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三哥在一邊整理著房間,珍卿吃了芝士麵包、煎蛋和牛奶。珍卿吃完早餐,他們就在瓦格納家的圖書館,各自取了閑書迴房看。


    雨下了整整一日,大家都不得出去遊覽。下午,珍卿聽瓦格納家的老男仆費恩說,等天晴的時候可以坐著排筏,去遊覽啥德孫河兩岸美麗的自然風光。左近的河岸上有仙女賜予的泉水,先代居民建造的休憩涼亭,還有神秘的看不到盡頭的森林,不過現在天氣還不夠暖,一些小動物還沒出來親近人。老男仆費恩還建議他們去野餐,說瓦格納先生少年時,最愛一個人乘著排筏,漫無邊際地往森林深處遊蕩,有時候家人沿河找到半夜才找到他。他說珍卿和三哥跟老先生談得來,想必也一樣喜歡親近大自然。


    晚上吃飯還跟瓦格納先生問起,瓦格納先生笑說他少年時就愛思想不愛上學,是外人眼裏古裏古怪的孤僻男孩。便也詢問起珍卿和三哥的童年。最後發現他們仨真是有緣,他們的小時候都選擇了孤獨,區別是主動或被動地選擇,這讓他們更覺得親切一些。


    珍卿兩人跟老先生接著昨晚,又談了民族文化和大眾教育的事,比昨天晚上談得還熱烈高興。興之所至,瓦格納先生當時就金口玉言,說願給三哥的梁州學校捐五千本藏書,哲學、文學、工藝、科技、曆史等書籍都包含進來。


    三哥和珍卿完全喜出望外,也顧不得假作辭讓,也不問要送哪五千本,再三謝過老先生對中國的厚愛,表示以後在梁州學校的圖書館,給老先生立一個雕像,讓中國的師生感受先生的良苦用心,還有國際友人對國人的偉大情誼。


    他們上午到先生的藏書室看過,不管多麽古老的書都裝印精良。一個舊式紳士家庭的數代藏書,五千本的價值難以用金錢來衡量。


    晚上熄燈就寢了,在與智者交流思想的興奮餘韻中,珍卿和三哥躺著靜靜醞釀睡意。


    忽然,珍卿又趴到三哥的胸口上,也不管沉不沉就伏在上麵,在淅瀝的雨聲中呢喃輕訴:“三哥,《山海經》有個半體人國,也叫一臂國。那國裏的人隻生一隻眼、一隻手臂、一條腿,但凡要去哪裏行什麽事,必要與另一人合為一體,才能自由地走動行事。“


    她的腦袋欺在他的脖頸下,深深地唿吸了一瞬,才繼續動情地說:”三哥,你我也似半體人國的人。你不要覺得我任性,我有一個願望,很強烈的願望:以後,我們不論到哪裏,我不脫開你,你不脫開我,我們永遠同行同止,那,是不是很好?”後麵,三哥又聽見朦朧的一聲:“三哥,我忽然不想去歐洲了。”


    三哥摟著她讓她趴穩當些,嘴角無聲勾起淺淡的笑意,那麽情不自禁的。其實,他極愛聽她說這些柔情蜜語,她一次次讓他確信,三年的光陰不曾改變她的心意。他再沒一點猜疑和不滿。


    他安撫性地摩挲她的脊背,不帶任何雜念遊思地說著話:“目下國內形勢詭譎,媽媽和二姐之意,也叫我不必急於迴國,其實在國外,可做的事情多著呢。小妹,那年,我在港島碼頭送別你,就發誓等你完學歸來,我們一定不再分開。可現在一經相逢,我也不想等你所有學業完成,也想從此就如影隨身身伴影,永遠形影不離才稱心意。你說我們是半體人國的人,也許說的是吧,你這個半體人要到歐洲,我這個半體人也隻好隨著去。”


    陸浩雲決定與她同去歐洲,一是確實不想團聚不久又與她分開,二是他審慎地考慮許久,發覺他想支援著去抗戰的社會黨,說不好能否繼續存在下去,他作為被打上社會黨烙印的人,迴到國內恐怕也無可作為,與其迴國受人監視威脅,倒不如做做慈善賑濟的事。


