊野建築。


    關中的糧食,遠遠不夠滿足長安。


    從洛陽運輸糧食至長安是必然的。


    最重要的是,長安“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閑人,和鋪張浪費的事情太多。


    必須將這部分人清除,以商貿、手工業代替這些人。


    即便糧食還需要從外地運輸,最起碼長安朝良性開始發展。


    “五楊和宦官失勢,拆除他們的豪宅不會有任何影響,可以讓警示天下。當今屍位素餐的人比比皆是,這也是需要治理的。”


    裴遵慶相信隻要李瑄打開吏治的大門,堅定自己的策令,一定能澄清天下。


    安祿山造反,河南洛陽失守,使國家蒙受恥辱,也使李瑄有整飭吏治的大好時機。


    以前李瑄不能直接出手對付奢靡、沉迷於安逸的官吏,現在可以。


    “裴員外認為使職差遣對國家來說是好是壞?”


    李瑄借此機會,問裴遵慶。


    “使,為天子所使,天子之耳目,對天子來說是好事。然安祿山身為節度使在範陽叛亂出兵,朝廷無一絲辦法,秦王心裏應該明白。”


    這個問題非常敏感,因為李瑄就是最大的節度使。


    但安祿山的叛亂,證明使職差遣的可怕弊端。


    不單單是節度使,連采訪使、轉運使、鹽鐵使等,都會經常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兵部無戎帳,戶部無版圖,虞、水不管山川,金、倉不司錢穀,官曹虛設,俸祿枉請。使職差遣已破壞朝廷的行政機構,致使十羊九牧。本王設尚書令的目的,裴員外應該明白,本王治吏,要減裁官職,去除使職。減少財政負擔,讓真正的賢才能治理地方。”


    李瑄點了點頭,向裴遵慶說道。


    唐宋的使職差遣,是華夏曆史上不可繞過的一筆,人們褒貶不一。


    李瑄還六部權力,廢除中書門下五房,已開始打壓差遣官。


    使職差遣製度的優勢明顯,它最初隻是皇帝的一項權宜之計,為的是提高行政效率,同時也為了保密性而不願意從正式的官僚體係中操辦秘密的事情。


    本司之官不治本司之事,要差遣他官來判決;本司之官要治本司之事,須有特別詔令予以交待。


    這讓本職官吏非常無奈,也使朝廷用俸祿白白養了許多屍位素餐的官吏。


    在李隆基之前的使職差遣主要負責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例如皇帝特別任命官員前往地方監察、前往重臣家中賀喜、吊唁等。


    李隆基之後,使職差遣製度開始普遍化,這也是使職差遣製度在大唐的最重要變化。


    特別是叛亂以後,地方官吏想法多了起來,他們開始私下謀權,以待時機。


    朝廷不得不通過使職差遣製度特別任命官員,調查地方情況,掌控地方力量。


    這使得使職差遣更普遍。


    在使職差遣普遍化以後,各地設置的差遣官數量也相應增加。


    所以,李瑄要在使職差遣普遍化前,開始對使職整治。


    從裴遵慶的態度中,李瑄看出這位精通吏治的老臣不讚同官職複雜化。


    如果官職複雜化,不一定是利國利民,而是權力劇烈鬥爭的結果,也可能是權宜之計。


    “如果秦王信任下官,下官會連日連夜擬定以尚書令為首,更改官製,抑製使職的方案。”


    裴遵慶哪還不明白李瑄的意思,他起身向李瑄一拜。


    整飭吏治可以徐徐圖之,但官製改革刻不容緩。


    因為李瑄已來到尚書令的位置,而朝廷還處於未運轉的狀態。


    楊國忠一人兼四十多個使職,這些使職全部是實權,由親信的副使兼任。


    在朝廷中類似的使職差遣數以百計,這些都需要還給六部、九寺、五監、禦史台。


    “吏部尚書的位置,非卿莫屬了!”


    李瑄認同裴遵慶,將正三品吏部尚書的位置交給他。


    還使職於職事官,是大勢所趨。


    當然,軍隊方麵李瑄還沒有動。


    但安西北庭、河西隴右,李瑄不會再設節度使。


    在戰爭中,李瑄會完成軍製變革。


    等戰鬥結束,世人或許會發現軍中不再有節度使、兵馬使、軍使。


    使職差遣不是不能有,但不可以病態的發展,直至失控。


    “下官拜謝秦王!”


