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傾身撿起來,但下一刻,永寧又拿走玉簪丟在雪裏,翠嬤嬤無奈極了,看一眼秦纓,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這時,永寧也看向秦纓,還露出一絲笑意,仿佛此行很值得讓秦纓看到。


    秦纓有些莫名,“公主殿下為何扔簪子?”


    永寧眨了眨眼,秦纓又問:“您是想說,讓我也學?”


    永寧眸子一亮,立刻點頭,秦纓失笑道:“但簪子貴重,不可亂扔的。”


    話音剛落,正殿厚重的簾絡被掀了起來,德妃與李玥一同走了出來,看到秦纓,德妃彎了彎唇朝她們走近,可還沒走幾步,德妃麵色微變地加快了腳步。


    秦纓福身,“德妃娘娘。”


    德妃無暇顧及她,點了點頭便作罷,又一把拉住永寧,看著地上的發簪道:“你這孩子,說了多少次,不喜歡也不能隨便亂扔,你可知這一支簪子,抵得上外頭百姓多久的口糧?你怎麽就……”


    翠嬤嬤忙不迭再將發簪撿起,但這時,永寧仰著腦袋望著德妃,露出了幾分疑惑與委屈交加的神色,德妃斥責一滯,隻好歎道:“傻孩子,與你說這些你也不明白,沒關係,母妃不怪你,咱們該迴去喝藥了——”


    說著話,德妃又看向秦纓,“太後娘娘有些乏了,縣主快去吧。”


    秦纓看看德妃,再看看永寧,不知怎麽覺得有些怪異,而德妃也未多言,拉著永寧便朝宮外行去,秦纓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實在未想明白。


    她定了定神,去往正殿給太後請安。


    進門行了禮,又說了兩句拜年的吉祥話,太後慈愛地向她招手,“你這孩子,還知道過年,這都多久沒來看哀家了?”


    秦纓上前,坐在太後身邊,“本來元正日要來的,但陛下免了拜謁禮,又不許大肆慶賀,雲陽便不敢入宮了,今日是父親腿上痹症又犯,雲陽入宮求藥,一並來探望太後,您這幾日身子可好?”


    太後依靠在迎枕之上,語聲有氣無力的,“你父親都難捱,哀家比她長一輩,這冬日自然更是不好過,不過哀家也習慣了,老了,沒法子的事。”


    秦纓忙道:“太後娘娘長命百歲,如今的年紀算什麽?”


    太後笑開,“你呀,就這口齒未變,還是會討哀家開心,來人——”


    話音落下,蘇延慶捧著個錦盒走了上來,太後指了指道:“就等著你入宮呢,這是你今歲的壓勝錢,你看看喜不喜歡?”


    秦纓接過錦盒,打開一看,便見裏頭躺著一塊溫潤流光的羊脂玉玉牌,秦纓忙起身謝恩,太後笑著將她拉起,“哀家聽聞你在外頭也不安閑,連那防範時疫,也有你一份功勞,哀家還聽說,外頭還流傳起什麽童謠,把皇帝都氣病了。”


    秦纓道:“防範時疫,是因雲陽想到了豐州時疫,那童謠確有,也不知怎麽流傳起來的,如今陛下正讓人查源頭呢。”


    太後輕歎一聲,“哪有什麽源頭,隻怕是天意如此啊。”


    秦纓眨了眨眼,似心有忌憚,不敢輕易接話,太後看的笑出聲來,“你別怕,就算是天意,也不一定像說的那般兇煞,皇帝身體不適,這也算是應了童謠了,之後若再好好地祭一迴天,也就不怕什麽了——”


    秦纓揚眉,“祭天?”


