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囂張,可是覺得自己骨頭硬不懼怕給雷公劈?”


    “雷公都不放在眼裏,佩服佩服!”


    “延禮怎麽著你了,要這麽對他?如果是比武的話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就是說,幾個時辰都等不了?”


    初時,初承燁忍了忍。後麵煩了,半側過身對著鬧得最兇的人吼了一聲,“閉嘴,吵死了!”


    迴應他的是一陣哄笑。


    那人:“誰吵?大家給評評理......”


    眾人齊齊大喊:“三哥吵。”


    “......” 初承燁氣到暴躁,在繼續敲門和衝出去揍人間反複猶疑。不想,木門從裏麵打開,淺淡的木香盈動。須臾後,延禮出現在門口。少年單薄瘦削,五官精致,素樸玄衣不僅沒能讓他泯於眾人,反而襯出絕豔與昳麗。此刻,他正定定地睨著初承燁,薄唇緊抿下顎線緊繃,明顯不是太高興。


    初承燁卻怔在當場,直到延禮的目光趨於冷冽,忽地喜笑顏開,一身暴躁散了幹淨。他伸展開手臂,原是想摟住延禮的肩膀同他套下近乎,如果能同意現在就比試就更好了。結果連衣角都沒碰著,手腕就被延禮扣住,幾經掙紮,才勉強掙脫出來。垂眸一瞧,腕間顯出一道殷紅的手指印。動了動,疼痛泛開,頓時惱了,憤憤開罵,“還沒說打,怎麽就動手了呢?習武之人,最緊要的就是武德。可惜這東西,你沒有。”


    延禮眼睫輕顫,“我不是。”


    表達方式過於精簡,但初承燁聽明白了,一息蔫成了經了霜的茄子。這世界到底有沒有天理了?怎麽會有人沒有經過任何訓練便有此等武藝,他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一句,就延禮這身功夫,出了北境,也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一般人,根本做不了他的師父。


    被這些想法一激,想要快些同延禮比試的念頭更急切了,初承燁霎時壓下所有情緒,雙手抱拳,鄭重邀戰, “我,初承燁想邀你上擂台一戰,擇時不如現在。”


    對武學,初承燁是真心喜愛的,也是珍重的。此刻延禮雖不能全然理解他的行徑,但他能感受到他的鄭重與認真,心口處也因他的話產生細微的異動,慢慢地,血液都滾燙了起來。


    片刻後,他聽到自己冷冷淡淡地應了聲好。


    隨著微涼的風,這聲“好”落至初承燁的耳畔,如刀直擊心髒。


    “你......你說什麽?” 初時初承燁不敢信,顫聲確認。


    延禮沒再吱聲,徑自越過他,闊步朝著比試台而去,錯身而過時的那一瞥多少帶了點鄙視的意味。


    對,就是鄙視。


    延禮走出了好長一段,初承燁才後知後覺地品出,又惱又恨。他一個話都說不清楚的狼崽子憑什麽鄙視他?是比他生得好看家世比他好,還是武藝比他高強?


    雖是不忿,但對於初承燁來說,同高手對決大過一切。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阻擋他走向比試場,甚至連減緩都不曾。


    許久之後,當初承燁被冠以國舅爺的稱謂時,此刻忿意早已一滴不剩。過往仍曆曆在目,或生動或悲傷或純稚或熱血,而他,隻有一個想法:這得虧了皇後是他親妹子,不然過去的樁樁件件隨便揪出一個都是殺頭的死罪。


    他也算得上神佑之人。


    第12章


    吵嚷太過,天際晨藹似都受了驚嚇,悄無聲息地散去了些。眼見著兩大高手就要開打,醒來那幾位小祖宗自然是不會睡了。不僅如此,還數著個兒敲醒了未醒之人。沒多會兒功夫,西苑便熱鬧了起來,連才交班入睡的侍衛都來了好些個。


    比試台兩側立著的初家戰旗都似感染了戰意,颯颯作響。


    “鍾哥,這可怎麽辦?馬上先生就要過來了,要不要知會小姐?” 西苑的異動很快就被輪值的侍衛報到了鍾沐陽處。他聽完,無聲咒罵了幾句才給答複,就這,麵色都還覆著層薄灰。