    裴遵慶振奮拜謝。


    六部之首,誰不心動?


    賢臣也會有欲望,名垂青史是名臣的動力。


    不要去罵名臣清高,道德也是人的一種約束。


    在開元天寶年間,吏部尚書往往是首席宰相兼任,現在官製雖改,但吏部尚書已經半隻腳跨入宰相的門檻。


    “具體的吏治改革,卿也要盡快擬定。”


    李瑄又向裴遵慶說一下其他吏治事宜後,才讓裴遵慶退下。


    接下來,李瑄叫來崔光遠,以獻長安有功,提拔他為工部尚書,讓他負責進行拆遷五楊、安祿山、楊玉環、李林甫等諸宦官的府邸。用拆下的石塊、木材,興建民宅、工坊。


    李瑄又將科舉的權力,還給禮部,他準備提拔未歸京的趙奉章為禮部尚書。


    趙奉章公正,不會弄出徇私舞弊的事情。


    李瑄將劉宴從隴右召迴,任中書侍郎,將楊綰召會,任黃門侍郎。


    中書令和侍中暫不設,以中書侍郎暫管中書省,以黃門侍郎暫管門下省。


    當初效忠李瑄的楊慎矜、楊璹等大臣已經在天寶年間病逝。


    在權力未穩的時候,李瑄隻會任命聽從他的人為公卿大臣。


    戶部尚書的位置,李瑄準備交給韋見素。


    兵部尚書為封常清。


    李瑄召高適和岑參為兵部侍郎,輔佐封常清。


    杜璡和蕭華為禮部侍郎。


    劉眺為戶部侍郎。


    召王昌齡為工部侍郎。


    王璵和上官青為刑部侍郎。


    召張鎬為吏部侍郎。


    完成六部的根基,再提拔一些李瑄認為有能力,品德良好的舊屬為郎中、員外郎。


    同時,李瑄讓嶽父裴泛為大理寺卿,判刑事。


    令李峘為司農卿,負責糧食積儲、倉廩管理及京朝官之祿米供應等事務。


    令呂堙為太府卿,負責國家的財政和物資官吏。


    令兄長李霅為宗正卿,負責皇室事務和宗廟。


    他讓顏真卿主持安西、北庭政務,兼任鴻臚卿。


    令親信劉單,兼任衛尉卿。


    以薑度為太常卿。


    以兄長李季卿為太仆卿。


    九寺之中,除大理寺、太府、衛尉、司農、鴻臚以外,其他大都是為皇室服務,在皇帝無實權的情況下,沒什麽份量,所以李瑄讓他能力不太突出的兄長擔任。


    五監國子監、少府監、將作監、都水監、軍器監,李瑄提拔李華、李棲筠、李琚、魏少遊、王維等人,其中王維為國子監。


    他要不願意擔任,李瑄會任命王維為秘書監,繼續半隱半官。


    至於禦史大夫的位置,李瑄暫時不設,他以顏杲卿為禦史中丞,主持禦史台事,提拔英俊,監察百官。


    以六部尚書、侍郎為例子,都兼任天策府官職。


    天策府長史為從三品,李瑄準備讓李峴兼任。


    另一個從三品的官職為天策府司馬,李瑄以心儀的李泌兼任。


    其他府從事中郎、軍谘祭酒、主簿、諸曹參軍事等,也由親信官吏兼任。


    完全形成以李瑄為核心的整治框架,將一些不聽命的老臣調到閑職、不重要的職務上,如諸寺少卿等,要麽直接使其罷官養老。


    攘外必先安內,他要向西征戰,必須政事穩固。


    他現在屁股還未坐穩,最擔心的是他出征的時候,一幫老臣在後背搗亂,還權李隆基。


    這種事情曆史上不是沒有發生過。


    在這種情況下,李瑄隻能相信親信。


    哪怕離開長安,也會讓羅興率領一萬天策衛留下,以防宵小之徒。


    但李瑄任命官吏的事情,在趙奉章、杜璡、顏杲卿迴來之前,不會向長安公布。


    當然,李瑄也留下一些侍郎的高官,為內心矛盾,還未投靠他的大臣準備,有的大臣才幹不俗,李瑄頗為欣賞。


    一直到深夜,李瑄才離開太極宮,前往秦王府。


    原本的天水王府,已改為秦王府。


    他沒有選擇更大的宅院,能容納數百人的秦王府對李瑄足矣。


    整個道政坊都因為秦王府蓬蓽生輝。


    同時,戒備也更森嚴。


    秦王府周圍的幾座府邸,都被李瑄買下,作為天策衛士卒的居住地,拱衛秦王府。


    翌日。


    天還未亮,長安城各坊市張貼告示,敲鑼打鼓,聲勢浩大。


    無數百姓匯集而來。


    “小相公封秦王了,還擔任尚書令,兼天策上將,天下兵馬大元帥。”


