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水源


    一路上極度缺水


    古代與現在不一樣, 更加講究方子的保密性,做菜也好、製藥也罷,甚至連紡織刺繡也經常形成所謂的獨門秘方, 當木槿說要單獨製膠時,沒有人詫異, 在他們看來, 為了保證方子不外泄, 木槿的做法是應當的。


    包括王李氏, 距離木槿要有幾米遠。


    她跟當家的疼愛女兒, 但在她眼裏,女兒已經是許家的人,女兒手裏的方子是許家給的, 就算傳下去,也要傳給外孫外孫女,娘家若過去摻和, 那就是越界。


    為保證逼真性, 木槿生火, 然後把從王寶山那裏拿來的一小塊皮子放在火上烤,看著烤化了才將它放到碗裏, 接著又放水放麵, 仿佛真有那麽一迴事。


    這個過程極其長,得有小半個時辰, 木槿正是在這中間趁人不注意拿出空間裏的膠, 將膠先灌進凹槽中, 然後把榫卯還有車輻安進去, 看著比剛才牢固許多, 至少不會像剛才崇武演示那樣掉出來了。


    木槿怕中途出故障, 安裝完畢以後,又在車軸與榫卯、車輻的銜接處再灌一遍膠水,離火堆適當距離保證將它完全烘幹,果然是強力膠,等到烘幹後車輪各部分仿佛渾然一體,木槿試著搖晃與掰扯,車輪牢固依舊。


    她這才放心,如果不夠堅固的話,以後走坑坑窪窪的路很容易再次出故障。


    當然,她不忘在表麵上再抹一把剛才用麵粉和烤化皮子的混合物,然後等它們完全粘連上去才拿到家人麵前。


    這個過程並不算短暫,以至於木槿拿出去時,隊伍裏除了王寶山一家和當晚值夜的人,其餘人全部進入了夢鄉。


    木槿先把車輪拿給冬生看,一群人裏頭他最懂門道,如果冬生看著有問題的話,後麵好再修理。


    冬生把車輪放到旁邊缺胳膊短腿的牛車上,仔細端詳——


    東西還是他做的那一套,但灌膠之後不跟之前一樣頓時散亂開,反而十分堅固,冬生用手蘸蘸外頭的膠,東西已經凝固,他放到鼻子上聞,果然一股燒皮子味。


    王寶山從冬生手裏接過去後,又用力掰扯一通,見到沒有散架才終於放下心來,並非他不愛惜新做好的車輪,而是為了能檢查一下,如果用手掰扯就散架的話,根本受不住後頭一路的顛簸。


    冬生打了個嗬欠,說:“四伯,我把輪子給你安上吧,瞧著挺堅固,木槿這法子果真有用。”


    冬生覺得很慶幸,如果沒有木槿後頭灌膠粘連住,單憑他的木工活,恐怕還得新做一個車軸或者重新做榫卯與車輻,單做車軸太費工夫,大概率重新做榫卯與車輻,可這得花費將近兩個時辰,最後能不能成都不一定。


    而且他既然已經把活計攬過去,如果最後卻做不成的話,他自己臉麵上也無光,所幸灌膠後成功彌補了原先的缺陷,現在冬生的喜悅僅次於王寶山一家人。


    王寶山和兩個兒子不會做細致活,安車輪這種小活卻沒問題,王寶山對著冬生擺手說:“你快迴去歇息吧,今天多虧有你,不然我們一家往後不曉得該多艱難,四伯我一家記得你的好。”


    王寶山並非跟冬生客氣,如果沒有冬生,即使木槿拿出膠來,照樣沒辦法把舊車軸修補好,他們一家要麽把家當丟掉一部分,要麽背著沉重的行李上路,無論哪一種,對家裏人都有著格外沉重的打擊。


    而且冬生陪他家忙活半天,王寶山自然看出他有多盡心盡力,他得記著人家冬生的好。


    當時牛車壞掉時,大概下午兩點多鍾,等王寶山帶著兩個兒子忙活完已經是晚上十點鍾,其餘人早就睡覺,王寶山累到不行,他匆匆吃上兩口餅,就收拾鋪蓋睡覺去了。


    家裏其他人同樣好不到哪裏去,不光身體累,心裏一樣覺得累,知道修補好才放下心來。


    ——


    等到第二日,眾人醒來第一個往木槿家瞧。


    無論平常關係如何,大家無一例外希望她家的車輪可以修好,不然車隊裏便會陷入兩難境地。


    如果把人家丟在此處,他們連糧食都沒法吃下嘴,糧食還是王寶山接濟的,加上上次遇見野狗群,多虧木槿救大家一命,不然指定有人受傷,所以真把木槿一家丟下,良心實在難安;假若要管,得說怎麽個管法,自家木板車被家當塞得滿滿當當,實在沒法子出力氣,隻能讓木槿一家人自己背著或者挑著東西走,到時候勢必拖慢速度,一旦慢上幾步,就距離死亡更近,他們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做好事。