    珍卿高興得一躥而起,在床上胡亂蹦躂半天,鬧得三哥也睡不成。珍卿真高興得無以複加,她感覺自從長大以後,似有半輩子沒肆意地高興過。


    而三哥對社會黨的關注和考量,珍卿看他時不時翻看社會黨的經典,怎麽可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其實跟荀學姐分別的時候,她就想支援貧困地區的民生和教育,隻不過怕自己行事不密,反倒害了謝公館一眾人。實際上她也關注國內的新聞,知道社會黨在公民黨重重包圍中,到目前他們還沒有打破包圍,盲目給他們提供教育和民生物資,若是交通戰亂等原因運不到還好說,萬一無意間泄露了行藏,謝公館所有人等都裹在裏頭了。


    第二日,依然是淅淅瀝瀝的中雨,瓦格納先生安排人整理贈給三哥的書,三哥和珍卿也想在其中幫忙,但瓦格納先生更願意跟他們聊天,他叫珍卿作中國畫和書法給他看。因為不想兩位客人為贈書的事操一點心,多年不與外界多交流的瓦格納先生,甚至請他從前的學生推薦人才,幫忙統籌他偌大圖書館的捐贈項目。


    瓦格納先生是極端有心的人,他竟然保留著學生們的作業文章,連三哥從前的英語作文也有一篇。這篇作文顛覆了珍卿對三哥少年時的想象。


    三哥在國內總以金融家、工商業家為人所知,珍卿從他少年時代的英語作文,發現他也曾是心思敏感、文筆細膩的文藝青年。


    下雨的時候,除了與瓦格納先生無限止地交談,三哥和珍卿也會撐著雨傘,在清幽的鄉野勝境中漫步。終天等到天晴時,他們就按老男仆費恩說的,乘筏瀏覽河岸的春日風光,真有悠遊歲月的忘身之感。


    他們後來的分別場景很動人,主人家所有人都列隊送別。瓦格納先生說很願去中國一趟,但恐怕他的年紀和病體不允許,請珍卿和三哥以後多給他寫信,尤其請多告知中國的變化和發展。


    瓦格納先生看似為深林中的隱士,畢竟是浸淫學界多年的教育家和大學者,有了瓦格納先生的推薦引介,三哥深入結識了教育界的朋友,他要購買的很多教學資源,直接被人捐了一個溜夠,著實省了一筆不菲的經費。


    還有一件事是他們後知後覺的,很久以後,當珍卿也在梁州學校擔任教職的時候,才曉得瓦格納先生寫了一篇紀實小說,專門講珍卿和三哥的這次拜訪,說通過與中國男女青年的深入交流,他看到一個曆史悠久但災難深重的中國,這個國家的年輕人站在祖先的肩膀上,正在憂慮地思考著,頑強地前進著。他感覺這個國家的未來,充滿著蓬勃的希望,雖然在常人看來,這希望微茫得似乎看不見,但他看到他們的希望,如同原野上不知從何而起的野火,正勢不可當地燎燒著整個世界……


    鑒於瓦格納先生非同尋常的影響力,本邦更多教育界和文化界的人,開始正視那奄奄一息的東方古國,他甚至介紹了一些他學生的學生,去梁州學校支持他們的辦學。


    這些,此時的珍卿和三哥還不知道,他們在離開瓦格納家的路上,感激著瓦格納先生的國際精神,也討論著這五千冊精良的圖書,會如何穿越美洲大陸的漫長鐵路,通過遠洋航船抵達他們的國家,又如何通過火車等工具運達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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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2章 如何麵對假新聞


    珍卿兩人拜訪幽居鄉野的瓦格納先生, 十日後重新迴到達斯小鎮,才無奈地發現有關“易先生”的虛假新聞。即使珍卿跟三哥特意避走鄉野,根本沒見應天政府的官方特派員, 更不曾見過簽了《華美棉麥借款協定》,目前已經返迴國內的財政部長甄嘉廉夫婦, 中美兩國的報紙卻造出偌大動靜, 說應天政府的財長甄嘉廉先生與太太, 代表韓領袖和國母接見蜚聲中外的青年女性楷模——化名為易宣元的愛麗絲·杜小姐, 轉達領袖和國母對她的良好致意, 並官方表彰她為弘揚中華文化、樹立中國形象所做的卓越貢獻,以及她對中國教育、文化、醫療、慈善、婦女解放等事業進行的不懈努力,稱杜小姐不愧為炎黃子孫、優秀公民。


