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娘子,棉花不僅僅可以為錦衾,還可以縫製輕便的棉袍,聖人出獵之時,棉袍加身,更顯雄姿。”


    李瑄見李隆基和楊玉環愛不釋手,繼續向他們介紹被子的好處。


    “七郎有心……”


    李隆基笑著點頭說分,他已經知道李瑄為他縫製的錦衾可抵禦寒冷。


    今晚他就要換下翡翠衾,用上李瑄為他準備的錦衾。


    雖皇帝的被子裏不是老百姓那種木棉、蘆花、茅草。


    但哪怕是雞鴨的絨毛,在這個時代,也沒有棉花舒服。


    動物皮毛更不用說,不僅沉重,還有異味。


    “稟聖人,棉花不似動物的皮毛難得,不似雞鴨的絨毛珍貴,它是類似於桑麻的農作物,在全國可以大範圍推行。今後若能把百姓的冬衣、冬被中填充棉花,百姓又何懼冷風冷雪呢?”


    李瑄趁機向李隆基建言道。


    推廣一種農作物,皇帝和朝廷是否支持,非常重要。


    “此乃天賜之物,可福天下百姓,一定要讓棉花開遍大唐……”


    李隆基撫摸著錦衾,不假思索地說道。


    既然將棉花定義為“桑麻”,那棉花就應該如桑麻一樣普及。


    自古因寒冬而死的百姓比比皆是。


    糧食能果腹,但平民百姓大多隻能用木棉,甚至用蘆花、茅草填充。


    李隆基當然知道這種被子在嚴寒的冬天會出現各種意外。


    比如此次的山東雪災。


    所以棉花的出現,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聖人,因棉花的出現,常平新法一定要堅定實施下去,遏製兼並。百姓不僅需要用土地種植米、粟,還要留有土地種棉花。”李瑄向李隆基說道。


    “我未想過朝野竟有這麽多頑固派抵擋新法,必須的時候,七郎用一些手段,我一定會全力支持七郎。”


    李隆基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


    正如李瑄的詩一樣,“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百姓連種植糧食果腹的土地都沒有。


    何用種植棉花呢?


    常平新法一定要實施下去,李隆基會再給李瑄在政事堂的話語權,用以壓製李林甫。


    在這一件事情上,李林甫很不受李隆基的喜歡。


    他認為李林甫已經老了。


    一代新人換舊人,李瑄才是將來可以幫助國家,甚至輔佐他後代的大臣。


    “謝聖人,臣一定傾盡全力,早日完成常平新法!”


    李瑄向李隆基說道。


    許多變革基本就是推倒重來,理想與現實總會出現差錯。


    特別是大唐幅員遼闊,隔絕朝廷的耳目。


    在其位,謀其政。李瑄要朝著變法成功的方向去努力。


    “我自繼位以來,承襲天命,統禦萬民,然今在山東之地,雪災肆虐,黎庶受苦,我心甚痛。今將山東雪災全部委托於七郎,可任意從府庫調撥錢糧,選擇能吏去救災,望早日重啟路途,修葺房屋。”


    李隆基看到錦衾,又想起山東雪災。


    雖然李瑄上奏派遣監察禦史去調查,但李隆基還放心不下。


    他儼然將李瑄當成無所不能的人,在處理政務、變法之餘,還要處理地方災害。


    “百姓流離失所,凍餒於冰天雪地之中,這是臣子們的責任。待監察禦史和地方官吏聯合將所受災害的郡縣說明,臣會遣能吏,救民於水火,現已經令府庫準備糧食和絲麻,並裝在車上,不久後就可以出發。”


    李瑄向李隆基匯報救災的進度。


    自然災害由天而降,李瑄不信天命。也用天變不足畏告誡諸臣。


    “七郎大安朕心,且隨朕入小宴。”


    李隆基微微點頭,準備邀請李瑄進行酒宴歡樂。


    李瑄麵容怔了一下,然後拱手。


    他心中深歎一口氣。


    李隆基關心受災百姓,是為明君之形象。


    在華清宮宴飲,是君王之歡樂。


    一點也不衝突!