    太後頷首,“是呀,欽天監已經在看吉日了。”


    秦纓點了點頭,事關天象國運,自不好多說什麽,但想到前幾日與秦璋所言,不由深深打量了太後一瞬,但隻見太後麵上皺紋滿布,神容也頗為滄桑,若非華服錦衣加身,便隻是個身體不佳,慈祥和善的老婦人。


    又說了兩句話,見她眉眼困乏,秦纓便提了告退。


    待出了正殿,一邊朝外走,秦纓又一邊看向那寒梅盛放的院牆一角,仍然不解永寧為何要將簪子扔在雪堆之中,恍惚間,她腦海之中閃過了一幕,但她尚未分辨清楚,那念頭便一閃而逝,秦纓搖了搖頭,加快了步伐。


    既已經見過永寧,秦纓便徑直迴了禦藥院,長祥在製藥房門口站著,見狀連忙上前,“縣主迴來了,藥膏製的差不多了——”


    秦纓走近,便見一個小太監,正將幾勺骨粉藥粉拌入醋粥之中,再趁熱攪勻,攤在了帛子上,長祥便道:“此藥膏要趁熱外敷,縣主拿迴去之後要給侯爺重新烤熱,一日一換,此番給了縣主三貼,三日後縣主再入宮新製。”


    秦纓求此藥,也是為了能隔幾日便能入宮一次,她欣然應下,沒多時,小太監將兩貼藥放入一隻木盒之中交給了秦纓。


    白鴛上前接過,秦纓方與長祥告辭。


    主仆二人離了禦藥院,徑直朝宮門處走,一邊走,秦纓還在想永寧那古怪之行,眼看著就要到宮門口了,身後卻有一串腳步追了上來。


    秦纓聞聲迴頭,當即一訝,“崔大人?”


    崔慕之從去往勤政殿的儀門出來,一眼便看到了秦纓,這才追來,見白鴛拿著禦藥院的藥盒,不禁問:“你生病了?”


    秦纓看一眼藥盒,搖頭,“是我父親,他腿上有痹症,是幾年的頑疾了,如今又犯了,其他用藥效果平平,便入宮求虎骨膏。”


    崔慕之眼瞳微動,懇切道:“我認得一位坊間神醫,可要我幫忙求藥?”


    第218章 李琰


    秦纓下頜微抬, 示意白鴛手中藥盒,“治痹症,這宮中禦藥便是最好的, 不勞崔大人操心了。”


    說完這話,秦纓又往宮門處走, 崔慕之跟在她身邊,繼續道:“據我所知,太後娘娘也有些老毛病, 這禦藥縱能緩解,卻無法根除, 我認識的這位神醫出自沁州, 是我祖母薛氏府上幾十年的門客, 在沁州頗有名望, 亦擅治疑難雜症,幾年前開始,每年秋冬都要入京在我們府上小住一陣子, 你何不試試?”


    秦纓搖頭,“我父親的腿疾又不算疑難雜症。”


    說至此,秦纓忽然腳步微緩, “你們崔氏既然有如此神醫, 為何不給永寧公主好好看看?她才七歲,多年來與藥為伴, 也實在辛苦。”


    話音落下,卻不見崔慕之迴應, 她轉頭看去, 便見崔慕之濃眉擰著,麵上猶疑分明, 秦纓一愣,恍然道:“所以,已經為公主看過了?”


    崔慕之抿唇道:“公主的病不好治。”


    他言辭含糊,像是有何病因不便明說,秦纓本也不想深問,但想到永寧那圓溜溜的大眼睛和望著她時信賴的笑意,到底忍不住道:“公主瞧著並無缺異,唯有不愛說話有些奇怪,還有人說公主神識呆笨,但其實我仔細想來,她自小不出宮門,接觸的人和事物都十分有限,這樣的小孩子,自然會反應呆滯,她從三歲起,便該培養心智言辭之能,但整日拘著,又能學會多少?”


    秦纓歎了口氣,“便是再聰明的孩子,整日關著,也會變得呆笨。”


    崔慕之聽得眉眼微肅,又不住看她側臉,末了道:“她如今年紀太小,還不夠懂事,等她再長成些,或許病也就好了。”


    秦纓聽得眉尖微蹙,“此話怎講?”


    見她對永寧關切真摯,崔慕之深吸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內情,但這些年,我父親也在幫著娘娘尋藥,我父親說過一次,說她長大了或許便能好了。”


    秦纓大為不解,永寧如今最有可能的便是自閉之症,但此類疾病,也未聽聞長大了便會無端好起來,這“懂事”二字,便更為怪異。


    秦纓納悶地看了崔慕之一眼,“這不會就是你們那位神醫說的吧?”