    珍卿又被一些無恥之徒上了一課, 子虛烏有的事被他們編得有鼻子有眼的,他們好像也不怕當事人揭穿他們。


    那些精心炮製的假新聞統一口徑,說中國財長甄嘉廉夫婦在得省慰問華人華僑時, 已經確定要馬上迴國述職, 不能親自接見並表彰杜小姐, 不想因緣際會,與正在得省度假的杜小姐邂逅相逢, 便與她進行親切友好的會麵, 向她頒發了領袖夫婦的一切表彰細節。


    源自於中國人的中西虛假新聞,尤其渲染“杜小姐”與甄夫人私交甚篤, 說甄夫人一手承辦起來的黟山工藝品廠, 作為馳名中外的慈善性質的女工工廠, 從籌建之初就離不開杜小姐的鼎力支持, 至今在黟山工藝品廠的門前, 還掛著杜小姐的墨寶……不少報道針對這次會麵發表社評, 說韓領袖非常重視培養愛護人材,領袖夫人也熱衷於婦女平權運動,有意在杜小姐學成歸國後,援杜小姐為應天監察委員會委員,使其有廣闊的舞台展示她的天賦才能,繼而引領新時代青年走上昂揚奮鬥的道路……


    所謂做戲就要做全套,關於甄嘉廉夫婦親切會見杜小姐的報道,多半會出現他們友好交談的照片,卻都無杜小姐的正麵照片,隻有側麵或背麵的影像,應天政府的所有官媒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杜小姐做事高調但為人低調,不欲使民眾和讀者過分關注她的個人,因而避免私人形象的過度曝光。


    向來對官方人士敬而遠之,一直以獨立學者形象出現的易先生,在美接受政府高官的高調表彰,這一“新聞”通過政府官媒的過度宣傳,加上美國本邦媒體的熱情轉載,一經眾口似乎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了。


    珍卿在假新聞的記者中,發現了曾有一麵之緣的人,就是去年她大辦畫展並興慈善後,曾經招待過的眾多慕名而來的拜訪者之人——一個叫羅笛的新聞係畢業生,他當時問珍卿是否想過把畫款捐給政府,讓政府購買軍備物資以禦外敵,珍卿找了借口結束跟他的會麵。錦添表哥說此人已被應天政府的喉舌報紙錄取,從現在情況看,此人成了“政府喉舌”的駐美記者。


    珍卿也是被氣笑了,聽錦添表哥轉述羅笛同學對他的評價,就知道他不是啥省油的燈,沒想到此人竟敢如此興風作浪,理直氣壯地行無恥之事。


    通過國內外親友的信件電報,珍卿知道現在輿論都快炸鍋了,連她的一些忠實擁躉都快亂營,有不明就裏輕易信以為真者,說她不該拋卻獨立學者、民族鬥士的超然地位,轉而諂媚獨、裁政府甚至與其媾和,也有人說若連易先生都要當官,他們也該對應天政府刮目相看。還有一些明察秋毫的讀者朋友,直斥甄嘉廉夫婦指使記者造假,明明不曾與易宣元先生會麵,卻無中生有說見易先生,汙蔑易宣元先生與他們同流合汙。


    但疾辭批評珍卿的人幾乎沒有,似乎珍卿再一次名利雙收了。但珍卿和三哥都明白,若他們對這次的假新聞裝聾作啞,默認應天政府對她名譽的利用,他們以後就敢於為所欲為了。


    但現實的阻滯並不小。他們先是收到甄嘉廉先生的來信——是寫給三哥與珍卿兩人的,詳情痛陳有關部門的新聞造假,連甄太太竟也摻和了一腳。甄嘉廉也算是留洋派的紳士,並且與從商的陸三哥早有私交,那年三哥被閻崇禮等陰謀陷害,說起來甄嘉廉先生也曾出力營救。


    甄嘉廉先生的意思很明確,既然錯誤已經鑄成,請三哥和珍卿暫時忍納這一迴。畢竟,一旦謊言被珍卿這當事人戳破,恐怕全國的輿情都會沸騰,政府的公信力又會麵臨重擊,中國人說不好會鬧出一個國際笑柄。所以請珍卿二人看甄先生的麵子,看他們很多共同好友的麵子上,暫時不要戳破這些謊言的泡沫,不要使有辱國體國格的事情發生。


    而且,甄嘉廉先生再三向他們保證,他會聯合眾人向領袖和夫人進諫,務必嚴懲此番炮製假新聞的係列人員,保證針對珍卿的同類事件不會再發生。


    珍卿的親師姐李娟也身涉其中,因為她丈夫是政府的財政次長,是甄嘉廉先生的直係下屬。所以韓姐夫不便在電報中明言的話,就借娟娟姐拉家常的話表達,總而言之就是叫她忍了這一迴,一定會嚴懲相關人員給她交代。


