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辰時時刻,此次朝會才結束。


    李隆基離開興慶殿,楊釗第一時間湊到李瑄麵前:“天水王,李林甫奸詐,下官不得不那樣說啊!”


    楊釗害怕李瑄因剛才的事情拋棄他。


    “沒有確鑿證據,我怎麽會怪你呢,我們一起努力,楊度支大有可為。”


    李瑄有料到這樣的結果。


    此事件正好讓楊釗與李林甫的關係勢同水火。


    以後楊釗想跳到李林甫那裏都難了。


    “當新法實施,下官必全力支持天水王!”


    楊釗一臉堅定地向李瑄說道。


    出殿後,李林甫看到楊釗在李瑄麵前卑躬屈膝,暗罵小人。


    這幾年他算是見識到人的各種卑鄙無恥,他遠遠不及。


    從今往後,他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一人。


    “敢問天水王,天下興盛,有什麽圖變的?您不怕過猶不及嗎?”


    此時,吏部員外郎裴遵慶在興慶殿外向李瑄一拱手,然後詢問。


    “難道比開皇年間、貞觀年間富庶,就能被稱為興盛了嗎?百姓也還遠未到衣食無憂的地步。變法是為富國富民,這難道不是我們官吏該做的事情嗎?”


    李瑄向裴遵慶反問道。


    朝廷的小官中,李瑄對裴遵慶印象較為深刻。因為裴遵慶是後世著名的宰相。


    “不是這樣的!變法是一種對抗,勢必會造成動蕩,那時候百姓將更為苦難。”裴遵慶堅持這麽認為。


    變法是以新革舊。豪強大族不會任由李瑄擺布。


    “如果你想著家族如何兼並土地,如何保住權勢地位。就不要和我說話,因為我們不會走在同一條道上。”


    李瑄緩緩說道。他不想浪費口水,早已決定的事情,不容更改。


    “下官痛惡豪強之事,也不會行不義之舉。隻是好的政令,要徐徐圖之,才可以拯救萬民。天水王納黃河源頭為中國,應該清楚黃河能潤澤萬物,也能咆哮大怒。”


    裴遵慶向李瑄迴答道。


    他雖無法與李瑄這樣的大人物相比較,但他一心為國。


    因為李瑄的性格強勢,所頒布的法令一定非常激進。


    李瑄敢在朝堂上公然戲弄首席宰相李林甫。


    在法令的推行上,他已經預見腥風血雨。


    “蕭規曹隨的事情,也隻是漢代才會出現。一代宰相有一代的使命。法令想施展數代,如同天方夜譚。我們這一輩的人,就應該我們去解決,快刀斬亂麻,等策令頒布,你們好好看看是對是錯。”


    李瑄不與裴遵慶爭執。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他已經半隻腳邁入宰相的門坎,他等今天已經等了好久。


    裴遵慶無法說服他,也不能說服他。


    “不論如何,下官相信天水王是愛護百姓的!”


    裴遵慶歎一口氣,向李瑄一禮離開。


    李瑄雖年輕,但還從未有人動搖他的意誌。


    出興慶宮,楊慎矜特意在興慶門前等候。


    此時大臣們已經走得七七八八。


    “拜見天水王!”


    楊慎矜小心翼翼地向李瑄一拜。


    “你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能活著,不覺得自己僥幸嗎?”


    李瑄語氣嚴厲地向楊慎矜說道。


    “下官知罪!多謝天水王出麵救下官一命,從今往後唯天水王馬首是瞻。”


    楊慎矜低頭說道,在李瑄麵前,他無比謙卑。


    他在朝堂上才明白自己被史敬忠騙了。


    那家夥騙他十兩黃金,為亡父祈福。


    一想到這件事情,他連死的心都有了。


    他之前跟著了魔一樣,相信史敬忠。


    “不要去想著那些詭異的邪道,如果真有災禍降臨,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沒用。人定勝天,而非蒼天勝人。”


    “記住,下不為例!”


    李瑄向楊慎矜警告道。


    楊慎矜兼任的官職對他來說太重要了,接下來一段時間,他要用楊慎矜。


    幸虧楊慎矜所做不是欺淩百姓,否則李瑄不會管他。


    對於這些迷戀“預言”的官吏,李瑄很無語。


    曆史上這麽多例子,都是飽讀史書的人,怎麽還能執迷不悟?