    曾經李隆基想要出宮打獵,在聽說宰相蘇珽去世以後,立刻撤迴打獵的隊伍。


    那時李隆基能克製自己,現在則沒有自製力。


    在華清宮中,屢屢廢朝,這是開元年間不敢想象的事情。


    曆史上李隆基“從此君王不早朝”,是因為將政事托付給李林甫,自己高居無為。


    現在已經到天寶六載末,李隆基卻沒將政事托付給任何一個宰相。


    可能是因為李瑄的出現,讓李隆基有一些鬥誌,但不多。


    李隆基更希望的,還是煌煌文治和赫赫武功,在建立這些的時候還不能帶來太多煩惱。


    李瑄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李隆基會縱情飲酒作樂,觀鬥雞看舞馬,生活更加奢靡。


    楊玉環也戀戀不舍地放下錦衾,她看一眼李瑄後,隨李隆基一起進入飛霜殿。


    李瑄尾隨其後。


    飛霜殿設計獨特,周圍溫泉水環繞,一入殿內,能明顯感受到其內與外麵不同。


    宮女宦官,正在準備酒水點心。


    李隆基也已經通知楊家三姐妹入飛霜殿陪宴。


    一般小宴,李隆基會第一時間叫上虢國夫人、秦國夫人、韓國夫人。


    “七郎,等會你再彈奏一曲水調歌頭。”


    李隆基去更衣的時候,楊玉環在飛霜殿向李瑄說道,她說話的時候嬌媚又害羞。


    “聽娘子的!”


    李瑄迴應楊玉環。


    雖未攜帶九霄環佩,但皇宮中一定有不比九霄環佩差的瑤琴。


    那製琴大師雷威的瑤琴,也多流入皇宮。


    “七郎已至宰相,卻還未婚配。長安傾慕七郎者可不少。還有公主想讓我為七郎說親,但卻被我拒絕了。昨日右相還請命聖人,要將自己的親戚,還是薑氏女子,嫁給七郎呢!”


    楊玉環又主動向李瑄說起此事。


    現在李瑄的婚姻大事,是無數權貴關心的問題。


    成為李瑄的妻子,不單單是宰相的夫人,還是郡王的妃子。


    “我與右相政見難解,他怎麽可能為我說親呢?”


    李瑄不是質疑楊玉環的話,而是覺得李林甫不懷好意。


    他現在與李林甫針鋒相對,政見天差地別。


    薑姓是李林甫的母族,這等於是聯姻了。


    “聖人好像有意撮合七郎和右相的侄女結婚。聖人已經知道你和右相水火不容,準備以此關係化幹戈為玉帛,共同輔佐朝政新法。”


    楊玉環巧笑嫣然,向迴答李瑄。


    李隆基不在的時候,她能與李瑄說一些閑致有趣的話。


    其中這些話麵對李隆基說也沒關係,但李瑄從來不會那樣。


    若即若離的感覺,也最是撩人。好在楊玉環能將自己的情緒埋在心底。


    誰也無法發現。


    “怕是讓右相失望了,我已心有所屬。”


    李瑄聽到此,便不再忌諱。


    與李林甫聯姻,就跟笑話一樣。


    作為一名老辣的宰相,怎麽可能會因為與其母族聯姻,就全力支持他常平新法呢?


    那樣就不是李林甫了。


    李瑄不會留手,李林甫也不會留手。


    李林甫這個時候提出與他聯姻,一定是別有目的。


    “七郎所屬,是為哪家?”


    楊玉環心中一緊,強顏歡笑,向李瑄問道。


    “為開元宰相裴仆射的孫女。”


    李瑄向楊玉環迴答道。


    他覺得裴靈溪對他也有意思,即便是娶妻,也是娶裴靈溪。


    及冠之年,也該娶妻生子,成就終生大事。


    他喜歡裴靈溪的性格,覺得裴靈溪以後能成為他的內助。


    “想來一定很般配……”


    楊玉環柔柔地說了一句,她知道裴耀卿,她還在洛陽見過呢。


    但她不知道裴耀卿的孫女。


    楊玉環很想知道,裴耀卿的孫女美不美?


    和她比起來又如何呢?


    她心中還是微微酸楚,對那裴氏女能嫁給李瑄,感到羨慕。


    “她叫裴靈溪,父親是宜壽令裴泛。”


    李瑄也莫名其妙地詳細向楊玉環介紹。


    “靈溪是好名字,等宴會的時候,可以將她帶到皇宮中來,讓我看看她。”


    楊玉環緩緩向李瑄說道。


    “會的……不過我還未向裴家提親,還不知她是否同意……”李瑄沒有把話說絕。


    “嗬嗬……天下的女子,誰會拒絕出將入相封王的七郎呢?能選中她,是她的福氣。”


    楊玉環眸中有光,盯著李瑄英俊的臉龐,話語脫口而出。


    “如果她同意!是我的福氣!”