    還有已經賦閑在海寧做寓公的明戈青先生,平京大學校長兼中華研究院總辦理鄭餘周先生,無數雖然愛國但與政府有瓜葛的先生,都輾轉向珍卿表達意思,勸她務必以大局為重,萬萬不要衝動行事。


    還有一開始勸她接受表彰的孫離叔叔,很慚愧地說他實在沒有想到,政府公人竟有這等惡佞的人,肆意弄虛作假來轄製不想配合政府的名人,他在信中一直跟珍卿道歉,但最終也希望珍卿隱忍這一迴,特在信尾寫了兩遍“大局為重”。


    珍卿被這些人的勸阻之言,弄得好端端地有點抑鬱了。也許,炮製假新聞的人所以有恃無恐,就是篤定了會有這麽多人,在事情發生後會力勸珍卿“以大局為重”吧。不得不說,那些下三爛的人很會揣摩人心。


    而三哥真的很為難,公然跟政府的人撕破臉,他們國內的親朋好友處境會很尷尬。而且他們以後還要迴國,沒到絕境處先不必把事情做絕。


    然而借珍卿姓名炮製虛假新聞,還傳得海內外人人盡知,隻為了給政府和領袖裝點門麵,一旦姑息容忍了這頭一迴,以後就留下無窮不盡的後患。


    珍卿和三哥意見是一致的,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但是反擊的方法必須是克製而有力的。


    其實最有效的辦法就在眼前,其他勸阻者都是給他們發電報,並未詳細述及假新聞的黑慕,而甄嘉廉先生離開美國前寫的信,特意托人轉交給三哥和珍卿,還有身在美國的孫離叔叔寫的信,都表達了對假新聞炮製者的厭惡,隻要將這兩封“政府官員”的親筆信公諸報端,並注明寫信人和收信人,珍卿和三哥一點多餘的心都不必操了。


    可是一旦如此,就把甄嘉廉先生得罪死了,連珍卿的韓姐夫夾在中間恐也無地自容,珍卿想到娟娟姐就更加不忍。而且孫離叔叔對她真的不錯,若狠心置他於口誅筆伐之境地,恐怕將來是難以見麵了。


    可是就如此被人愚弄嗎?珍卿還是覺得,辦法總會比困難多。還有一個多星期她的休假就要結束,得趁著春季課程和夏季課程搬迴波城。當她慢慢地收拾行李時,發現半年休假期間作的畫,鉛筆素描非常,完成的隻有五幅中幅畫,還有兩幅沒有上完顏色的。珍卿所畫的不管人景物,都是典型的紐約省的冬季景象,她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三哥被他一點就明白了。


    易先生接受應天政府的公開表彰,並可能在畢業後出任監察委員之事,在國內還是持續發酵的熱點,各種各樣的聲音分裂著珍卿的擁躉們。從新聞出來已經爭持半個月,說什麽的人都有,越來越多的人公開喊話易先生,不管新聞裏的事是否屬實,都請易先生親自予以證明或澄清。


    珍卿和三哥請來本省的華僑領頭羊——一直對珍卿各種事業極為熱心的上官先生,如此這般說明情況,請他幫她一個大忙。這一天,上官先生興匆匆來到達斯小鎮,帶走了珍卿在紐約省度假的畫作——包括還未放大的素描習作,還有珍卿為畫作量身定製的小作文,以及珍卿歌頌本省人情風物的文章,匆匆離開了達斯小鎮,前往省會紐約市動員人力,幫珍卿辦一場小型的畫展,畫展一定要大作廣告,聲勢能搞多大就搞多大。


    珍卿礙於太多先生的勸阻,想說點話卻似被無形的力量堵嘴,這是她尚可以冷靜應對的事,但心情難免有一點不快。想到在波城的住址完全曝光,她跟三哥若提前迴去,恐怕迎接他們的是四麵八方的訪客,沒完沒了的信息轟炸,恐怕也不能安心準備畢業口試。