    李瑄沒有過多訓斥楊慎矜,好歹穿著紫衣,以免讓他覺得自己受到侮辱。


    告別以後,李瑄坐馬車迴宋國公府。


    李瑄決定以後在長安不騎馬,那樣太過招搖。


    馬車更安全一點!


    迴到宋國公府,李瑄見裴靈溪果然來宋國公府找裴瓔。


    此時裴靈溪佩戴上李瑄送她的步搖小蜻蜓。


    沒有珠光寶氣,一大一小兩個蜻蜓在裴靈溪款款行走的時候,展現出少女的靈動氣質。


    李瑄拋去朝堂上的不愉快,邀請裴靈溪到後花園。


    李適之得知李瑄主動叫一名未婚女子入宋國公府,十分高興。


    他認為李瑄開竅了,終於想起終身大事。


    李適之裝作不經意,來後花園看看。


    李瑄在後花園撫琴,裴靈溪坐在一旁靜靜地傾聽,如畫一般寧靜。


    裴靈溪見李瑄彈奏的是她沒聽過的曲子,彈奏得非常好,不禁有些癡迷。


    李瑄的文武雙全,讓無數少女貴婦,把持不住。


    李適之到來後,裴靈溪拘謹地行禮。


    當知曉裴靈溪是裴耀卿的孫女以後,李適之更覺得這是天作之合。


    家庭落魄不要緊,隻要有聞喜裴氏的身份即可。


    以李瑄的權勢,根本不需要女方家族顯貴。


    裴耀卿在世的時候,李適之見過裴耀卿多次。


    裴耀卿留下的都是好名望。


    三天後,李瑄為裴瓔放假,讓他迴宜壽過中秋節。


    裴靈溪與裴瓔一起迴去。


    李適之迫不及待問李瑄何時結婚,他準備找媒人去說媒。


    李瑄的迴答是宰相以後。


    臨門一腳,不能因此分心。


    李適之想想也是!


    ……


    轉眼間,時間來到八月十五,又到了休假的時候。


    這幾天,經過李隆基的一番警告後,朝堂上很安靜。


    一上朝就是處理中書門下和地方的事務。


    也沒有額外的大事要奏。


    似乎文武百官十分和諧。


    朝堂上的平靜,讓李隆基心情很好,不時傳喚李瑄到興慶宮玩樂。


    中秋夜宴,他要大辦特辦。


    龍池旁的燈火已經布置完成,可以照亮一夜。


    此次宴會,除了祭月以外,還特令外國使節,如烏蘇米施、尺帶珠丹等有官職的俘虜參加。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長安有名的文人,詩人,欲在夜宴之上吟詩作對,一起歡樂。


    中秋夜宴雖是晚上開始,但下午的時候,許多人已經到達興慶宮。


    宴會一個接著一個,李瑄不太喜歡,但李隆基喜歡,他也隻能帶著歡笑參加。


    黃昏時刻,李瑄坐在馬車上,還是與家人一起。


    李瑄攜帶著他的九霄環佩,羽林郎隻是稍微一檢查,就放李瑄入興慶宮。


    在桂花飄香的龍池旁,人們三五成群地匯聚在一起。


    他們聞著令人陶醉的桂花香,期待著宴會上的玩樂。


    “南詔國王子閣羅鳳見過天水王。”


    李瑄剛到龍池,與大臣們問好。


    這時,一名外國使節立刻到前來拜見李瑄。


    李瑄與吐蕃的大戰,對南詔的衝擊力最大。


    這些天閣羅鳳一直想拜見李瑄,去宋國公府又不太合適,現終於有機會,在李瑄麵前行禮。


    “王子不必多禮!”