    所以,無論要不要顧著木槿家,都會傷到他們的利益,要麽良心受譴責,要麽速度被拖慢。


    有糧和榔頭第一批過來看情況如何,見到車輪已經安上去,好端端呆在車上,才鬆下緊繃的心弦。


    無事就好,不然誰都不好過。


    有人湊上去細細瞅著車輪:“哎呦,冬生的功夫竟這樣好?要知道,俺就不去張木匠那裏,直接讓你來做了。”


    去張木匠處還得花銀子買,若讓冬生做,憑著同族的關係,給點糧食就行,比在張木匠那裏劃算許多。


    冬生心裏極開心,然而他沒有把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哪裏,若沒有木槿的膠,我照樣沒法子把車軸做好。”


    他並非客氣,當時發現車軸與榫卯還有車輻始終沒法子固定住,他和四伯還有崇文崇武幾個人簡直要急紅眼,那時候冬生幾乎就要再重新做一個。


    而且重做也不一定能夠做好,得虧木槿過來灌膠。


    王寶山聽見,跟族裏人說:“還是冬生功勞最大,若非這孩子有一副巧手,我家往後的路恐怕就要難上加難了。”


    總之,整個車隊早上得以如常上路。


    經曆過車輪壞掉一事,王寶山不再像從前一樣急躁,即使遇見坑坑窪窪的地方,也會耐心牽引著牛往前走。


    車隊裏其他人以前跟王寶山一樣,從未注意過木板車可能會壞掉,有王寶山家的教訓在前,他們不敢再磕磕碰碰,否則一旦壞掉,一家人就得遭殃哩。


    而後頭最大的難處要屬水源,當下天氣越發熱,大夥還要頂著大太陽辛苦趕路,免不得反反複複出汗,對水的需要同樣增加,但後頭他們運道不好,居然一次沒有遇到水源。


    中間路過幾個荒村時,甚至還進去探路,結果裏頭的水井早就枯掉,至於說河渠湖泊,隻管比水井更早幹枯,他們連一滴水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過。


    路上遇見的災民,現在不光跟木槿她們車隊乞要糧食,還有不少過來求水的,一個個頂著幹裂的嘴唇說出哀求的話語。


    可車隊裏的水本就不多,現在越往前走水桶裏的水越少,自家還不曉得夠不夠用,更別說接濟別人了。


    這時候,水源的珍貴程度與糧食相差無幾,給了別人,自己就沒得吃沒得喝,所以,即使心裏想幫襯別人一把,也有心無力。


    有婦人抹一把眼淚:“若還在村裏,說什麽也要給人家一口水喝,不是俺心狠,實在是自己也沒得喝了。”


    剛才她被一個孩子拉住,孩子是跟他家大人出來逃難的,大人癱坐在路邊,眼瞧著沒有起來的力氣,孩子便拉住車隊裏一個婦人的袖子:“嬸子,給一口水喝吧,一口就行。”


    婦人看一眼孩子,又瞅著自家的水桶,猶豫一番,終究還是拒絕了。


    此前她家從宅子裏打來兩個木桶的水,一路上儉省著用,現在半個多月過去,隻剩下小半桶水,她自家還不夠用,哪還有餘力接濟別人。


    丈夫在旁邊不住指責她:“你往後莫要婦人之仁,自家還不夠用的,倒充起善人來了。”


    “俺這不沒給他嗎?你做甚又發脾氣……”


    “你若真給了,俺就休了你這個敗家娘們!”


    ……


    至於木槿一家,隻管更缺水,除了家裏人飲用以外,她們還給牲畜喂過一次水,現在木桶裏的水剩下不多,王寶山怕灑出來浪費,幹脆把它全裝進水囊裏,王家兩個水囊裝得滿滿的,就連木槿的水囊都裝下大半。


    這是家裏全部的水,如果再找不到水,恐怕隻有渴死一條路。


    木槿曉得家裏水不多,之前飲用時一直借著水囊的遮掩喝空間裏的水,但家裏人不傻,長期下去難免懷疑,木槿到第十天以後就再沒有把水囊拿出來。


    平時喝家裏水時,她永遠隻呡一兩口做做樣子,她還能趁著晚上停下來時偷偷喝空間裏的水,但家裏人卻隻能指望著牛車上的木桶。中途木槿甚至把之前存儲在空間裏的水倒在自家水桶裏,怕家裏人懷疑,她特地控製倒出來的水量,就這,還險些讓崇文發現不對勁。


    “奇怪,我咋覺得水比昨日多了呢?”崇文崇武是最後過去飲水的,心細的崇文居然發現了差別。


    當時木槿聽到,心跳幾乎慢上半拍:“兄長你一定是昨夜值夜太累了,哪裏多了,我瞅著與昨天蓋上蓋子前一樣多。”


    崇文沒睡好覺,的確困頓,他這才沒有深究,隻是木槿再也不敢偷偷給家裏倒水。


    第80章 困難


    把僅剩的水分掉


    等到五月中旬, 一群人手裏的水已經完全耗光。


    如果擱逃荒以前,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會想到,兩桶水能讓一大家子用上二十幾天。


