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漢在桌的這麵剝花生,老伴在桌的那麵睡覺。


    過一段時間,甄老漢就會看一眼酣睡的老伴。老伴很嗜睡,早飯過後不到九點,就又進入夢鄉了。


    甄老漢叫甄蠻,蠻有不講理的意思,但甄老漢,包括給他起名的他爸爸也不知道這個小含義。唉,生孩子一大堆,叫響叫應就得了,管他什麽意思呢?再說,他也從未“蠻”過。


    甄這個姓就叫人不好記,姓什麽?姓甄。什麽甄?怎麽寫?先上下後左右結構,西土瓦。什麽?西土瓦?噢,紅樓夢中那個甄士隱的甄,知道了。費勁不費勁?!還有蠻字,亦蟲。什麽?益蟲!上麵一個亦,下麵一個蟲。噢,就是小南蠻子的蠻,還招人奚落一句。


    甄老漢打小就頂著這個名字長大變老的,從小隻要人家問到姓名,他就給人家一邊西土瓦西土瓦地說,一邊亦蟲亦蟲的解釋。


    也許就是從這樣簡單的自我介紹自我解釋中,他的性格越來越有耐性。都說五十歲天命之年是人生真正意義上的開始,但他覺得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上都在變化,心理上往成熟上變,而生理上卻在滑坡。自己性格上的變化,其不急不躁其實是配合適應老伴的性格而生出來的“柔”。


    柔也好,忍也罷,已經五十有四的甄老漢覺得五十多歲的色彩好像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作為結婚三十年的老伴薛疑似乎對這個甄老漢突然的“頹勢”並不買賬,最起碼是不欣賞,有的時候,兩個人還有些頂牛。頂牛的原因,除性格差異外,主要還是因為她還處在更年期的延續階段,並且好像要長期處於延續階段,也就是說,趕上她犯病,就戧的時候多;不犯病,心情好,也能湊合。


    甄蠻剝花生米就體現了一個步入天命之年的人的心境。其活幹得就又慢又細,他將小小的花生仁,一個一個剝出來,撚了皮,仁放到一個綠色塑料盒裏,皮則放到一個盤裏,盤滿了就及時倒掉,倒進洗手間的垃圾筐裏,免得太多了,碰出來一個半個的外殼或是仁的裹衣,弄得桌子上再行打掃、撣淨,怪費事的。一個底小口大,足能盛三四捧花生米的綠色塑料盒,甄蠻已經剝了半盒,老伴薛疑卻在這有節奏但不乏哢哢噪音的空間裏睡得踏踏實實。


    老伴的名字之所以叫薛疑?因為她老父親是教師,意思就是叫她從小就養成凡事要多問幾個為什麽?這樣從小“育雛”不要緊,可叫和她相伴一生的甄蠻吃盡了苦頭。


    睡到十點,薛疑醒了,衝剝花生的老伴甄蠻說道:“哎,還去不去逛街了?都這麽天景了!也不知喊我。”


    聽到老伴醒來說話,甄蠻停下手中的活兒,說道:“看你這話說的,你在睡覺,我剝花生等你,你睡得這麽香,我怎好意思喊醒你,誰知你是願叫喊?還是不願叫喊?我知道你是去?還是不去?”


    薛疑伸起雙手做醒秧狀,口中嘟念:“哎呀,好累,睡就累,不睡就困,這個年紀的人可咋好?”說完,頓了一下,又說道:“來杯喝的!”


    甄蠻說:“茶水?冰奶?咖啡?還是這白水?”


    “你說呢?我哪時那麽將就過,不都是白開水嗎。”薛疑說。


    甄蠻說:“我這不是覺得,今天是星期天,我有空嗎?你喝什麽,我都來伺候。”


    薛疑道:“得,你就給我倒一碗白開水吧!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甄蠻挪動身子倒水,邊倒邊說:“拍馬屁走手,還拍到馬腿上了,挨了一撅子。”


    “說話大點聲啊,別孫嘟嚕,好話放到明處。”薛疑在其後麵小聲“警告”著。


    水斟好,甄蠻隔桌給薛疑遞上,不涼不熱,正好喝。薛疑喝上兩口,眯起眼,說道:“沒下什麽藥吧?!”


    甄蠻說:“你剛看到的,沒有暗箱操作,明來明走……”


    薛疑說:“老小子,不喊我,盼我睡過點,省的上街買東西,省錢自己娶二房啊!?”


    甄蠻說:“你真瞧得起我,你我都五十有四了,還有那本事?沒事,等會上街你隨便添金買銀,我會一百個讚成。”


    薛疑道:“敢情,不花你的錢。”


    甄蠻道:“問題是我沒錢呀!你不是管錢嗎,我掙的錢都給了你,我花還不是得和你要。”


    薛疑剛睡醒有的是精神,繼續和老伴逗咳嗽:“把你的小金庫交出來!”


    甄蠻對老伴的一連串的刁鑽不願再配合下去,說道:“你又不著急上街了?”


    老兩口穿衣束帶,提兜拿鑰匙。走到廚房,甄蠻拐彎鑽了進去,對老板說道:“我拾掇一下,萬一中午在外麵吃,別壞了東西。”


    薛疑麵帶笑容地說:“噢,中午想請我吃飯。好,會來事。”


    甄蠻從廚房出來和薛疑比肩出門,手機響了一下提示音,甄蠻打開看了看,薛疑問:“誰的微信?”


    甄蠻道:“田哥轉發的一個視頻。”


    薛疑道:“咱說好嘍,今天誰喊喝酒也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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