    李瑄抬頭不經意間看了楊玉環一眼。


    她穿著華貴的綾羅長裙,麵容如芙蓉般清麗脫俗,肌膚如雪。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一絲醉人的微笑,嫵媚又清正的眼眸,脈脈含情。


    這眼神似曾相識。


    楊玉環傾國傾城的容貌,在此時此刻,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但周圍終究有宮女在準備,李瑄不敢多看一眼。


    “能讓七郎這麽說,她真是好福氣。”


    楊玉環也因李瑄的溫柔心動。


    位高權重的英雄少年,竟然能對一名普通的士族女子說出這樣的話。


    她癡癡地望著李瑄,眼神中充滿了羨慕,那是一種混雜著渴望與失落的神情,就像一隻望著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鳥兒的囚鳥。


    “聖人至……”


    一道喊聲,將一切氣氛打斷,楊玉環也隻能迴過神。


    “玉環,和七郎在說些什麽呢?”


    李隆基一屁股坐下後,隨意向楊玉環問道。


    “在問七郎終生大事。右相的願望可要落空了,七郎已經有心儀的女子。”


    楊玉環莞爾一笑,向李隆基迴答道。


    “是嗎?右相昨日想請求將侄女嫁給七郎。未曾想七郎已有心儀之人,是誰家的女子?”


    李隆基問了同樣的問題。


    “迴聖人,是已故宰相裴仆射的孫女。”李瑄向李隆基迴答道。


    “裴仆射是開元的功臣,這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啊!”


    李隆基讚歎一聲,他對裴耀卿印象深刻,認為他是開元後期的有為宰相。


    貌似裴耀卿的子嗣都沒有大的才幹,李瑄能看上裴家的女子,也算是裴家的福氣吧!


    不過李隆基立刻想到李林甫所提出的。


    他昨日頗為心動,如果李瑄能和李林甫聯姻。李林甫就可以全力支持李瑄常平新法。


    在李隆基心裏,不存在李瑄和李林甫結黨營私。


    因為李林甫的位置,遲早是給李瑄準備的。


    他隻是念在李林甫十幾年宰相兢兢業業的份上,才讓李林甫繼續呆在宰相的位置上。


    中書門下堂,李瑄在排擠李林甫,玩了幾十年來平衡之道的李隆基,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他隻是沒戳破而已!


    就如當初李林甫為宰相的時候,不斷地排擠張九齡和裴耀卿一樣,這都是李隆基默認的。


    李林甫說到底已經老邁,在宴會上,李隆基看到李林甫卸下帽子的時候,已經滿頭白發。


    再加上最近兩三年在政務上、選拔任人上,頻繁出錯。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的事情,不會再出現暮氣沉沉的李林甫身上。


    “七郎想讓裴氏女為正妻嗎?”


    想到此,李隆基又問李瑄一句。


    “迴聖人,如果說媒完成,明年春夏臣就明媒正娶裴氏!”


    李瑄向李隆基迴答道,不太明白李隆基的意思。


    “既然七郎心意已決,我就不勉強了。明年春夏取了裴氏女,把薑氏女納為側室吧!七郎英雄,軍功封王,位至宰輔,讓薑皎的孫女為側室,也不算委屈她。”


    李隆基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


    以前李隆基對薑皎的寵信,絲毫不亞於李林甫,所以早早封薑皎為楚國公,也就是李瑄之前的爵位。


    李隆基與薑皎關係好到經常一起用膳,把私密的話,告訴薑皎。


    但薑皎那小子嘴上沒把門,迴頭就把李隆基的私密事情傳到青樓教坊,一時間長安人盡皆知。


    這把李隆基氣炸了,給薑皎一頓收拾,趕出長安。


    也得虧李林甫重新得勢,薑皎的兒子才重新位列公卿。


    得益於對李林甫的寵信,李隆基沒有再計較這件事情。


    “聖人,薑氏女一定是士族貴女,這樣怕是有些不妥。”


    李瑄立刻向李隆基說道。


    他還沒結婚,李隆基就讓他納妾。


    而且李瑄懷疑薑氏女是妹妹李玉瑩的好朋友薑月瑤。


    她好像還未婚。


    之前李玉瑩還向李瑄埋怨,李瑄在家的時候,薑月瑤都不敢來宋國公府。


    說是很害怕他!