    李瑄迴禮道。


    眼前的閣羅鳳還未繼承王位,曆史上他比統一六詔,建立南詔的皮邏閣名氣還大。


    隻可惜,最終與大唐決裂,兵戎相見。


    皮邏閣身為南詔國王曾經入長安親自拜見李隆基,被封為上柱國。


    今兒子閣羅鳳又來大唐,比其他的部落國家更顯得有誠意。


    “耳聞不如一見,天水王比傳說的更英武不凡。吐蕃的甲士漫山遍野,甲騎無堅不摧。他們擁兵數十萬,恃強淩弱,不可一世。”


    “幸有天水王橫空出世,將兇惡的吐蕃幾近全殲,使我南詔安寧。這份恩情,感激不盡。”


    堂堂王子,再次向李瑄一拜,表示對李瑄的尊重。


    他此次來大唐,除了麵見大唐天子,送上貢禮以外。他父親還囑托他有機會見一見李瑄,看李瑄是什麽樣的人,會不會繼續攻打吐蕃。


    “大唐與南詔一衣帶水,甚為親密。吐蕃屢屢犯我邊界,才有如今的結局。隻要南詔為大唐定好南疆,兩國將世代修好。”


    李瑄向閣羅鳳迴應道。


    他覺得唐與南詔的戰爭完全可以避免。


    特別是現在李瑄聲威如此盛大的情況下。


    南詔要與大唐為敵,要想想吐蕃的結局。


    “一定!如果大唐聖人號召,我南詔將義不容辭。”


    閣羅鳳正色地說道。


    他聽說吐蕃已經準備臣服大唐,求大唐皇帝的封號。


    所以就不再問詢關於進攻吐蕃的事情。


    隻希望天水王對南詔有一個好印象。


    “我聽說北麵的大唐將領,為了軍功會主動挑起戰端。你們做事要三思而後行,南詔受大唐的封賞,也是大唐的官吏。若有不平的時候,直接上奏給聖人。不要做出衝動的事情,悔之晚矣。”


    李瑄鄭重地向閣羅鳳提醒一句。


    不論將來發生什麽事情,南詔隻要沒有向大唐用兵,就有迴旋的餘地。


    如果南詔向大唐用兵,哪怕隻攻占一個郡縣。


    那唐與南詔的戰爭就不可避免。


    真要等那個時候,就不會再去深究孰對孰錯。


    “我謹記天水王的話。”


    閣羅鳳不明白李瑄為什麽會這麽說,但還是點頭應道。


    南詔附近的唐軍沒有多少。他們南詔也沒有北進中原的野心。


    閣羅鳳天真的以為大唐和南詔會世世代代地友好下去。


    李瑄又與閣羅鳳談聊一會後,失陪離開。


    他依然遊走在與他關係好的大臣之間,祝賀他們節日歡樂。


    後天,李瑄就要前往河東辦理一件案子。


    他會盡快趕迴來,等迴來的時候,基本就是他拜相的時候。


    天色逐漸昏暗。


    好在今天是個晴天,夜宴的月亮一定很明亮。


    該到的大臣,全部已經到齊。


    受邀的文人士子,也無一缺席。


    能被朝廷邀請參加宴會,是文人士子的榮耀。


    特別是對有些即將參加科舉的學子來說。


    如果能捉摸一首詩,必然大放光彩,大大提高進士及第的概率。


    可惜,自古的宴會上很少出現千古名句。


    “鐺鐺鐺……”


    按照製度,當天地拉上一層黑幕的時候,鍾聲敲響。


    預示著李隆基和楊玉環即將到來。


    龍池旁燈火通明,樹上、假山上、龍池中、所擺的桌子上、立的景觀上、周圍的亭台上,全部都是用燈罩罩住的燭火。


    如果在花萼相輝樓上,能看到一場盛大且美輪美奐的燈光景象。


    一旦有燈燭即將熄滅,裝扮豔麗的宮女就會重新提來新燈。


    使宴會上的每一處場所,都能沐浴在燈光之下。


    在興慶宮外,百姓似乎能看到無數燈光,將興慶宮襯托的亮如白晝。


    “中秋節賞的是天上的明月,還是地下的燈火?”