    “能怎麽辦?我上去把他們打下來?”壓製一個就夠費力的了,現在還多出一個。


    過來報信的小侍衛沒見過這般暴躁的鍾沐陽,不知如何應付,苦惱地撓著頭,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鍾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他這副憨憨模樣,鍾沐陽的心頭火頓時散了大半。主要這事兒和他又沒關係,不過是倒黴撞到了。


    這麽想著,鍾沐陽又壓了壓情緒,再開口時,人已歸於常態。


    他對侍衛說:“你叫個人去小姐那兒說一聲,我去比試台守著。”


    兩個半大不小的莽小子,太容易失了輕重,他不親自盯著不放心。


    小侍衛得了令,飛似地跑開了。


    鍾沐陽這才沉沉歎了口氣,隨後提步朝著西苑而去。


    *


    “吟月姐姐,小姐可醒了?”  吟月才醒沒多時,眼中旖旎霧氣都還沒散全就聽院子外頭有人敲門,怕驚擾了初夏,沒怎地收拾就慌慌忙忙出去開了門。


    是府中侍衛,看著還怪眼熟的。


    約莫是急了,才見麵,他便直叩主題,連寒暄都省了。


    吟月迴說:“沒呢,小哥可是有事兒?”


    小侍衛頭一次這麽近距離和仙女似的姐姐說話,不禁有些羞窘,麵色微紅。


    吟月瞧在眼裏,笑著寬慰道,“照實說便好,我定會轉達給小姐。”


    侍衛這才定了定神,將西苑那邊的事兒簡單說了遍,吟月聽著,纏綿睡意一點點自她眼底消失。


    這兩人......到底怎想的?這比試一時半會能完得了?先生來了可如何是好?


    短短時間,吟月思量了許多。當她想到小姐可能會想瞧瞧這場比試,眉眼間染了淡淡的焦急之色。她連忙迴了侍衛,“小哥,你的話吟月記下了,這就去同小姐說道。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侍衛有些受寵若驚地擺擺手,“吟月姐姐嚴重了,職責所在而已。這兒要是沒別的事兒,我就先走了。”


    “沒事兒了,小哥慢走。”


    這侍衛剛轉身,吟月就閂門進了裏屋,步履間透著些許急躁。


    輕紗帷幔後還沒有動靜,她不自覺放緩放輕了腳步,幾經猶疑,終是開口,“小姐,吟月有事兒要說。”


    話落沒一會兒,帷幔裏頭便有了些許動靜,吟月連忙往前踱,伸手掀開了帷幔,以絲緞固之。


    初夏任由著她動作,闔著眼問道,“怎地一大早就急上了?”  聲音裏裹挾著晨早特有的沙啞,少有人知曉的,足以攝人心魄。饒是吟月伴在她身側多年,心尖兒也是一顫,定了定心神,才道,“三少爺和狼......不,是延禮,這會兒已經站上比試台了。”


    然後她便瞧著初夏忽然睜開了眼睛,星芒晃動。


    “你說什麽?”


    吟月將初夏眼中的迷茫和震驚看了清楚,忽然輕笑了一聲。再開口時,已經不複先前的躁意,“三少和延禮不知怎地提前開打了,這會兒,比試台那邊已經擠滿了人,鍾護衛也已經過去了。”


    稍歇,輕聲問詢,“小姐想去看看嗎?”


    初夏輕輕應了聲。


    吟月循聲來到她身側,小心翼翼地將人扶起。之後更衣梳化,極簡,隻為能趕上比試。沒多時,初夏便在吟月和吟雪的陪伴下去往西苑。


    比試台前,嘶吼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想在其中討論些什麽,都得扯著嗓子。


    “你們說,三哥和狼崽子誰能贏?”


    “三哥吧?癡迷得很,幾個武術大家都說他的天賦極佳。”


    “也是!”


    “是什麽?就我看狼崽子更強,這都鬧過多少迴了,也沒見三哥在他身上討到什麽便宜。”


    兩方僵持不下,各不相讓。


    後麵有人提議開賭局助興,參與者眾。期間有人問混在人群中的鍾沐陽要不要參與,他推拒了。暗裏卻忍不住揣測這場比試的結果,令他意外的是,他的心竟隱隱偏向延禮。經過這半年來的觀察,這頭狼崽子絕對沒有發揮出所有的實力。目光也被這個念頭迫高,落到了比試台上。


    競技台上麵的兩個人,一個強行鎮定仍藏不住那股興奮勁兒;一個一身冷冽,恍若才從冰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正看著,立於高台一側的李明儒忽然沉聲喊道,“兩位,可準備好了?”