    所以,珍卿一麵打電話給表哥和怡民等,請他們幫忙另找一處房子,迴去時就不必去米勒太太家。他們一麵也在等輿論有轉機,才慢慢地迴轉波士頓。


    正巧這個時候,鄰居巴瑞爾家向他們發出邀請,說請他們一起去蒙突克海邊玩一玩。蒙托克是離達斯鎮四小時車程的海濱。


    珍卿本來覺得犯不上折騰,三哥說他們這裏的住址,明擺著已經暴露在有心人眼中,未免再有不速之客造訪,他們離開前去海邊散散心也好。


    如此,兩人跟著巴瑞爾一家來到海邊。本省三月的天氣算不上溫暖,但天氣晴朗的白天氣溫不錯,到海邊除了曬太陽、衝浪、海泳,也吃一些平常就吃的海鮮。其他也沒什麽特別的項目了。


    而珍卿熱衷於撿拾貝殼,並跟巴瑞爾家的小男孩薩姆,講那些白色的蛤貝以後可作顏料,薩姆聽得感興趣極了,還發願要將來要去中國探險。


    有三天溫度飆到七十華氏度時,三哥就要求珍卿下水遊一遊海泳。三哥有一個別名叫“競存”,他不時會露出“適者生存”的思想。三哥跟珍卿認真地說,她至少應該有在海裏遊泳的經曆。


    珍卿的遊泳技能是疏於練習的,因為波城沒有讓她經常練習的條件,而她平時也確實忙過頭了。


    頭一天三哥就帶她在邊上遊,隔半天會稍稍往推海裏推進,讓她適應不同於遊泳池的感受。但三哥不敢貿然帶他遊得太深。


    當珍卿坐在離岸三十米的礁石上,看著巴瑞爾家的兩個大孩子,以矯健無畏的身姿向著深海劃去,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兩個點,珍卿隻有豔羨地匝匝嘴。


    從前,她未曾想過在遊泳上多下功夫,因為周圍的環境沒讓她覺得有溺水的危險。


    三哥不會因此指責批評她,但他堅持叫她聯係遊泳,在她累得不行是抱著她迴沙灘,然後心無旁騖地幫她按摩腿,但第二日一如既往地遊海水。


    三哥告訴珍卿,每當看到中國的不幸女性,他就會想,若他將來生了一個女兒,他一定不會不加節製地溺愛她,而是在傳遞給她美好信念的同時,全力訓練她應對危險的技能,讓她在突發的危機中可以保全自己。


    珍卿明白了三哥的意思。


    也是到很久的後來,她才知道在分離的日子,三哥有多麽為她的安危懸心。吳二姐說他們分別的那三年,三哥常常會因為噩夢失眠,噩夢最基本的內容,就是他心愛的妹妹兼妻子,在異國他鄉遭遇了不幸。這種折磨蠶食著他的精神。


    在蒙突克海濱玩了一禮拜,上官先生已把珍卿的畫展造出大聲勢,全美的藝術愛好者都知道了。距離較近者紛紛前往紐約市觀賞iris dew的新畫。


    珍卿畫伊薩卡的卡裏嘉湖邊別墅,還有出入康大時的山景與橋景,隨巴克爾夫婦遊瓦特金斯峽穀之景,在達斯小鎮的冬天狩獵、篝火晚會、河床滑冰之景,還有在巴克爾翁婿引薦之下,出入文化人的社交場合所見景象——當然,這其中很多作品都還隻是素描畫,珍卿一點不介意展示半成品,等等。這次畫展中的一切人景物,都是紐約省本地的人景物,既沒有麻省的也沒有德省的。


    有洞若觀火之輩已看出名堂,那些人製造的假新聞中,說珍卿在二月下旬在得省度假,因此巧遇訪問當地華僑華人的甄嘉廉夫婦。


    但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珍卿和三哥那時雖深居簡出,但也參加了少量的交際應酬,他們在巴克爾翁婿的引薦下,結識了一位叫赫西斯的本省教育名家,但此人在二月下旬突然過世了,珍卿和三哥去參加了他的葬禮,並且在獲得允許之後,珍卿給赫西斯先生畫了一幅鉛筆畫遺像,這幅鉛筆素描也在她的畫展中,而且她明明白地簽了日期,是二月二十七日,跟她“與甄嘉廉夫婦會麵”的日子隻差一日。如果珍卿不坐飛機,不可能從紐約省這麽快到得省的。


    有心的觀眾一旦發現這個紕漏,就容易從當地報道教育家赫西斯死亡事件的照片中,找見一個中國年輕女孩的身影。都不用統籌畫展的上官先生安排,坊間已陸續有不少考據推理的小作文。