    西市,一名識字的商販向周圍說道。


    “我隻聽過中書令,沒聽說過尚書令,那是宰相嗎?”


    旁邊一名百姓疑惑。百姓更喜歡李瑄當宰相。


    “告示上說中書令已經從右相改迴來,不再為宰相,尚書令才是第一宰相。”


    又有文人迴答道。


    隻有懂得政治的文人,才明白這幾個官職的份量。


    長安真要變天了!


    “七郎再次拜相,國家有救了!”


    但百姓可不管這些,他們皆手舞足蹈,迅速將這個消息傳給親朋好友。


    王公貴族在昨天就已得到這則消息,他們內心不忿,又不得不接受。


    誰都明白,李瑄新主長安,會殺雞儆猴。精明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第一個跳出來。


    這一日,整個長安都陷入歡喜鼓舞中。


    秦王李世民是從老人口中聽來的故事,那是太宗皇帝,傳聞他英明神武,文治武功。


    也隻有他擔任過天策上將。


    李瑄繼任秦王、天策上將,使百姓不再擔心東麵的叛軍出潼關。


    短時間內,他們改稱李瑄為秦王,相信在秦王的治理下,家中會有餘糧,即便發生蝗蟲、暴雨等災害,也會心有希望。


    當天辰時,又一則告示張貼在長安坊市。


    楊國忠、虢國夫人、韓國夫人、楊琦、楊銛等人在西市午時三刻斬首。


    這則消息再次沸騰,無數百姓放下手頭事情,向西市湧。


    以至於前往西市的道路人滿為患。


    從太極宮通往西市的道路,有天策衛把守,除了押送犯人到刑場的囚車以外,還要保證李瑄通行。


    在太真觀中的楊玉環也從一名買菜迴來的女道士口中驚聞此噩耗。


    僅僅到長安兩天,她的姐姐就要被處斬。


    “不該讓你們出蜀來長安……”


    即便知道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罪有應得,但楊玉環依舊心如刀絞。


    她認為這也有她的責任,正是因為她思念姐姐,李隆基才將三位姐姐從蜀地接入長安,使她們走上一條不歸路。


    還有她的兄長,雖是堂兄,但他們的父親將她撫養長大,她愧對逝去叔父。


    她不明白她們為什麽會走到這種地步。


    “娘子可向秦王求情,他或許會看在您曾經幫他的份上,饒恕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等人。”


    見楊玉環癱坐在太真觀桃樹下梨花帶雨地哭泣,隨她一起入太真觀的貼身侍女向楊玉環說道。


    她將李瑄封為秦王、天策上將、尚書令的消息告知楊玉環。


    權利在握的李瑄隻要一句話,就能免除楊氏一族死罪。


    “楊氏禍亂天下,在十年前他們就罵我是紅顏禍水,有什麽顏麵向秦王求情!”


    楊玉環止不住地抽泣。


    她知道自己求情沒有任何意義,李瑄雖不是鐵石心腸,但信念堅定,絕對不會因為她請求而動搖絕心。


    奪取權力這種事情,她一個女子微不足道。


    她無法出太真觀,不知有沒有人為她兄長姐姐收斂屍體。


    曾經楊氏提拔的人,一定避之不及。


    最終,楊玉環將她僅有的首飾拿出,由侍女在東市變賣,請人為楊氏眾人收屍,在城外買墓地立碑。


    完後,楊玉環跪在主殿的蒲團上祈福。


    她以前不信道教,這一刻她希望罪惡能通過祈禱得到救贖。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侍女變賣首飾以後,本想雇人,但百姓一聽是為楊國忠和楊氏收屍,沒有人願意。


    如果沒有人收屍,隻能由官兵運到城外郊野掩埋,不刻墓碑。


    將近午時的時候,楊國忠、楊氏成員,被運送到囚車上。


    由路嗣恭親自帶領,前往西市。


    楊氏主要成員數十口都在內,囚車周圍,盡是披堅執銳,任何人不得靠近囚車半步。


    在這個時候,楊國忠才意識到自己將要被斬首示眾。


    “路嗣恭,你要殺本相嗎?”