    李瑄仰望夜色蒼穹。


    中秋的月亮猶如一塊璀璨的玉盤,高懸在夜空中,溫柔又清冷的月輝灑下,令人迷醉。


    這個時候,應該在沒有燈火的地方,與家人一起賞月,感受中秋月光的皎潔。


    “聖人和貴妃至……”


    監禮官大聲一喊。


    周圍數十名宦官遞喊。


    李隆基與楊玉環從沉香亭走出。


    “拜見聖人……”


    “拜見貴妃娘娘……”


    不管看沒看到,眾人皆齊聲一喝。


    一禮過後,主動平身。


    今日參加龍池中秋夜宴的人太多了。


    在京九品官吏都可以參加,甚至五品以上還能與家人一起,皇子皇孫,公主駙馬,文人士子,加起來數千人。


    雖燈火通明,但想找到一個熟識的人,還頗為困難。


    好在宴會也是分等級區域的。


    沉香亭前的區域,則是李隆基、楊貴妃,與公卿大臣、皇子公主的所宴飲的地方。


    這裏的歌舞表演,更優美精湛。


    戌時三刻,李隆基帶著公卿大臣祭拜月神。


    沉香亭後方搭建有祭壇。


    祭祀清冷的月神,不能用牲畜。


    除了水果外,就是一種類似於“月餅”的點心。


    大唐的月餅是專門祭祀月神的。


    宮廷不食用,但民間會食用。


    李隆基一番祈禱,希望月神能保佑大唐風調雨水,保佑無病無災。


    祭祀月神完畢後,李隆基迴到沉香亭下的龍榻上。


    他與楊玉環坐在一起。


    前方擺著玉案,上麵擺放著各種水果、點心、美酒。


    楊玉環一身廣袖宮裝,頭梳雲鬢,玉靨如花,不施粉黛。


    她如月宮仙子一樣,清冷,明媚,高潔,令人有一種不可褻瀆的氣質。


    “通知全場,中秋佳節,是觀賞明月,吟詩作賦的節日。關於月亮的詩詞歌賦,隻要第一次問世,都可以呈上。如果有佳句,文武大臣、文人士子傳閱,眾皆心服者,為第一名,朕重重有賞!”


    李隆基坐下以後,向龍池夜宴者傳達第一道旨意。


    這可不得了!


    如果誰能獲勝,第二日就能傳遍長安。


    果然,當所有參宴者得到此消息後,磨刀霍霍,陷入沉思。


    他們不再留戀燈火,而是看著天上的月亮。


    然此時想要作詩者,都被宴會的氣氛所局限住。


    像是張九齡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像是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都需要去沉澱感情。


    詩人一旦做出詩歌,都會在朋友之間傳頌,很少有人將詩默默。


    除非像杜甫一樣寫的是諷刺詩,不敢示人。


    與此同時,宴會開始。


    第一曲就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用瑤琴和笛子演奏的大曲。


    許多人甚至看不清,隻能遠遠地聽到美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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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人們試圖從演奏、月亮、周圍燈火方麵入手,去想象一首技驚四座的詩歌。


    不一會兒,第一首詩歌被宦官呈到李隆基麵前。


    “有雅卻平淡,應該不是佳作!”


    李隆基念完詩歌後,將其遞給楊玉環。


    “三郎,讓七郎來看看。”


    宴會開始後,李瑄就離開席位,找不到影子了。


    楊玉環左顧右看,不知李瑄去了哪裏?


    李隆基讓高力士去找李瑄。


    李瑄知道李隆基會找他,所以提前離開,去找王維、吳道子、崔顥等詩人喝酒了。


    他還專門打聽一下,杜甫也在邀請之列。


    就憑借一句“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杜甫也不可能聲名不顯。


    他結識的朋友,一個個都是出名的詩人。


    隻是後麵詩風大變,轉為現實主義,彈出不符合“盛世”的音符,詩歌難以流傳。


    和王維、吳道子等人喝了一杯後,李瑄正準備去普通的區域見一見杜甫的時候,高力士派小宦官找到李瑄:“天水王,聖人請您上座。”


    “好,我這就去!”


    李隆基親邀,李瑄無法耽擱。


    安祿山這個死胖子一直沒走,不能讓他搶走他第一忠臣的位置。


    “七郎,有沒有中秋吟月之佳作?”


    楊玉環滿目期待地看向李瑄。


    入李隆基旁,李瑄看到幾篇詩文後,覺得和應製詩一樣無味。


    他也可以寫出應製詩和唱酬詩,但想要靈光一現,再找到黃河源頭那種感覺非常困難。


    “迴娘子的話,臣在邊塞寫過一首詞,至今未示。臣已為此詞填曲。稍後可彈奏給聖人和娘子。”


    李瑄向傾國傾城的楊玉環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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