    崔慕之被她問住,“或許是……”


    秦纓見他如此隻覺失語,崔慕之也意識到,他似乎還沒秦纓一個外人關心永寧,見她加快快步出宮門,崔慕之神色暗了暗,又追了上來,“永寧自兩三歲發病,這些年我們都已經習慣了,藥是不住在用,但或許太過難治,這才沒有好轉。”


    他默了默,“我會好好問問此事。”


    秦纓道:“崔氏自然不會耽誤公主的病,也是我多思了。”


    說話間出了宮門,崔慕之又道:“你關心永寧我知曉,永寧也知道,我聽說了你為她製天燈之事……”


    秦纓沒多餘話可講,直奔馬車,眼看著她利落鑽入車廂中,崔慕之又道:“改日我把腿疾的藥送去你們府上——”


    秦纓掀開車簾,“當真不必了,若真是此藥無用,我再向您家的神醫求藥。”


    話音落定,她“唰”地落簾,沈珞馬鞭一揚,直迴臨川侯府去。


    崔慕之站在原地看著馬車走遠,一旁崔陽苦澀道:“公子,縣主不領情,咱們就算了吧,沒得如此叫您憋屈的。”


    崔慕之眉眼晦暗道:“為何連永寧都能看出她的好,我從前卻未看出呢?”


    ……


    在宮中耽誤半日,迴侯府時天色已經不早,秦纓一迴府,先聽聞定北侯府送來了請帖,她吩咐白鴛收起帖子,又帶著藥盒去見秦璋,待到經室,一邊將藥膏重新烤熱,一邊將長祥所言複述一遍。


    她又道:“重陽節前一日去藥房,還是陛下傳令,這與母親和兄長中毒的時間正好吻合,而母親最後一次去見陛下,乃是九月初七,才僅僅一日,多壽便到了藥房之中,初九那可能有毒的駝峰羹也送到了——”


    秦纓麵色微凝,“女兒懷疑,是不是母親最後一次去麵見陛下之時,發生了什麽事端,這才招來了禍患——”


    烤熱了藥膏,秦纓幫秦璋貼藥,秦璋沉聲道:“麵見陛下能有何禍患?當時那種境況,城內無論貴賤皆是同心抵抗叛軍,能有何事,讓他對你母親下死手?”


    秦纓也想不明白,繼續道:“如今母親和兄長的死因算是確切,剩下的便是動機,爹爹,我聽聞,陛下身邊的侍從,在當年全都染病而亡了?”


    秦璋坐直了身子,點頭,“當時北上,幾位主子身邊的親信皆是一同跟著的,後來陛下八月染病之時,身邊幾人幾乎全都著了道,當時陛下身邊的大總管是個名叫羅全福的,此人後來也染病而亡了,如今的黃萬福,據說是當年死的人多,沒幾個人敢貼身照顧陛下,黃萬福彼時身份低微,但他說自己受過陛下恩德,便冒死前來照看,這才得了陛下器重。”


    秦纓蹙眉,“黃萬福是何時到陛下身邊的?德妃又是何時開始照看的?”


    秦璋迴憶道:“黃萬福……應該是八月底九月初出現的,不錯,你母親第一次不曾見到陛下,第二次去後迴來提過,說陛下身邊的老人都病故了,她彼時見到的都是新麵孔,至於德妃,應是十月的事了,那幾日你母親彌留之際,我無心外事,等你母親的喪事初定,已經是十月下旬,這時,我已聽聞德妃搬到了陛下寢處,與陛下同居一處,外間雖還是不知陛下染了疫病,但我也猜到是德妃在貼身照料陛下。”


    秦纓眉眼肅然道:“定是初七那日出過事,為今之計,便是隻有陛下和當年陛下身邊的幾個內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找他們探問是不可能的。”


    秦璋點頭,“不錯,這些人跟著陛下多年,自是忠誠無二。”


    說至此,秦璋眉峰微皺,“當年陛下染病,刺史府乃是太後坐鎮,甚至連兵戰之謀,也多是太後主持大局,或許,太後也知曉發生了什麽。”


    秦纓欲言又止,這時,她忽然想到了李琰那神神叨叨之言,她忙問:“爹爹,您如何看待三殿下?”