    楊國忠的囚車在最前方,他對騎在馬上的路嗣恭大喊道。


    “你已不是宰相,休要自稱。”


    路嗣恭向楊國忠嗬斥一聲。


    “為什麽沒有審判?隻有皇帝才能定奪我的生死。”


    楊國忠知道他馬上要死,已經失去理智。


    “事實證明,秦王也可!汝興大獄的時候亦未審判那些蒙冤的人,這就是罪有應得。”


    路嗣恭反唇相譏。


    “把李瑄叫來,我要見他!”


    楊國忠搖晃著囚車,使囚車叮當作響。


    “午時三刻,秦王會到來!”


    路嗣恭如實迴道,然後不再理會楊國忠,以免誤了時辰。


    任楊國忠暴怒,瘋狂,也無濟於事。


    那逐漸正中的太陽,像是催命符一樣。


    讓那些賤民看著他被殺死,還不如死在馬嵬驛。


    楊氏成員一下子從天上跌落穀底,得知自己將被處決,麵色蒼白。


    昔日威風八麵,走到哪裏都是前唿後擁,想要什麽都能得到。


    殊不知,當一些錢勢很容易得到的時候,就會從其他地方支付。


    貪得無厭,驕奢淫逸,如今將付出代價。


    被押赴刑場,他們眼神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曾經的榮華富貴成為泡影,此刻等待他的隻有冰冷的大刀。


    在一眾楊氏成員中,虢國夫人是最淡定。


    反倒是楊國忠的夫人裴柔,已經被嚇得昏倒在囚車內!


    “阿娘,是你害了我。”


    在虢國夫人的囚車後麵,裴徽等著她的阿娘,不甘又憤怒。


    他認為今日的結局,都是阿娘創造。


    “你沒有享受富貴嗎?沒有阿娘,你能娶郡主嗎?像男兒一樣,不要讓賤民嘲笑。”


    虢國夫人對裴徽罵一聲。


    好狠的李七郎,她本以為李隆基死後,她才會有這種結果,沒想到栽到李瑄的手中。


    她認了!


    但她詛咒李瑄不得好死,曆史上像李瑄一樣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裴徽頹然沉默,他也跋扈過,犯過罪。


    她母親權勢滔天,他無法無天,曾一度以為不論犯什麽錯,虢國夫人都能擺平。


    事實證明,有的罪責,虢國夫人也擔不起。


    她們路過街道的時候,免不了被百姓千夫所指。


    “蒼天有眼,楊氏終於遭報應了。”


    “這是秦王在懲奸除惡!”


    “她們應該千刀萬剮,斬首便宜他們了。”


    “我要看他們人頭落地,看他們的血是不是黑的。”


    百姓邊指邊道,隨著囚車進入西市門。


    今日的西市禁嚴,不再商貿。


    刑台周圍,觀者如山,黑壓壓的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


    還有無數百姓從四麵八方源源不斷地趕來。


    路嗣恭到場後,下馬到刑台主座上。


    楊國忠和楊氏成員,或被拖到刑台上,或被抬到刑台上。


    刀筆吏一個個確認她們的身份,記錄,最後呈給路嗣恭,由路嗣恭簽字。


    處決楊國忠和楊氏的敕令,已由李瑄親自簽發。


    他也告訴李隆基,老皇帝表麵不做反應,心裏卻擔心她玉環娘子無法承受打擊。


    楊國忠和楊氏跪在刑台上,一字排開。


    一陣微風吹來,就讓她們瑟瑟發抖。


    有痛哭流涕,有嚇尿褲子,有癱軟在地,也有如楊國忠一樣咒罵李瑄。


    看台下百姓也紛紛怒罵迴擊楊國忠。


    即將午時三刻,光著膀子的劊子手正在擦拭兵器。


    那明晃晃的大刀,不斷地閃爍著太陽的光輝,這樣的寒芒更讓楊氏族人顫抖。


    “我要見聖人,我要見貴妃……”


    楊國忠汗如雨下,但隨著午時三刻的帶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麵如死灰。


    “秦王至……”