    這時候一家子人口多則數十口, 少則三四口。人口多的一般是祖孫三代一起過活,或者是爹娘跟幾個兒子一起過, 比如長子成家生子, 剩下幾個兒子尚未成家;人口少的大多是剛和爹娘分家不久, 隻帶著妻子兒女過活。


    許多人家與木槿家情況一樣, 一大家子人共用兩桶水, 可想而知水源有多麽緊缺。


    再加上晌午頂著大太陽趕路,身上很容易出汗,讓本就缺水的情況更加糟糕。


    栓柱媳婦曾與木槿說道:“咱本來就是莊稼人, 按理說不該被曬成這般,可老天居然不給人活路,現在日日在外頭曬著, 不曉得還能撐幾日……”


    即使莊稼人, 除了搶收或者搶水澆地會在晌午最熱的時候下地之外, 其他時節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清晨天還沒亮就去上地幹活,太陽大了再迴家, 等過去晌午最熱的時候, 他們接著扛上鋤頭下地,如果活計多, 常常在天色完全黑下來後才得以家去。


    當然, 他們之所以這般做, 也有土地離村子近, 周邊都是王家村的土地這一點有關係, 不然誰也不敢天黑還逗留在外, 此時與後世的治安可沒得比。


    如果有水的話,尚且還好,但如今水太少太少,尤其在晌午頂著大太陽趕路,常常會出一身汗,再不喝水,身體哪能受的住。


    幾個有牲畜的人家,牲畜已經走得極為緩慢,即使給它們喂再多草料、再多糠,仍舊沒有辦法讓它再快一點。


    任誰都曉得,這和牲畜極度缺水脫不開關係。


    從昨天開始,王長壽家裏的牛就要邁不開腿,一般說來,牛有個七八日不進水就得倒下,隊伍裏的牛大多數已經十來日沒有飲水,幾乎到了強弩之末,主人甚至做好牛會因為缺水倒下再不會站起來的準備。


    心疼自然心疼,但手裏的水連人都不夠喝,壓根沒辦法給牲口勻水,有幾戶人口多的,這幾日靠著王寶興接濟才勉強撐下來。


    有牲口的人家,一開始還想著找族長借水應急,但看到連人都不夠喝水,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包括王寶興自己,從前因為有一個大澡桶,盛下來的水是普通人家的幾倍,他家裏牲畜拉的東西又多,就沒有難為牲畜,雖說沒辦法讓它們天天喝飽水,不過每天半桶水還是可以的。


    這段時日以來,見死活找不到水,王寶興已經有好幾日沒給牲畜喂水,他家牛和驢的速度同樣慢下許多。


    走在木槿家後頭的王寶順拿起鞭子使勁抽打牛,結果它就是不肯走路。


    王寶順才有牛不久,一想到牛會倒在逃荒路上,他心裏就一抽一抽地疼,不過沒辦法,既然沒有足夠的水喂牛,他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現在王寶順想著,趁牛還可以動彈,能多走一點就多走一點,不然一整車家當隻能靠他自己來拉了。


    整個隊伍前進速度就跟螞蟻似的,一排接著一排,移動格外緩慢。


    有人跪在王寶興腳底下:“族長,您可憐可憐俺們吧,多少分給俺們一口水,不然俺一家人就要渴死了。”


    他們嚐過挨餓的滋味,肚子裏仿佛有蠱蟲一樣,時刻叫囂著吃東西,後頭四肢乏力同樣在提醒著肚子裏該吃點東西了;但口渴不一樣,不喝水整張嘴巴裏黏糊糊的,連嘴都張不開,仿佛一張嘴說話,嘴裏的水就會變得更少,已經十來日了,隊伍裏一直靜悄悄的,就仿佛是一群木頭人在趕路般。


    木槿看著王李氏幹裂開的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這兩日,她已經快忍到極限,看著家裏人幹裂開的嘴唇,一度想要把把空間裏的水給拿出去,這個念頭在今天達到頂峰。


    但是她得好好考量一番,究竟該用什麽名頭,如果貿然把水拿出去,隻會給自己招致禍端。


    ——


    這幾日陸陸續續有水已經用完的人家跑去跟他借水,王寶興心裏其實不大樂意,然而大家鄉裏鄉親,不借未免太過狠心,隨著來借水的人越來越多,王寶興心裏開始泛起嘀咕。


    他敲響銅鑼,把人叫到跟前說:“我曉得你們水就要用光了,如今我家的水一樣不多,我預備著……”


    王寶興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族長,你不能不管俺們啊,不然俺們隻能渴死在路上了。”


    “是啊,族長你不能看著俺們去死啊……”


    王寶興語氣鄭重,大家以為他要丟開自己,拚命挽留王寶興。


    王寶興啐他們一口:“誰說我要丟下你們,我的意思是,既然水已經不多,一個個光來我家裏借水不是法子,現下總共這麽多水,幹脆分掉,至於能撐到何時,就看運氣如何了。”


    他做決定時,其實猶豫過好長時間,大多數人家已經山窮水盡,他不能眼看著別人渴死,而且其他人渴死,王寶興也難以獨善其身,他猶豫一番,決定把水給分了。


    王寶興在家裏說一不二,家裏其他人見他已經做出決定,連說個“不”字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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