    這個時代,王公貴族不納妾才不正常。


    那些大詩人不都是風流倜儻,留戀青樓嗎?甚至連“風花雪月”都能被稱為小雅。


    看看自古詩人的詩歌中,最容易出現的,不是妻子,而是兩類女子。


    一是仙女,一是妓女。


    仙女是文人飄飛的心靈深處的幻想,妓女是文人肉體上的放縱。


    不過也有比較老實的人,比如杜甫,他寫給妻子的詩光是流傳下來的都有不少,甚至還有“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這樣的千古佳話。


    甚至看見達官貴人玩妓女還會諷刺一句“使君自有婦,莫學野鴛鴦”。


    李瑄用屁股都能想起李隆基的意思,他是想讓自己與李林甫化解矛盾。宰相們一起發力,共同執行常平新法。


    可能嗎?


    李瑄有理由相信,哪怕沒有李林甫。保守派也會推舉其他領袖與他抗衡,在暗地裏陽奉陰違。


    更何況李林甫不是省油的燈,把薑月瑤嫁給他,絕對有其他目的。


    “三郎,你不要亂彈琴了。”


    楊玉環見李瑄不想納薑氏女,為李瑄發聲。


    “玉環,這怎麽是亂彈琴呢?七郎的地位,難道不該多留下優秀子嗣嗎?薑氏女是貴族,一般權貴自不可納,可七郎是天水王,是宰相啊!納妾又非明媒正娶,我會通知右相,找個機會接入家中就行了。以後對薑氏女好一點!”


    李隆基罕見沒有聽楊玉環的。


    在他看來,權貴納一女入門,不過是朝夕之事。


    李瑄這麽優秀才華與能力,一定要多一些子嗣,那些小輩哪怕隻能繼承父親的三成才華,也可以成元帥和宰相了。


    李林甫說她表侄女國色天香,定不會欺騙。


    白送一個美女?還是貴女。他認為李瑄沒有理由拒絕。


    就像他送李瑄金銀一樣。


    李瑄說過他是愛財的,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李隆基自己是老澀批,他當然以己度人,認為好色是天性。


    沒有人會例外!


    所以立功的邊帥,他都會送美女招攬人心。


    如果一個元帥將賞賜的金銀,轉賜下屬。將賞賜的美女,妻以將士。


    任誰都會警惕!


    而李瑄是沒有這種跡象的。


    “如果右相同意,由聖人做主!”


    李瑄不再推辭,最終說出這句話。


    麵對可以生殺予奪的皇帝,他確實很無奈。


    不過他要先找機會弄清這老賊的目的。


    楊玉環不再做聲,她微微飲了一杯酒,飲下幽怨。


    在李隆基和李瑄東聊西扯的時候,虢國夫人、韓國夫人、秦國夫人到場。


    她們穿著錦裙,披華裘,珠光寶氣。


    她們入席以後,宴會開始。


    李瑄聽楊玉環之前的話,親自彈奏水調歌頭,李隆基和楊氏姐妹,都興致盎然。


    他們忘不了中秋夜宴的一幕。


    “錚錚……”


    優美的琴音響起,楊玉環心中的渴望在燃燒,但她既熱切又無奈,隻能緊緊地盯著李瑄,用目光鎖住眼前的美好。


    當李瑄彈奏完《水調歌頭》,楊玉環提出她要跳一曲胡旋舞。


    由李隆基奏羯鼓,李瑄彈琵琶。


    在這鼔樂齊鳴中,那胡旋之舞,似迴風飄雪般輕盈,左旋右轉間,羅裙翻飛。


    那身姿恰似風中蓬草,急速地旋轉著,雙袖舞動,帶起香風陣陣。


    似要旋出那盛世華章。


    一舞落,李瑄還在微微摸著琵琶的子弦。


    楊玉環深深一眼後退下。


    “七郎,如果一萬年都如此,是不是天上的神仙?”


    華清宮上,飛霜殿內。


    李隆基放下羯鼓,大飲美酒,問李瑄道。


    “應該算是吧……”


    李瑄不知如何迴答,隻是目光向東,似乎穿過數千裏。


    雪已經停下,兩尺厚的大雪,舉步維艱。


    隻能由馬匹奔行。


    那一座座倒塌的茅草屋,看著像是雪白的墳塋。


    冰涼的屍體,埋在下麵。


    那些外麵的老少,聚在一起默默無言。


    官道之上,官兵在清理積雪,讓開道路。


    太陽在東方還是西方呢?


    不夠溫暖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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