    某些日期裏的易先生,究竟是在紐約省還是在得省,成了一個漸漸引起廣泛討論的迷案。


    在她“會見甄嘉廉夫婦”的後兩天,珍卿在達斯鎮的巴克爾家裏,曾給一個叫塞西爾的黑人學生畫過肖像。塞西爾是伊薩卡鎮康大的學生,以勤奮刻苦聞名於康大校園,數次上過康大的報紙刊物,也上過紐約市級的刊物。他是跟著老師同學,特意來拜訪曾經的教育高官巴克爾先生,這件事伊薩卡康大的校報也報道過,珍卿記得,她和三哥無意間被照進照片裏了。珍卿當時覺得塞西爾精神可嘉,特意為他單獨畫了一張肖像,自己的作品當然都是簽日期的,也在此次的畫展中。


    珍卿、三哥與塞西爾,在今年的二月三十,出現在紐約省小鎮的聚會上。這其中可以挖掘和考據的故事就更多了。


    總之,當珍卿和三哥啟程迴波士頓時,海內外華人中間起了強烈的輿論風潮,很多人認為甄嘉廉夫婦並未會見過易先生,這種論調已經有證據佐證了。而且當事人易先生全程未露麵,也絕對不曾公開地說過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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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3章 緊張的畢業口試


    珍卿迴到波士頓準備畢業式, 在緊鑼密鼓地搬新家時,聽說國內也在關注這樁神秘的“會見”疑案,種種物證和人證表明, 甄嘉廉夫婦進行了新聞作假,他們在美根本沒會見過易先生。


    國內有異常嚴苛的新聞管製, 以此事對上層明嘲暗諷的報刊, 多半會被有關機構監管甚至取締, 卻依然抑製不住坊間對此事的廣泛暗黑聯想。


    聽杜教授來信說, 甚至有好事之徒因此發現商機, 專門分析各種似是而非的新聞舊事,編造神秘部門聳人聽聞的暗黑內幕故事,來博人眼球加大小報的銷售量, 普通民眾喜歡看這種故事來印證他們對未知領域的各種想象。


    在國內學新聞的好友裴俊矚,大讚珍卿輕而易舉顛覆國內新聞界的乾坤。國內官媒的造假曆史由來已久,不管是經濟、政治、軍事、文化、外交哪方麵, 隻要上封示意下頭操控民間輿情, 新聞最重要的“真實性”原則, 在不少官媒那裏完全成了一紙虛文。然而官家報刊發行範圍廣,影響受眾多, 多少民眾被他們的愚民政策影響, 不能正確認識和適應身處的時代環境。一旦民眾被上麵牽著鼻子走,就會擁戴不該擁戴的人, 反對不該反對的人, 於國家民族有百害而無一益也。


    再從更廣泛的範圍說, 中美兩國不少媒體這下都丟人, 多少媒體無意間成為傳播假新聞的幫兇。


    看似易宣元先生扯下這層遮羞布, 但人家不過把新畫作拿出來展覽售賣, 又把創作過程和創作意圖詳實地展現給觀眾而已。但是,她無論在公開還是私下場合,一句影射當局新聞機構弄虛造假的話都沒有。她迴到波士頓準備畢業口試,多少中西人士前來探問,她與她丈夫也隻是避而不談,被人逼問得無奈時,也不過迴應一句“無可奉告”。


    就是勸珍卿“大局為重”的先生們,也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他們就算遍稽群籍以砌辭,也不能指責珍卿做了不以“大局為重”的事。


    然而也不是沒有負麵後果,包括韓領袖夫婦、甄嘉廉夫婦,還有那些期望珍卿克製隱忍到底的,都被珍卿有意無意地得罪了。


    也隻能說兩害相權取其輕吧,她若漸漸與政府官員沆瀣一氣,讓民眾對她的品質操行失望,再振聾發聵的話經她的口說出來,似乎也是沽名釣譽者的自我gāo潮,連替她爭辯的人恐怕也會被毀謗為狺狺犬吠。她前半生的努力都被否定不說,那些精神上需要導航的民眾,也許會成為憤世嫉俗、無所寄望的虛無主義者。珍卿不想看到這些糟糕的局麵。


    ————


    珍卿和三哥在波城新居一落定,兩個人一起忙得不能開交。最初,珍卿帶三哥拜訪關照她的師長們。三哥就算不作為iris dew的丈夫,也是卓爾不群的優秀青年,多少人在誇讚三哥的同時,也感慨難怪iris對任何人不假辭色,有這樣才德俱佳、芝蘭玉樹的丈夫,哪還能看見一般二般的人物。因而多少中外的朋友,千方百計來看iris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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