    離午時三刻不到半刻鍾,李瑄坐著馬車,從天策衛拱衛的道路上出現。


    他身後還有一些隨從官吏。


    路嗣恭立刻起身迎接李瑄。


    在李瑄下車後,在場的官吏、百姓,紛紛向李瑄拜道:“拜見秦王……”


    人山人海中,聲音吵雜,李瑄隻是伸手示意免禮,然後在路嗣恭的帶領下,到觀看席上。


    路嗣恭也迴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即將到來的午時三刻。


    楊國忠和虢國夫人轉頭對李瑄怒目而視,他們知道沒有任何挽迴的餘地。


    隻有一些楊氏成員抱有幻想,向李瑄求饒。


    不論什麽樣的目光,他都不予理會。


    他恩怨分明,所斬首的楊氏成員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隨著午時三刻的臨近,氣氛變得凝重,無數百姓凝神屏息,抬頭看天上的太陽,低頭看刑場。


    “稟尚書,午時三刻已到!”


    一名小吏確定時間精準,輕聲向路嗣恭說道。


    路嗣恭最後在狀令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將令牌扔在地上:“午時三刻已到,斬!”


    當路嗣恭斬字吐出,楊氏成員被兩名士卒按在行刑台上,劊子手舉起大刀。


    楊國忠的眼神空洞而絕望,刀還沒落,他都靈魂似乎已被剝離。


    十年前,他從劍南來到長安,追逐屬於他的榮華富貴。


    他投機取巧,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還自以為蒙騙李瑄,而沾沾自喜。


    真正富貴也才幾年,比他預期要短得多。


    到頭來,這似乎是黃粱一夢。


    又或者莊周夢蝶。


    本以為夢中的蝴蝶,卻是做夢周公,榮華富貴像夢一般,虛幻、短暫。


    “哈哈……李瑄,我在陰間等你!”


    虢國夫人在刀落下的那一刻,掙紮著。


    她篤定李瑄遲早會敗亡。


    她在笑,因為她死以後,李瑄永遠也不可能得到楊玉環。


    “噗嗤……”


    “噗嗤……”


    一顆顆人頭落地,血流如注。


    血液從刑台上流下,一直流到下方的泥土上,變成黑色。


    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做門楣。


    再富貴的權力,過刑台後,也會化作一樣的鬼。


    楊氏選擇的道路,注定她們會有今日的結局。


    在一片罵聲中死去!


    百姓沒有因見到可怕而畏懼,他們紛紛叫好,痛快楊氏得已鏟除。


    “秦王……”


    在停頓片刻後,不知是誰發起,百姓在烈日當空中,不斷地重複“秦王”二字,崇敬的眼神望著一個方向。


    清君側最大的功臣!


    那聲音驚空遏雲,隔著幾個坊都可以聽到。


    “有沒有人為楊氏收斂屍體?”


    李瑄向路嗣恭問。


    “迴秦王,沒有記錄,應該是沒有。下官會令長安縣尉將他們運出城,在一起隨意掩埋。”


    路嗣恭向李瑄迴答道。


    “按平民葬,樹立墓碑。五楊應該被記住一萬年,遺臭萬年。”


    李瑄不讚同將楊氏隨意一埋,那樣十來年後就找不到蹤跡了。


    楊氏是古往今來,最奢靡的團體,她們應該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引以為戒。


    以後人們路過她們的墓碑,憤怒的時候一口唾沫,才是她們的地位。


    “下官明白,會令人操辦這件事情。”


    路嗣恭點頭。


    李瑄沒有再多吩咐,又看一眼刑場後,走向馬車。


    前前後後到來不到半刻鍾。


    等李瑄的車馬走出西市,喊秦王的聲音才逐漸停止……


    ……


    五月七日,安西軍、北庭軍、天策衛五千鐵騎、尉遲勝所率領的一萬西域騎兵,共八萬五千騎,到達長安城外駐紮。


    旌旗獵獵,鎧甲如雲,戰馬布滿原野。


    明顯能感覺到與禁軍不同的氣勢。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數十年安逸,使禁軍失去鬥誌,不可能是邊軍的對手。


    這也是燕雲鐵騎長驅直入的原因。


    五月八日,李瑄用軍資在長安周邊購買豬、羊等肉食犒賞軍隊,讓士卒在戰鬥前鬥誌昂揚。


    五月十日,李瑄與李隆基一同乘龍輦出長安城,在龍首原檢閱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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