    秦璋揚眉,“三殿下?”


    秦纓將李琰所言道來,“您聽,這話裏豈非字字透著古怪?還有永寧公主的病,適才我出宮遇上崔慕之,崔慕之說他祖母族中有個神醫,也看過公主的病,卻也未治好,還說什麽等她懂事了,或許便好了,這是什麽話?”


    秦璋輕嘶一聲,“當年三殿下還年幼,他不可能知道什麽內情,但,他母親或許知情,這些年來,他們母子不聲不響的,從不邀寵,若非裴正清在朝中還有幾分清名,隻怕宮裏宮外早忘了這對母子……”


    他又狹眸道:“至於永寧公主,說她是胎裏帶來的弱疾,但這些年,也不知她到底是何病,崔慕之的祖母,應是沁州薛氏,曾是世家大族,如今沒落了許多,也就在沁州仍有不小的人望。”


    秦璋看向秦纓,“三殿下在宮中,或是因與永寧有幾分情誼,因而憐惜她,但此事,應該與你母親之事無關吧?”


    秦纓也覺紛雜難辨,歎道:“應是我想亂了。”


    秦璋便拍了拍秦纓手背,“不必著急,淑妃母子在宮中謹慎多年,也不是那般好相與的,幸而爹爹的病也不算大病,爹爹還等的起,我們一步步來。”


    秦纓也知風險極大,自然應是,這時,她又問起另一件事來,“爹爹,宮中曾有昭文館的,後來怎麽起了火?”


    秦璋沉思一瞬:“那應是貞元七年之事了吧?”


    秦纓點頭,秦璋便迴憶道:“貞元七年年末之事,我記得,那年冬天也下了幾場大雪,說是哪個小太監不小心把簾子點著了,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後來燒成一片殘垣斷壁,這才有了如今的禦藥院,可是宮裏的太監對你說起此事了?”


    秦纓應是,又道:“這火並無古怪?”


    秦璋有些不解,“未聽說什麽古怪,此事與你母親的事也無關係吧?”


    秦纓忙搖頭,“女兒隨便問問。”


    秦璋歎了口氣,“這擔子太重,自是容易草木皆兵的,你萬萬不可著急。”


    秦纓鄭重應下,又與秦璋說了會兒話,方才迴清梧院歇下。


    翌日清晨,秦纓起身用過早膳,正與秦璋一起查問城外施粥之事,門房小廝卻快步跑了進來,“侯爺,縣主,剛才長清侯府的人來了,說是要將此物交給縣主。”


    秦纓一愕,便見小廝拿著個錦盒上前來,他又道:“長清侯府的人說是崔世子昨日答應您的,世子絕無食言,小人聽聞便接了。”


    秦纓心底有了預感,待打開錦盒一看,果真見裏頭裝著個藥包與一張醫方。


    秦璋見狀問:“是給爹爹的?”


    秦纓頷首,“正是昨日在宮門碰見,我說是為了您求藥,他便說他府中有位神醫,我已婉拒了,卻不想還是送來了……”


    秦璋哼道:“無事獻殷勤!收走收走。”


    秦璋有藥用著,自不會再用崔慕之所送,秦纓也哭笑不得,待秦廣將錦盒收走,又與秦璋繼續問城外施粥之事。


    待安排完施粥,秦纓又問:“城外施藥可還在繼續?”


    秦廣道:“已經停了,所有患病都去找城西大營了,那裏已安置了太醫院的大夫,還可支應,不過也不知能支應多久,如今城內已開始缺藥材了,毒膏之禍未過,傷寒又流行起來,再加上要防範時疫,世家大族囤積藥材,平頭小民也要搶些藥材備著,如此,那些常用的藥材竟被買空,好些藥鋪也坐地起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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