    李明儒是眾子弟的武術師父,北境有名的劍客。一早被初承燁擾醒,也未見一絲不耐。他來自江湖,對這般少年意氣早已習以為常,並且頗為欣賞。


    初承燁和延禮皆朝著他的方向行禮,“準備好了。”


    兩個人相對行禮時,初承燁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人,鄭重叮囑,“全力以赴,收著藏著便是瞧不起我,你可明白?”


    延禮不理他,晨早的陽光毫無遮掩地打在他身上,照出了他眼中的一縷光,細碎而倨傲,屬於孤狼的。


    初承燁頓時明白了,沒再多話,周遭的氣氛也在這一刻陷落沉寂。隨著李明儒一聲喊,初承燁率先出手,第一拳就狠勁十足。依循常人本能,這一擊延禮該退,在強攻下保全自己再尋製勝的時機。可他沒有,氣息陡然變得暴戾,筆直向初承燁出拳。


    伴著疾勁的氣勁,兩拳頭猛烈地撞到了一起。之後,各自使出看家本領,狀況激烈似颶風過境,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一柱香燒了過半,初夏到了。


    她站在人群外,目光遙遙落至比試台上。不過須臾,延禮便察覺到了她的存在,分心望了過去。抓到機會,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下。痛感令得延禮迴神,也再無心思同他繼續糾纏,手如幻影晃動,扣住了初承燁還未來得及迴撤的手。隨後步履往後,空了些距離,在眾人反應過來前,以無法比擬的力量將人撂倒在地,一聲沉悶砰響正明晃晃提醒眾人,方才那如光晃過的一幕是多麽的簡單粗暴。


    好一會兒,這片的靜謐才被嘶嚎聲撕開。


    “狼崽子贏......贏了?”


    “怎麽突然就??我沒看清楚!!”


    “太快了,他怎麽做到的?”


    “三哥都傻了。”


    “啊,我的銀子......”


    比試台上,初承燁被如雷聲浪轟迴神,他抬頭望向延禮,“再來.....”


    三局兩勝,離他真正敗北還遠著呢。


    延禮卻說:“不打了。”


    初承燁眉目染了急切,“為什麽?都說好了。” 說著,利落從地上躍起竄至延禮麵前,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就那架勢,隻要延禮再說一句不打了,他能用目光把他的身體灼穿。


    延禮冷淡如初,“夏夏來了。”


    話音還未落全,目光又往那邊看去。


    初承燁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被一襲水綠色長衫襯得清雅若仙的少女站在遠處,眉眼含著溫柔,九天上的神仙妃子不過如是。隻是......就這麽不打了是不是太過草率了?重色到這種程度真的行?再說了,狼崽子懂得欣賞美人嗎.....


    少許時間,初承燁已經想了許多,也因此有些晃神。


    延禮見他這般,眉峰微攏蹙著不耐,沉聲重複,“不打了。”


    說罷,縱身越下了比試台,似在嫌棄走下來太過耗費時間。


    人群下意識為他讓路,看著他疾步朝著初夏而去。比試台上,初承燁歇斯底裏地衝著他的背影喊, “延禮,迴來!”


    沒能得到任何迴應,他又朝初夏喊,“初初,他毀諾,你管不管?”


    初夏聽著,細微地勾了勾嘴角,朝著身邊不遠處的一個小童招了招手,對他說,“大聲告訴三哥,輕諾者必得不到他人重諾。”


    小童也不知聽懂沒,樂嗬地朝著台上嚷,聲音尖利刺耳。


    眾人聞言笑作一團,聲浪中,初承燁負氣似地倒在了比試台上,四仰八叉,渾身上下尋不到一絲世家公子的氣度。


    熱鬧結束了,人群慢慢散去,聲浪漸歇。


    延禮站在初夏麵前,垂眸凝著她。少女容顏清麗,睫羽柔軟纖長。此刻妝容極淡又或是沒有,少了幾分世家貴女的矜冷,似水柔軟,牢牢地鎖住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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